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折蔷薇 > 30-40
    第31章  chapter 31 “卿卿,接个吻吧,我能心甘情愿点儿。”

    他其下的意味太过于明显。

    卿蔷的恼怒达到顶峰, 反而变成了通着电流的温热,门窗都关的房间本该安静无声,“滋滋”作响不得来源。

    她抬手伸出五指朝某处轻挥了下, 感应灯开启,一瞬暗橙色的光线攀附墙边。

    江今赴居高临下,眉目敛起也挡不住淡傲, 他脖颈突起的那处倒是尖锐, 动静却平静又薄凉,目光落在她身上瞧不出半分情绪。

    像是那句引人深思的话不出自他口中。

    看看, 这人多能装。

    卿蔷弯了弯眸。

    她换上了从容不迫的意态, 细腕处卡着的手.铐似消失无影。唇角无声上翘,挑起眼尾盛放了风情万种。

    那双狐狸眼, 配她再合适不过。

    漂亮坏女人总会给人难以抵抗的感觉, 更何况卿蔷惯于算计, 她的心比天高稍一修饰就有悲悯感, 佛性足, 不过是邪佛。

    像春架上最艳最娇的那朵蔷薇花,风吹落露珠,倒映出人的破坏欲格外强烈。

    “二哥, 想脱我衣服就得给我解开啊——”

    “你敢吗?”卿蔷挑了下眉, 潋滟随着秋波转到他身边,她动了动被圈住的手腕,学着碰撞声, “丁零当啷丁零当啷。”

    她笑道:“解开的话, 你会受伤的。”

    是激将的挑衅。

    江今赴深知她的脾气, 眼睛黑沉沉像被拉入旖旎漩涡, 垂下的眼睫却刚好挡住那点儿促狭, 卿蔷看他朝手铐伸手,眸底得意洋洋的胜欲快要藏不住。

    “撕拉”一声响起时,卿蔷是没准备的。

    “卿卿,”江今赴慢条斯理地喊她,他人料峭,目光挪去她露出的雪肤上,“脱衣服必须要人配合吗?”

    字正腔圆几个字,被他带笑微哑的尾音染上不对劲儿。

    卿蔷觑他,眼角眉梢的明媚逐渐减淡,她不想说话了,就盯着他,整个人慵懒地塌下去,可能是知道挣扎无望,所以不再费劲做无用功了。

    说起来荒谬,但江今赴倒是真没强逼过她,沉默他也就跟着沉默,除了他的身份,真真正正讨到卿蔷嫌的似乎从来没有。

    她后颈发酸,便不再管,余光里是江今赴意态清薄,他指节冷感,攥在她层纱堆叠的袖筒,控着劲儿,没让她被勒到半点儿。

    夏朝时,妹喜爱听裂帛之声,君主夏桀便派人取来上好布料撕与她听。

    卿蔷也算通感了把妖妃的享受,江今赴在这关头矜贵得很,风度翩翩又极缓极慢地撕纱,熏热后知后觉地伴随声音挤满氧气。

    “撕拉”一声振翅,“撕拉”一笔艳色。

    卿蔷莫名觉得有股钝刀子割肉的意思。

    她烦了,又一侧头,瞪他:“你痛快点儿行吗?”

    江今赴云淡风轻,对上她哂了哂。

    卿蔷不知自己现在的模样,她瓷白肤色与他的指尖碰触变绯,像横穿天际的航线,只不过难掩浪漫粉云,花瓣晕染了眼视媚行的雾。

    裂缝影子雕镂出她翻涌的眼瞳,长睫颤了又颤,她太倔强,却避无可避,四目相对时,两人共同屏了息。

    一个是被她姿态媚冶灼到,一个是被他眼底暗沉烫到。

    半晌,江今赴起身给她拿了条睡裙换上,又把卿蔷裹在了被子里。

    “”他这下一步走在了卿蔷意料不到的地方,酥麻了的半边身子都有点儿冷僵,绵软的被子泛着凉意。

    江今赴淡淡:“晚安,早点睡。”

    “你想好了。”卿蔷咬牙,剜了他一眼又一眼,阖眸,不再说话。

    一拳打在棉花上谁都会不爽,卿蔷今日在江今赴这儿碰的壁太多了,她心里憋着火,感觉到他开门出去心里也没好受一点儿,垂下的眉眼间,像结了冷霜一样。

    再听见门开时,她以为是单语畅或何晚棠,下意识先瞥了眼让白被子挡严实的手.铐,才抬眸看去。

    结果是江今赴去而复返。

    门框边上的身影挺拔,卿蔷看不清他黑眸沉敛着什么。

    于是只是相顾无言,满室冷寂。

    在他走到床边时,她忍不住开口,嘲道:“怎么?二哥这正人君子当后悔了?”

    江今赴淡嗤了声,散漫弓身,劲痩的腰腹处线条弯曲,他看了卿蔷有段儿时间,就在卿蔷快要忍无可忍时,他叹口气,喉结微滚出几个字:

    “卿卿,接个吻吧,我能心甘情愿点儿。”

    卿蔷听不懂这是句什么话,她觉得江今赴又在给她出谜题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薄唇就贴了上来。

    她未躲。

    江今赴眼底清冽,背景又环绕橘光。

    不知怎么去说,难得温驯氛围,光引发了浪潮,明明每次相接的双唇都会落得撕咬,这次却只是轻轻相触,隐秘又柔夷。

    倒也不是打动卿蔷,只是让她不可置信,一时怔住。清醒后又撞入了他缱绻眉宇,于是她禁不住用眼神描绘。

    雾色升起在他们之外的地方。

    这是个浅尝辄止的吻吗?

    也不算。

    毕竟吻的时间好长了。

    如果相挨、与吞咽间不自主地蹭也算的话。

    哪里有端倪吗?

    卿蔷睁着眼想看清江今赴,却被他眼里的诚恳燎了一瞬。

    分开时,比每次激烈过后的喘息都要厉害。

    卿蔷没有说话,江今赴睨她眼,喉结也滚动得厉害,他吐出口气,好像还有几个字,卿蔷没看清,想问他说了什么,又被他一声晚安打断。

    他话音刚落,就毫不留情地朝门走,关门的动作漫不经心,整个人松散得不行,风流又薄情。

    卿蔷是真没看懂他。

    但拜他所赐,唇峰唇畔一直萦绕烫意,梦里她置身大火脱不了身,一个觉睡得不踏实,还醒不过来,再一睁眼,招开窗帘,天已经亮了。

    她侧眸,手.铐坠落枕边,朦胧中记得它自动散开了,卿蔷坐起身,摸来看了眼,果然是定时的。

    江今赴多了解她。

    知道她以为跑不了就不会再做尝试。

    卿蔷攥着铐边无意用力,指甲抵在了掌心,她回神,表情冷淡。

    下楼后,卿蔷才发现今天的庄园静到不可思议,衬得窗外常春的岛景都有些萧条,原余拧着眉头坐在高脚椅上,任邹行目光难得沉沉。

    单语畅和何晚棠大概等了她挺久,见她走出很快迎上去,想说什么,被任邹行打断了:

    “卿姐早啊,”他语气比平时多了几分针对,还在压制什么似的,“今儿的海洋预报您看一眼吗?”

    卿蔷懒舒眉黛一顿,没先与他计较,四下扫视了一圈儿,声音柔曼:“二哥还没起吗?”

    任邹行一贯懂得取巧,跟单语畅熟络后更是连笑面虎那点儿本性也收起来了,见他的嬉皮笑脸久了,突然又如此反常,卿蔷倒是不恼,就是心空慌了下,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起来了,”原余吊了嗓子接话,轻飘飘慢悠悠,“送死去了。”

    卿蔷倏地看他:“什么意思?”

    原余嘴刚张开,何晚棠恶狠狠地掷了个东西过去:“就你话多!”

    “我知道我知道,卿卿我跟你说,”单语畅拽着卿蔷去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就那位早上起来不知道怎么了非要离岛,中心波动又有起势,任邹行他们几个也没拦住,现在没消息,但他才刚走一会儿,没消息也正常吧卿卿,你别哎呀,反正没事的。”

    她不懂江今赴为什么走,只知道江今赴与卿蔷曾经过往与如今奇怪,所以也说不好是不是怕卿蔷担心,越说越吞吞吐吐。

    信息差就是这么来的,单语畅跟何晚棠只知道江今赴走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走。

    卿蔷对上任邹行稍冷的脸,心知肚明。

    江今赴是要躲开姜辛北才走的。

    既如此,任邹行和原余就也不能留,但他俩不着急,等一等彻底安全再走都行,所以江今赴嘱咐了他俩,他俩知道。

    卿蔷指腹摁在太阳穴,她开口,有些哑了:“没消息吗?”

    她到现在似乎有些明白过来,难道昨晚上平淡的吻,是让他心甘情愿地送命吗。

    卿蔷不信。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信。

    任邹行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回头看向海平面,自知这事儿不怪卿蔷,心想要是二哥顺利登港,他必登门道歉,顺便好好想办法说媒。

    任邹行苦中作乐,脑子里的景象不自主又回到了天刚亮那会儿,江今赴从山上下来,他恰好碰到,震惊地问他在庙里待了一夜吗,江今赴不答,笑而无言。

    然后捡重要的,跟他和原余讲了个大概。

    不夸张地说,当时听江今赴说他立刻就走,任邹行茫然地看了眼刚更新海上状况,差点儿给他跪下。

    日出一半,金圆耀海。

    江今赴倦怠地搭在扶手上:“我不走,她就要走。”

    “那还是我走吧。”

    他平铺直叙的,任由日光穿插在碎发,轻笑出声:

    “她那些刺都扎我骨头里了,跟我的皮肉生长在一起,非要拔下去,我活不了。”

    “怎么也得活一个吧?”

    是收尾的玩笑谑言。

    也是坦荡的认真。

    作者有话说:

    任邹行:呜。

    第32章  chapter 32 一句祝她生平,一句圆她私欲。

    时间过得很慢, 从芙洛拉岛到里约港,最快二十分钟,卿蔷数了一个又一个二十分钟, 她没去关注海上的情况,没去搜索有没有坠毁的直升机,只是直直地看着分针转动。

    余光任邹行倒是一直在刷新闻, 脸上表情变了又变, 归于麻木。

    大概是过去了两个小时吧。

    卿蔷朝单语畅笑了笑:“我命多好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单语畅:“怎么了卿卿?”

    卿蔷摇了摇头, 起身:“我去山上转一圈儿, 不用跟着我,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岛上风景未变, 但可能是被屋内气氛渲染, 难免压抑。

    卿蔷感觉到有人跟在她身后, 回头瞥了眼, 是任邹行, 她没管,上车开到山下,缆车工作人员见她, 特明显地怔了一瞬, 然后有些为难:“卿小姐,江总吩咐过,他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上山。”

    卿蔷还未出口, 任邹行也下了车, 靠着车不紧不慢地开口:“让她去, 回头我跟二哥解释。”

    工作人员为难:“这”

    “不让她去, 你现在就别干了。”任邹行笑了笑。

    有他这句话, 工作人员没法再阻拦,开始调试设备。

    卿蔷踏上缆车那刻,任邹行叫了她声。

    他说:“卿姐,你说上京那么多贵女,他怎么就爱了你呢?”

    卿蔷依旧沉默,没回话,径自坐好。

    缆车开始上升,她没心思赏景,向海面眺望,往远黑漆漆的一片,看不透其中有没有她的宿仇。

    卿蔷攥着栏杆,心想,她命多好啊。

    本以为陷入了难局,结果有人要拿命给她破了这个局。

    任邹行都可以断言是爱,她却做不到。

    或许江今赴也怕被姜辛北撞见收不了场呢?

    卿蔷怔怔的,她不懂,为什么她越来越不想要江今赴的爱了。

    可能,她玩不起太真的东西。

    更何况她与江今赴之间,是不可能被一个字轻而易举地形容的。

    爱或恨,假亦真,迹从心。

    卿蔷不太想再往下了。

    她有些怕,怕那些随挣扎愈发深的痛苦,还怕她收不住。

    缆车在山顶停下的那秒,卿蔷堪堪从思绪里回过神,她抬眸一望,灰瓦红墙入眼,庙宇并不算大,正殿顶多百平,但不失庄重。

    比起世人皆拜的众生殿,这更像是一人为私心打造的小天地,三柱香焚到一半,虔诚烟雾袅袅。

    卿蔷的视线在蒲团上停留片刻,旁边木桌露出一角,似有纸张翻动声,她刚想往里走,却被风扶起的红绸挡了眼。

    转眸看去,侧墙飘出几缕朱红,卿蔷迈步朝后院走,被藏起的愿景慢慢显露,梅树上挂满祈福丝带,风吹缎动,是极致的惊艳,地上散落纯白的花瓣铺起长毯,反差更盛。

    她朝前走了几步,红绸通人性般的环绕在她周围,有几条牵起了她的乌发,亲昵蹭着。

    卿蔷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心中悸动不能平息。

    过了许久,落花林中的美人景才再次动起来,她细手轻抬,撩上红绸一尾,去探其上的字——

    “惟愿卿卿常安,此生再不遇灾、再无忧烦。”

    她捻动绸尾,枝头微动,红绸系得更紧了些,像惊动了她,她放开,那条很快便随风起了,卿蔷又犹豫着,去看了下一条。

    “愿卿蔷此生所求,让我皆知,助她皆得。”

    一句话就能看出,江今赴这人有多傲。

    他并不信佛,只为心中妄念去求去拜,却又不肯放下心交付,连她所求都不愿寄予虚缈神佛,只愿可知、可亲自去为她实现。

    卿蔷恍惚,踉跄后退了两步,花瓣在地上跳动,红绸于半空附和,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那满树似千万条的红绸,好像全是这两句话——

    一句祝她生平,一句圆她私欲。

    “江今赴,”卿蔷轻轻念着他名字,翻来覆去,鼻间酸涩,她指尖点了点枝头,扰得一树红绸摇曳,“江今赴我要不起。”

    要不起你的爱。

    她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自己妄想踩断他那身傲骨有多可笑。

    她又不是神,七情六欲一个不差,作壁上观都是说给别人听的,计谋随口便来,她那点儿算计,被每次与他交锋时漏一拍的心跳打击死。

    卿蔷在早上刚知道江今赴离开时,心脏就一直悬着,她忽视又忽视,踏进这寺庙后就跟被抛来抛去似的,扪心自问,哪一动都和江今赴脱不开关系。

    再这么算下去,会遭报应的吧。

    卿蔷走进主殿,清冽檀香一瞬拥了上来,她有些犯晕。

    殿内陈列简单,矮桌上的宣纸被砚台压住一角,卿蔷先是双手合十拜了拜金漆佛像,才慢步朝侧边去。

    待窥见那纸上内容,她身子晃了一下,支撑不住似的,跪坐在蒲团上。

    纸上墨痕仍未干透,江今赴的字很好认,行云流水,笔酣墨饱,缝勾即收尾处是能看出有劲儿的,偏下笔处又较淡较轻,人说写字要写骨,卿蔷从初识到如今看过他不少字,觉得他真是把这句话做透了。

    一副云烟,字如其人。

    她逐字逐句地看下去,屏着呼吸,耳边好像还有他的声音,在跟随她目光念给她听,声声冷感沉哑,却久久不散,空荡殿内似有回声。

    “我知卿卿难得,却无法放下贪念,今生执求万千,皆因她所起。”

    “哪怕权利阻拦、名贵挡路,在我心中也如同无物,求不得亦要求。”

    “但不该让她命数生变。”

    “三日前她突逢海啸、昨晚她被逼得要冒险离岛。”

    “为何如此?”

    卿蔷看见加重的笔迹,四个字仿佛重若千钧,昨夜月光相伴,江今赴质问神佛的场面像再次重演。

    “既是我要求,那万般灾害应由我来偿。”

    “今三拜九叩,但求卿卿往后,远难无愁。祝她生世风光,灯火常伴。”

    直到看完,卿蔷周身都环绕了江今赴低醇的嗓音,如山间野鹤掠于清泉,激起的溪涧凉珠般,一下一下敲打在她心尖。

    挂在笔架上的念珠轻轻晃着,卿蔷摘下,卡在拇指于食指间,捻珠微转,她心思万千也随着滚动,半晌,殿内清影起身。

    又一炷香点燃。

    风吹起纱帘,幡动雾里,卿蔷跪坐蒲团,悠悠阖眸的一瞬,眼边水痕向下,佛像悲悯瞧她,看破她身上虚妄,颈窝的朱砂痣连到凶险海域上,只一根的红线捆绑太多,也太驳杂。

    “愿他平安。”

    一句祈福,已是卿蔷暂时放下刻骨家仇的最大限度。

    她顿了顿,一拜。

    “平安过后,再无瓜葛。”

    香静静地燃着,卿蔷将念珠挂回原位,走时回身望了眼,似乎什么都未变,风动未变,幡动未变,只她一人的心变了。

    避无可避。

    下山时,任邹行还在车上,见她下来降了车窗:“卿姐,一起回吗?”

    卿蔷瞥了他眼,眸中情绪淡漠得过分,任邹行被看得心惊,寻思这一趟不能直接给人度化了吧,没等出口询问,卿蔷拉开车门,坐上了后座:

    “打点一下这儿的人,别让江今赴知道我上过山。”

    任邹行一愣,笑了笑:“这不妥吧卿姐,您跟二哥之间的事儿是什么就是什么,瞒着有什么意思。”

    “山上有什么谁都不知道,您现在看了还不让二哥知道?不是我说,您两位藏不藏的有所谓吗?俗人才瞒来瞒去呢,反正这事儿我替您做不了。”

    “俗人?”卿蔷缓缓地嗤了声,“俗世里谁不是俗人?话我放这儿了,做不了你也得做,对我、对江今赴来说,都是好事。”

    她见任邹行皱了皱眉,似有犹疑,接着说:“你怎么选择是你的事儿,我只能说,你晚一天说,江今赴就能多过一天安生日子。”

    其实卿蔷根本想不出江今赴要是知道的反应,这段儿话只不过是她不让任邹行说的托辞。

    她只是不知如何应对。

    那枝头诚恳,笔下情关。

    但求人不知,她不答。

    这是卿蔷能想出来的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车内陷入寂静,任邹行嘴张了又合,就是吐不出一个字,卿蔷靠着椅背,方才被红绸倚靠、檀香熏制的乌发此刻乖巧垂在瓷白皮肤上,她遥遥望着山上。

    这份静默很快被打破。

    任邹行的手机响起铃声,他也不知道什么审美,劈里啪啦的一首歌,卿蔷听得头疼,幽幽看他眼,见他动作顿住。

    任邹行猛踩刹车停在半路,捞起手机,听声音的姿态有些小心翼翼。

    “二少落海了。”

    五个字不长不短,也传到了卿蔷的耳朵里。

    她浑身一僵,霎那间冰凉。

    从始至终,她都没相信过江今赴真的会出事,他那么厉害一人,玩弄权术、操控市场,甚至与她周旋情爱,一场自然灾难,怎么能夺走他的性命。

    所以说起话来,总是以他活着上岸为支撑的。

    但现在——

    但现在却有人说,他遇害了。

    卿蔷自然知道风暴要人命,但那是江今赴——

    她像泄气般整个人枯萎在座椅上,唇几乎要被咬破,落出的字音却坚定无比:“不可能的。”

    只是她自以为的。

    实则那声掺杂了颤音与哭腔,虚弱到不可思议,很难被人听见又捕捉到。

    任邹行也握不住手机,在机身即将滑落的前一秒,声音又传出来:

    “三少正好在附近海域出任务,救了二少。”

    “”

    “我操我——”任邹行骂道:“你妈的!你大喘气干什么?!”

    他挤出两滴泪:“吓死爷了你知道吗?!你告诉老子你叫什么!回头就让江三开了你!”

    “没大喘气啊”那头人一脸懵,他明明话接得可快了,可没人再有心思听他辩解了。

    卿蔷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任邹行回头:“太好了卿姐,太好了。”

    他讷讷着,才注意到卿蔷此时的状态,她眼眶红得厉害,泪才后知后觉地流下,是无声的啜泣,胸腔起伏剧烈,平日里的野与欲消散无踪,只像乌云下凋谢的艳花,让人禁不住惋惜。

    任邹行愣住。

    他见识少,但要说这是对仇人的态度,他是万万不信的。

    那卿蔷爱上江今赴了吗?

    任邹行想不通。

    “没事了卿姐,”他缓声慰道,又实在没忍住,“经此一劫,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作者有话说:

    二哥在一夜之间用爱意将寺里庙外染了个透。

    第33章  chapter 33 愿酿蔷薇酒,妄得我所求。

    卿蔷向来能忍, 她自知态度不对,随手抽了张纸巾,把自己脸上泪痕擦干, 缓了又缓,红意渐消,才对上任邹行不断从后视镜投来的目光:“有情人?”

    哭过的迹象哪儿那么容易消退, 不过配上她四平八稳的气场, 让人很容易产生方才不过是她眼睛进了东西的错觉。

    任邹行又慢慢踩停刹车。

    “别总试探我。”卿蔷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有恨人呢?”她反问, 不给任邹行开口的机会, 又接着说。

    “有恨人会陷在周而复始的折磨里。因为初见便带有浑浊不堪的目的,那些算计、阴谋掺杂其中, 再难澄澈。爱在恨面前不堪一击, 一滴墨水就能将白布晕成漆黑, 而白颜料呢?即使未加稀释, 也顶多将那墨变成一瞬的灰池。”

    “你不是清楚我与江二的初识吗?”卿蔷嘲弄笑着, 降下车窗,挽松的头发掠出几缕,“什么样的开始, 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束, 若不是我机关算尽百般接近,哪儿会有今天这情仇难分的场面。你以为的江今赴的爱,不过是他中了圈套, 一步错、步步错。”

    任邹行神情一顿:“只是这样吗?”

    “卿姐我不知道山上有什么, 但看你的样子, 我猜你是有触动的, 你再好好想想——”他有些颓废, 也不知是为谁,“你再好好想想,那庙宇高堂,其内之物,就只是你口中的‘一步错、步步错’吗?”

    卿蔷垂眸片刻,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就这么爱当说客?”

    “或许吧,”任邹行勉强笑笑,“我跟二哥认识太早,他那副没活气的模样我是真看不下去了,卿姐,你没瞧出来?他身边的人也包括我在内,都拿他当祖宗供着。”

    卿蔷半晌没回话,再抬眼,答了他上个问题:“只会是。”

    江今赴对她,只会是一步错、步步错。

    家庭原因,卿蔷爱的认知是至高无上、却又极端的。

    卿父与姜辛北虽同为大家出身,但两人的结合却与商业联姻扯不上半分关系,他们于年少在异国相识,爱得轰轰烈烈,归国后的利益纠纷没对他们的感情造成半点儿损伤,总是一方相让,一方纵容,老爷子在她幼时最爱给她讲父亲暗恋母亲的故事,并称之为——凉薄名利场上的童话。

    卿父逝世后,姜辛北想过要殉情。

    她是个凌厉的女人,却生来一双杏眼,军区大院把她磨成了刀锋,一生中最柔软、柔弱的情感都被卿父调动。

    那会儿,卿蔷也觉得卿父值得,但她同时又有稚子的爱,那就是对父亲母亲的舍不得,于是总跑去姜辛北身边,并非阻拦,只是想着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卿蔷记得清楚,姜辛北盯了她好久后恍然,她轻易读懂了姜辛北眼里明晃晃的意思——

    她是卿父的遗物,也是姜辛北的责任。

    但姜辛北却不忍让她成为复仇的刃,又怕卿蔷在她眼皮底下,她控制不住去培养,索性散养。

    可惜骨子里的血脉是相同的,卿蔷的野性子早已奠定不会是撒开了绳索的野,在卿父去世那天起,她就给自己亲手捆上了锁链。

    她要冠冕要权杖,要在最高位上,将当年权变再翻覆。

    爱于一切里排末位,却在寸寸心间居高临下,不过是因为来源便是场完美无缺的爱。

    所以卿蔷总认为爱该从始至终都干净,是生机勃勃不是死气沉沉,是新月高升不是落日低垂,至少,不应由她的虚伪开局诞生。

    真生假,假生真。

    恨生爱,爱生恨。

    可卿蔷只信爱生爱。

    在她眼里,她与江今赴从吸引力作祟的那一刻起,就已从红尘剔除,被爱会不会爱不确定,但爱了会疼痛难忍倒是确定的。

    “有情人终成眷属,有恨人”卿蔷尾音下调,像自顾自地劝说,没什么温度,“充斥罪与罚。”

    “开车吧。”她缓声。

    卿蔷累了,这么一大段儿的话说出去,希望任邹行能记住中心思想,并转述给江今赴,那就是他们只会有一个身份——死对头。

    庙宇高堂之物并非无用,直截了当让她心生退意。

    她不想玩了,她玩不起了。

    卿蔷唇角泛起苦涩的笑容,一派混沌中,脑子里莫名出现句话,是父亲在她幼时给她念名著,常以名字打趣她,还告诫她的句话,《红楼梦》里王熙凤的判词。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卿蔷在心底默念了遍,想到,她还真是把自己的命算进去了。

    接下来几天内的芙洛拉岛都有些安静,本以为争锋的一头不在了气氛能松快点儿,没想到反而绷得更紧,像随时可能断裂的弦,卿蔷面儿上与往常无碍,还是与单语畅、何晚棠笑闹,偶尔嘲讽几句任邹行跟原余。

    可总觉得她缺了些什么。

    单语畅说不上来,何晚棠看不出来,其他两人更不懂。除了任邹行一直悄悄地反复背诵她那天的话,盼着他二哥苏醒外,岛上的人都心照不宣,没再提过江今赴一句话。

    第四天凌晨,卿蔷被通陌生电话吵醒。

    “卿小姐,海域危险降低至平常点,令母在准备登岛。”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卿蔷反应了会儿,猜出对方估计是江今赴派在风暴中心的人,整了整衣服下楼后,果然瞧见任邹行跟原余已经驾车朝港口去。

    单语畅的心大这会儿终于收回来点儿:“他们怎么这么赶?”

    卿蔷失笑,在沙发上坐下:“单姐怎么才想到问。”

    何晚棠看不过去,她比单语畅机灵点儿,江今赴离岛那天就跟原余那儿多少听了点儿,薅了把单语畅头发:“好像是姜姨要来吧。”

    “我靠!”单语畅一惊,“那那那他俩要是被姜姨碰上不能尸沉海底吧。”

    “想什么呢?”卿蔷弹了她一下,“我妈很遵纪守法的,更何况是任邹行跟原余,又不是江今——”

    这些天来第一次提这个名字,她不知怎的,觉得有点陌生,又掺了点儿涩味儿,顿了一下,感觉到面前两人紧张兮兮的目光,叹了口气,补充上:“赴。”

    卿蔷又有点儿好笑:“你俩慌什么?”

    “这不是太久没听到”单语畅绞尽脑汁,想不出辩解,杵了下何晚棠。

    后者会意,抖机灵:“恍如隔世。”

    瞥见卿蔷拨弄发丝的手一顿,她自知没找好理由,砸吧了下嘴,火速换话题:“不过我们真的都避世一周了啊!”

    单语畅被她吓一跳,眼神嫌弃:“没网还是没消息流通?不是你吧哒哒在屋里敲键盘核对基金走向的时候了?”

    “你!”何晚棠气得咬牙,说不出话。

    单语畅:“我我我!我什么我?”

    落地窗外的月亮一改往日暗沉,清透如流光溢彩的薄纱给屋外景色披了浅淡一层,恰到好处的明亮。

    卿蔷的眼睛若有似无朝山顶暗了许久的寺庙靠,那屋顶尖明明像顶了白玉盘一般,却只亮那一角,遥望去还是黑漆漆又不近人情的挑檐。

    她手机一响,回神看去,敲下几个字抬头,打断还在讨伐彼此的两人:“收拾下东西,待会儿我妈来了直接离岛。”

    卧室亮着灯,枕上的痕迹还未消散,卿蔷轻轻靠着门,近日的梦总与江今赴有关,大多是在那庙间,她想他伏案写下缕缕红绸,又系在枝头,以及他写那幅字时骨节弯来直去的模样。

    但又及时止损似的,没去细思他当时的表情。

    今日被惊醒的梦又不同,难得地梦见了几年前的往事。

    那时天已经冷了,她窝在江今赴书房,翻弄他之前的字挑毛病,江今赴就喝着茶,懒倦闲散地随口附和几声。

    他那会儿可不会跟她来什么强制作派,予取予求到不在意的地步。

    卿蔷就烦他无波无澜,刷刷翻着宣纸,扇出的风能把挂一旁的毛笔轻掀,应叔进来添茶时都惊了,老人家斟酌再斟酌:“姜小姐,要不咱慢点儿?”

    “您别管她,”江今赴散漫笑了声,“翻坏了让她再写幅给我就是了。”

    卿蔷听这话不服气:“二哥怎么这么小气?”

    北城那会儿,她在江今赴面前偶尔娇气,眼噙着初艳,尾声勾挑,招人得要命。

    江今赴垂下眼皮,怕跟她再争上一会儿招架不住,直接叫人跑了,用淡声掩饰喑哑:“那就随你。”

    卿蔷更烦了。

    恨恨看着:“这怎么写得都晕墨了?这张纸好差”

    她挑不出字的问题,就挑材料,边说边习惯性整了整,结果飘出个长条落在地上,她正要捡,看清后一顿。

    “愿酿蔷薇酒,妄得我所求。”

    卿蔷瞧见那熟悉的字眼当真吓住了,支支吾吾:“蔷薇?”

    江今赴没什么反应,走到她身边俯身捡起,喉结微滚,慢悠悠反问:“怎么了?”

    卿蔷脑袋里的警钟已经被撞响了:“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江今赴抽出她手里其余的纸,将那张又夹进去,笑她,“刺玫不就是蔷薇吗?”

    “”

    卿蔷不懂,是她暴露了,还是江今赴真就以她来写的。

    所以说心里有鬼的人就是这样,明明花的学名人尽皆知,也挺合理,她要真是没任何目的,这会儿该欢喜才是。

    “你不看看落款?”江今赴挑出纸尾,给她瞥了眼时间,“一年多前写的了,玫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卿蔷听懂了,她顶多来了半年出头,这意思就是与她无关。

    卿蔷顿时松了口气。

    “不一样,”她强词夺理,“蔷薇就是蔷薇,刺玫就是刺玫。”

    江今赴若有所思,还是遵循平时与她相处的秉性,顺从了她:“好,我知道了。”

    当时光顾着去担心江今赴知不知道她是谁了,忽略了那幅字上的内容,现在回头去想,又忍不住思索他所说的天意。

    他们之间,能有好的天意吗?

    卿蔷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被害妄想症,尤其这个对象还是老天爷。

    她换了衣服关灯,下楼时脑子里又出现何晚棠的那句‘恍若隔世’。

    卿蔷倒是承认的。

    明明一辈子还没完,她却感觉已经与江今赴纠缠了数个人间了。

    作者有话说:

    任邹行(耷拉耳朵):到底怎么才能做好一个合格的助攻。

    ———

    别怕虐!要相信二哥的爱!

    第34章  chapter 34 江今赴这个人,什么狠手都下得去。

    离岛回里约的速度很快, 姜辛北将一切都安排妥当,靠港后就把单语畅和何晚棠送回她们各家了,却没带着卿蔷返京, 而是去了西欧。

    直到踏进卿家在英国的公馆,她们聊的都是特琐碎的小事,卿蔷也没问姜辛北来这儿的原因, 她随她进了会议室, 弯眉玩笑:“卿夫人要和我签合同吗?”

    卿蔷跟姜辛北的相处模式向来如此,卿父离世后的很长一段儿时间, 她称呼为姜辛北‘卿夫人’姜辛北才会有反应, 后来次数越变越多,也就这么叫了下来。

    岁月不败姜辛北, 她生得一张温柔面, 平日总覆了层霜, 面对卿蔷时会稍显融化, 但卿蔷见过她有比这还让人动容的时刻, 与卿父相处时,姜辛北是显爱的,像冬日初晨融化的露水般柔和。

    “喊你参谋一下, ”姜辛北抽出一份资料, “要加空吗?”

    卿蔷看去,一怔。

    创极期货分化严重,自江今赴回国后飙升的股价在几日前, 也就是他离岛那日达高下降, 沈家名下的宏奇借此迅速买空, 创极股价下跌2.91%, 同时有传言说创极高层动荡, 江今赴陷入生命危险,导致空头部位越涨越高,到8.3%时暂停。

    卿蔷说不上来自己的情绪。

    她借喝茶挡住僵硬的唇角,苦涩滋味润了润,还是没敢抬头看姜辛北,毕竟知女莫若母,她依旧翻阅资料:“卿夫人是想”

    “你也知道,我对他了解不多,”姜辛北点了点江今赴的名字,“卿卿,依你看,该不该跟?”

    卿蔷静了静,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是小群里的消息:

    何大美人:“不是沈家怎么跟江家撕开了???”

    单姐:“我也懵啊!他他他开天眼了?”

    小姝:“什么意思?不过确实突然!我跟云落还在想要不要跟,@卿卿,怎么看?”

    与此同时,单语畅火速组建另一个群聊:

    何大美人:“@单姐,你别急!别给岛上的事秃噜出去啊!!”

    单姐:“!嘿嘿不过真不太对劲儿,那位前脚出事儿,沈家后脚就跟上?这是要给季家下聘钱不够了?”

    她粗心大意惯了都能看出不对劲,更何况卿蔷,对她来说,沈家这个歹心几乎贴脸上了。

    “卿卿?”姜辛北缓声叫她,有几分提醒的意味。

    “”卿蔷垂眸,不动声色地在小群打下别跟两个字,抬眸笑道,“不该跟。”

    “据我了解,创极股下不少个钻石手,而且沈家操之过急,如果把创极股票严重过度做空,轧空风险很大,”卿蔷弯着眉,将资料推回姜辛北面前,“再如果,我说的情况发生,江今赴稍动手段,就可以让空头找不到股买,平不了空头头寸,到那会儿,沈家带动的那些做空机构怕是都会把账算在沈家身上。”

    姜辛北点点头,只是浅笑,示意她接着说。

    “江今赴这个人,什么狠手都下得去,”卿蔷一顿,故作无意,“而且他现在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万一是做给沈家的套呢?”

    “卿夫人,我也不想承认——”卿蔷敛眸,语气诚恳,却笑得讽意十足,“但我觉得我能想到的,江今赴未尝想不到。”

    “那可惜了,”姜辛北一叹,话锋一转,又抽出份资料,“要是再加上这个呢?”

    黑纸白字的监管调查申请书,及一份真假参半的,足以支撑沈家做空的报告——

    卿蔷攥了一瞬的手指。

    她轻声:“沈家妄图做股市里的算命先生,我们跟着翘杠杆的话就要把注押在沈封身上,但沈封——”

    这一番话看似没问题,言之有理,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但问题就出在太过于公平公正。

    卿家碰上能踩一脚江家的时候,是不该如此的。

    卿蔷顿了顿,眼睛落在窗外夜景明灯:“妈,我不知道。”

    气氛戛然沉默,姜辛北平静地看她,管家适时敲门,提醒二人用餐,姜辛北点了下头,神情变得锋利,看向卿蔷时,又稍稍敛起。

    “童家那碗羹,你拿得漂亮,”姜辛北起身,站在窗前,“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转身的那一刻,几日堆积的疲惫涌上卿蔷身体,卿蔷慢慢靠在椅背上,整了整思绪,还是滴水不漏的说辞:“听说当时江今赴与童家手下的主企定下了补千亿亏空的协议,结果童邵在国外欠了高利贷,不知道江今赴多会儿抢了债主身份,拿欠条抵了协议,童家被彻底戏弄。”

    姜辛北:“童家怎么会那么蠢?”

    卿蔷抿了抿唇:“那会儿童家新企与泛珠的对赌输了,资金链紧缺,可能昏了头。”

    姜辛北应了声:“倒是胆子大得很,空手套白狼,千亿都敢喊。”

    “不过江家一向如此,”姜辛北回身,问道,“对不对?”

    她在提醒她,两家的仇恨。

    卿蔷:“是。”

    姜辛北又开始问:“原来的债主是谁你清楚吗?”

    卿蔷摇了摇头。

    姜辛北:“江今赴拿千亿换了债主身份?”

    卿蔷:“查过,但没结果。”

    姜辛北:“江今赴的资产你知道吗?”

    就跟快问快答一样,卿蔷心力交瘁,音节还未发出,姜辛北就又要问,她打断:“妈!”

    “你怀疑我什么?”卿蔷实在忍不住了,“你要跟我来探底这一套?在商言商还是在疑证疑?用得着这样吗?”

    她挺难受的,但比姜辛北还要显得冷淡,酸涩感越重,她越挺着脖子跟姜辛北对视。

    许久,姜辛北的叹息打断安静无声。

    “卿卿。”她把两个字拆分说,疲态再难掩。

    “你可以怪我,可以不理解我,”姜辛北收着资料,“但在江家上,我冷静不了,也让不了。”

    “这里面儿还少了一张,”姜辛北将那沓资料都扔进了碎纸机,“就是你在空明山的那个展厅。”

    卿蔷一怔。

    她以为她登江今赴的岛露了蛛丝马迹,没想到是最初的东西招来姜辛北的盘问。

    “我知道,从叙的女儿有主意。”

    姜辛北笑笑,说起卿父的名字来放松不少,也是安慰卿蔷一样:“但是卿卿,你不跟我讲,我难免会乱。”

    卿蔷哑然。

    姜辛北这辈子的柔情就给了两个人,她耐心说:“我没查过你,也不会查你,这个产权证是季姝给你挑生日礼物的时候,想看看你有什么缺的,问了问我,然后翻你名下资产看见的。”

    星星点点的灯闪烁在夜幕,掀起的风带着寂寥,往外看时是冷感光芒碰撞,卿蔷眨了眨眼,那些晕开的痕迹凝成一点,她开口:“我曾经——”

    “不用说了,”姜辛北拍了拍她的肩,“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都停了吧。”

    “卿家和姜家的人,不管哪种原因,都不能跟江家交之过甚。”

    换句话说,如果跟江家交之过甚,那就不是卿家和江家的人了。

    姜辛北就是这样的,她在卿从叙的事儿上分毫不让,是卿蔷也要暗示警告,卿蔷不敢想,万一江今赴没走,万一姜辛北得知两人接触到过负距离,后果会是什么。

    吃过晚饭后,卿蔷回了房间,脑袋昏昏沉沉的,泡了澡躺在床上,看了眼列表密密麻麻的消息,更晕了。

    想点不断跳出新消息的单语畅聊天框,结果那秒弹出条新的,她一看,江今赴。

    醒了?

    卿蔷无波无澜,想删好友的手在瞥见消息内容后顿住。

    是她的聊天记录截图?

    卿蔷坐起身,不可置信。

    清清楚楚,他们的小群界面,三个长白框,一个短绿框,是她刚发出几小时的‘别跟’。

    给足了她反应的时间,江今赴拨来语音,不知为什么,响了一声他又给挂了,转成视频。

    卿蔷摁了接通,他那边儿的界面还未显示,她先出声:“江家没教人法律?”

    话音落下,画面跳出。

    江今赴斜倚着床,上身缠了纱布,裹起他线条肌理分明,被子松松垮垮的,他拿得远,隐隐露出青筋清晰的手背上插着的吊水,另只手还抓了抓额前碎发,跟贴着的纱布一配,称得上黑白分明。

    卿蔷没心思注意这么多,对上他垂睫略显散漫的黑眸,逐字逐句:“你监控我?”

    “没。”江今赴哂道。

    “监控你的人已经入狱了,那是公证送来的东西。”他漫不经心,切了下镜头,曲起的腿上有明显擦伤,与投影上的量刑书一同入镜,“你猜是谁?定位我的地址,还妄图掌握你的消息。”

    卿蔷心下一沉。

    “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逮到那阴沟的玩意儿时,他才破了你手机的防护,”江今赴轻笑了声,心情不错似的,“倒是便宜了我,看见了卿卿毫不犹豫的站队。”

    “”卿蔷眯了眯眸,嘲道,“你要是那么轻易被人搞垮,我何必大费周章呢?江二,我不是看得起你,是看得起我自己。”

    “是吗?”江今赴不在乎她的说辞,“沈家来得突然,你觉得卿家要是参一脚,我现在这状态,能躲过这劫吗?”

    ‘我现在这状态’六个字,字音格外重。

    卿蔷本来就又烦又累的,哪儿有空揪他的细节,寻思他点她知恩图报,又一想他会不会知道她上过山,故意剖她的心,面上霜结了厚厚一层。

    “二哥神通广大,后果谁也说不准,我家的底都留着撕了江家呢,别想太多。”

    一句话说得是不留情也不留面,字字珠玑,没一个废音。

    江今赴挑了下眉:“说不准?那怎么‘别跟’就说得准了?”

    他口吻有些刻薄了:“我怎么记得,卿小姐最不怕赌?”

    作者有话说:

    江二:(亮亮伤口)(卖惨)

    卿卿:(接收失败)(烦了)

    第35章  chapter 35 失去爱情还能再追,失去亲情可是家破人亡。

    晚风轻拂, 落地窗帘被挟起一角,墙边瓷砖就被打上了五光十色,英格兰是不夜城, 姜辛北嘱咐她等她几天一起回国后,就去参会了。

    在突如其来的无声对峙里,卿蔷终于注意到他脸庞略微病态的冷白、骨感指节上深蓝色的夹板、腰腹处因他半躺动作起了褶皱的纱布。

    伤得太重了。

    卿蔷脑子里划过这么一句话, 她眸光凝滞一瞬, 迅速摁灭后开口:“忘了问候二哥了——”

    她一笑:“还活着呢?”

    卿蔷含讥带诮,手机屏幕上的人眼底有些沉翳了, 她不疾不徐又接着对话:“是啊, 我挺爱赌的,但总有腻的时候。”

    “二哥, 你懂吗?”她抬起手指卷着颈边细发, 笑意不达眼底, 话语还不近人情, “关于你的, 我都腻了。你为什么会觉得说‘别跟’是站队啊?就不能是不想淌你这趟浑水吗?”

    江今赴眼神一暗,双眸像凝成了幽深的悬崖,探过屏幕让她窒息, 在她目光不自主游移的下一秒, 他倏地掀了嘴角。

    “我给你打这电话图什么?”江今赴随意地抬手挥了下。

    挂在上方的吊瓶被拽着摔落在地,引起一声尖锐的“啪”,卿蔷仿佛能看见玻璃迸溅的画面, 她咬紧牙关, 一语不发。

    江今赴手背青色血管冒出血珠, 他拔了针, 微一俯身, 拾了片儿碎玻璃,对上她的视线漫不经心:“我现在咽下去,滋味儿不也一样吗?”

    卿蔷说话极慢:“二哥,谬赞了。”

    她头发缠在指上松散,藏住了一根绷直的发丝,指腹变白后发紫,几乎要没知觉,那根发丝牵动了脑里神经,是跳动的疼痛。

    江今赴嗓子微哑笑了两声,喉结滚出几个字,要跟她好商好量似的:“那腻了要怎么办呢?”

    “腻了”卿蔷摁熄了屏幕,肩膀陷了下去,意态轻慢,看不出变化,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刻缺氧的肺得到缓解的感受,“就换个玩儿法吧。”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她听见他那边门被推开,又饶有兴致的“嗯?”了声,还带了些纸张摩擦的声音,约摸是手下给他送了什么报告。

    “我不想拿你当玩具玩儿了,”卿蔷不在意,往下说着傲慢的狠话,语速慢到逐字停顿,“那些虚假的、与因虚假引起的东西,都翻篇吧。”

    “守好你仇人的本分,别再过界,”她咬着字,“游戏结束,我们的关系也该表里如一了。”

    表是什么样?

    是上京城里人尽皆知的势不两立。

    里又是什么?

    是他们之间不清不白的欲擒故纵。

    而卿蔷要撇去里。

    她慵倦眉眼微垂,薄软的双唇一碰,吐出淡情寡恩的话。

    与此同时,翻动纸张的声音戛然而止,江今赴嗓音骤地冷透了:“卿卿,说话做事要给自己留余地。”

    “你这么急不可耐,是因为云家?”

    卿蔷没听明白,她刚为了让自己好受点儿,手机再响也没看一眼,提示音接连不断,江今赴看懂她的神情,阴冽稍缓,称得上是好言相劝:“去看看你的新闻。”

    卿蔷根本用不着查,单语畅已经打包了全套发给她,并附带一句:“我靠!姜姨这是想让你跟云落联姻?”

    卿蔷瞳孔放大,都没管还挂着的视频,刷刷翻了几页,理清了事情大概始末。会后晚宴,姜辛北与相熟的人聊起了过几天沈季的婚礼,那人顺口问了嘴卿蔷的事儿。

    以往姜辛北都是应付一句“卿蔷自己选择,家里不会插手”,这次却不同:

    “云家那孩子吧,青梅竹马,亲上加亲。”

    宴会上的媒体遇见意外之喜,征得姜辛北同意后连忙编辑好发布,这会儿就连几个往常没交集的世家子都坐不住来问卿蔷了。

    卿蔷定了定心神,双眸轻轻扫向江今赴黑沉沉的眼,脑中思来想去,倒也不急了,嫣然一笑:

    “是又如何?”

    四个字格外清晰。

    她一边顺着坡赶人,一边给云落发了几条消息没得到回音,转念一想他可能跟季姝在一块儿,又问季姝,才知道云落被家里叫回去了。

    她妈来真的?

    卿蔷敛着情绪,给季姝发:“放心小姝,估计生意谈得顺,我妈兴起逗闷子呢。”

    她话里话外,是单看字也能看出的斩钉截铁。

    也只能是逗闷子。

    卿蔷目前的心情是疲惫触了底的冷静,看完荒谬的消息后快要气乐了。

    姜辛北在江家上太过敏感,有那么一丝可能都要尽力断绝,卿蔷收了江今赴的礼,她就想让卿蔷与另一个人捆绑,和江今赴一点边儿都沾不上。

    可她忘了卿蔷的乖张脾性,卿蔷能在江今赴的事上无条件同意她妈的要求,是因为她同样把家仇刻在骨子里。但别的想也别想,她既不是听话的乖乖女,也不是受制于家族的小白花,卿家的权在她手上,功利场上的高位是她坐着的,被安排的感觉让卿蔷烦,所以她朝顶峰去。

    她能理解姜辛北,却不能被规划。

    “妈,我让人撤热度了。”

    言下之意,这事儿她否了,否得彻底。

    发出这句消息后,卿蔷又想关手机,反应过来江今赴有阵儿功夫没说话了,觑了眼右上角,他正耷拉着眼皮,漆黑双眸里没有温度。

    见她注意到他,扯了扯嘴角,声线温和:“卿卿,好好说。”

    “说什么?还有事儿吗二哥?”卿蔷想借这个东风,一点不跟他解释,弯着唇往下诌,“没事儿挂了吧,我忙着去寺里求个黄道吉日。”

    话落,她像想起什么,笑得更艳了:“二哥是不是比较懂?要不二哥帮我算算?”

    她是真往人心窝子上扎刀,捅进去还不够,非要捉着柄上下划拉,血淋淋地剖开。

    他们这圈子就没迷信的人,都是信自己大过于天的,偏偏两人不久前刚拜了神佛,江今赴轻而易举就能想起自己的愿,但他不知卿蔷知,不知卿蔷愿。

    就觉得她心倍儿狠,白瞎了。

    江今赴阖眸挡住了阴冷,鼻腔哼出声极淡的嗤,给人的感觉在瞬息中变得骇人,卿蔷能在屏幕边上看见他小臂线条绷起,但在他出声时,蓄势待发的劲儿消散了。

    他掀起眼皮,漠然得很:“卿蔷,你还真是让我爱不起来。”

    卿蔷一怔,没等回过神,视频被挂断了。

    换个方面想,姜辛北这一手,倒也算达成目的了。

    漆黑的屏幕上,是卿蔷满面自嘲。

    她累得厉害,本以为所有事都解决完了,能倒头就睡,没想到哪儿哪儿不得劲,鬓角冷汗不止,粘腻到她心躁,江今赴最后那句话更让她有了不该有的情绪。

    卿蔷冲了个澡,身体却还是能激起闷烦感的潮湿,她跟杠上了似的,又来回冲了几次没有用,直接泡在接满凉水的浴缸里。

    寒意刺骨,她沉在水下,眼尾滚烫。

    里约豫公馆围了一圈儿雇佣兵,江礼让刚把任务报告交上去就来看笑话了,半路还捎上了任邹行。

    江礼让一推门,就闻到了满屋的葡萄糖味儿,再一抬眼,他哥正撕着身上刻意贴的纱布,笑得站不住,撑着任邹行肩膀直抖:“怎么了哥?装遍体鳞伤被看穿了?”

    江今赴压根儿没受多少伤,顶多出舱的时候被剐蹭了几下,他在国外经历过没人性的训练,加上有老爷子故意教训的成分在,对危险的感知可谓一绝。

    海底余震的前几分钟,江今赴就上了逃生艇了,是驾驶员出错,方向选成了姜辛北守的口子,他直接又返回了漩涡,好在那会儿势小,不然江礼让就真得捞他二哥了。

    也是赶巧,江今赴搜周边信号的时候发现江礼让那一贯张扬的频率,一眼认出,没多废话,从表明身份到被接应,最大的伤就是他没注意磕碰剐蹭导致的了。

    任邹行在车上就听了事情真相了,还挺疑惑,问他干嘛谎报实情。

    江礼让实诚,坦荡承认是他出的主意,想软一软那位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的心。

    任邹行当时觉得这军痞子还挺聪明,现在

    屋里生冷,江今赴周身气息让人发怵。

    他垂着眼睑,懒懒地招呼江礼让来床边,顺道给了任邹行个别动的手势,江礼让乐不可支,哪儿能注意到,当即抬脚往过走。

    “操!”鞋底传来被扎透的感觉,碎玻璃尖儿就抵在江礼让脚心,他骂了一句,笑容凝滞。

    平常穿厚底军鞋穿腻了,休假的时候他穿的鞋底都特薄,他现在脚跟都没敢落地,就怕被扎个对穿,单腿蹦到沙发上,拔下玻璃,皮笑肉不笑:“何必呢哥哥,失去爱情还能再追,失去亲情可是家破人亡。”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任邹行很佩服。

    眼看着江今赴要拿起被放在一边儿的玻璃片儿弑弟,他赶紧出言制止即将上演的兄弟残杀,倚了门框上:“有几句话——”

    他一顿:“二哥,你先放下那玻璃。”

    江今赴不冷不热睨了江礼让眼,随手一扔,玻璃是没了,但他戾气散不下去,任邹行摸了摸手臂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心里叹道爱情让人不做人,张口:“岛上卿姐——”

    江今赴一声不耐的笑打断他:“跟我说什么?”

    “跟云家那小子说去。”

    “我跟她又没关系。”

    三句,一句比一句冷。

    任邹行张了张嘴,咽了口唾沫,看出他违心,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他都想掏出手机给上京那几个拍回去看看了,还有点想笑,没忍住,声音颤着开口:“真不听?”

    江礼让跟着笑话:“你就说吧,他那儿盲了目,以为人都没长眼睛,我在主宅见那大小姐几次,都知道没人能拿了她的主意。”

    意思明显,就是卿蔷跟云落的事儿不能再假。

    其实江今赴再清楚不过,但他是真气,舍了次命送了次命,她就一点儿没人情味,好坏不识,他被她那点儿尖锐快弄疯了。

    他压着沉翳,眉目凝冰碴似的:“说完滚。”

    作者有话说:

    江二:气死。

    第36章  chapter 36 “二哥,你怎么没长进的啊。”

    任邹行深思熟虑挺久, 决定先不说卿蔷上过山的事儿,毕竟就目前这状况,二哥已经够不安生了, 万一卿蔷说真的,二哥知道会更烦,那还是稍微让他缓几天再说吧。

    但余下的话, 就是卿蔷那段儿‘有恨人’理论了。

    好像也不太讨好。

    任邹行斟酌半天措辞, 又想着要不先把卿蔷哭那段儿说了得了,他在这犹豫着, 江今赴那儿开了笔记本, 屏幕一亮,号自动登陆, 视频申请就发了过来。

    证监会那边儿的人自从股市波动变得极端就联系了创极, 江今赴悠哉哉拖了有几天了, 他冷着眼瞥了眼任邹行, 后者一抖, 笑:“要不您先忙?我再好好捋捋。”

    江今赴眼底阴霾,烦了他了,没搭腔, 接了会议。

    挺多派系都在, 估计都好奇这主目前的状况,传的风言风语玄之又玄,想一探究竟的人可不少。

    结果隔着屏幕, 分辨率都模糊不了江今赴那股阴沉劲儿, 有人没忍住“嘶”了声, 还有特明显合电脑的“啪”一声。

    围观的江礼让无声笑疯了。

    江今赴动了动手指。

    意思很明显——

    要么迈腿, 要么闭嘴。

    任邹行直接捂住江礼让的嘴, 以表他俩会当个安静的旁听人。

    江今赴挪回目光,半垂着听证监会即将公布的声明,淡应了声,没提什么意见,证监会一退,有几个跟江家相近的推出个人,试探地问他接下来的意思。

    江今赴掀起眼皮扫了下房间人数,骤地一哂:“宏奇在航拍机这条路上的走势,我们也该学习一下。”

    “跟它谈成专供的芯片不在少数,市场几乎垄断,”他抽出一份文件,漫不经意的,“可惜缺乏谨慎。”

    江今赴动作有稍许散倦,腕骨缓慢地凸起一瞬,他抬起手中拟定的诉讼书,不紧不慢地左右晃了下:“非法抬价,阴谋定价。让人抓到把柄,未免难辞其咎。”

    会议挂断,听见他话的人各怀心思,最统一的就是都有点儿凉,一部分人庆幸矛头没对准自己,还有一部分人火速把消息转告给了矛头。

    江礼让没什么商业头脑,不懂就问:“为什么不直接收网?”

    江今赴走到他身边,指骨一勾,摸出他的打火机,碾着齿轮转动起火,那份法务部只起了个名的诉讼书化为灰烬,落在金属垃圾桶内。

    江礼让才看出后几页全是空白。

    “得,”任邹行笑着拍他肩,“你哥又给人下套呢。”

    没过几天,关望山来了电话,他们家跟沈家生意往来较密,他老婆艾橙家又与沈家是世交,所以这通电话算是给沈家当说客的,就是不太走心罢了。

    他们这群人互相都了解,江今赴整这一手不仅能让沈家懂事点儿自己送上筹码,还能把关家投的资产完好无损摘出去,关望山没道理看不懂,所以他就准备敷衍地联络下感情,完事儿截一记录截图应付家里得了。

    江今赴是在返京飞机上接的,起头一声轻嗤算作打招呼,关望山听出他兴致不高,他来了兴致:“怎么了?江二少爷又受情伤了?”

    江今赴眯了眯眸:“让沈家准备打官司吧。”

    关望山怕他真撂挑子让他赔点儿钱,不动声色开始唠闲篇儿,江今赴懒得搭理他,把手机扔给了任邹行。

    这点儿事又让圈里传了几天。

    不少人是真佩服江今赴的手段了,沈家赔了4.5亿,跟芯片厂家的合作模式也改成了代理模式,江家照单全收,不但利己,还惠及众生了。

    他恩威并施玩得好,倒是吸了不少坐山观虎斗的人,一回京应酬多得不行,江今赴推了几家,但没法拒绝老爷子老朋友,散了散消闲作态,忙了几天,搞的任邹行那番话始终没说出去。

    快要九月末的时候,卿蔷才回京。一趟走了近一个月,在异国他乡没感受到一点儿秋天的意境,直到踏在上京路上,枯叶嘎吱作响,才反应过来季节都更替过半了。

    何晚棠又跑出国了,她跟单语畅几人聚了聚,本来还得去趟尼泊尔签开采协议,卿蔷嫌来回跑麻烦,联系了下当地推到沈季婚宴后了。

    接下来一个月,卿蔷插手了个快结束的收购战,拿下渔翁之利后安排着上市联动,挺忙的,跟尼泊尔那边儿的政府还接连开着跨国会议,极少在人前出现。

    但她是不可磨灭的焦点。

    不少人在暗中拿她跟江今赴较着劲儿,形容她养精蓄锐,江今赴大刀阔斧,时间一长,沈封跟季阮收到不少催他们提前婚期的消息,为的就是让在他们眼里久别的两人同台斗一斗,猜一猜两位主人公的心思,再押个注。

    说来打趣,也是这几句话。

    任邹行偶尔得空也会想,他二哥除了维持已久的低气压,一点儿别的表现没有了,就很反常,按说就算不绑,堵一堵人也该有。

    可能卿蔷是真给他气到了,毕竟都是金字塔上的人,骨头里那点儿傲劲、尊严大差不差,要逮着痛处踩最容易,更何况是江今赴的脾性。

    任邹行觉得,要是有个排名,北城这圈儿世家子里,他二哥的钱与倨傲大概都能拔得头筹,不过再算上南城的话,卿蔷的傲劲儿也不比江今赴少。

    整个上京最难招架的俩人,真要凑在一起,那只能说是为民除害,但任邹行摸着良心说,难,比徒手摘星还难。

    再加上低头还没用,大小姐就是不给面子,任邹行老是忍不住对江今赴的所作所为啧啧称奇,一心想他要是卿蔷,早感动哭了;要是江今赴,早不伺候了。

    这么想的次数多了,他就把岛上的事儿抛之脑后了,毕竟在他看来,江今赴要跟卿蔷一刀两断,那是脱离苦海,他没必要再去搅混水。

    就是单语畅那儿有点难办。

    到沈封跟季阮婚礼当天,任邹行都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以为他喜欢季阮呢,江今赴还在他身边,一身杀伐气骇人,两人就跟要抢婚似的。

    关望山姗姗来迟操碎了心。

    江今赴起身,意态轻慢:“你弄好他,我转转。”

    彼时卿蔷跟云落在外景亭台闲坐,季阮不愧是有小公主之称的,整个景搭的都很娇,她探手拨弄了几片花瓣,香槟色的花圃氤氲,郁金香铸就的庄园极有质感。

    当时季姝拿过预览图给她看,挺顺眼,她索性把份子钱交成了水晶,又给季阮这场婚礼添了璀璨点。

    云落瞥见点睛的闪光粉晶,开她玩笑:“不是不怎么喜欢她吗?对人家婚礼还挺大方,我能不能理解为向往?”

    “小姝都来找我了,我再给红包太俗,更何况我是不可能有婚礼了,看个开心罢了,”卿蔷挑了挑细眉,回击道,“学着点儿,到时候你跟小姝,我也给你们置办。”

    “你怎么不可能?”云落没单语畅知道的多,没懂她这话,“姜姨都急得指我为婿了,你还不可能?”

    他话音一转,有些幽怨:“我那天真害怕,我妈突然叫我回家商量入赘,她说她不好意思让你下嫁,服了。”

    能把他一温润公子哥逼成这样,可见那天真没少受惊吓。

    “没办法,云姨从小就喜欢我,”卿蔷笑笑,接着回答他的问题,“没看得上的。”

    仅有的那个还不可能。

    卿蔷面色不改,垂眸喝了口酒,不再去想。

    “我怕没等我追到小姝,就成为你想孤独终老路上的牺牲者了,”云落叹了口气,“你能看上什么样的,要不我翻遍天给你找找?”

    “别,云总日理万机,我用不起”卿蔷放下酒杯,斜了斜身子,抬睫一瞥,看见了熟悉身影,正背朝着她,一手插兜跟身前人聊着天,是能看出来的散漫自得。

    她眯了眯眸,温温柔柔地改口:“我啊,倒也要求不高。”

    云落一脸听她鬼扯的表情。

    江今赴身形的线条很锋利,肩背到后腰像是一把利落的剑,俊挺是最衬他的形容词,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过去,他拿了杯酒,顺势靠在了墙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冷白的手背特别醒目。

    “知荣辱,懂廉耻就行了。”卿蔷气定神闲,声音不着痕迹的高了点,周边本就吵闹,云落以为她说真的,往下听,“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要碰上那种特缠人的,我能看上他什么?”

    “我嫌他掉价。”

    她站起身,五个字掷地有声。

    云落哪儿能看出她跟人暗中交锋,半知半解接茬:“你说的童邵那种?”

    卿蔷一顿,眼神夹杂上点复杂:“你好懂。”

    她就是说给江今赴听的,那晚上吵成那样,她还是怕话说得不够绝,水到七分满在她这儿行不通,她就要践踏在他的脸上,一点儿情面不留,把两人掰到彻头彻尾的对立面上。

    “走吧,”卿蔷笑了笑,怕云落再冒出什么招灾的话,眉眼生姿,“看看咱们单姐帮小姝穿好伴娘服没。”

    她缓步走着,离江今赴越来越近,云落注意到他,下意识“嗯?”了声。

    江今赴分毫未动。

    卿蔷微微侧了侧头,看云落:“怎么了?”

    余光江今赴脸上疏冷的笑都没变个弧度。

    云落:“没事。”

    卿蔷很快回过头。

    头一次成功的擦肩而过该让她安心。

    卿蔷跟自己说。

    而不是慌心。

    江今赴看那摇曳细影走得愈发远,冷淡的薄唇旁鼓起一瞬,他面色沉到让人不敢看,漆黑透亮的眸子直直抓着前方,冷厉的侵略性遏制住了面前年轻人滔滔不绝的话语。

    “二哥?”年轻人小声喊他,“二哥?”

    江今赴阴翳的眼神压到他身上,好在没太长时间,他就转身走了,年轻人松了口气,怕了他的喜怒无常。

    她的腿不对劲。

    江今赴脑子里全是她走过那一幕的回放。

    卿蔷穿了身低调的纯黑露肩裙,垂在脚踝靠上一点,窈窕的曲线虽被包裹,却也被清晰勾勒,细白双腿抬起落下时——

    较以往来说,屈膝时有点儿僵了。

    她肆无忌惮放的狠话、回眸顺带的漠然,都够他心烦意乱的了,结果他在意的却是她可能存在的不舒服。

    江今赴狠狠闭了两下眼。

    转身,走到还在原地的年轻人面前:“哪家的?”

    年轻人愣住,对上他不耐烦的眼神乖乖回答:“二哥,我是你表弟,我爸是江”他估计说名字这少爷也想不起来,换了称呼:“我爸是你三舅。”

    江今赴扫他一眼,算想起来点儿,云淡风轻的:“你家最近挺乱的,帮我个忙,你爸的位置以后你来坐。”

    “沈封敬酒的时候,围着多转几圈,让他躲卿蔷远点儿。”

    江今赴的想法很简单,卿蔷既然膝盖不好,那坐下就别起来了。

    他知道卿蔷不想周旋有自己的法子,但今儿这场婚礼的主角其一是她那小姐妹的姐姐,她不会不给这个面儿,所以只能让人避开。

    年轻人云里雾里,还不敢多问,就跟听到了什么豪门秘辛似的,以为他怕沈家跟卿家交好,忙不迭点头:“放心二哥,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开场音乐响了起来,江今赴颔首,给了他个肯定,朝宴会厅去。

    年轻人确实会来事儿,缠着沈封一杯又一杯酒,沈封是烦他又没办法,一听他姓江,更烦了。

    无他,只因他现在一听见江,就能想起江今赴交的份子钱——

    是前些天两家博弈,他丢的股。

    不过沈封这人能忍,几次对上江今赴的视线都是温和地笑一笑,还应着年轻人的话,最后季阮先站不住,他看出来后就跟人一起坐在了年轻人那桌,失了再去敬酒的心思。

    不过在场人都不关注这点,他们眼巴巴看着真正应该交锋的两人连视线都没交汇,都有些失望。

    任邹行是有些绝望。

    单语畅好像也看出卿蔷打算跟江今赴断了私下关系的心思了,从来了这儿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不过他看看江今赴仅有的几次抬眼都是朝沈封去,还能苦中作乐地想,好在二哥不找罪受了,一眼都不往卿蔷那儿去。

    任邹行杵了下关望山,有气无力地低声:“我感觉二哥是来真的,以后他跟大小姐就是陌生人了。”

    关望山一脸怜爱:“你看起来不开心。”

    任邹行被他膈应得鸡皮疙瘩掉一地,闷了口酒,托着下巴看单语畅叹气,他突然想到什么:“不止我吧,原余也应该遭受这痛苦啊。”

    “他最近不知道又去哪儿了。”关望山想了想确实,给他失踪的哥们儿发了条消息以表人文关怀。

    穹顶耀眼的光埋没在酒水里,玉盘珍馐给人一种繁复奢华的感觉,卿蔷那边一派风平浪静,酒液被冰块熏制后像雪川上起了熊熊烈火,滑进喉管时是一点即燃,在胃里却凉到人蜷指。

    她和单语畅几人谈笑风生,对那滋味儿上瘾般审视着酒杯,深色液体在光下是有镜面效果的,玻璃下的倒影波澜了双腿交叠坐着的男人,膝盖上的刺痛提醒着她什么。

    卿蔷很快饮尽。

    午宴后还有晚宴,中途的时间转场到了娱乐厅,卿蔷站起身时不动声色撑着桌,这一幕被放慢在江今赴的余光里。

    他只让她少起了一次身。

    江今赴皱了皱眉。

    射箭馆靠外一些,卿蔷不愿多走,懒倦地陷进了休息区的沙发,场地是半圆形的,门这侧一半的黑金花大理石台上环形布置沙发,背景也是酒柜与茶器泾渭分明,各类弓在准备区挂了满墙,有人起了兴趣,已经开始比试。

    单语畅人菜瘾大,喊他们去玩儿,卿蔷抿着回甘的茶,轻笑道:“我给你们当裁判,输的人晚上当司机。”

    打发走他们,卿蔷手抵着下巴,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摁压着太阳穴,朝他们的方向望着,见几人玩了会儿示意要跟季姝去趟主厅,她点点头,思绪有点儿空,没注意到有人坐在了对面儿。

    “卿小姐最近似乎很安逸。”一道虚伪温润的男声。

    卿蔷回眸,似乎是哪家的小辈,她给忘了,没心思搭理,一旁酒杯空置,见他握了酒瓶要倒,她索性叩了酒杯,冶丽淡淡:“哪家的人?回去学学分寸。”

    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年轻人面色变了又变,堪堪维持嘴角笑意,彬彬有礼道:“卿小姐误会了,你应该认识我大哥,祁昭。他本来是主家的,因为做事太慢,被赶了下去。我叫祁达,命好捡了漏子,家里一直安排想邀卿小姐一聚,但卿小姐似乎没空,所以才拖到今天正式见面。”

    卿蔷想起来了。祁家,在南城位置不上不下的一家,小辈斗得厉害,掌权人飞速更新换代。之前隔上几个月南城的世家间就会有人聚齐的会议,为了平衡下明面儿上的利益,顺带认认人,她有段儿时间没去了,实在是没劲。

    卿蔷似是不解,挑起三分笑,“两天就得换的人,还跟我要上份量了?”

    祁达表情难看一瞬,很快掩饰过去:“卿小姐不必如此,我今天来是想与卿小姐商量怎么对付江家。我自然无足轻重,但江家相信对于卿小姐也是重要的。”

    卿蔷笑意浓了些:“江家。”

    两个字是随轻笑出口的,她端起茶杯:“你想怎么对付?”

    祁达以为引起了她的注意,喜中带着得意,一副让人嫌恶的嘴脸:“我觉得最主要的就是站位问题,卿小姐近日太过平淡,像是息鼓偃旗,而江二少很风光,这样对人心太不利”

    “你刚刚说你大哥是为什么被赶下去的?”卿蔷打断他。

    祁达愣了愣:“做事太慢。”

    卿蔷:“你倒是比他急。”

    她话里的意味不明,祁达嘴皮子动了会儿,略过了这句话,又接着说:“我想卿小姐应该也知道,你既然代表南城,声势还是很重要的,我们都是站在你底下的,你这样,我们也很难抬头。”

    卿蔷笑了声:“我想对付谁,还要借什么东西的势吗?”

    祁达脸色微沉:“卿小姐很自信,但——”

    “咚!”一声闷响,茶杯正中他鼻梁,他登时惨叫一声,酸涩感逼出了泪。

    卿蔷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你大哥是被赶出了家,你不一样,”她瞧着人,含笑细语:“你会被赶出南城。”

    “你!”祁达怒火攻心,“我告诉你,江今赴回国后家家都动过倒戈的心思,你以为你还是——”

    “嗖!”的破空声划在两人中间,一只箭牢牢钉在了桌子上。

    卿蔷捻着巾帕的指尖一停,偏头。

    江今赴袖子挽起,小臂绷得很紧,脉络和青筋蜿蜒进袖筒阴影,狭长的黑眸阴冷,危险的气息在力量感里愈发沉,关键是没往这面儿看一眼,侧影还松松垮垮的,反倒是一旁的任邹行直了眼。

    他、脸、好、疼。

    任邹行在心底呐喊。

    他亲眼目睹他二哥在卿蔷那边儿去了人后走到这个中间的射击点,然后挑了把弓比着箭装模做样,但一直没动静,他还以为跟她无关,就是误打误撞。

    结果前脚那男的一声“江今赴”传来,后脚箭就射出去了。

    前后不过三秒。

    挺好的,至少等了等有跟他沾边儿的事。

    任邹行简直想把不久前斩钉截铁说“陌生人”的自己杀了。

    不过这些卿蔷一概不知,她转身,敛起了眼底情绪,声线还是柔的:“我还是什么?”

    祁达瞪着那根箭颤颤巍巍,本能地张口:“还是——”

    “嗖!”又一声。

    这次箭直接穿透他的衣领,钉在墙上,箭尾晃动不止,还扇在了祁达红肿的鼻梁骨上。就差那么一点儿,箭头就划上他喉咙了。

    厅内鸦雀无声,大部分人都往里进了,外围坐的其实并不多,除非真有闲情雅致爱玩儿箭的,不过这种一般不敢多听多看,所以从第一支箭破空后,几乎全部目光都投在地上。

    卿蔷极其平淡地发出了个“啊”的音节:“看来你会被赶出的是上京。”

    她向后一仰,背靠着软包,微微侧眸,任邹行正往来走。

    江今赴也放下了弓,修长的手轻摁着腕骨,眉目间的戾气还没消退,他抬眼凉薄,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比那箭还尖锐,但多了点儿压制,牢牢锁着她,像遮天蔽日的波涛。

    “卿姐。”任邹行喊她声。

    卿蔷没理。

    任邹行对祁达,笑意不达眼底:“小心着点儿,接箭接得真准。”

    他利落地拔下箭,祁达直接瘫软在地,他拎起人走了几步,想了想觉得不能让他二哥白等,龇牙乐,低头,特爽朗一声:“对了,二哥不爱听别人喊他名字。”

    直到江今赴虚虚垂下视线转身,他们那圈儿人出门,卿蔷都始终没有动作,过了段儿时间,厅内又起了些动静,她才起身。

    没心思待了。

    卿蔷不想去分析自己,就跟拿刀把自己从头到脚剖开没区别,疼跟濒死都一样的,她只是单纯的、简单的、直白的不想待了。

    给单语畅发了个消息,连让侍者开车过来都懒得叫,自己朝着停车场去。四周寂静,只有她锵金鸣玉般的走路声。

    倏地,那声音一滞,她被抵在了车门上。

    是被拦腰抱过去的,动作又轻又缓,她都没反应过来,有点儿移形换影的意思。

    卿蔷定定对上江今赴冷峭,他下颌在光影交接处,起了两下,比拉满的弓还深刻,印在她处于阴影下的明眸里。

    她抬指,戳着他左肩,轻声细气:“二哥,你怎么没长进的啊。”

    作者有话说:

    写的过程中本来想在作话给你们出道题,写完已经忘了,就记得是寻找江二情绪对应片段,但我忘了他有什么情绪了,应该是:①生气 ②恨铁不成钢(对自己) ③自责 ④等不急

    ———

    还有任邹行和云落的短句小剧场,也忘了

    那就来卿卿和二哥的吧。

    ———

    二哥(对表弟):哪家的?

    卿卿(对手下):哪家的?

    ———

    以及这章因为双更合一啦,下一章就明天见,爱你们030~

    第37章  chapter 37 但请蔷薇盛,今夕无所求。

    停车场每个车位都勾了一圈银线的氛围灯, 把出口的月光挤得稀薄,但半下沉的出口还画出了繁星两三颗,两两碰撞, 莫名有种醉生梦死的挣扎感。

    卿蔷一手撑着车头,觉得挺讽刺,他们这票人很少自己来开车, 江今赴却守株待兔等到了她, 就跟她那点儿千回百转的心路都被人摸透了似的。

    “你想让我有什么长进?”江今赴随意一问,也没非要个答案的意思, 后车门被他漫不经心地叩开, 他单手揽着卿蔷,将她放在了座位上。

    门一关, 他又绕到另一边上车, 开了空调。

    “我确实该长进点儿, ”江今赴淡淡的, 却毫无征兆地弓身, 捞起她两条长腿放到了自己膝盖上,“不然跟杂七杂八的东西相提并论,倒是让你看了笑话。”

    他在说云落以为她指的是童邵的事儿。

    卿蔷被迫换了姿势, 头靠在车窗上, 眯了眯眸,勾唇拖长了尾调:“看来二哥有耳朵也分得清,那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她肩倚上了椅背, 倒是会让自己舒服, 声音似是因为放松变得绵软, 却逐字逐句地把车内空间割裂:“我以为我话说得够清楚了。江二, 我玩腻你了。”

    最后一字落下时, 霎那有种空气被凝滞的错觉,安静到像能听清灰末粒子碰撞的声音,卿蔷眸光倦懒垂着,想看清那尘子洋洒粉身碎骨。

    江今赴一手握她的脚踝,紧了又松,他看了很久的车窗外,一身深戾浅漠终于散去点儿:“我总觉得我不该放过你。”

    他转头,那双黑眸尤其平静,卿蔷见多了他自回国后强烈的侵占与控制欲,突然一缓和,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迅速抽干又充气,瘪到发慌,胀到发疼。

    “当年纵你无度,也没能让你甘愿留下。”江今赴手指摩挲在她瓷白的脚踝,低笑声,谑意很重:“所以在国外那段儿时间,我无时不刻在想该怎么折断它,要打个麻醉?还是让你疼一疼,长长记性。”

    “可惜……又快一年了。”江今赴叹着,望她长眸微弯,让人心惊的话语溺亡在他的多情里,“你还在玩着来去自如的把戏。”

    外面有人来了,大概是侍者来开车,卿蔷偏过头去看,面上傲慢一瞬消散无踪,她阖下了眸,难得的,没有当即顶回去话,半晌,有辆车疾驰而过,车灯推开月色进入黑暗。

    卿蔷喉咙起伏,再开口,依然是清润柔声:“说这些——”

    “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江今赴接下她的话,沉缓笑意伴随在淡薄口吻里,跟他炙热的指尖一样冲突,“卿卿,是又觉得没劲了吗?”

    卿蔷鬓角贴着玻璃,冷意窜进了大脑,她呼吸很轻:“你做得到吗?”

    “我做不到,”江今赴似笑非笑,坦然道,“但你该知道,我们各占一方,你的身份拦不住我。”

    “从开始到现在,所有我控制不住的变数,都是由你而起的。卿卿,你懂了吗?”江今赴目光锁在她身上,放慢的语速让稍带哑意的字一个个敲进她心间,“那么多的原因,归根结底,无关外物,只因你。”

    因爱是无解。

    起初一眼,他观她皮囊受媚,听她灵魂驻足,那企图诞生在物欲里。

    妄折一蔷薇,贪祈困终生。

    后来种种,他触她灼烧欲.火,思她鳞伤难忍,图谋又融化于爱意中。

    但请蔷薇盛,今夕无所求。

    外面月亮渐渐爬上了天间,卿蔷睁眼的视线落在了出口,风轻云淡地嘲弄:“二哥话说得好听。”

    “你不信我。”江今赴口吻低哑,言辞刻薄,他指骨叩点在她踝骨,“这么久了,我对你还是比不过弥留的世仇真切吗?”

    那红绸好像又在卿蔷眼前乱舞,她想回问,信了又能怎么样?她没他那么不分是非,爱也弥补不了恨,当断则断是最好的选择,她不会替人开脱,但控制不住的,慢慢把他摘出当年生仇的原因,这就够她下地狱了。

    卿蔷红唇张了张,最后只吐出两个字,语气没有起伏:“弥留。”

    江今赴听懂了裹在她声音上的嘲讽,瞳孔倒映着她黑发丝丝无情,他哂笑:“你对待除我以外的事儿,很是用情至深。”

    但比不过就比不过、不信就不信吧。

    江今赴半垂着眼,在她被裹住的膝盖与裙摆间游离。

    “那我呢?”他问得妥协,“我要怎么给你低头,你才能接着报复我?”

    卿蔷怔住了,不可思议与荒诞如潮水般吞没她的思想。

    她几乎要忍不住回头去看车内的人还是不是江今赴,还是不是那个生于云端、坐惯高位的权.贵。

    她身遭温度骤降,脚腕上他的手掌松松搭着,滚烫到物极必反的刺骨冰寒,一点一点攀上她的心脏。

    谁能想到这个走向呢。

    一场荒谬的天方夜谭。

    就像他亲手碾碎了自己的傲骨,把那堆粉末捧到她面前让她洒着玩儿。这是她的目的,但已经不再是她想要的了。

    他不该——

    他不该如此。

    卿蔷浑身骨骼被重建似的疼,脑袋顶着玻璃暗中较劲,隐隐作痛,她让自己清醒,牙咬得极紧,但驱逐不了他那句示弱。

    她在此刻,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清晰地认识到了她的心软,她要他脊梁挺直,要他被人追随,要他傲然与顶,一如往常。

    卿蔷无声地对自己说:“你完了。”

    她膝盖的痛感更加剧烈。

    白跪了。卿蔷心想。

    但她也因着这克制住了心跳狂响,静静地盯着窗外,语气依旧轻飘飘,仿佛没听见那句话,温语如常伤人心:“江二,我现在只是看不惯你,别让我看不起你,可以吗?”

    没一点儿起色,他把真心双手奉上,她看都不会看一眼,话越说越决绝。

    江今赴沉默了会儿,嘴角算是彻底没了笑意,卿蔷能从倒影看见他神情渐渐淡薄,觉得这回应该到头了。

    到头就好。

    哪怕他对她端正死对头的态度,她也能比当下好过点儿。

    许久无言使车内有了让人几近窒息的感觉,期间有人来开车,鸣笛声尖锐刺耳,穿透人的耳腔,像针一样扎到体内,和他们一样,声声入耳,字字见血。

    江今赴:“好。”

    听不出情绪,他手改为掐在她的脚踝,让她不得动弹,卿蔷更加确认他的耐性已经被消耗完了,闭了闭眼。

    她不带伤也打不过他,更何况还带着伤,挣扎是白费力气,索性让自己舒坦点儿,还是不动,可惜不动也疼得厉害,心头万千缕,像雏鹰摔断翅膀,还贪图着再次翱翔那般空落落。

    倏忽,江今赴将她裙摆推到了膝间。

    卿蔷闭眼,长睫微颤,她弯了下唇,声音倦怠着拱火:“二哥想最后来次霸王硬上弓?”

    “我不反抗是不是欠缺了点儿兴致?”她声如温玉,却是摔碎的,破裂面儿刺人,“算了,二哥技术好,我就当点了只贵点儿的鸭,不过角色扮演——”

    膝盖传来冰凉的擦拭感,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会感染吗?”江今赴平淡地问,中控上的纸袋被他拿到身边,他将她遮盖淤血痕迹的遮瑕卸了个尽,点评,“心细如发。”

    卿蔷似被冰封,一动不动,只字不发。

    江今赴取出药膏,抹上去后缓缓给她按压着,手上骨节分明,凸起又下弧度不大:“怎么弄的?”

    他不指望回答,嗓音清冽:“把你对我那点儿骄傲分别人些,谁都敢去你面前造次了。”

    卿蔷说不出话来。

    药膏很快随着他的手掌温度渗了进去,骨头缝挤满又痒又疼的感觉,空气中一股苦淡的药味儿,逼得她鼻间酸涩。

    太呛了。她想。

    在一动一静的配合下,药很快上好。

    江今赴慢条斯理地收拾:“我回创极取的,刚停车瞧见了你,本打算给别人做个顺水人情,还是没忍住。”

    “知廉耻,懂荣辱,”他喉间滚出几个字,不甚在意似的,“卿蔷,最后一次了。”

    “我这个人让你不开心,我的名字也让你不开心,姑且算作是我的错,我给你这次机会。”他寡淡得很,眉目都缠着股凉薄,“这是你最后一次喊停。”

    卿蔷阖着的眸被水浸湿。

    “再把鱼钩抛到我面前,”江今赴将袋子扔到副驾,不冷不热,“我直接把你拽下水。”

    说罢,他开门下车,钥匙留在了他的座位。

    江今赴一手插着兜,一手撑着车框,居高临下地睨她,漆黑的眼是在人前那般沉冷:“叫你助理来开车。”

    卿蔷始终未应声,直到车门关住,脚步声变得听不见,她才睁开眼。

    那月亮底在她瞳孔盛水的波澜里摇摇欲坠,膝盖上温热的感觉久久不褪,却让除那之外的皮肤寸寸生冷。

    她双眸中晃着明月,左歪右斜的圆玉滚了好久,一倒,月光便倾流在她脸颊,是道早已积攒的洇湿,灼烧得她喘息不匀,连成线的清光荡起了好多情。

    浪费爱意的人会受罚,就让这泪水涟涟,去抵那三年五年。

    作者有话说:

    还是那句话:别怕虐!!!都会甜回来的~

    第38章  chapter 38 那花落绸红、佛前檀言,是她拿浑身解数算计来的。

    尼泊尔那边打来电话, 说近日降雨多,山体滑坡多发,与卿蔷商量着把签协议的时间挪后了, 她就先忙泛珠推出新品的事儿,选了几块儿料又下了趟江南,去寻一位年长的雕刻师。

    老爷爷住的地方称得上是隐居, 在幽静山林, 但他与卿老爷子却是多年老友,和泛珠在五十年内多次合作。可是从未接过上京的橄榄枝, 问其原因, 他也只说是为了守着离世的爱人。后来卿蔷接任,也发出过邀约, 听到这个回答后, 她很容易想到自己父母, 倒也感同身受, 不再强求。

    “又到雨季了。”老爷爷在准备起版, 现在其实多用电脑出蜡版,但他更熟悉手工一些,边对照着设计图, 边与屋檐下赏细雨的卿蔷闲聊。

    “是, 要不是您在这儿,这个季节我是绝对不会来的,”卿蔷含笑应答, 半真半假, “细雨潮闷, 丝丝如密麻, 斩不断理还乱的, 瞧着就叫人烦。”

    “难得来,就会说不中听的话。”老爷爷笑骂她句,又觉出不对,瞟她几眼,了然笑了笑,“工作那么忙,跑来这儿不只是为了看我吧?”

    “您说什么呢?”卿蔷一怔,弯眉转身,倚在流苏下,“不是为了看您老人家,我来干嘛?”

    老爷爷对着光瞄镂空的地方,悠悠扬扬地叹了声,玄虚得很:“都说江南解情愁,不知道能不能解卿愁。”

    “”卿蔷无奈,“您还是好好打磨吧。”

    老爷爷笑:“来,讲给我这个长辈听听,什么人能让你为难?”

    卿蔷搪塞道:“没有的事儿。”语罢,她转过身,细手伸出拦了雨丝,仿若无物,却留下痕迹。

    “你看看,老爱自己藏着事儿,”老爷爷摇摇头,“你爷爷一给我打电话就说你又去哪哪儿跑了,满世界乱飞,都不去看他,本来该你听的唠叨,都由我代劳了。”

    卿蔷失笑:“我爷爷跟您瞎说呢,得空我就往他那儿跑,我看啊,他是怕您自己在这儿不放心,那些唠叨不过是寻个缘由说出来罢了。”

    老爷爷被噎住,看她收回手走过来,拿出巾帕递给她:“他再怎么嘱咐我,人也不会逆生长,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等着去见我老伴。”

    卿蔷不赞同地皱眉,刚要反驳,他又接着说:

    “但你不同,”老爷爷将蜡版放在一边,也擦了手,拍拍她的肩,“你还有好多条路要走,”他说到这,双手张开比了个手势,“这些路可能并不长,但风景一定不相同。你做事总爱快刀斩乱麻,但对于有些东西是不适用的。”

    “就拿感情来说,”老爷爷讲到重点,拉着她坐下,“许多阶段相辅相成,你停在了某一处,停得久了自然会乏味,往后退更得不到趣味,但只要朝前走,总会有什么能让你开心的。”

    上年纪的人爱讲道理,卿蔷不打断,只是捧着茶杯听,她弯了弯唇,心想,要是她只顾贪欢,那确实该往下走,可惜真假混淆,她难辞其咎。

    老爷爷注意她的微表情,正一动不动凝视着她,卿蔷回神,知道这是在要她的回应,于是故意逗趣,叹息自责:“只怪我不够狠”

    “”老爷爷起身,没了再劝的心思,絮叨着,“回头让你爷爷说你。”

    卿蔷笑而不语。

    过了几天,母版雕刻完成,老爷爷又另拿了一个礼袋给卿蔷:“带给你爷爷,希望你下次来是个晴天。”

    他一顿:“不指天气。”

    “照您这希望,”卿蔷一叹,玩笑道,“我可能一生阴云了。”

    老爷爷瞪她眼:“惯会耍嘴皮子功夫。算了,我也操不上你的心。去吧,去吧,你也不是让自己委屈的性格,自己迈开腿去走。”

    卿蔷上车时,老爷爷又补充了句:“还有管住嘴啊,别对谁都刺刺儿的。”

    她笑出声,没接这个茬:“您快回吧,我下次说服老爷子一起来,多陪您几天。”

    “他可不爱来,嫌触景伤情”老爷爷说到这儿,想起什么似的打住了,嘱咐卿蔷,“到了给我来个消息。”

    卿蔷不会探究长辈们之间的事儿,告别后踏上返京的路程,回了趟青藤休息,然后就开始核定宣发,这一忙,就忙到了年底。

    但她跟江今赴之间,不是谁忙就能不关注到谁的,而且哪怕涉猎不同,也经常能忙到一起,活动上擦肩而过,宴会上隔人群一眼,都是常有的事儿。

    卿蔷不刻意回避,只是冷冰冰,江今赴那边儿也差不多,他俩看人向来不入眼,这会儿对彼此一视同仁,那票旁观的人都寻思他俩连表面和气也装不下去了,办起事儿来一个比一个畏手畏脚,生怕成了第一颗子弹点火。

    卿蔷听说了点儿,觉得好笑,但也乐得安稳,在与江今赴沉闷又不透风的、心照不宣的冷静期里,没想到最有乐子的是别人的脑补。

    对,冷静期。

    就像当年江今赴出国,她扔掉在北城的情感一样,总能处理了的,是她单方面选择,但江今赴仿佛配合了这个决定,卿蔷认为大差不差。

    或许吧——

    或许她在觥筹交错里垂眸的次数变多,也只是因为纸醉金迷碍她的眼;或许午夜翻来覆去地不入眠,也只是因为忙碌过度精神衰弱;或许在看沿途风景时的心绪不平,也只是因为身体抱恙难以修养。

    卿蔷给一概随心所欲的自己找了无数不入流的理由,在看见江今赴时还是忍不住有霎那的功亏一篑感。

    可惜一切是她作茧自缚。

    有时路过空明山尘封已久的展厅,再去想那段往事,次次回忆,次次提醒,现下所有追根溯源,都是她以谎言开局,所以之后一切皆宛如永不成真的大梦。

    那花落绸红、佛前檀言,是她拿浑身解数算计来的。

    卿蔷想起来就膈应,对她自己。

    她什么都没控制住,家仇下的故纵,真心前的狠话,只能庆幸江今赴还可以拦住,配合她作乐一场的结局上演。

    矜贵自持的位高者,容忍不了爱在骗局里生长,于江今赴而言,想通关窍很简单,虚情假意的东西,只要放一放,自然就消散无踪了。

    再等等吧。

    卿蔷透过前车窗遥望越来越近的老宅,心想,等她缓一缓,缓过这个劲儿,再不济就和几年前一样,玩儿几次命,怎么也能摆脱这烦人的、细密的疼痛了。

    今年京城的天气怪,初冬下了好几场雨,天色都是青的,沿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人像齐刷刷的冷兵器,笔直站立,但都认得她的牌照,纷纷点头。

    一下车,卿蔷就进到管家撑开的伞里了。

    三路多进的院落,在雨中有股栩栩如生的卧龙姿,砖墙瓦岩像漆黑到透亮的鳞片。

    老爷子偏爱中庸之道,往里进如入棋局,幽篁递进,雕窗朱门定子,飞檐红柱起势,一派恢弘。

    围合此间,天人为一。

    管家随着卿蔷步伐往里进,嘴里还念着老爷子对她的思念,她笑笑,刚要答话,瞥见外厅起身打招呼的人,一顿,点头回应,接着往里去。

    “季奶奶来了?”卿蔷问。

    管家:“是,打早来的,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孩子办完婚礼又准备走,来看看老爷子。”

    卿蔷点点头。

    季家老太太是季家唯一一个对季姝好的人,也挺传奇,季家原先本是崔家,在她那代改了主姓,更换族谱,可惜在江家与卿家的争斗里伤了元气,拖到季姝回来一年后赴沪定居。

    下人推开会客厅的门,两位老人家一同看来,那起身的头发花白,疲态难掩,正是季家老太太,但珠黄不藏姿,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颜容美丽。

    坐着笑起来更显和蔼那位,正是她爷爷,保养得当,又因让权得早,像四五十岁的人一般中气十足,叱咤时的威严再看见她时早散了个尽。

    卿蔷挨个喊人,没着急入座:“季奶奶要走?”

    “来得早,待不住了,要早知道能见到卿卿就晚点儿来了,”季老太太上前几步,打量了会儿,朝卿老爷子夸赞道,“瞧这孩子,有从叙的冷静稳重,又有辛北的果断勇敢,我在沪时就常听别人夸她,今儿隔了多年再见,还真是羡慕。”

    “”

    距离卿父离世时隔许久,卿蔷还是会因为有人猝不及防提起他而怔住,她礼貌笑了笑。

    好在季老太太很快揭过,说起别的:“奶奶还要谢谢你,小姝哎,有你在也不算孤立无援,你们两个有缘。”

    卿蔷抿起笑:“放心吧奶奶,等小姝忙过这段时间,我跟她一起去看您。”

    “好,好。”季老太太回身取了个摆在桌上的盒子,“你看我也算赶得巧,小姝说你最近忙,就托我顺路拿来了生日礼物。”

    卿蔷接过打开,是款和田玉吊坠的项链,还有纱钻点缀,似白云揽星,她记得在泛珠新品‘奇景’里瞧见过设计图,季姝还一个劲儿问她意见,原来在这儿等着。

    季老太太示意她低头,帮她带上了。

    “我哪儿忙,她叫我一声我肯定过去。”卿蔷是真喜欢,拎起吊坠看。

    “小姝性子使然。”季老太太笑笑,没再多留,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老爷子也起了身,喊她进了内室,没什么古董珍玩,墙上挂的,柜里摆的,不是卿蔷的书法,就是卿蔷的作品,还有卿蔷从小到大的奖杯牌匾证书,连学生证都有,不过高中时的是后来补办的,学代发言那会儿不知道被谁捡走了,她懒得找。

    一进这屋,卿蔷感觉踏入了黑历史,想到父亲的那点儿阴云被扑散。

    她将纸袋放在桌上:“嫌您唠叨的老朋友送您的。”

    老爷子一笑,不当回事儿,边拆着包装边说:“前几天你妈来过一趟,跟我讲了些你的事儿。”

    卿蔷一顿。

    “辛北”老爷子叹了叹,“在对待一些事上,有些偏激。”

    “没有,”卿蔷摇摇头,“是我的问题才对。”

    听到她这话,老爷子动作停了停,看了她会儿,伸手摸了摸她头:“爷爷不爱听这话,也最不希望看见你这样。”

    “你跟爷爷说,”他笑,疼爱充斥在他被岁月沉淀的气场里,“爷爷还会有幸参加你的婚礼吗?”

    最懂卿蔷的,没人能比过卿老爷子了。

    几乎是一瞬间,卿蔷鼻子泛酸。

    他不问她喜不喜欢,认没认定,他知道她的孙女不会答,也知道她的孙女不愿将就,看上了没可能的,就不会再选旁人。

    卿蔷没出声,仍是摇头。

    老爷子已然懂了。

    他一叹:“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作者有话说:

    江二:等钩。

    第39章  chapter 39 日出、晨落在转瞬间完成,像场绯糜的梦。

    老爷子摆摆手, 候在门外的人会意关门,雕木上的龙口入珠,他坐下:“你爸离世后, 我最怕发生的事情只有这一件。”

    卿蔷垂着眸,在外面四下嚣张的大小姐,到了尊敬的长辈面前, 乖巧得令人意外, 她尽力笑了笑:“爷爷,我知道的。当断不断, 反受其乱, 您教过我的。”

    “当断吗?”老爷子反问,沉厚的嗓音更显和蔼, “爷爷是这么教你的吗?”

    卿蔷不知怎么回答, 抬起的眸清澈却有些无措。

    正对落地窗的那面墙, 有张占据中心地位的全家福, 是彩墨的风格, 细看是副写实刺绣,在灼日偏爱下闪着丝缕金光,晃在她眼里生辉。

    “爷爷对你的期许向来只有一个, 那就是不要陷在为难里。”老爷子抬手关了窗帘, 转而一种更为温和的仿日光充斥在室内,展柜里带有棱角的奖杯也被覆上柔和,“爷爷怕这件事, 并不是怕两家关系如何、怕难做难处理, ”

    “而是怕我们卿卿会觉得自己的爱有错。”

    老爷子的语速很缓慢, 他的疼惜包裹在其中, 是一种钝感的、让人忍不住去依赖、去诉苦的年长调子。

    卿蔷长睫微颤, 些许怔愣。

    老爷子带着慢悠悠的腔说下去:“爷爷其实一直不希望你成才,毕竟有些利益脏浊、权位不堪,离我的孙女通通远一些才好。”他笑笑,被时间打磨的锋利眉宇已然淡泊,“如果爷爷能长命百岁,甚至不希望你长大。”

    “但以防万一,还是得让你拥有自保的能力,”老爷子语气和熙,“所以爷爷放手了。”

    “让我的孙女独自去闯,独自品这人生路——”

    老爷子顿了顿,招卿蔷坐到他身边,长叹一声:“爷爷后悔了。”

    “你记得吗?爷爷曾要你敢爱敢恨,而爱是排在恨前面的。”他的手掌难免有松弛褶皱,却还是很有力量,握着她时像将她带入一汪温泉,暖意在全身游离,“可卿卿怎么会在爱上止步呢?”

    卿蔷怕泪水不听话,始终没敢应声,老爷子看了出来,轻轻摸她头顶的乌发,想想,还是说道:“从叙在时,总爱在你生日时给你写封信,还不给爷爷看。”

    卿蔷记得,她年年都会翻出来再读一遍,仅有六封,款式不同,长度不一,只那开篇的话,年年复年年——“至我明媚灿烂的小蔷薇。”

    “他要是知道你因为他的事,去怪、去讨厌自己的情感,一定会比爷爷还难过。”老爷子拍拍她的手,一如既往地安抚,“卿卿,蔷薇的花语总与爱有关,所以他们给你起了这么一个名字,盼你生活在爱里,无忧无虑。只可惜事发突然”

    “但卿卿,你要走到爱里,而不是被恨绊住脚。”老爷子笑道。

    “你要长成一株只为自己开的花,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找谁就去找谁,活得肆意随性。爱是没有万全之策的,但要足够从心,爷爷相信你的眼光不会错,所以卿卿,别再给自己设限了,万事只要你愿意,你妈那儿爷爷去说,她因为爱极端,也会因为爱让步。”

    “上一辈的恩怨,你不要再去承担后果了,好不好?”

    长者对于宠爱的小辈,总是循循善诱地去哄,像春风挽上冬日难以言喻的脆弱冰尖,轻轻一碰,虚有其表的薄层就会迸裂,潺潺的水缓缓地流出,湿润万物,给那濒死的枝丫埋下生长的伏笔。

    卿蔷看着他那双眼,被征求意见的视线望着,终于再也撑不住,咬红的唇张了张,一声呜咽落出去后再也收不住,断断续续的,身子都颤抖。

    老爷子站起来,笑容不见,眉微微皱着,将她揽在腰间,俯着身,拍着她的脊背,挨到那凸起的骨头时,愁云更重:

    “该告诉爷爷的,自己怨自己那么久,受了多少苦啊。”他叹息,“爷爷心疼。”

    卿蔷大概没这么痛快地哭过,红着眼睛还被老爷子拍了几张照片,到午饭点儿嫌丢人,直接让管家送到书房用了。

    老宅其实规矩不少,车不能停靠,配饰碰撞声不能太大,不许穿高跟鞋及皮鞋,不能在餐厅外用餐,但这些条条框框从来没拘束过卿蔷,她有时着急,直接把车开进宅子都有过。

    不过没人酸过卿蔷所受的特例,开始是因为老爷子的吩咐,后来就是因为她自己了。

    卿姜两家捧在手上的大小姐,本是想养成最娇纵的公主的,结果人凭自己的手腕,坐上了掌权位,谁都服。

    “您不能是为了拍照故意招我哭吧。”卿蔷窝在沙发上,挑着眉看正拆礼物的老爷子。

    老爷子无奈地笑笑,熟知她脾性,来打岔罢了,正准备回答,瞟见盒子里的东西,一顿,声音沉了点:“我去打个电话。”

    等他回来,威严的表情还未褪下:“卿卿,你知道你妈在军区的人吗?”

    “”卿蔷摇了摇头,“姜家那边儿到现在没培养出合适的接班人,我妈一直代为掌权,但我没去过,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

    “你妈想往江礼让身边插人,万事俱备,换目标了,”老爷子合住礼盒,“她联系了北城有意向往军方发展的一家,只要他们家的人能与江今赴联姻,那她会给出对等好处。”

    卿蔷怔住,怀里被她抱着的抱枕一瞬间变形。

    老爷子问:“卿卿,你怎么想的?”

    “我”卿蔷茫然。

    “你没想好,那爷爷去谈,”老爷子故意挪揄,“爷爷虽然不能像你小的时候一样让你坐肩头,但还是能解解谋的。”

    卿蔷被逗的弯起了唇,但很快就下去了:“爷爷,我来处理。”她将抱枕上的褶皱抻平,笑意浅淡弯在唇角:“您的意思我知道了,但我们之间——”

    还有她的算计,让那爱并不澄澈。

    她隐下话语:“反正您别担心,我会给自己满意的结局,至于我妈那里,我也会给满意的答案。”

    “哪怕是当下满意,也暂时稳住。”

    卿蔷刻意没加主语,老爷子以为她指的是姜辛北,其实她言下针对的,只有自己。

    冬日天短,总觉得没过多久,年味就重了起来,原余赶在十二月初回了国,邀着几人聚了一次,销金窟里的灯光不败,有人一掷千金引起轰动,在聚光下万众瞩目,彩线飞射,日出、晨落在转瞬间完成,像场绯糜的梦。

    任邹行瞧见原余一脸颓废,好奇:“怎么了这是,刚回国就耷拉个脸。”

    关望山喝口酒:“不如问问他在国外一个月经历了什么。”

    此话一出,原余更丧了。

    他盯上任邹行,一脸不服:“按说你该跟我一样倍受折磨啊。”

    这话有点儿耳熟。

    任邹行反应过来点儿:“何晚棠?”

    原余一听这名儿都应激,更烦了,点头。

    但是他目光都不敢往角落的源泉上挪一下。

    江今赴半个身子拢于黑暗里,光扫过的下颌冷翳分明,听懂他们话里的意思眼皮都没掀,整个人恹懒,阴寒气比外面儿的飞雪还能劝退人。

    “你跟我说说,你这红光满面如临春风满目滋润怎么做到的?”原余思索了一下,“不是你移情别恋了?”

    任邹行差点笑出来,他刚想打断:“不——”

    “没想到啊,最浪的是你。”原余往后一仰,感叹。

    “瞎说什么你,”任邹行扔了个筛盅过去,“爷情比金坚。”

    “我感觉吧”关望山拖腔带调,唯一家庭稳定的人士吸引了他俩目光,“单语畅不爱跑,怎么也能蹲到,何晚棠就不一样了,我可听说这位爱乱飞,哪个国家都去过。”

    “不过——”他一笑,转向原余,打趣,“你不是情场能手,还有你追不到的人?”

    “”原余没话了,叹了叹,跟他碰了个杯,“我前脚下飞机,她后脚起飞,这一个月,我俩的私人航线上那航迹云就没消失过。”

    他愤愤不平:“她就是骄傲了,放纵了,觉得自己天人之姿、我非她不可了。”

    任邹行到底是个做兄弟的,安慰他:“可以了,追到也跟我似的,玩儿地下恋,都一样的憋屈。”

    “”原余实在是忍不住,想探口风,“二哥”

    被那冰碴子似的目光刺回来,他摆摆手:“您接着品酒。”

    “老二最近烦着呢,齐家那旁支的妹妹不知道打了哪股子鸡血,见天黏上来,”关望山若有所思,“还有创极,最近有点儿动荡?”

    他也不知道这形容对不对,就是创极最近确实不安稳,谁下的手,倒是有猜测,不过那名儿不适合提,只是在场的人都清楚——

    大小姐又开始了。

    江今赴意味不明地嗤了声。

    原余叹了又叹,在任邹行的脸上空洞地停了会儿。

    “你寻思什么呢?”他随口,“单语畅给你透过什么情报?瞒报可是大罪啊。”

    任邹行还真面色空滞一拍。

    倒不是单语畅跟他说什么了,是他自己忘了,这几天忙着追人,他把岛上卿蔷那点儿话全抛之脑后了。

    他沉默得蹊跷,江今赴倦怠地撩起眼皮看了他眼,能瞧出他有事儿,事儿还不小。

    “说。”

    他也想到任邹行那天的未尽之言,与吞吞吐吐了。

    江今赴双臂随意地往后一搭,眉目进了光下,眯了眯眸:“一字不落地说。”

    作者有话说:

    江二:钩子来了?

    第40章  chapter 40 “能给她出出气、逗个趣。”

    包间很好的阻隔了夜场混乱的音乐, 蝶影绚烂贴在门上,随着打击一晃一晃妄图窥探静谧的内里,金属狂潮兴起, 荡起声色犬马的涟漪,又止步于悬崖。

    被江今赴较平常比还要温缓的双眸盯着,只会有更心悸的感觉, 任邹行也不去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做到了事无巨细。

    到他说完,屋内没有一丝动静, 像午夜孤寂的墓地, 原余探酒的手僵在半空,好半晌被关望山拽跌回去, 摁动开关似的, 他张大嘴, 想说什么, 又戛然噎在喉咙里, 到底没胆子在这关头起哄。

    良久,江今赴倏地笑了声:“她上山了?”

    任邹行实在怕他迁怒,喝口酒润了润嗓子:“还说你知道会不痛快。”

    “不痛快她多精呢。”江今赴震动的胸腔荡出一句话, 声调是愉悦的, 但又有丝阴郁在里面,“不对——”

    他三指托着酒杯,液体随他的动作晃动, 幅度很大, 好几次都要洒出去, 冰块卡在危险边缘, 跟他现在的气场一样叫人心惊:“精, 怎么还能说我中了圈套呢。”

    江今赴放下杯子,抬头阖眸,脖颈活动了下,青筋绷起一瞬后悄悄隐藏,他笑着问:“最后哭了?”

    任邹行“嗯”了声。

    氛围奇怪得很,江今赴今儿是一个月来头个笑脸,但就是让人怵得紧,那点儿戾气随着他扬眉勾唇全撒了出来。他们还都跟他关系近,换个人可能维持不了三秒就腿软了。

    关望山想劝:“老二——”

    声刚发全,江今赴漫不经心地摆摆手给挡回去了,光打在他指骨上,侧影起起落落,他一下下叩的关节落停:“原来如此啊。”

    有点儿恍然大悟地谓叹的意思。

    语罢,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朝任邹行颔首:“你跟我走。”

    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碰了杯酒,心里想的差不多。

    原余一咂舌:“二哥不能被刺激疯吧。”

    “他舍不得,”关望山淡笑,“我猜啊,他在国外三年没日没夜地忙,推江家到了资产巅峰,就为的回来消闲追人,你看他家老爷子也没话说。”

    “要是大小姐没意思也就罢了,他狠不下心玩儿强制,”他分析,“但现在很明显,大小姐动了一秒的心也是动了,他肯定忍不了了。”

    “最近要再见估计难喽。”原余接着话感叹,猛地一振,“二哥要是成功了,我不就也有希望了?”他连忙双手合十,“天灵灵地灵灵”地瞎拜起来。

    雪落枝头,瓦片依然朱红,侧院的小橘柿点缀颜色,在温湖倒映有几分金昭玉粹的雍容气,因着卿蔷最近歇在这里,老宅的威严感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鲜活。

    管家送来东西时,卿蔷正陪老爷子修剪枝桠,她接过翻看了几眼,递到老爷子眼下。

    “是什么?”老爷子擦擦手,就着她的姿势去看,“创极11%的股权?”确定了所有人的名字没错,他顿顿,问了句:“卿卿怎么做到的?”

    “几年前安插了几个人,还以为他能看出来,”卿蔷收回手,嘱咐管家寄给姜辛北,“您说这能消了我妈的火吗?”

    老爷子没听太懂。

    她笑笑,补充:“我要拔掉她安排的人。”

    老爷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无奈:“就算你妈的火消了,你这么弄人家的资产,不是又一方火起吗?”

    “我知道的,爷爷。”卿蔷拨开挡眼的树枝,与他一起往里屋走,“但我想不到我要与他有个什么样的结果,只是目前来看,他身边如果有别人——”

    似乎是自认为太过自私,她卡了一拍,才叹着:“爷爷,我见不得。”

    直到现在,卿蔷仍然不信她和江今赴会有什么除了世仇以外的关系,可怪就怪在,知道姜辛北要以联姻为手段时,她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雨夜的电光划过,将天色激得骤然白煞,连绵阴雨在风中拍打,紧跟着落在身上,哪哪儿不舒坦。

    所以想先解决一码是一码。

    “”老爷子看着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摸了摸她的头,“想做什么就先去做。”

    他最近也很忙,卿蔷常看见一沓一沓的资料往他书桌上送,有问过需要帮忙吗,得来的回答总是摇头。

    长辈有长辈的事,卿蔷不会过多干预,也没再关注过,就记得某天,老爷子在窗边向外望了许久,眼睛有了些许苍老的意态,视线移到她脸上后,向下垂了垂:“卿卿,你要记住,情这一字,永远是最清白的杀人刀。”

    她不知道这句话针对什么而言,但又好像什么都针对了,亲情或爱情。不过老爷子也没让她立刻就懂,得到点头的回应便作罢了。

    单语畅元旦在上沪有场比赛,怕年前聚不了,卿蔷跟老爷告了别,索性飞去陪她。赛车场处于层林叠翠内,雨敲泉水的声音似有若无,偶尔一声叮咚脆响,能插空满足一下人的闲情雅致。

    她没跟单语畅说,在庄园歇了一天直奔赛车场,来得突然,单语畅看见她时有些慌张,还支支吾吾的。

    卿蔷眯着眸子打量她会儿,猜出来却不说,摆了副兴师问罪的作态:“看来单姐有人陪,成,我走。”

    “别别别,我这就让他走——”单语畅嘴快,脸上变幻莫测,定格在追悔莫及上。

    “他?谁啊?还真有人?”卿蔷装模做样完,弯了弯唇,控制不住了,笑得停不下来,“可别,我又不是来棒打鸳鸯的,一两天我就走了,实在不行,你让他少在我面前晃?”

    单语畅无语,但她理亏,扯扯嘴角:“晃,少晃。”

    在看台上待了会儿,底下车影拉成彩线,上头直升机还吊着彩幅,画面是极具冲击力的,卿蔷难免被勾起点儿兴趣。

    她偏头:“给我做回领航员?”

    单语畅自然答应,走到她那宝贝车面前时,还拍拍车头:“瞧,你姨来开你了。”

    “”卿蔷没话说了。

    不过单语畅这车确实有她一份,当时她家里不让她玩儿赛车,零件和改装费全由卿蔷赞助,后来那些零件也都让单语畅收藏起来了。

    起步后,卿蔷停在赛道等对手,练习这几天没那么正式,想跑的人跑几圈,都是随缘比的,但人多,没几秒就差一辆能组齐了。

    单语畅手机突然响起来,卿蔷瞟了眼,是任邹行。单语畅想挂,卿蔷挑眉:“你接就行,我真不干断人姻缘的事儿。”

    单语畅欲哭无泪,颤着手接通。

    “”

    “”

    一片安静。

    卿蔷看单语畅,眼里写着:什么意思?

    单语畅看看手机又看看她,疯狂摇头:不知道啊。

    过了会儿,只有细簌声响,估计是误触了。

    单语畅比口型:“挂了吧。”

    就在她说话这功夫,最后一辆也到位了。

    卿蔷刚想点头,那头响起了声音:“不是二哥,你在她这儿真等不到卿姐的,还不如去卿家那处宅子路口等。”

    然后就是卿蔷极其熟悉的、寡冷的、敷衍的,一声淡嗤。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攥紧了方向盘。

    电话里任邹行还在苦口婆心:“你这几天在这儿,她都躲着我了。”

    这个‘她’,显而易见指单语畅。身为他提到的本人,单语畅恨不得能跨过屏幕掐他脖子让他闭麦。

    比赛倒计时开始。

    五组红灯同时亮起。

    卿蔷无声地笑了笑,手机与身边传来双倍的引擎声,轰鸣震耳,她侧眸:“放好,别挂。”

    四个字微不可闻,伴随红灯熄灭,骤然巨大的声响盖过她这句话,单语畅手比脑子快,在车轮猛转前把手机卡在了卡槽。

    她将油门踩到底,肉眼不可见的雨丝在顷刻间撞了上来,方才还成一排的车辆,在飙出去后分晓已分。

    靠中间的花色与边上的深紫色赛车保持着较远的距离,在直道上极速飞驶,逐渐靠近,让其他车辆沦为陪跑。

    “哎”任邹行心累,想起件别的事儿,“对了二哥,创极那股份你就这么让卿姐拿走了?”

    江今赴这回没敷衍了事儿。

    薄翳的声线里有股在驰骋赛道的劲儿,哑了些:“就是给她玩儿的。”

    卿蔷一怔。

    单语畅瞪大了眼。

    “融星在江家的根基太深,她动起来难,”江今赴单手转了下方向盘过弯,音调沉下去点儿,带着种狠恣,“索性再办个创极,能给她出出气、逗个趣。”

    “啊——”单语畅发出个音节想到在偷听,连忙闭了嘴。

    那边儿没听见,反倒让卿蔷回神了。

    她虚眯了下眸,聚焦在前路深紫色的车影上,一脚下去,没留空隙,是个弯道,这么做容易滑出赛道,但她不是冲着超车去的——

    一眨眼间,转播屏上领先的俩辆赛车之间起了“呲呲”的火光。

    “谁啊!”任邹行的骂声响起,转头一看,“我我我靠!二哥你别冲动,畅畅车这是。”

    江今赴双手紧控方向盘往右打死,瞥了眼:“我认识。”

    又一顿,视线转了回去,黑眸直勾勾地擒那防窥膜:“你知道谁在开吗?”

    作者有话说:

    评论我都会看的!如果忙可能不回,但加更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