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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chapter 51 “爱意坍塌又重建,经久不息。”

    卿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心里的支点从进入老宅就开始被一点点打破,先是造成父亲逝世的真凶出错锢得她透不过气,后来才惊觉原来自己对江今赴从一开始的出发点就是错的。命运把人玩得团团转, 她道歉或道谢都太可笑。

    束手无措的滋味不好受,在她过去的二十一年里少之又少,卿从叙离世是卿蔷第一次感觉无力, 她不想再有类似的感觉, 不想身边再发生脱离掌控的事,于是想站在能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高位。

    可云朵无巅, 层层又层层。事情发生时, 总无常又荒唐,还不会给人喊停的机会。卿蔷眼前仿佛有一个齿轮, 正不知疲倦、昼夜不休地转动, 她想拨停它做不到, 想摆弄它还碰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永动, 掠过了父亲离世成谜的标注,又跨过你恨错江今赴了的小字。

    那什么是对的?

    要她在一时半会儿之内接受所有事的发生,去面对、去处理, 卿蔷实在是做不到, 她怕了做决定了。

    父亲死因成谜压得她几近窒息,偏偏被误会的人是江今赴,是卿蔷搁置不了的人, 是她当下就得去面对的问题。她不知道要怎么与江今赴撇开爱恨谈合作, 要怎么去对他开口, 才能让他对这些年所受的无妄之灾而看淡看轻。

    车窗外, 风景急速倒退。

    卿蔷身前, 江今赴黑漆漆的瞳孔映出太多。

    “不”她的泪断断续续,几个字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江今赴,轮到你恨我了。”

    就这样吧。卿蔷想,她给他受的委屈够多了,不该决定他的去留——

    “恨你吗?”江今赴打断她的思绪。

    他终于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了,缓慰的视线微怔,清劲的手臂支在她身侧动了动,抬起松松地叩住她后颈,让她抬了抬头,对上湿润的眸子,他笑笑:“我当然恨过你啊,卿卿。”

    应该的。

    卿蔷唇线动了动,话却没能说出去,她想他的恨有理又有据,所以得到这么个答案再正常不过。心脏如被绞般疼痛,浑身像坠入冰潭,都是她自找的。

    “你狠话说得无止尽,脸一次比一次翻得痛快,我无数次跟我自己说——”江今赴捏了捏她的后颈,“我恨死你了,卿蔷。”

    话落,卿蔷攥紧手,指尖陷入掌心,刺痛感似有若无,她看他清俊眉目,一声不吭落着泪,她对自己说,哭吧,哭个尽兴,然后就放他走。

    “但后来我发现,三番五次强调的东西不过是为了说服自己,太假就不说了,还没什么效果。我上一秒觉得我恨你,下一秒想到你就能推翻,于是我又无数次问我自己,我怎么能那么爱你呢,卿蔷。”

    江今赴看她怔住的神情,劲痩线条起伏,他将她懈劲儿的手摊开,又缓慢地与她十指相扣,骨节摩擦的感觉尤为清晰,他们额头相抵。

    “你明白了吗?卿卿,南附初见再到如今,五年了——”江今赴嗓音微沉,又很低,带着柔和的缱绻钻进她的耳蜗,“爱意坍塌又重建,经久不息。”

    缠绕在卿蔷脑海里的纷乱一瞬无声。

    她向来明白语言的力量是无穷的,也再擅长不过将话语变成伤人或夺利的利器了,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一句简短的话里面的坚定意味,仿佛如置温暖的盔甲里。

    卿蔷眼里只剩下江今赴,她看过这张脸太多次了,眉峰微勾,黑眸藏情,鼻梁挺拔,淡唇刻薄。

    她见过他寡淡,见过他狠戾,见过他偏执恶欲。她逃避灼烫爱火,略过蓬勃赤诚,想他该是眉梢留雪——

    却不料雪渡春风。

    “所以,”江今赴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下,他逐字逐句,声音听起来比她哭哽的嗓子还要涩,“别再赶我走了。”

    “别让孤身做局的事儿落在你身上,你用我,和我一起。”他到底清楚她的想法,轻言缓语地诱哄,“恨我吧,恨我到二十三岁。”

    言下之意,在她明年生日到来之前,所有事都会有个了结。

    是他给她的保证。

    卿蔷还没来得及回答,在他话落那秒就被人揽进了怀里,手上叩着的指尖被松开,他反手掌在她后腰,头也稍稍靠在她颈侧,黑发是软的。

    她下意识去想,这大概是他们第一个拥抱,在云雨以外,无关情.欲.

    江今赴的心跳有力穿透胸腔,让她的情绪莫名稳定了下来。她想自己从始至终,看他最准的还是第一眼,就是风声摇曳里,她一眼笃定会动情的那回。

    手上的温度在逐渐退却,卿蔷动了动,觉出另一层意思——

    他要等一切事了,再听她的答案。

    心跳声渐渐缓和,卿蔷倒是能猜出他想这样的原因,无非是想让她在谈爱时有个无事放松的状态,但卿蔷叹了叹,抬手攀上他宽阔的两肩:“二哥,怎么会有人把自己排在最末位啊。”

    她头靠过去,刚好瞥见他后颈上隐隐若现的红痣,又反驳自己当年的想法,心道不是孽缘,是正缘。

    卿蔷声音轻飘飘的,她哭起来无声无息,鼻音也只有一点点,不过尾调会比平时挑一些,江今赴知道她缓过来一些,口吻有了促狭:“因为我是个商人。”

    “商人怎么了?”卿蔷望着那被脊骨顶起一瞬的痣,有几分不经心地问。

    江今赴看不到她在为自己的痣出神,以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转到怎么抓人上了,双眸划过丝不易察觉的晦暗,将人抱得更紧了些,语气还是淡谑:“往后排排,能让你心疼我点儿。”

    “”卿蔷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玩笑道,“太有心机了吧,二哥。”

    江今赴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他想她可能也没当真,但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曾经也有过就寡言多行地和她抵死缠绵一辈子的念头,可越往后越贪心想要她的爱,所以在知道清晰可见的爱会让她心动后,他就把自己尽数告知。

    可控制与占有都是难移的秉性,他虽然深知她就该万众瞩目,大多数时候也更想看她被簇拥在居高临下的地位,但偶尔还是需要尽力去克制。

    江今赴微不可闻地叹了叹,最后蹭了蹭她白皙的脖颈,手稍稍松开,正要往后退——

    卿蔷环在他肩背的胳膊力道大了些,另只手还搭在了他后颈上:“再抱一会儿吧。”

    “江今赴,我知道这一天对你来说有多来之不易,”她含着笑,似是漫不经意,但柔声清晰,“道歉太俗了,说谢谢好像也不合适,所以我只要你知道——”

    “于我而言,这一天同样来之不易。”

    她在他的耐心下稳住了情绪,也因为他找到了顺心的答案,这种感觉坦白说是新奇的。卿蔷在事利风雨里独来独往惯了,她的忙单语畅几个大多时是帮不上的,骤地有人站在她身边,还是个对彼此再了解不过的人——

    卿蔷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恍惚间可能也期盼过这个结果,他们的难舍难分太刻骨,好像也只有殊途同归,能配上一路撕咬与对峙。

    她轻轻摁在他的后颈:“说不准呢二哥,我和你一样,都在等同一个开始。”

    江今赴呼吸一凝,片刻,抬起一点儿的下巴又懒洋洋地坠回去,薄唇安分地叹了叹,又忍不住笑,肩膀抖得卿蔷脑袋震,他开口:“都这份儿上了,别钓我了。”

    卿蔷真就不再说话了,两人在心照不宣的沉默里相拥,一路姿势没怎么变过,到底都有点儿沦陷于心脏相依的感觉,在他们之间太过难能可贵,之前的撕咬争斗让人疲惫,拥抱的意味干净又纯粹——

    我们都歇一歇吧。

    再走,就是一起的路了。

    下车后卿蔷腿都麻了,没站稳按了江今赴一把,本来是想保持下自己的平衡,没想到他被摁回车里了,她跟着倒他怀里。

    “”

    江今赴双臂松松垮垮地拢着卿蔷,不太愿意对上她复杂的眼神,百般无奈地望天:“回头让江礼让把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纳入训练项目。”

    卿蔷似懂非懂且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最后唇角翘起来,笑意渐深,身子就在他怀里颤抖。

    江今赴半垂着眼睨她,在看见她时想说什么全忘了。

    卿蔷没被压着的发丝随她的笑曳动,她今天没着妆,笑起来特清艳,双眸璀璨,弯起的眉梢潋滟日光,不同于往日的一笑百媚生,或劲劲儿的野冶,要更有感染力点儿,风情万般聚,她巧嫣留人。

    江今赴:“嘶——”

    她胳膊杵到难以言喻的地位。

    江今赴朝后一仰,长腿耷拉着,上身躺平,手一伸一握,想将人拽到身上来,结果胳膊酸还没缓过来,没上劲儿。

    卿蔷看出他的做法,笑得更欢了。

    江今赴生平头一回,有点儿生无可恋,拿手松散地着遮了眼睛,过了那么几秒吧,他也乐起来。

    他低眸轻笑,目光将阖未阖落在卿蔷身上,黑眸噙了些柔软,配上他颇为凌乱的碎发,是挺散的一笑,但又恣意。

    卿蔷觉得他在某一刻与她当年认定的脾性重合了。

    两人进青藤已经到了吃晚饭的点了,用过后卿蔷取出了她手里南城世家的资料,还有之前艾橙交给她的北城世家资料。

    她点了点那份封皮:“你让给的吧。”

    江今赴坦荡:“对。”

    卿蔷还是好奇:“为什么?”

    江今赴答得更快:“怕你教训个人束手束脚的。”

    “”卿蔷对于他助纣为虐的行为无话可说,在知道江今赴高中就见过她时,现在发生什么好像都不稀奇了,她勉强扯了下嘴角,“谢谢。”

    半晌,她没有翻开封皮去看。

    落地窗外的落日余晖染了半屋子的橘红,她看了会儿,脑子里父亲生前的事儿如走马灯,她侧眸,说:“二哥,你想听听我父亲是怎样的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今赴开口:“卿伯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看出来她在想,又不想让她独自想。

    作者有话说:

    今天回家有点晚,给大家道歉。(鞠躬)

    第52章  chapter 52 “小鸟衔礼服,你接着说。”

    青藤山峦起伏, 在夜幕下变成漆黑的剪影,江今赴的视线聚焦在卿蔷身上,她黑发掠过肩颈, 绝艳脸庞有了回忆的意态而柔软,纤细腰肢陷在靠背,像黄昏前最后那束灿媚的光。

    “爷爷让权挺早的, 本意是想让他放慢脚步一下下接手, 结果没想到他在早几年就昼夜不休地处理好了所有事,”卿蔷想到这里, 弯眸看向江今赴, “跟我差不多,都在成人那年, 只不过我跑了一年。”

    那一年她跑去哪儿了, 江今赴再清楚不过。他转念一想, 谓叹:“也算是蝴蝶效应了。要是没有那些事儿, 你不会来找我。”

    卿蔷一顿, 缓笑接话:“要是没有那些事儿,凭借老爷子们的关系,我和二哥或许会有个青梅竹马的名头。”

    只可惜这个名头现在是云落的, 不止如此, 他还是姜辛北“钦点”过的女婿。

    江今赴朝后仰了仰,眼皮子撩起,风轻云淡地惋惜:“头一回这么恨一个人。”

    他漆黑的瞳孔被穹顶吊灯照得浅淡, 往常冷冷戾戾的气场变得缓和, 但好像也只是因为在场的人是谁, 话说的听着是闲散抱怨, 卿蔷却感受到他咬字的狠意。

    笑了会儿, 她接着说:“你应该或多或少了解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而我父亲与母亲完全是两种性格。小时候听他们讲故事,母亲常常会讲什么《管子》、《商君书》,父亲则是讲融合道理的公主童话。”

    “讲白雪,他说画龙画虎难画骨;讲贝儿,他说眼见不一定为实;讲辛蒂瑞拉,他非指着水晶鞋说百密必有一疏。”卿蔷见江今赴眼神凝了凝,唇角翘得更往上了,“其实挺有意思的,他也是为了应付母亲,怕太普通被剥夺讲故事的活儿,等母亲一走他就会拨回几张好看的场景,静静地搂着我看,什么小鸟衔礼服——”

    “叮咚!”

    手机突然响了声,卿蔷低头去看,是季姝:“卿卿,千轻的新品在年后首次上市,我想在年前办场宴会,邀请函明天送到,你要记得腾出时间。”

    卿蔷敲击屏幕,打下一行字:“当然会腾,我肯定要给大忙人捧场的。”

    她正要放下手机,对面儿又回过来:“还有件事儿,卿卿因为两个城区最近合靠的趋势,我也叫了北城的”

    卿蔷懂了,脸上笑意漾得更深几分:“没事儿小姝。”她抬起头看江今赴,晃了下手机:“二哥,看来舞台不用我们费力搭了。不过借小姝的场子,事后得给她道个歉。”

    江今赴闻言一挑眉,瞥了眼早已静音的手机,助理发来近期邀请贴汇总,他动了下手指,挑出季姝那份又回过去,意思是收下。

    接着摁灭屏幕,没就着她的话深聊,胳膊闲散地搭在沙发背上,黑眸凝望她,提醒道:“小鸟衔礼服,你接着说。”

    卿蔷被打了个茬,思路有点儿断,装模做样地蹙眉想了会儿,笑道:“忘了。不过我记得他最情有独钟的还是里面各种各样的宝石,他对美且璀璨的东西感知很敏感,爷爷说他天生就是这行里的卓越者。”

    江今赴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顺着话问:“珠宝吗?”

    “不,”卿蔷摇头,“是手握顶奢全权的人。”

    “他能力拔尖,脾性和熙,很得人心,”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停,笑容淡下去,江今赴似有若无地唤她声,她才又说,“也最容易激起人的反心。”

    “二哥,你听过一首歌吗?”卿蔷转眸,轻哼着调子,“明君早逝,外戚欺压。”

    她眼里的光随之淡下去,江今赴垂了一瞬的眼,脑子里划过一个名字和一个称呼,眉骨冷淡,眼神却有了安抚的意味,他缓缓念道:“你二叔,卿余。”

    卿蔷微不可闻地“嗯”了下,她握着桌上的冰石杯,目光向窗外挪去:“父亲是个很好的人,卿余来的第一天,他就带我见了他,并让我叫他二叔。卿余长相挺憨厚的,容易被人忽略,说白了谁见他都不会觉得他能干出背叛夺权的事儿,更别说是我父亲了。”

    “但父亲其实早就知道了。”她轻声说。

    江今赴倒是没想到这点,动作一顿,起身坐到卿蔷身边,将她拿杯的手转到自己手上,就安分地握着,指尖不时轻捻一下她的骨节。

    “他几次泄露理念都被父亲拦了下来,没声张不过是为了揪出他后面的人。因为父亲不想让这种脏事儿留到我身上,”卿蔷不可避免地叹了口气,偏头看江今赴,“可惜在代表会那关头,他们下血本,泛珠被泼了粗制滥造的脏水,那是自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见父亲那么忙。”

    “等公关做到位,代表会也要召开,泛珠的席位摇摇欲坠,父亲很自责,又是去政府商量文书,又是加班加点调整对策,忙病了,母亲就让他短时间内先搁置一下泛珠吧。”卿蔷攥了攥江今赴的手。

    这些往事对于她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她的泪也早在事发那晚流完了,只是还从没讲给别人听,鼻间却有避不可避的酸涩,大概三分伤心,七分委屈更盛。

    或许人总是这样,体会过被心疼就总想再被心疼。

    月光让卿蔷一寸寸变凉,掌心传来的温度却险些让她泪水沸腾,她服了本能,敛眸朝后靠,慢慢地往下讲:“泛珠在他心里仅次于家人,他不愿意休息,又怕在我接手前,他不能把人抓出来清理了,于是生平头一次没听母亲的话,翻墙跑了。”

    卿蔷想想:“估计也是他一生最叛逆的举动了。”

    “还是卿伯父,”江今赴嗓音低缓,逐字逐句地认真道,“为爱不顾一切。”

    卿蔷下意识看他。

    江今赴骨深目朗,薄唇弯了松散的笑,眼底的柔软难言,她突然就懂了他这个人有多细腻。

    她顿了几秒,给姜辛北解释了句:“是的,我母亲也是同样的人,只不过矛头对准你了。”

    江今赴黑眸微怔,听明白后也靠在了后面,跟她肩抵肩,配合地、倦怠地叹了口气:“卿卿也是。”

    “二哥不是吗?”卿蔷反问,顾盼有了一丝笑意,又开始说,“但就那一次,被卿余捡了漏子,他在泛珠等到父亲,给他看了我受伤的视频,我那会儿在云落家待着,电话没接到,父亲身子本来就弱了,着急往回赶,最后不知又接了谁的电话,技术复原只能显示记录,查不到虚拟号码后的IP,就那个电话,气到父亲脑供血不足,他死在”

    卿蔷呼出口气,声音颤抖:“死在离老宅门口七米的地方,但车子还在趁动力往前,稳稳当当又正好停在门口,站岗的人上前开门无果,从挡风玻璃望,我父亲就趴在方向盘上。

    “爷爷不敢信,母亲也不敢信,其实那会儿都知道无力回天了,但他们就是不让人破开玻璃,最后还是他们两人将门敲得手上的肉都烂了,生生敲碎了玻璃。”

    “我记得最后是爷爷背起了父亲,母亲一手与他十指相扣,一手牵我,还说着“从叙,回家了”,”卿蔷怔怔地看着江今赴,她忍着泪,“他很爱我,他为了避免我有受伤的可能,一直熬了很长时间,我不知道最后那个电话是谁的,一直以来也忽略了这点。”

    “因为要是你爷爷,父亲接个仇家的电话不会有多大反应,他更可能不去理会。所以我想,也许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真凶,他让父亲意想不到,再也许像爷爷的猜测一样,人就在我们身边,所以父亲急到极点。”

    卿蔷越说语速越快,江今赴视线沉沉停着,阴冷收敛不住他就望向了别处,只是攥着她的手没动过,她的呼吸太急促,他小臂横在她身侧,将人圈在了怀里。

    还是不肯看她,他微微仰着头,卿蔷只能望见他分明凌厉的下颌,看他喉结缓涩地滚动:“卿卿,安心,这件事儿最难破的局,是两家解除误解,我们已经跨过去了。”

    他喉咙滚出来淡戾的字:“一个自视甚高妄算人心的废物,打了再多洞,也只会犯蠢撞在枪口上。”

    “你只要等着开枪。”江今赴一字一句地承诺。

    卿蔷嗓子哽咽着,她还没说出话,就见他骤然垮了一样,身形松懈下去,头将垂未垂,她开口:“怎么——”

    话没说完,被一把拽进了他怀里,力度有一瞬间大到要将她揉碎在他骨头里似的,很快就轻了下去,微微环着她,头埋在她颈窝。

    卿蔷侧肩有湿热的感觉。

    她一怔:“二哥?”

    江今赴半晌没动静,卿蔷侧脸蹭了下他的碎发,他说:“对不起。”

    她从来没听过他这种声音。

    他清冽微沉的声线有了几丝哑意,闷闷的难受,直接窜到她心窝,让她怔住。

    “我来迟了,卿卿——”江今赴喉结靠在她锁骨偏上,她感受到涩涩地滑动,他重复,“对不起。”

    第53章  chapter 53 他不睁眼,任她作乱,指尖点火。

    卿蔷倒是真的没想到过江今赴这副作态, 一下子浑身的感知都汇聚到肩侧一点湿热,后知后觉地沸腾了她的血液。

    她好像一直在低估他的爱。

    卿蔷满脑子都是春天降临在冬日,她要盛开了。但多少有点儿不地道, 他的难受还是因为她,于是她无声弯唇,也不戳破他。

    其实江今赴就那么一瞬间。听卿蔷讲的时候有一个一个字悄悄钻进他心脏, 等她讲完, 突然就“嗖”的一下,万箭齐发, 疼得他喘不上来气, 左胸腔要被撑开爆裂又急速泄完,他也是头一回知道, 都是血肉之躯, 自己装样子的是功夫一点儿没到位。

    他缓过来, 推开身子看了眼卿蔷, 正好逮住她笑, 恹懒地又搭回去,另只手警告似的捏她耳垂,卿蔷腰肢一软, 倒他腰腹处。

    她没通过他那眼看出丁点儿泪痕, 但她不会认为自己产生错觉,躲他的手,歪头撩人:“还是二哥收得快, 这有什么说法吗?”

    江今赴刚想问什么说法。

    她言笑晏晏地自问自答上了:“初泪?”

    卿蔷真的很精通说话的门道, 两人死对头那会儿她能刺他, 现在不是了, 她还能逗他, 江今赴叹服。

    他自认跟任邹行眼里的没差别,挺淡的一人,记事儿起父母就各自隐姓埋名摆脱家族寻求真爱去了,大哥也成年了跟在老爷子身边,没人教他,他就漠漠然活着,哪儿像会忍泪避眸的人。

    结果刚才没忍住。但是好像不是第一次了。他脑子里掠过她海啸那回,哂了下,心想当时都没察觉,回头看才知道早栽了。

    江今赴在她微抖的肩上待得晕,他撤开,散漫地睨她笑,片刻,轻飘飘回了句:“不是。”

    卿蔷笑意一怔,反应了下,随即更灿烂:“那二哥好厉害哦。”

    尾调极其诚恳又赞扬地挑起。

    真是疯了,跟她争这个。江今赴眼里的桃花都像蔫了,他疲懒地捞过桌上被忽略的资料,卿蔷已经从他腰腹往下滚了滚,气息有意无意拂过凸起的布料,在她鼻尖至耳打上阴影。

    他改了大开大合的坐姿,一腿搭到另一腿膝上,把她脑袋挪在了屈起的膝间,没拿资料的手漫不经心地卷她头发:“劝你暂时别在这档子事儿上招我。”

    居高临下的黑眸意味深长,暗色在眼底翻涌,他笑得轻挑:“不是几天能解决了的。”

    估计老天爷现在都不敢看他身体里遮云蔽日的、被极力克制的欲念。

    得偿所愿这四个字,不管是当下还是后劲带来的感觉都是让人忍耐不了的,他一直不去想,方才一刻突然就点透了,卿蔷之前对他再多刁难都有缘由,心理还没跟上,生理先兴起了。

    紧接着庆幸、愉悦、荡漾、膨胀、不知收敛、横冲直撞,在体内。

    情绪多到形容词匮乏,幸好没把理智挤没了,他还铭记正事要紧,江今赴翻了几页资料,刚要跟卿蔷说话:“卿、嘶”

    她挺无辜的,就是手指点了点他蓬勃欲.望:“乖点儿。”

    江今赴没搭腔,沉沉地凝视她。

    漆黑眼睛里是压制不住的晦涩,一股危险劲儿逐渐又缓慢地缠绕上卿蔷脊梁,她眨眨眼,红晕攀附得很快,眉眼枕了媚乱,她被逼得愈发艳然:“江今赴”

    卿蔷吻上去,在酥麻刺激里将陷未陷,含糊吐字,叹出了句话:“你真吸引我啊。”

    江今赴没回吻,指节突起,攥得手里的纸张作响:“卿卿,你别高看我,我是俗人。”

    被她轻描淡写地一蛊,就俯首称臣,丧失理性的俗人。

    卿蔷抬指描他的眉骨:“我也俗啊,二哥,我贪财好色。”

    江今赴无言沉默,他不睁眼,任她作乱,指尖点火,光是想到她妖冶,就想跟她做到世界毁灭。

    窗外枝头被雪打,窗内暗流要挑情。

    但没到一分钟,江今赴揽着她腰将人放在身边,嗓音微哑,低声道:“俗人更爱你。”

    不想让她恨个人都茫然,也不想让她的路上有老鼠窥视,这两个念头得不到解决,别的东西就瞬间变得不值一提。

    卿蔷看了他会儿,笑得花枝乱颤,又点了点他未消的欲.望:“多跟二哥学学,懂事点儿。”

    江今赴似笑非笑瞥她眼,也无所谓了,慢条斯理喝了口冰酒,他视线到身下,顺着她不饶人的嘴说:“听卿小姐的。”

    之后就真的开始看资料了,为了熟悉一遍世家各自的正常处事风格,卿蔷跟江今赴一沓沓资料核对,一人一句像在谈判场上你来我往,只不过他们站在了一侧,不时也会争论,但他们足够了解彼此的想法,妥协得更快。

    在收尾,卿蔷望向江今赴正背对她整理地挺拔身形,笑了笑,声音很轻:“还好是你。”

    还好是你在对待,我颠三倒四的情绪才没能逼疯我。

    她的冷静在从老宅出来后就触底反弹,或喜或忧或笑或哭脱离掌控,时而难过时而兴奋,都不在她的控制中。

    换句话说,她一直处在濒临崩溃线的状态。

    今天的事儿给她的刺激巨大,她想疯、想身赴致命绝境,又想沉下心、想稳中求胜。

    她引以为傲的通透让她的正负面情绪都放大数千倍,灵魂早已在万米高空坠落,但凡换个人都拽不回来她,可他是江今赴——

    无需多言,与她同频相爱。

    明月西落,卿蔷的园林只养了蔷薇花,她挑了个四季盛开的品种,沾雪的瓣叶都饱满,江今赴在阳台望了会儿,想起了他之前跟任邹行说的话,又想到临走他转达的单语畅猜测的卿蔷可能会说的话,哂笑了声,他认为单语畅猜得挺准。

    卿蔷倚在栏杆上,问他笑什么。

    江今赴掀起眼皮看她,嘴角勾起的笑意分不清是淡谑还是自嘲:“世界规矩森严,昼夜与花期有条不紊,但我想让她的盛放没有落幕时。”

    “”卿蔷,“二哥,果然你还是比我先疯了。”

    她眼神复杂:“祝成功,妄想者。”

    江今赴笑得停不下来,他背靠墙,在白砖上投下道轻颤颀长的影子,抬手微拢,松松垮垮地抵着唇,像月上神。

    卿蔷不懂他的点在哪儿,古怪地看了他会儿,有了点儿微妙的想法:“你不会还没有名分就找外遇了吧。”

    她撩睫带起一片艳色,狐狸眼娇冶天成,压得身后簇簇蔷薇消散无踪,月色勾勒她纤细有致的曲线,谁看见这幕,都会想独赏她的美肆。

    江今赴微眯了下眸,冷冷淡淡、似不在意,语气是有意为之的不明朗:“我一个给大小姐做情人的,还有资格找外遇?”

    卿蔷想了会儿,才想到游轮初夜,他说他贴钱给她做情人。有的话放到不同场景,给人的感觉确实不一样,她现在只想顺心又恃宠而骄地笑。

    江今赴给她讲了他笑的原因,卿蔷听完思考了好一阵儿,才勉强改口:“那你加油,二哥,世界的规矩等你制定。”她没给他接话的机会,问了别的,“你没什么类似大小姐的称呼吗?”

    江今赴被问住了,直觉没好事儿。

    卿蔷思考:“我记得你前几年在国外风投大获全胜的时候,有个什么称呼来着金融圈的太子爷?”

    她话刚说完就笑起来。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江今赴那会儿不到二十,一手全投一手翻倍惊得人猝不及防,人家撒豆成兵,他撒豆成金,收割不断,可惜风头盛在了国外,没给什么财神爷的称号。

    卿蔷对上他有些无奈的黑漆漆的眼,笑得不太好意思:“其实没怎么传播,几天就没信儿了。”

    “废话,这名头比人还俗,”江今赴屈起条腿,没想到能被翻出这事儿当黑历史,“传我耳朵里后就撤热度了。”

    卿蔷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说怎么没等来登基的消息呢。”

    “”江今赴伸臂一探,劲痩的胳膊径直锁上她的颈间,让她跌靠在他胸膛,有点烦,还有点不爽,低头附在她耳上,“你应该盼我驾崩才对。”

    耳蜗传来热意,卿蔷一抖,细指攀附他手臂上的青筋,捏摁着,想假模假样地讨个饶来着,蓦地迎来一阵晚风,吹乱她的发丝。

    一种难言的、缓慢而静谧的温柔感就萦绕在他们周身,于是没人出声打扰,他们太过默契,接下来的几天都在想怎么能顺理成章地设个局,找出几种方法的漏洞后,卿蔷接到助理询问她泛珠分公司开业她是否到场的信息,回了不去后一顿,她让助理发来资料。

    “二哥,”卿蔷将概括介绍递到江今赴面前,“我来落次下风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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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失的评论都去哪里辣T^T

    第54章  chapter 54 “更爱者低头罢了。”

    卿蔷的想法很顺理成章, 毕竟排得上号的世家就那么点,南城除了几个急着出头的新贵都挺和平,北城跟江今赴对着来的可不少, 齐家久了就不说了,沈家就是最虎视眈眈的,所以要是她对付江今赴的话, 谁都有可能给她送东风, 看不出来什么的。

    更何况就拿北城的关望山、原余、任邹行几人来说,他们就占了半个高门子弟圈儿, 心知肚明江今赴对她有什么想法, 万一出事儿铁定先劝,帮着动不太可能, 但她这边儿除了单语畅, 身边的人连何晚棠都认为她会跟江今赴斗生斗死, 能下手估计会恨不得直接替她铲除了。

    所以最立竿见影的, 是她来输一局, 如果有人趁势挺江今赴对付她,那里面儿就太有说头了。

    卿蔷讲完全局,唇边弯了浅淡的笑, 那股游刃有余的劲儿就融在她的气场里, 太容易让人折服,江今赴觉得她就是天生的阴谋家,不然怎么当初一眼就能让他甘愿上钩。

    他翻了几页资料:“挺好的, ”腕骨转了下, 他撩吊指指自己:“孤立无援, ”是指卿蔷对他在上京的分析。

    “没名没份, ”是指他在卿蔷圈子里的人设。

    江今赴看了眼她放在他面前让他挑时机的分公司股势, 一哂:“还能占个上风。”

    卿蔷对他给自己的点评还真心没话反驳,失笑了会儿,支着侧脸哄人:“二哥,这只是表象。”

    江今赴漫不经心:“那本质是什么?”

    “本质是——”卿蔷拖长了尾调,起身走到他身边,弯眉睨了他会儿,坐下伏在他身上,没等江今赴反应,她又将下巴落下在他搭在扶手上掌心朝上的手里,“我在你手上。”

    你看她多会讨人开心。

    江今赴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捧她脸到面前,他是靠坐在沙发上的,她两条细白的腿分别撑在他腿侧,腰肢下陷,肉眼可见的柔软,挺翘的曲线又显出丰盈,挡在他的胸膛肩颈前。

    她是痩薄的体重,一米七,八十来斤,架不住脸与身材都生得太艳,内里还是野心勃勃。江今赴托着她的脸,收指轻掐两下她脸侧,被磨得无欲无求:“还是我在你手上吧。”

    卿蔷当时没听懂,隔了两天才明白了。

    那两天两人没太多功夫细化要下的套,江今赴有个会在日内瓦开,她也飞去尼泊尔签完了协议,回青藤后给他发了个消息知会声,他说他先回趟老宅,卿蔷就窝了地毯的软枕里等。

    快要半个月了。

    这段儿时间江今赴的身影出现在她别墅里每个角路,她无意瞥到一处,都似乎能看到他,她常窝着的地方变成了他劲痩的腰腹处,也没有天天盯着资料苦大深仇,有时候谁也不说话,就那么靠着坐着,有时候在阳台的玉桌喝点儿花酒。

    似乎要让之前所有撕咬带来的冰冷感都回温。

    卿蔷一直认为她与江今赴都不是好脾性,哪怕有两人间与生俱来的吸引力作祟,也只会加重你来我往中下口的力度,从没想过会在暴烈里找到绵长。

    她觉得江今赴以前应该也是这么个想法,临走那天她就问了他,他撑在车顶坦荡荡承认:“是没想过。”

    “但后来觉得也有可能,没什么难的,”后面松竹染雪,他闲散融于其中,微微俯身,淡笑声,散漫的腔调被拖长,“更爱者低头罢了。”

    卿蔷服了。

    她本来最看得上他的那双桃花眼,慢慢地全变成了他薄唇轻启时的风流样了。

    正想着,门开了,她回眸望去。

    江今赴肩头落雪,带进一片凛冽,穿着一身黑倍儿挺拔,仰首挂衣服的时候喉结格外突出好看,他手背上血管明显,卿蔷想到前几天里他有时撑在一旁青筋爆起,寻思男人一跟禁欲挂了钩,好像就让人特想招惹。

    这是他近来第一次出远门。

    他们怕被人注意,但凡出青藤就分开行动,江今赴还得绕后山走,绕得烦了索性把东西都拿到青藤了,卿蔷想起他原来那句“金屋藏卿”就笑得不行,调侃他好几次怎么她先金屋藏江了。

    “江阿娇,”卿蔷尽力绷着,面色平淡,“欢迎回到金屋。”

    江今赴脚步一顿,黑眸微眯,想劝她惜命,又可能这两天清心寡欲惯了,教训人的心思刚冒出来就歇了,他放了个文件盒在茶几,长腿交叠一坐,冷淡地“嗯”了声:“陛下,来签合同了。”

    卿蔷原本还想接着戏演,听见他后面儿半句怔了怔:“什么合同?”

    她转了个身背靠软枕,江今赴懂她意思,推了下文件盒,让它滑过去,勾了下唇:“还是你亲自过目吧,大小姐。”

    他难得卖个关子,卿蔷来了兴趣,细指拨绳,边开边浅笑:“二哥跟我还玩什么潘多拉。”

    江今赴淡嗤了声以示回应。

    盒开,卿蔷动作停在半空,手扶着盖没能落下去,实在是被惊住了——

    满满一盒的转让书。

    有股权,有地产,有古董。

    卿蔷最眼熟的是芙罗拉岛那份,至于个别几个她都不知道原来是他名下的,拎起一端唰唰过了几眼,她一叹:“阿娇,你哪儿是被藏金屋,你就是金屋本身。”

    她是真得寸进尺,江今赴走到她那边儿,一手拿笔,一手捏上她脖颈,指腹警告似的摁她红痣:“演上瘾了?那要我今晚侍寝吗?”

    他靠过去,鼻梁顶她的耳廓,不轻不重的“嗯?”了声:“陛下?”

    卿蔷浑身一颤,热流跟电交织,在一瞬间汹涌,她别扭地躲了下,烦自己的身子说软就软,酥麻让她想起他的本性,暗叹真是被他这几天的作为蒙了眼,她笑笑,柔声:“我也想啊二哥——”

    她微微抬头:“可惜再有几天就要赴宴了,所以你还是维持下心无杂念的状态吧,免得出错。”

    她笑得狡猾,话题转移得也快,叩了两下文件盒表面,听沉闷的声响就知道里面儿的东西有多实:“这什么意思。”

    江今赴还是通情达理的,斜倚着桌身子撤开点儿:“给你的。”

    卿蔷打趣道:“二哥干什么了?要资产转移还是要收买我?”

    江今赴递给她笔,一字一句:“无偿赠与。”

    卿蔷将名下四分之一的资产投进分公司后,业内财报直接称分公司为小泛珠,她又让江今赴暗中搭桥,造出顺势假象,顺理成章地注销分公司转为子公司,将泛珠百分之二十的股权挪了过去。

    江今赴知道她做局向来敢下注,哪怕风险超出赢率也不管不顾,她胸有成竹不怕意外,但他不想看她涉足险境。

    卿蔷盯着那根笔,悟了点儿,无声掀了下唇,慵慢接过搁在一旁:“这就是你说的你在我手上?”

    她笑着:“没必要,我下的筹码最后不都握在你那儿吗?不过是起个引蛇的效果。二哥难道会让别人经手吗?”

    “我不想,”江今赴额前的碎发戳在眉骨上,透亮黑眸凝在她身上,“既然你要抛筹码,那我就来给底牌。防不胜防的可能性,你还是别担了。”

    卿蔷无言半晌。

    她轻声:“最让我防不胜防的不是你吗?”随后双手撑在身侧,仰首感叹:“终于明白从此君王不早朝什么意思了,阿娇惑人啊”

    得,还没出戏。江今赴漆黑的眼攫她,嗤道:“俗。”

    卿蔷无所谓地应了声,笑他:“嗯,您拿钱砸人,您高贵。”

    她大概是头回被钱砸?好像不太准确。

    卿蔷侧眸与他四目相对,进他眼底脉脉,懂了——

    她是在被爱砸。

    最后也没签,卿蔷晓之以理说都签她的手得酸死,要不他代签,要不他收回,反正她不签。于是各让一步,她挑了芙洛拉岛的收下,其他都搬去书房了。

    卿蔷想想还是觉得好玩,戏言别人的老年保障是不动产和国家,她的居然是堆随时生效的转让书,江今赴不置可否。

    到元旦前夜,两人已经万事俱备,只等宴会前夕江今赴开始做空,宴会演场对峙戏码,宴会后守株待兔收棋,看似紧密无缝,其实一步一赌,但同时也是最快的方法。元旦当天卿蔷与江今赴都回了趟各家老宅,结果她一进屋,发现她爷爷正在跟江老爷子下棋,默了默,唤人。

    叫江见舟时还是卡了卡,毕竟恨了小半辈子,就算早就释怀了,也还是有种违和的不习惯感,但就几秒也叫出来了:“江爷爷。”

    江见舟倒挺自然,捏了白棋子看她眼:“今赴怎么没跟你回来?”

    大概是您没跟他说你来这儿了吧。

    卿蔷心底腹诽,给江今赴去了个消息,避免了他白跑一遭,聚齐后,两人又简单说了下他们接下来的步骤,老爷子们没提什么意见,只提前给了压岁钱,卿蔷这才反应过来,时间点卡在了年关。等用过晚饭回到青藤,青藤的管家也在里外招呼人置办灯笼之类的往仓库放了。

    侧院被搬运来搬运去的一道红。

    她瞥见几张被风吹开的春联,不知怎么的,想起幅字。

    卿蔷转身轻轻揪了下江今赴微敞的领口,他顺着劲儿低头,微挑起眉,没明白她的意思。

    卿蔷掀起眼睫:“二哥,你这回可以给我讲讲‘愿酿蔷薇酒,妄得我所求’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了吧?”

    第55章  chapter 55 “愿以我身酿卿酒,江江可渡相赴求。”

    江今赴没想到她还能惦记这事儿, 身上冷冽一散,修长的手撑在她身侧栏杆,嗓音低沉:“是跟你有关。”

    卿蔷颔了下首, 一副愿闻其详的意态。

    江今赴半垂着视线,看她有几分促狭:“南附优秀毕业生发言那天,是我十八岁生日。”

    “啊”卿蔷无意识地发出个音节, 在脑子里对了下时间, 发现还真是,“所以你后来说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

    “是看见你的那一眼。”江今赴不疾不徐地接话。

    “”卿蔷不可避免地被取悦到, 弯了弯唇, “这算意外之喜吧,你当时说完可是给我气到了。”

    江今赴薄唇哼出声轻笑, 悠悠往下说:“老爷子有个规矩, 小辈想走哪条路自己选, 至于怎么选江家有坛窖藏上百年的古酒, 想走哪条路, 成年后自己去写在封条上,老爷子看了就懂了。”

    酒倒是略有耳闻,不过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用处, 卿蔷顿顿:“这么直白?”

    “也不会太直白, ”江今赴举了个例子,“比如我大哥写的是‘政通人和’,算是个愿景。”

    还是含蓄的, 卿蔷正要点头, 骤然想到他写的, 一抬眼:“二哥, 别告诉我你那句就是——”

    “愿酿蔷薇酒, 妄得我所求。”江今赴睨她微微睁大的眼,笑腔缓念,狭长黑眸里映她的眉眼。

    “你是清醒着写的?”卿蔷缓了缓,不敢信,想到他当时的寡淡模样,问,“还是年少轻狂的中二期?”

    她猜得准,江今赴挑了下眉,摇头:“当时喝多了”

    那年五月份的立夏,晚风仍有凉飕飕的飒爽感,蝉鸣初归便预示了夏日悠长,前脚原余的小女朋友将卿蔷学生证给他,后脚任邹行几人回来,等了会儿原余的小女朋友换衣服,他们就吃饭去了。

    杯起杯落,酒未见底又满,几人打着江今赴成年的名头,头一回没怵他的凉薄,灌了他三巡又三巡,不过江今赴当时也没推拒,脑子里野昭于眸的脸偶尔出现,他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的,对她兴起还不得解,又是稀奇所以放任。

    毕竟寡淡太多年,看见的非黑即白太无趣,卿蔷一笔浓墨重彩,激起他的侵略欲,独占与势在必得一时难以摁下。

    冰酒划过咽喉,激起一阵烧燎感,聚在腹侧口袋的那张硬质证书处,又扎、又让人难耐。

    因着酒劲儿,回去的路上江今赴并不好受,本该沉落的欲.望翻江倒海,他倒不至于在车上纾解,只背靠椅背显得懒散,目光却沉沉垂在指间学生证上的照片,当时不懂情.爱,只是起了兴趣,又被醉意放大,最后剩下四个字——

    他想要她。

    车窗起了簌簌的响声,路过花园,蔷薇牵着藤划过,少年沉静看了会儿,觉得有些遥望无际,开口:“停车。”

    车窗降下,几朵含苞未盛的花闯进车内稍暗的空间,它们不知危险,被少年右手层层拨开,在中间被簇拥的、绽放的、极艳的花被折下。

    他折得利索,花枝上的翠刺凭借寸劲儿扎破他的皮肉,像预兆了结局与后果。

    江今赴面色未变,依然平淡,五指向上拢,娇艳欲滴的花瓣被迫合拢,沾了丝丝血迹,他勾了勾唇角,酒气让少年清冽声线变得晦涩:“卿蔷”

    回老宅后本打算回屋休息,无意瞥到藏酒室的方向却变了想法,他上三阶到最高层开窖,将花置于上方松手,瓣叶被打湿,清香萦绕满屋,酩酊酣醉拥着他松懒,看那酒绕蔷薇怔了会儿,才下阶去到桌旁。

    靠桌倦怠阖眸,他在醉意里动笔,砚台里的墨洒在桌上些,将封条贴在已开的酒上,最后就像一切事了般懈散,仰在一旁的红绒沙发上醉了过去。

    那时确是白齿清眉,不知情动。起初一眼只想探究,却被杜康添了墨,脑中混沌似明非明,真以为邪念占上风,蒙骗了他好多年。

    江今赴撩吊着讲了个大概,卿蔷边听边猜边脑补,神色挺复杂:“二哥,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当人。多少有点儿”

    她想了想,挑了个差不多的词评价:“病态。”

    脸颊被脑子里的想法蒸热,她往后靠了靠,凉风扑上来些,她不经意地挪揄,“我在北城那会儿还以为你清风霁月,动了凡心怎么也该是一见钟情才对,没想到是见色起意。”

    她旧事重提,江今赴也不计较了,散散地勾下唇:“是想让你留下,所以处处克制,不过——”他拖长尾调,驳了她的评价,“我顶多算是见意起意。”

    卿蔷估计永远想不到她当时的昭然野望有多吸引他,江今赴漫不经心玩儿她垂下的发丝,只觉得人不抵冥冥。暗处的人再怎么算他们之间的仇恨纠葛,也拦不住天意与心迹。

    卿蔷还有个问题:“老爷子第二天什么反应?”

    “气得很,”江今赴似乎想起那时惨状,敛眸无语,“我还没醒,他就让人拿那坛酒浇了我一身,说我不知轻重、没分没寸、鬼迷心窍。”

    卿蔷刚见过江老爷子不久,画面就浮现在脑海里,她眨眨眼。

    江今赴瞥她眼:“想笑就笑吧。”

    卿蔷不客气,真笑得没心没肺,还要抽空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我醒了,反问他怎么了,”江今赴答,“他大概觉得我当时不太可能跟你有交集,以为我就是喝多了,就气那坛酒没了,板着脸让我重写。”说到这儿,他黑眸有了难得的庆幸,“还好我前一晚把你证搁在了纸下面忘拿,不然得提前几年出国。”

    “真是还好,”卿蔷假模假样地跟着附和,她又有点儿好奇,弯唇望他,“如果现在让你写呢?”

    她眸子明定透亮,眉梢揽了清冽月光,潋滟着清泉,之前也难免去想,她看他只会一直带微霜,那样也好,看着就好,现在不得不承认人还是贪。

    江今赴:“现在——”

    “嘭!咚咚!噼噼啪啪!”

    卿蔷一怔,江今赴漆黑眼里倒映天际烟花,她没回头,就着他的眼睛看夜色被灿烂晕染,遥遥明亮。

    江今赴低了些头,缓缓靠近她,烟花声不断,震的人心跟着搏动,他唇贴上来,是一触即分的吻,也是这些天内第一个吻。

    再无间的接触也有过,但卿蔷确实在一瞬间沉溺于他微凉的气息,他眉目盛情,喉结含了几个字,裹着缱绻滚出。

    “愿以我身酿卿酒,江江可渡相赴求。”

    我知你对自身追求遥无止尽,便想护在你身周,哪怕要渡千江万河,也让你到达想去的地位。

    卿蔷没想到他的意思,只听了字面的,还只听了前半句,怔了怔,怎么寻思怎么不对劲:“二哥,你这风尘气太重了。”

    她眯眯眸,戏谑道:“知道的当你是高门大院的子弟,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花街柳巷出来的呢。”

    江今赴觉出她想茬了,也不解释,退开点儿距离,黑眸一寸一寸把她全身上下扫了个遍,最后停在她腰下不可说的位置,眯眸,意态轻佻:“能酿出来吗?”

    卿蔷耳侧的红被月亮出卖了个全,偏偏她比他看起来还轻慢:“是你酿我吗?”她走到他肩侧,吐气到他脖颈,“我觉得是我酿你啊,二哥。”

    她胜负欲向来不低。

    谁酿谁也不是当下能分的,江今赴被她的风情勾得没办法,掐着人脖颈又推回到眼前,意有所指:“卿卿,别只看当下。”

    言下之意,她现在撩拨起来的火他都攒着。

    卿蔷挺无辜:“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江今赴无言以对,服软似的“嗯”了声,摁了下她脖颈上的红痣,说起正事:“有几家做空机构最近就会下手。”

    “我会提前联系,控制空头回补,”卿蔷神情一收,自语,“看来最近得盯一下公开市场了,看看谁在蠢蠢欲动。”

    “估计抓不出来,毕竟藏了那么多年,”江今赴眸光沉了沉,“不出意外在宴会的后几天,会有人找上门。”

    “那就等吧。”卿蔷声音轻飘飘的。

    接下来的几天转瞬即逝,不出江今赴所料,公开市场上哪怕有借入卖出也是敏锐的散客,但当个股与市值跌涨浮动还不太明显,风还未起,倒是有几个交易策略师联系了融星,想探探江今赴的意思。

    “他们又想获利,又不敢以小博大?”卿蔷轻声嘲弄,“这些年基金越发没胆子了。”

    江今赴淡声:“快了,等看见象,蛇自然会张口。”

    卿蔷悠悠望去,他正倚在门口,顾忌明天赴宴被有心人跟着,他索性提前一天回主宅。

    卿蔷笑了笑,喊他:“江二。”

    锋芒又藏,含讥带诮。

    江今赴觉得别人真学不来她的口吻,两个字都刺儿刺儿的。眉骨动了动,在门灯下骨相的起承转合流畅又优越。

    “提前适应一下,”卿蔷弯眉,“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要开演啦

    ———

    因为酿酒可以让酒的效果口感变好,所以就翻译成了卿卿对自己的野心要求,本来是自酿嘛,然后二哥是想做她的路,辅助/护送那个意思~

    第56章  chapter 56 "是江江,也是江江。”

    澳园华灯初上, 地段儿起在帝都的临海处,隧道顶屏常年放着五彩斑斓的不规则色块,似乎在提示出去后的场面有多纸醉金迷。

    卿蔷透过车窗往外看, 高楼前喷泉水柱欲达天,反了缕缕细碎金光,雪在这儿待不住, 早被灯火通明里交织的穷奢极欲融化了去, 湖上月牙形的小船被氤氲雾气遮挡,尖儿还是璀璨的, 奢靡与攻击并存。

    在车停下前, 卿蔷给江今赴发了个消息:“对于你前几天的诗,我有个新的想法。”

    她见声色犬马见惯了, 只觉得乏味寥寥, 还不如调戏人有趣, 顺便为等会儿要上演的不客气提前讨好。

    那边儿很快回过来一句语音:“什么?”

    江今赴嗓音微冷, 估计也在路上, 有浅淡风声。

    卿蔷眉梢弯了弧度,盈盈回了语音:“‘江江可渡相赴求’,是江江, 也是江江。”

    好懂得很, 江今赴先是回了句低笑,胸膛荡出来的那种愉悦,震在她耳畔, 没等卿蔷再回, 他下一条语音过来, 系统自动播放, 一句慵散的点评:“是比阿娇好听点儿。”

    车停下了, 卿蔷没再回,侍者来开了门,单语畅跟季姝就站在不远处等她。

    “卿卿!”前者兴奋地招手,后者温温婉婉地看着她笑。

    门口还站了点儿人攀谈,单是看长裙西服琳琅夺目,就跟模特聚会似的,但对上眼神就不是那回事儿了。

    卿蔷瞧过一眼名单,她记得有几个平日出门就穿一拖鞋,结果到了身势相当的名利场上,也不愿意光鲜落于人丢份儿,倒是真还没聚这么齐过,估计都听了风声,想来探探。

    卿蔷走过去,挑起打趣的腔调:“你们一个刚拿了省赛冠军,一个是今晚的主角儿,还在这儿迎我干嘛?”

    “美人儿谁都爱迎。”单语畅挤眉弄眼。那晚过后她就没怎么听说卿蔷跟江今赴的事儿了,但任邹行知道点儿,刚说了人前照常四个字她就让他打住了,毕竟这活儿她熟,更何况有些东西知道越多越不好装。

    “卿卿怎么没戴我送的项链?”季姝玩笑嗔道,却只是随意找的话茬,很快跳过,“有个事儿港园的厅就一个主桌,你跟那位怎么坐底下的人没敢给分,卿卿,你——”

    “这算什么事儿?”卿蔷笑着打断,“他要是愿意就坐,不愿意就去别处,怎么还能轮到我躲他呢?”

    人还没见着,她就夹枪带棍,不过也一贯如此,旁听的人都收了收耳朵,季姝却懂她的意思,就是她捧她的场,坐一桌也行,就看江今赴怎么说了。

    季姝笑笑,刚要说话,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随之一道淡薄的声调传来——

    “卿小姐是在安排我?”

    卿蔷侧眸微抬,江今赴肩宽腿长,袖口钻扣敞着,露出冷白腕骨,狭长多情的暗眸似笑非笑,可能是最近忍得不好受,眉目间的寡淡阴翳劲儿重了些。

    他走路间会牵动紧实腰线,卿蔷清媚嗓音微挑:“二哥在车里偷听?未免有点儿败兴。”

    “要我赔个不是吗?”江今赴脚步一顿,如善从流地垂眸,与她的肩将抵未抵,“我不计较卿小姐的编排,卿小姐也别太当真。”

    “‘偷’这个字,最好慎重点儿用。”他嗓音沉缓。

    卿蔷笑了,口吻听起来稀松平常:“看来二哥也知道暗地里的东西又脏又惹人厌,那就注意着点儿,别自降身价。”

    江今赴勾了下唇:“多谢提醒。”说完他就朝厅里去了。

    他一走,卿蔷才发现周围鸦雀无声,人都僵在原地,头还梗着没低,让她扫了一圈儿后要么干笑掩饰,要么跟着往里走了。

    “卿卿”单语畅佩服他们之间的氛围,这哪儿是照常啊,以前顶多是世仇,如今多少沾点儿私人恩怨了,她咽了咽口水,“我好像看见了刀光剑影。”

    季姝也为他们你来我往间的锋芒堪忧,叹气玩笑:“我不想赔港园的桌子钱。”

    卿蔷:“放心小姝,动起手就太不厚道了。”

    主要是做戏,她不是刻意瞒她,只是跟单语畅想法一样,有时知道太多反而难演,卿蔷心想等解决了一定给季姝好好道歉。

    她们边聊边往进走,踏进主厅,聚在江今赴身上的目光还未收回,就顺延在了卿蔷身上。

    大部分人心里登时只剩下一个想法,不得不说,这两位主每逢亮相,都是场视觉盛宴。

    卿蔷身上是还未面世的秀款,黑绸与薄纱显出腰肢细柔,钉珠嵌在浅绿的缝制花卉上,花枝悄然围绕她的曼妙穿插,花蕊盛放在膝上点点,衬她纱下白直长腿步曳生姿。

    她眼尾微挑,绝艳无双,是当于上位的气场。

    别人哪儿能想到她在为入座犯难,卿蔷远远一望就看见主位空了出来,江今赴坐在了左侧位,她猜他要是让她去次位肯定不舒服,但这么一让,就有点儿难办。

    卿蔷还是坐下了。

    桌上人不多,关望山跟艾橙坐在对面儿,任邹行在江今赴旁边,云落跟她隔了单语畅和季姝,有意思的是沈封来了,季阮倒是没来。

    卿蔷顿了顿,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把主位茬过去,江今赴散倦开口:“卿小姐倒是敢坐。”

    卿蔷懂了,尾音勾挑:“空了不就是让人坐吗?”

    江今赴掀了掀眼皮看她,倏忽一笑:“卿小姐坐是无妨,我最近听说起泛不太平,卿小姐应该也知道,坐,和坐稳,是两个意思。”

    起泛是卿蔷后来给泛珠分公司定的名儿,本就是个钩子,她没太上心。

    最近起泛股势下跌,没有回升的势头,人人都在猜是谁背后动了手脚,江今赴这番话算是把事儿认了下来,临座有人装模做样走到了附近窗户,桌上几人也有目光微沉的。

    硝烟骤起。

    卿蔷笑笑,她弯了下尾指,白玉扳指反光:“二哥,手伸得太长,有断指的风险。”

    江今赴却一笑置之,没再继续,侍者上前倒酒,氛围还是凝滞。

    “卿卿,”艾橙恍若不知,跟她莞尔打起招呼,“好久不见。”

    “学姐。”卿蔷点头回应。

    还是外交官懂插话,四两拨千斤调了局势,跟她聊了会儿教授近来的事,笑声多落起来,其他人也话开家常,算是为了一时平和出力。

    觥筹交错,季姝离了几次席,毕竟是她的局,她得招呼,也得给她的公司牵点儿线,卿蔷看她几回,无奈在路上截她:“小姝,你去就行,我又不可能真掀桌子。”

    季姝还是犹豫:“那起泛”

    “没事儿,”卿蔷想了想,道,“他动不了我的。”

    “更何况就算真动了,不是还有你们吗?”卿蔷安抚完,握着她肩将人转了个身,“快忙你的去。”

    她失笑地看她三步一回头跟家靠前的媒体业副董交谈,回身再次入座。

    艾橙与她许久未见,聊得多了些,似乎风平浪静太久,忘了桌上自斟自饮的人:“卿卿,开市新品记得给我留几套儿。”

    关望山拿酒的动作一停,些许无奈,眼神却落在了江今赴身上。

    桌上或虚情或真意的话也停了下来,本来云落跟沈封打交道有点儿累,听到她的话心想还不如不停。

    “都看着我干什么?”江今赴喉结滚动,“我来给卿小姐的新品起个名字?”

    卿蔷稍怔,还没接上,他就又开口了:“‘愿妄’怎么样?”

    别人可能猜不出是哪两个字,但卿蔷一点就透。

    ‘愿酿蔷薇酒,妄得我所求’的首字。

    瞧瞧,有人在暗戳戳地调情。

    她一笑,装没听懂:“二哥,我早提醒过你,别瞎管事儿,小心褪了层皮,还不知道刀从哪来。”

    她的其下之意让人心惊。

    微停,又补充了句:“愿望?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二哥这么俗呢。”

    两人这些天,‘俗’来‘俗’去不知道几百次了。

    桌上的人听不懂,只觉得她话说得不给人面子,任邹行都分不清他俩搞哪出了,想着要不还是打个岔吧,可惜江今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勾了下唇角,笑意转瞬,又漫不经心地偏头:“那‘酿得’呢?”

    卿蔷支了侧脸,不躲不避看他,挑了眼尾,口吻却有了薄霜:“江二,你打什么主意我管不着,劝我已经说给你听了,非要固执己见,那我祝你——”

    她轻笑了声,逐字逐句:“妄、想、成、真。”

    祝成功,妄想者。

    卿蔷看着他的眼神明枪暗撩,长发蓬松圈在她手腕一缕,起了锋芒的攻击性让她愈发美艳绝伦。

    江今赴心叹不该跟她起这个头。

    他指尖敲桌面,骨节凸起又平缓,像在缓解着什么,片刻,趋平的眉宇有几分刻薄,他缓声冷翳:“拭目以待。”

    周围气压实在挤涩,他们对峙不给别人留喘息的空间,人群散开了点儿,到底有人怕引火烧身,选择了明哲保身,只是座上的人没动。

    但又很难插进他们的话,其下的难舍难分没人发觉,最多品出他们碰撞而相融,穹顶钻石灯闪耀,照不透暗流涌动。

    卿蔷似是没了耐心,指尖轻点两下侧脸,无趣淡淡:“二哥还是趁早收了不臣之心比较好。”

    话落,直降冰点。

    “我瞧着——”她还嫌不够,“像有空拭目的吗?”

    江今赴哂了哂,顺着话寡淡道:“是,卿小姐未来几天应该很忙。”

    他挑明了要出牌。

    卿蔷在心里给他颁发影帝,又笑笑,柔声相讥:“二哥做不了我的主,别空口闹笑话。”

    紧接着有人:“哎——”

    出声的是沈封。

    桌上人视线顷刻间都移过去。

    作者有话说:

    《真相是真》:我们曾在高朋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

    ———

    写这章的时候满脑子这句话

    ———

    呜呜呜本来准备发早九的,点错了T^T,熬糊涂了

    第57章  chapter 57 她说他的暗语,他指她暗送秋波。

    他带了眼镜, 镜片隐约映着光,看不透其下情绪,只能瞧见他笑容温和:“我叫侍者加点儿酒。”

    没人接话, 一时沉默。

    酒满后,他抿了一口,后像发觉不对, 将杯举高:“上桌还没碰过杯, 索性在这桌我算小辈,敬大家一下。”

    他话说得谦逊, 倒也算真, 在座就他一个半路出家的,都比他要位高点儿, 但人能坐在这儿, 就是真有手段, 上次江今赴让他摔了个跟头, 后来听说他设计哪个新贵, 补了回来。

    是个能忍会装还阴刻的厮。

    卿蔷倒是没怎么对他起疑,毕竟他家可没有跟她爷爷同辈的长者,敛起眸光, 本无欲理会, 不想沈封朝她看来。

    他语气温文柔和:“我赞成卿总刚刚说的一句话,卿总确实没功夫拭目,也不必拭目。”

    有点儿意思。

    就拿他跟江今赴不对付来说, 开这么一腔还算正常, 非要说的话就是挺有胆子, 在她跟江今赴间打岔的他还是头一位, 但问题就是她是南城的, 他现在敢说,也不怕回去遭殃。

    卿蔷舒眉,不冷不淡地“哦?”了声。

    沈封喝了酒,文质彬彬:“我的拙见,拭目的永远是旁观者。”

    他在指别人对于卿蔷与江今赴的交锋,要比他们本人还紧张。

    卿蔷:“是吗——”

    “卿总——”江今赴懒声打断,尾调长了下,他倦念抬眼,直直对上沈封,有谑意的嗓音玩味又有点阴翳,“沈封,你真敢叫啊。”

    桌上的都是人精,他这话在点什么没人听不懂,沈封再怎么说也是北城的,他门第在那儿,归哪个派系也都门儿清,卿蔷跟江今赴要真势如水火的对上了,那再往深看,就是俩城区的事儿了。

    沈封这声出的队站的,难免有点儿明目张胆了。

    周围空气像淬了冰,江今赴骨感长指叩着杯,他黑眸似随意落在沈封身上,但周身萦绕淡淡的戾刻让后者感觉动一下都能听到冰面碎裂的声音。

    “陈敏诛三族,高熙自首叩头,”说完,江今赴低笑声,抿了口酒,喉结刻薄地滚动,“沈封,你觉得谁的下场好?”

    两个例子举出来,直接给他安了叛逆的罪名,沈封堪堪维持笑意,在脑里搜刮能对答上的话,只觉江今赴没耐心,但他还是得试,毕竟他知道两人在北城早有过一段儿,是露水情缘演变情仇,还是联手合一,对他的选择来说都至关重要。

    一片死寂里,卿蔷笑了。

    她手里的冰石杯与桌面接触,发出沉闷声响,她再开口轻柔婉转:“二哥,一个送命,一个丢脸,太欺负人了。”

    “我看是‘恶人巧谄多,非义苟且得’。”她娓娓一句。

    意思是坏人行得不正却得利多,虽是帮沈封驳话,但哪儿听哪儿怪,没等人多思,她又接着弯眉,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头稍歪凝望江今赴:“人不为己,可是要天诛地灭的呢,二哥留不住人,还是该反思自己,毕竟有些事拿到台面上来讲,不合适。”

    剑拔弩张的氛围消散一瞬就又凝滞,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江今赴扯了扯唇,淡笑:“卿小姐说什么上得了台面呢?”

    “手脚放在明处做的事儿,哪件儿上不了台面?”卿蔷漫不经心地反问,细腿却借着檀木桌遮挡勾了过去,她面上唇畔笑意冶艳,整个人娇绝,却是挑衅口吻处变不惊。

    别人以为她在讽江今赴对起泛的股票把控,都为此捏了把汗,虽说早认为这两人世仇在先迟早对上,但真一言一语呛起来,只叫人怕被牵累。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但其实言下之意谁都不可能猜出来,卿蔷在拿江今赴在海岛时说的话撩拨他——

    “上不得台面的是我和你。”

    眼下她瓷腻的小腿将蹭未蹭起他裤腿褶皱,不正是实景演绎了吗?

    江今赴散着身子往后靠了下,脖颈突起由仰首带动的青筋,他微眯了下眸,撩吊着朝下看了眼,心里被沈封搞得不爽的情绪消散无踪。

    他不是冲她,就是觉得沈封心思不正,他记得之前就让他家旁支带过话,结果他还没长记性,烦得很又顾忌戏砸了,没法儿发作。

    倒是没想过她会哄他。

    江今赴似是不以为意,眸色深了深,一时没说话,被她妖媚勾得有点儿狠。

    转瞬间桌上几人心思都千回百转,除了单语畅一个远离权力中心的人,她正跟任邹行吧嗒吧嗒发着消息,来回就那么两句,真不管?要动手你帮谁?任邹行就回没事没事,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但怕坏事儿,好几次话都要出口,硬生生止住了。

    云落是最懵的,不过在沈封开口没几句后,他就被卿蔷打发去帮衬季姝了。剩下艾橙偶尔跟关望山低语两句,大概是说你这哥们儿挺凶的,关望山都想戳穿他,说他哥们儿也就会嘴上假模假式的凶几句了。

    大约是过了两三秒,不远处闲站着的人也有了交谈声,卿蔷眸光在江今赴身上打了个转,桌布的流苏抚弄得痒,她躲在他腕骨后弯了脚背,背靠椅子,双手搭在身侧,悠悠一回首:“沈封?你说呢。”

    沈封不知她指什么,斯文笑了笑,以表歉意。

    “陈敏、高熙,还是恶人,”卿蔷凝他,“你选哪个?”

    她跟江今赴给人的压迫力不相上下,论不出长短,但话说得绵里藏针,没让人感觉出不对。

    沈封对上她的一双清眸,却下意识敛了眼睫,顿了顿,才抬起:“卿小姐,若真要我选,失马的塞翁倒也不错。”

    焉知祸福。

    他不做叛徒,也不做恶人,选即选,不问后果。

    卿蔷对他稍有改观:“是个聪明人。”

    江今赴淡嗤了声,似是倦了,屈指敲了两下桌子:“话已至此,我便不再多待了,”他似笑非笑,“希望卿小姐今天的好心情,能保持到明天。”

    语罢,他便起身。

    卿蔷却也盈盈站起:“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二哥——”她脚腕一酸,朝前倒去,单语畅都没来得及捉她,她撑在江今赴清冽气息的怀里,又很快站起。

    似没发生过。

    江今赴轻笑:“看来卿小姐的脚跟,还没站稳啊。”

    一语双关。

    嘲了她的权重,又戏了她的脸面,他说完就转身离去,任邹行跟着走了。由于艾橙还在关望山就没动。

    卿蔷也没再说话,眉眼冷淡坐下。

    多巡酒过,势中其一走后,宴会气氛平和些许,可惜心不在焉弥漫,大多人都在心底盘算明天会发生什么。

    帮着季姝搭了几根线,卿蔷也离场了,车停在门口,她摆手,示意不用侍者开门,后车门从内打开,高跟鞋上碎钻反射夺目的光彩,戛玉鸣金有节奏地响起,又戛然而止。

    再看去,车子已经发动,没人窥见有只筋络明晰的冷白手背将她拦腰抱上车。

    “二哥不规矩,”卿蔷没有意外,顾盼瞥他,“怎么干起劫人的活计了?”

    江今赴眉目染了淡薄月光,在他眼窝留下深邃阴影,他懒倦地挑动她手指:“不是卿小姐跟我说‘晚上见’吗?”

    方才她倒过来,在灯光绚烂下微启红唇,三个无声的字江今赴一眼便看懂。

    他黑眸流淌春情,卿蔷下意识攥了攥他的手。

    也不算累,但一晚上还是有根心弦紧绷,她要控制自然而然的笑意,好在隐晦涌动有几分刺激,让她对藏着掖着的行为倒也新奇。

    卿蔷一叹:“这还是我第一次心口不一,也算是破了戒。”

    江今赴低笑,反手捏上她后颈:“我倒是心口不一久了。”

    车内浅浅清淡檀香,他的气息毫无空隙地拥满她,卿蔷觉得熟悉又舒服,整个人松懈下来,压住他的手:“就等明天了。”

    江今赴低沉应了声:“回天堑?”

    “回天堑吧,去守守看谁会上门。”卿蔷觑他,装了一晚上,有点儿没心思谈正事儿,“二哥今儿晚上可夹带了不少私货。”

    江今赴眉眼漆黑,意味深长:“彼此彼此。”

    她说他的暗语,他指她暗送秋波。

    卿蔷绷了会儿正色和他对峙,见他目光沉静,她又想起一件事儿,笑得狡黠,话题一转:“宴上的柠檬酒二哥尝了吗?”

    江今赴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却也配合挑了挑眉骨,以示不解。

    “我当是二哥酿的呢,”卿蔷话里有话,“那、么、酸。”

    江今赴掠过她眼,意态轻慢,语气闲散:“卿卿忘了?我不酿酒,只酿你。”话语痞得很,他像个风流纨绔。

    卿蔷有点儿无语,神情微凝:“还是再回宴会待会儿吧,我能理所应当讽你几句。”

    “现在怎么不能?”

    “舍不得。”

    卿蔷答得快,江今赴没反应过来,以为听错了,黑眸凝视她,有点儿怔。

    她颈窝明明灭灭一点儿红,眉眼弯弯寄情语,又回了句,要比方才认真,也慢了几分:“舍不得。”

    她的声音适合说情话,有媚有柔,惑人心魄。

    江今赴后颈搭靠椅背,一手松垮地遮在眼上,指骨冷感干净,许久,一声谓叹从指缝传出:“快结束吧。”

    他要忍坏了。

    作者有话说:

    上章是加更,这章写慢了点儿,也算17号的更新,18号照常。

    第58章  chapter 58 她被他伸手掐腰抱上柜面。

    金融圈的动荡从凌晨开始, 起泛的封单量仅仅占有效流通盘4.1%,散客再也坐不住,跟随做空机构向第三方卷商借入标, 起泛期货跌停,空单量大于多单,无论如何分析, 都是下跌趋势。

    圈儿里知道得要更深一些, 昨晚一宴剑拔弩张没人会忽视。有人说前几年江今赴在国外卿蔷风光多无两,现在人回来了, 还不是势汹挡不住;还有人说卿蔷心计深不可测, 万一又是一套,谁能保证。

    但目前局势太清晰, 人心惶惶三五分析, 都抵不过做空机构背靠资本、万事俱备。彼时天堑却河清海晏, 湖上偶尔跃几尾红鲤, 荡开澈波。

    卿蔷正跟云落打着电话, 他跟季姝的想法都属于后者那种,觉得她有什么计划,也没贸然动, 卿蔷只说暂时用不上他们,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没计划、还能撑、再等等,云落那边儿也不说了,挂断电话前, 卿蔷嘱咐了句:“帮我看着点儿, 别让对冲搞风险平衡。”

    那边应下。

    她搁下手机, 盯着墙上公开市场势线的投影, 窝在沙发里, 哪儿有别人想象里的惶惶失措,整个不能再慵懒地被绵软布料稍裹,说起自己的风凉话:“我还是头一回输这么惨。”

    “今天的财报也是这句,”江今赴摁下遥控器,给她调了画面,“这局做得大,要引起泛珠指标股波动的话,估计监管局会比要找的人先来。”

    卿蔷:“那二哥怎么想?”

    “利益攸关,”江今赴双手搭在沙发背上低头,懒散的声调钻进她耳膜,“比比谁更沉得住气。”

    卿蔷抬手拿他垂在她脑袋侧面儿手里的遥控器,拨回公开市场:“这算什么?破釜沉舟?”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那杂乱的线上比划了一下,接着上句:“如果不看你全款购入的期权,我都会觉得自己岌岌可危。”

    江今赴黑眸落在她脸上,倏地一笑,谓叹:“瞒不住卿卿。”

    “二哥要给我铺后路,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卿蔷仰首望他。

    场上太多赌.徒,江今赴在暗处加码,谁也猜不到他全部认购的行为,当然,也不会有人猜出他是为了解决她的后顾之忧。

    “想让你赢,”江今赴掌在她颈侧,发丝轻轻掠过,他似有若无碰着她的红痣,“赢得漂亮些。”

    “二哥要求好高。”卿蔷玩笑了句,视线轻轻垂回投影,颈窝温度逐渐攀升,她说了句不知所以的话,“再快点儿吧。”

    即使有功夫耗,她也不想等下去了。

    她迫不及待一身轻,去接收、回应他的感情。

    可惜差不多半个月,还是没一点儿动静,倒是有几个底下的世家想趁着分一碗羹,去过融星几次,江今赴开始还出去见,后来就没耐性了,让助理看着打发,毕竟无足轻重,明面儿上他还是孤军。

    起泛输局像已定,卿蔷想了想,最多过完这个年就会有结果。再能忍的人。也抵不住久旱逢甘霖的诱惑,从老爷子们到如今,能踩着她往上爬的机会仅此一次,她不信那人会放过。

    落日依山,卿蔷手机响了声,这段时间找她的也不少,大多是来探虚实的,她扫了眼,微怔,是沈封。

    倒是稀奇。

    宴会后这人安分得很,本以为是个会搅弄的,结果倒也有考量,她盯着手机上问她方便接电话吗的消息,顿了顿,索性拨了回去。

    沈封:“卿总。”

    彬彬有礼的口吻。

    卿蔷“嗯”了声,想听听他要打什么算盘。

    “快过年了,我想给卿总送份礼。”他一笑,“我可以帮助起泛起死回生,事成不需要任何报酬,卿总应该知道我和那位之间有些不痛快,并且前不久我输给他一局,但对于他手下的团队还是了解的,如果卿总可以选择信任我,将起泛的资料交由我,我会还卿总一个赢面。”

    卿蔷有点想笑,主要是没想到江今赴这么招人恨,连利益都不顾了。

    她不说话,沈封摸不透她的想法,斟酌片刻,又温和开口:“卿总,你可能不记得我。五年前,我们在北城有过一面之缘。”

    “”

    卿蔷眸光微冷,她确实不知道这事儿:“你想说什么?”

    “卿总放心,我清楚当年的事于你而言是污点,所以不会说出去。坦白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拉点儿信任分。”他自说自话地挪揄。

    卿蔷听明白他以为她跟江今赴因为当年仇上加仇的意思,放下心来,但笑意仍不达眼底,淡声里有要挟的意味:“沈封,太闲就去找些事儿做,别记些不该记的事儿,至于别的——”

    “卿总,”电话里传出打断声,沈封言语认真,“我是真的想与你合作,更何况我输了,只是丢一些身外之物,卿总这局不赢,说不准会落在他手里,狼子的野心并不难懂”

    卿蔷不耐他的语句,还烦他字里行间的贬低,笑了笑,反问:“沈封,你在和谁说话呢?”

    “”

    微霜掺杂在电流声里有些失真,但她的冷意忽略不了,沈封一顿,先道了歉:“抱歉,卿总,我有些着急,但我只是不想看他赢。”

    卿蔷懒得装了,不太客气地轻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敛眸,漫不经心的:“和他比,你配吗?”

    沈封无言半晌。

    卿蔷的衿贵脾性广为人知,换个人说这句话都可能有点儿猫腻,只有她不可能,她太傲了,眼里的深浅都有层次。

    不过沈封是真没想到她比江今赴还要难相处,她跟江今赴那种看不上就懒得再看的淡漠不一样。她是很随性的清傲,碰上心情好也许能周旋上几句,但碰上心情不好,只会给人难堪。

    沈封咽下几口气,温柔口吻不褪:“我知道,整个上京城里,能相提并论的从来只有两个人。”

    是卿蔷跟江今赴。

    言下之意不必清晰道出,他接着说:“只是嫉恨一个人不需要身份对等,我之前自视甚高输在他手上,自然得认,但不妨碍心中气愤,您这件事儿是我扳回一城最好的梯子,所以还希望卿总可以消消气,认真考虑一下。”

    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人,还是为了扶自己的危墙来的。

    卿蔷半垂着视线,觉得再拒有些奇怪,万一临到关头她跟江今赴的戏白演了可就太亏了,于是压下心中不爽,随口敷衍了句:“我会考虑。”

    她随手搁了下手机,无意一瞥,撞进了江今赴不知凝她了多久的沉冷黑眸里,怔住。

    他半靠着藏柜,支在臂中的手指骨凸起,壁灯给他轮廓扫下浅浅一层阴影,有点儿冷翳,没什么表情,一身散漫气地望她,沉沉眸底一片漆黑,他的戾气不知道从哪儿起,掺杂暗欲让人心惊。

    “多会儿站在那儿的?”卿蔷觉得这话一出,自己就真跟被捉包的红杏一样,正欲盖弥彰地挑开话题。

    她又补了一句:“你不是去洗澡了吗?”

    “”江今赴掀了掀眼皮,倏忽扯起嘴角,“我去纾解性.瘾。”

    这几天被她撩拨得不好受,又怕在最后功亏一篑,没敢动人,禁了小一个月欲,人还天天在眼前不知好歹地晃,他要是不懂得为自己排忧解难,早坏了。

    卿蔷听他直白的话语没回过神,她好像很久没见过他侵略气场这么强的时候了,他就站在那儿,周身萦绕一种淡淡的掌控欲,整个人气息凛冽隔了段儿距离咬上她。

    卿蔷先是觉得不自在,又是难耐。

    她张张唇,想着还是解释一句:“是沈封,他来找我谈合作。”

    江今赴不当回事儿似的,嗓音寡淡:“我听见了。”

    卿蔷:“那你——”

    她想问他别扭什么呢,但仔细想了想,好像目前比较别扭的是她,吞下去半句话,改口莫名想到刚才对话,她没忍住,说他:“真跟个狼子似的。”

    江今赴哂笑下,明显没太走心,嘴角的弧度微乎其微,他瞳孔晦暗,朝她抬了下头,喉结的影子是凌厉的刀尖儿:“卿卿,过来。”

    穹顶的多色宝石灯投在挑空厅内的光线奢靡,却始终没能接触到他一寸,他站得那片儿地方只有零星的光,难免昏暗,他长身挺拔,搭上身后黑影,好像昭示着有凶兽在此画地为牢,但他磨耳的嗓音又在蛊惑着她。

    卿蔷对上他直勾勾攫她的眼,属实看不懂他的想法,骨子里的逆反情绪起伏,她让他眉目淡鸷弄得并不好受,但片刻后,她下了沙发,朝他走去。

    越走近,看得越清,她与他的眸间冷郁能称得上是阔别已久,最近那点儿透亮的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晦涩暗流,有股动人心魄的劲儿。

    卿蔷还是懵着的,她摸不着头脑,没太搞懂难道他还在吃沈封的醋?紧接着自己给自己否了,总觉得江今赴这样的人不太可能,他也是个眼高于顶的。

    那能因为什么?

    卿蔷在心里千回百转的寻思着,站定到他身前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想直接问他怎么了:“二——”

    她被他伸手掐腰抱上柜面。

    后面的话也因为骤然的天旋地转失声,还没等声音被找回,微凉的薄唇就堵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还会有一更,但凌晨才写完,不知道该算成今天双更还是明天,感觉我现在像是隔日双更030,顺便问问宝宝们,要是凌晨写完的话你们喜欢我当下发还是早上再发,因为我灵感晚上比较多,所以属于昼夜颠倒地创作T^T

    ———

    悄悄补充:真的好喜欢看评论且很想要评论!有时候一章没有评论我就会去反复看,是不是剧情多了感情少了,是不是哪里没写好,陷入自我怀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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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感谢一直追更到现在的小天使030(兔耳朵比心)

    第59章  chapter 59 人的舌头怎么能这么会玩?

    与情投意合时相蹭相贴的吻不同, 卿蔷还未反应过来,他就掐了她的下巴让她被迫迎接,又极慢地拿舌尖轻掠, 卿蔷身子霎时攀上酥酥麻麻的感觉,她软了半边儿,无意识的潮湿呜咽发出一瞬就被尽数吞没。

    耳边似有烈火燃干柴的声音呲呲作响, 卿蔷的想法被一阵一阵的浪涛拍散, 总接不上轨,她还是不懂他凶的原因, 但没有再寻思的余地。

    亲得狠了, 舌尖发疼,她想躲, 又被咬着唇瓣不让动。耳垂也让他不留情地捻上, 一搓一揉, 骨缝渗透细密的痒, 让她难以克制地战栗。

    “江——”卿蔷挣开一瞬, 又被叩回去,眼神都湿漉漉的,她火也滚起一簇, 趁着趋利避害的本能躲, 成功,“江——”又被他没有缝隙地闯入占满。

    他故意的。

    卿蔷懂了,起了几分恼意, 对上他欲念无边的眼睛却又悄无声息地融化, 她控制住了想反抗的本能, 自觉地往后倚靠在墙上, 瓷白的天鹅颈有几分玉泽。

    江今赴动作一怔, 与她紧贴的胸腔震出几声愉悦的笑腔,随后就是更为凶狠地侵占,卿蔷看起来顺从,但还是在唇舌交接时,用尖利的虎牙去厮磨。

    咸腥的气味在两人间蓬蓬流动,热气汹涌,卿蔷下巴泛痒,被他头发蹭弄的,他不知打哪儿又起了兴致,去欺负那颗红宝石般的痣,舔了又顶,让她呼吸都屏住,从轻缠在他腰背蜷缩的脚趾往上,都染了一层浓艳的颜色。

    她眼尾湿而烫,他又流连到她的耳朵。

    人的舌头怎么能这么会玩?

    卿蔷被作弄得受不住,红唇微张,狼狈的喘息声无法再制止,她额角都湿淋淋的了,他还不停下,不知道在多会儿,她腰被拖拽着往下了些,堪堪撑在柜面与他的炙热间。

    江今赴的手背始终绷着显眼的青筋,他也始终势如破竹。

    卿蔷快要被他翻来覆去地举动弄疯了,贪凉的手攀在他肩,提不起劲儿:“江今赴,起开。”

    没什么威慑力,她现在的声儿柔还细,尾调都发着颤。

    但江今赴还真停下了。

    他眸色极暗,喉结不停滚动,周遭一片浓郁。

    卿蔷也没料到他听话,缓了好一会儿,迎上他滚烫的气息,被绯色晕染的眼睛瞪他:“江今赴,你过了。”

    “我怎么过了?”江今赴看她笑,嗓子发紧,他喉结滚了滚,“卿卿不是知道狼子野心吗?我让你看看罢了。”

    他的狼子野心,就是将她吞.拆.入.腹。

    卿蔷脑子雾蒙蒙的:“你什么意思?”

    江今赴没说话。

    卿蔷能看出来他还绷着股劲儿,就是不知道这劲儿从哪来,她称得上配合地被他折腾了一番,他还这副作态。

    卿蔷从头至尾还是潮涌的一波波,她是真有点儿气了,眉不自主地蹙起,有几分委屈的意态,又不想被看出来,她尽力平静着气息,轻声:“我不想跟你打哑谜,猜来猜去白费时间,二哥,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她的好脾性可太难得。

    江今赴微眯了眯眸:“没怎么。”

    “没怎么?”卿蔷笑了下,那点儿火压不住,被他浇得几乎燎原,声音高起来,“没怎么你跟我发一这疯?”

    湿热的氛围被她一句话割破,冷空气骤然闯了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卿蔷眼里的泪将滴未滴,就在眼眶摇摇欲坠,也不知是刚才被快.感逼出来的,还是她不想承认的酸涩。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推了推他,没用劲儿:“江今赴,你好得很。”

    语罢,卿蔷要翻身下桌,却又被截住,没了耐性,她斥他,冷嘲热讽:“怎么?你要跟我动手?”

    “也是,二哥方才不就跟我动手了吗。”

    是句淡淡的自嘲,配上她喉间干涩的滚咽哑意,让人听得不舒服。

    江今赴喉咙动了又动,没说出一句话,就拿阴影罩住她,又是半晌,他的声音比她还要哑:“对不起。”

    卿蔷微怔。

    紧接着,江今赴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心动了吗?”

    嗓音发涩,很难说出来似的,又低又哑。

    卿蔷一愣,还没搞懂他在指什么,觉得有些荒谬,笑了:“我心动了吗——”在对上他的视线时,戛然而止。

    她突然就懂了。

    他问她,沈封说能帮她赢,能不要报酬只为踩他一脚,她心动了吗。

    她昭昭野心,权利至上,没有他也早晚能找出仇人,没有他,她就不会再被人随意拿来比较,不会再被人捕风捉影地揣测,更重要的是,他手下撼动京里的资产权力,是于她而言最有价值的东西。

    所以,卿蔷,你心动了吗?

    上京城里的天之骄子,不该在爱里乞求。

    卿蔷再难开口。

    她也是在这一瞬间才明白,他们之间有太多是她所认为的理所应当。她回过头去想,从一开始,或者说从始至终,只有在她不知道他是谁那一段简短对话里,她的心情稍好一些。

    赛车场的休息室内,江今赴自剖心意,说姜刺玫代表了她唯一的主动,她不喜欢,以后就不提了。

    但北城一事,说起来总离不开算计二字,这就代表,她唯一的主动也是虚假的。

    后来青藤重逢,他变了性子,在行事上要强势一些。她以为是她情难自抑地纵情,在他眼里可能只是被迫,就连初夜她故意中药,估计他也会觉得是他逼她,让她走了下策,中宵小的计。

    再往后呢?

    卿蔷无措地搜刮着,她觉得总会有她真情流露的一幕。

    海岛上她趁醉贪欢?不对,当晚她就说了伤人的狠话,还砸了他茶杯。接着就更决绝了,让他哄不得,她主动献吻后,仍然是要分开,仇恨得解,她思绪驳杂,他只顾着安抚她,好像还说了句——

    “别钓我了。”

    她好像,真的还没说过爱他。

    卿蔷看进江今赴半垂下的黑眸,他眼里有深潭,阴戾对外,温热、炙烫给她,而于自己,大概是冷冰冰、淬了不化的雪。

    江今赴这样的人,她比别人知道得多,他瞧起来是没她薄情寡恩,实际傲气不羁都在内里,眼睛只往云上看,稍微往下点儿都入不了他的眼,所以卿蔷从来没想过,他这样的人,也会没有安全感。

    她有点儿难受,比方才被他凶狠对待还难受。

    江今赴在跟她讨爱。

    他在怕他于她就算没有了世仇家恨,也是名利场上的眼中钉。

    他怎么会被沈封一挑,就乱了阵脚呢?

    江今赴怎么能没有这个自信呢?

    是她没给他。

    卿蔷在脑海自问自答,眼前氤氲雾气,让她险些看不清他。

    一滴泪珠掉在桌面,溅在江今赴的手背上,他像被烫到,骤地抬眼,黑沉沉的情绪压过来,却又带了太小心的悔意:“我不问了,卿卿。”

    “你别哭。”他说。

    卿蔷想笑一笑,可唇角怎么也翘不起来,她磕磕绊绊地说:“没有,我没有心动。”

    两句话同时出现。

    江今赴怔住。

    卿蔷接着往下说:“我总是想法太多,总是在心底想,出口的话又总是违心,我忘了你也需要回应。”

    她撑不住地落泪,喉咙不断哽咽着:“我忘了我在你眼里变得有多快,翻脸不认人甩手就走不计其数,但我”她直直对上他的双眼,“但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不是在酒吧,是在北附的校门口。”

    “本来我是冲你家去的,想着顺带看一眼所谓的世仇子弟,结果真看见你之后,目的就变了。”

    本无意招惹,却兴起扑火。

    她泪痕一遍遍被湿润,江今赴摩挲她脸畔的手骤然一滞,眼里的意外明显了些。

    卿蔷:“北城一别,我跟自己说,估计一生也就风月这么一遭了。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让自己将就,但有你在先,别人无一例外,都是将就。”

    “而游轮那晚,是我认为依我性格,早晚会有一时寻欢的念头,”她一字一顿,“与你寻欢。”

    江今赴听她一码接一码地讲,薄唇张合,没能说出话。直到她讲完所有,问他:“你听清楚了吗?江今赴,我——”

    剩下两个字没能说出来。

    江今赴眉骨有壁灯照射的橘色光芒,一直萦绕到鼻梁,有些温柔意,他轻轻贴上了她的唇,碰了碰便分开:“好了,卿卿,我知道了。”

    再自疑的火也被她一句一话的浇透了,连复燃的可能性都没了,江今赴唇角勾了下,心情堪比知道两家没有世仇那天。

    “再等一等事情结束。”他微微敛眸,抱起她往房间去。

    还有一个东西没到给她的时候。

    江今赴抱在她腿弯的手紧了下,卿蔷倒也应他,她想,那就再等一等事情结束,她不会敢恨不敢爱。

    两人都有几分情绪上头,来往间消散大半,又是拎得清的主。在江今赴轻柔到堪称伺候下,卿蔷挺快就缓过去了,她吃着一早智利空运来的黄车厘子,复盘了一遍,质疑:“任邹行难道没说我知道你出事儿那会儿哭了吗?”

    江今赴冷冷淡淡:“说了,不然我哪儿来的底气去赛车场,后来守了几天没看见你,想了下,觉得任邹行说话半真半假不可靠,毕竟我在医院给你露伤口的时候,也没见你有什么反应。”

    卿蔷自知理亏,没话说,想了个词挪揄他:“敏感。”

    那晚月色迎雪,沉寂柔软。两人一人一句地闹了会儿,睡得比较晚,隔天一早,被个电话吵醒了。

    卿蔷迷迷糊糊转醒时,江今赴刚挂电话进屋。

    他微微俯身,让她解开手机,卿蔷发懵地照做,等他还给她,发现上面儿多了个软件,江今赴指了下:“窃听的。”

    卿蔷眼睛睁大了点儿,好像在说你还真干犯法的事儿,她想起上次他发来的她聊天记录截图了。

    江今赴挑眉,好笑道:“窃听我手机的。”

    “二哥还有这癖好,”卿蔷勉勉强强,“那我配合吧。”

    她还挺不情愿的。

    江今赴不轻不重地嗤了声:“你猜是谁打来的电话?”

    卿蔷很有理:“我怎么知道?我这窃听软件不是刚装上吗?”

    江今赴睨她会儿。

    卿蔷不闹了,弯了下眉,撑床坐起来些,身上有种倦懒的冶媚,她轻笑:“看二哥这反应,鱼上钩了?”

    江今赴:“不一定。”

    “去会会就知道了,”他黑瞳沉冷,提起那个名字就不爽,视线垂了垂,淡声,“是沈封。”

    作者有话说:

    白天有事要出门,所以晚上那章大概得过零点了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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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小天使们的评论,好爱好爱啵啵啵(兔耳朵鞠躬)

    第60章  chapter 60 直译也可为,我未来的爱人。

    天堑的冬日总与众不同, 绿意葱茏不该与雪出现在一个地方,湖影波澜在青砖,漾来漾去摇曳了蔷薇花瓣鲜艳。卿蔷这几天来这边都盯着投影, 分不出故地重游的心思,现在用耳朵听就行了,双眸四下晃了一圈儿, 恍惚中似望去了当年。

    一别太久, 又像昨日才发生的事,想起那会儿她的冷心冷性与他的敷衍寡淡, 还有些感慨, 他们不懂彼此心思各异,所以交臂失之, 如今再看, 就宛如青天白日梦一场, 似乎谁的想法都错了, 但结局却让人满意。

    真可谓殊途同归。

    卿蔷摇摇头, 睨了下桌子上的手机屏,刚好江今赴发来消息说他到了,她点开软件, 连接到他那边儿的实时录音。

    江今赴走路是能听出来的闲庭漫步, 让人很容易想象出来他有多漫不经心。

    门开与沈封的声音接连响起,卿蔷昨天才跟他打完电话,熟得很, 她斜了斜身子, 坐得更舒服了些, 声音调到最大。

    让她听听这位两面三刀的人物, 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想搅出什么样的浑水。

    融星会客室,沈封一直没有坐下,身边的招待助理也没有劝他什么,像被安顿好了似的,只是时不时摁着耳麦轻应一声,他站了将近两个小时,江今赴才举步走进。

    他冷峻的五官蓄了无尽淡漠,是提不起兴趣的意态,自顾自地交叠长腿坐下,一股子置身事外的劲儿,黑沉沉的眼睛下又是幽深骇浪,他是天生的支配者。

    其余人自动退了出去,门关上,沈封微微一笑:“二哥。”

    江今赴仰首睨他:“依你的习惯,该叫江总。”

    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语气,会客室的温度却倏地降了下去。

    沈封找上门就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笑容不减,张口还是道:“二——”

    “依我的习惯”江今赴嗓音沉慢,却压下了他的话,“你能站在我面前,就该去跪谢五路菩萨保了你的命。”

    他说得一派云淡风轻。

    两人位置一高一低,在气场上却天翻地覆。沈封在他的压迫下,身形好像都矮了些,他下意识挺了挺背,沉默几秒:“江总,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与你继续交恶的。”

    “你是个什么,”江今赴低冷的声线有几分敲打,他怠懒地掠过他一眼,“也跟我论不上长短。”

    沈封默了默:“是,但我今天来只为给您赔礼,前不久昏了头,冲撞了您,后来婚礼您还将我本不该得的东西还了回来,我实在过意不去。”

    他姿态放得低,话里话外周全得挑不错出。

    江今赴垂眼,屈指敲了两下木质扶手,冷淡道:“别卖弄你的小聪明,想好了再说话。”他眉目间不耐隐约,眼底尽是一翳,让人心悸又止不住地犯怵。

    卿蔷早就听得笑出声了。

    沈封那套明面儿好人背地算计对于江今赴是真行不通,她心情好还能陪他玩玩儿,江今赴可根本不懂得要给谁面子这种事儿,他就没开人情世故那一窍,当然,他也用不着开。

    要不是渐入尾声都不想出错,江今赴还真不会跟他费劲儿,沈封昨天刚来她这儿露了个脸,转头就又去了江今赴面前,他是真应该拜拜五路菩萨,卿蔷都想夸他声命大。

    “”沈封半晌没说话,他站得腿酸,心里想江今赴跟卿蔷的脾性一个赛一个让人下不去脸,要是真能走在一块儿是上天开眼解救众生了,缓了缓,他温润笑开,“我想给您赔个礼,是真的。”

    江今赴显然耐心告罄,指节叩起的敲击声没什么节奏,他半垂着视线,已经失了看他的心。

    “我会把之前输掉的资产双倍奉还,”沈封眼镜反射门灯,“并且会助二哥顺利拿下起泛,进而取得想要的人,”他一顿,此地无银地补充,“或物。”

    话落,“噔、噔”的敲击声停,会客室像被分割成一个单独的空间,死寂到让人心生畏惧,仿佛发出一个音节就会在瞬间被死神取走性命。

    另一边,卿蔷也滞住。

    这哪儿是命大,这是胆大包天。她眼睫落下,遮住一双清眸,轻笑声没什么情绪:“还真是你吗?”

    “我记得早让人给你带过话了,”江今赴目光往窗外稍抬了抬,“一张嘴,一只手,沈封,你不长记性啊。”

    他淡薄的语气让他胆寒,其下危险似牢牢封死了他的生路,江今赴阴刻的戾气随抬眸锁在他身上,沈封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犯抖。

    “过都让别人代受了,你倒是不怕,”江今赴哂了哂,“你什么不想要了,要劳烦我帮你摘了?”

    他眼淬冰,从他五官扫至腿脚,意思再明显得不了。

    江今赴一个生于高门大院的权贵子弟,再散漫能散漫到哪儿去,平时要么不入眼,要么没真惹到他,他要真想针对一个人,那个人是撑不下去的。

    沈封算是体会到了,他踉跄跌坐在沙发,五指要嵌进皮质沙发,终于绷不住温和,咬牙挤出求情的话语,笑得很假:“我有方法,可以保证能让您如愿,您看后不满意,需要我拿什么来赔浪费的时间,我自会双手奉上。”

    他紧接着拿出手机,调出段儿录音,是昨天与卿蔷的通话,掐头留尾,她那句她会考虑格外清晰,剪辑效果也挺好的,没一丝痕迹。要不是正主都在,真会以为他言之凿凿说动了卿蔷。

    江今赴没什么反应。

    沈封额头冷汗越冒越多,在他冰冷漆黑的逼视下难以喘息,他避开他的目光,眼睛只能看得见地板。

    屏幕一亮,江今赴余光看清——

    卿卿:“二哥,答应他。”

    沈封只听见面前煞神倏忽一笑,钳住他的心脏狠狠一攥。

    江今赴口吻带了不真切的笑:“好啊,沈封。”

    “那你去办吧,”他语气阴冷,又像是随意吩咐,“做出点儿什么让我看看,哪怕拿你自己的去补,明白了吗?”

    沈封该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总觉得太古怪,一抬眼,撞进他可怖的眸底。

    “告诉我,”江今赴单指支在太阳穴,看起来松了一身杀伐好整以暇,轻描淡写地问,“是什么,让你来跟我这个仇人谈合作?”

    “或者说,是谁?”江今赴咬字极慢。

    比皮肉上的疼痛要不好受多了,在他紧盯之下,沈封五脏六腑都像被蛇鼠啃咬,一颗心更被他最后两个字提起,脑里的弦骤然绷紧,震出一道道刺耳的声音让他头痛欲裂。

    “没有,”他咬紧牙关,嘴角弯起勉强弧度,“是为了北城,二哥站得高,我们底下的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为了北城?”江今赴似是不想再追究,他起身,玩味地念着字,沉冷昏暗的目光居高临下,“希望你心诚吧。”

    等他出了门,沈封才是真正有了逃出生天的感觉。

    卿蔷却没再注意他们那边儿的对话,她方才接了原余的电话,他问她知道何晚棠在哪儿吗,卿蔷本来想挂,他又说:“卿姐,这样,我不问她在哪儿了,你告诉她我想见她,问问她的想法。”

    这个倒是不过分,但是卿蔷正忙着,还是想先挂,结果他又开口:“当时二哥让我在国外查季家,后来又不让我查了,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有份晚几分钟到手的资料就直接锁了也没看,这份资料在我的电脑私密文件里,卿姐,你们最近在查什么我稍微知道点儿,那份资料上的内容应该不是大众所知的,应该能帮到你,”

    他认真道:“您就当也帮我个忙,我现在离我的电脑横跨两个洋,您只要答应我,我现在就马不停蹄回去取。”

    “”卿蔷一顿,“你哪儿的电脑?”

    原余:“奥地利,维也纳。”

    卿蔷:“哪座房子?”

    原余:“克恩顿的。”

    “开门密码跟电脑密码发给何晚棠,至于你多会儿横跨两个洋追求你的爱情我不管,”卿蔷笑笑,“但我要是天黑前没看见那份资料,你的爱情就又会起飞了。”

    “”电话传来被挂断的声音,原余愣了会儿:“靠!”

    何晚棠跟原余怎么配合的卿蔷一概不知,就觉得他们效率确实高,何晚棠发来后也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跟江今赴什么情况,她随他们所处地的俗,回了个“Traumpartner”。

    本来是漫不经心、有些开玩笑的口吻,随意一瞥,却瞥到了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江今赴。

    卿蔷眨了眨眼,他骨相硬朗,身形挺拔,黑眸含笑,轮廓立体。

    好,没看错人。

    卿蔷心脏登时跳得快起来,脸后知后觉地热,匆忙挂断电话。

    江今赴笑腔缱绻:“Traumpartner.”

    一句德语,梦中情人。

    直译也可为,我未来的爱人。

    卿蔷服了他每次走路没声音了,瞪他眼,不甘示弱道:“怎么?二哥不敢当吗?”

    “卿卿误会了。”江今赴走到她身边,微微低头,附在她耳旁,“我敢做就敢当。”

    他这个‘做’也不知道指的是哪个做,卿蔷玩儿荤的玩儿不过他,索性重新看向手机,跟何晚棠的界面还没退出,卿蔷笑了笑,给他看那个文件:“季家的。”

    “沈封不对劲儿,但要往老爷子们那辈挂钩,实在是为难他的祖宗们了,”她弯眉,笑意不达眼底,“我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跟他结婚的季阮。和她身后的季家有些可能。”

    她看他:“二哥,没想到当年你被我拦下的调查,能在这会儿给我递一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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