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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chapter 61 是潜伏在暗色下的缠绵而旖旎。

    资料没有太明确的东西, 卿蔷扫了几眼,就递给江今赴去看:“季家在拉斯维加斯的跨国合作,没有开始的时间, 也没有合作的内容。”

    江今赴一目十行地看完,撂下手机,说起别的:“沈封以利为主, 还跟我较过几年劲儿, 北城那么多人,谁找上门都没他找上门不对劲, ”他停顿了下, 沉缓的嗓音悠悠然然,“比起水涨船高, 一人独大似乎更要人想赌。”

    “我与你两边各50%的概率, ”卿蔷眯了眯眸, “而他选了你。”

    她话锋一转:“当初童邵的事儿, 二哥说得是真的吗?”

    江今赴点了点头, 笑看她:“我在南附那晚后查过你,没查出什么有用的,倒是童邵挺有存在感, 变着法儿缠你。不过当时没什么想法, 后来他误打误撞到我眼皮子底下了,就没有放过这一说了。”

    “酸了就酸了,”卿蔷意味深长地戏谑, “二哥强调什么?”

    江今赴但笑不语。

    卿蔷抱臂, 垂眸回想:“这事儿不一定跟季家有关系, 我看见过算了。不过沈封这事儿, 除了季阮背靠的季家, 我想不出来还有别的了。”

    她省略的是季姝被童邵拦路那码事儿。

    就算有关系,也该是季家借由头为季姝出头,没什么再能往深想的了。

    现在的感觉很奇怪,沈封一冒出来,好像所有事都就差临门一脚,又好像离真相还隔着千山万水,让人烦躁。

    卿蔷自说自话:“落了个举棋不定的局面。”

    实在是难做,季家在南城的表现可以说是不动安如山,连续几年都很稳,不争上也不落下,她没有直接的证据,也怕给人扣错帽子。但沈封那儿的不对摆在面上,她不可能忽视,可万一下手了打草惊蛇,找错人不要紧,要是让真凶警惕,那就是给自己提高难度了。

    “卿卿——”江今赴尾调慢挑,他黑眸觑她,清冽的声线拨开她脑子里乱作一团的线,“利诱完了,就该接威逼,不是吗?”

    昏暗灯光映照之下,他眉目间微凉的冷淡感被弱化,清晰的轮廓英隽,有几分徐徐图之的引诱意味。

    卿蔷晃了一瞬的神,装模做样地挑了下眉:“二哥,我怀疑你夹杂了不少的私人情绪。”

    江今赴没反驳也没承认,薄唇勾起抹笑,反问她:“那卿卿有吗?”

    卿蔷一怔,明白他在指什么,定定地看了他会儿,叹了口气,望向窗外:“二哥,小姝救过我的命。我上小学那会儿,被我爸一个竞争对手拐走过,直接卖了,几千块,便宜得很。”

    “他们目的很明显,连绑了我要钱的意图都没有。”她轻笑声,嘲弄道,“后来我才知道,是我那个二叔的手笔,他想在我被糟蹋后,拿我压垮我爸。”

    “人性啊。”卿蔷笑着说。

    在她娓娓道来的话语里,江今赴漆黑的眼睛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分戾气,似乎是不想被卿蔷发现,他也侧开眸看向窗外,浑身气压低得骇人:“他现在在哪儿?”

    “在精神病院,半疯半傻,”卿蔷听也听出来他生气了,失笑,“其实我当年没受什么伤,绑匪把我卖去了山里,刚好是领养小姝的那家,我到现在还记得,大晚上她悄悄给我开门,浑身都是伤,让我快走吧。”

    “她开始不走,说能给我多争取点儿时间,但我没忍心,”卿蔷弯了弯眉,“我人生里也就那么一回是无缘无故的善心了,说我不认路,非拉着她跑了。”

    “所以要说有没有私心,肯定是有的。”卿蔷总结道,“但季家对小姝又不好,要是真凶确实是季家,大不了移权呗,我想扶小姝上位很久了。”

    江今赴却淡淡的,指出关键:“那也算保下季家了。”

    卿蔷一顿,随后笑着摇头,意思很明显,就是别再揪着季姝说了。

    江今赴当真没再继续,敛眸,像后仰了仰身子,双腿交叠,问起别的:“那季阮呢?”

    “季阮”卿蔷思考了下,答,“挺天真的,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的小公主,感觉是整个上京最幸福的人,但——”

    “大智若愚?”她自问自答,“也不是没有可能。”

    “季阮虽然与沈封联姻,但极有可能是季家未来的掌权者,季叔是个精明的人,如果真想让季阮坐他的位置,就以季阮现在的表现来看,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倏地转头看向江今赴,“所以一直伪装,也说不定。”

    对上了。

    沈封当了出头鸟,却背靠大树好乘凉,真凶玩弄人心,就拿季阮在人前的形象当一掩护,倒也符合他的计谋习惯,可现在还是差了佐证,都是猜测。

    “那就试试。”江今赴无波无澜,“逼沈封筹码全押,看他怎么选。”

    “下手对错,都是你赢。”

    沈家既然能跟他争上几争,就说明还是有点儿丰厚资产的,哪怕下手错了,他也逃不过一劫,卿蔷会越站越高,真凶只能干着急。

    江今赴跟卿蔷说话时,眉梢总淡淡弯着,八个字内里是阴鸷的杀局,偏他一副谈笑风生的作态,引得人慕强心理蠢蠢欲动。

    “好,”言之有理,卿蔷也不是纠结的人,她含着笑,“要早日获胜。”

    年关的热气腾腾一点儿没裹在两人身上,十二点的落雪被烟花炸开,打上斑斓刺目的色彩,彼时沈封已经开始动作了,他以为他两面儿玩得转,分析完卿蔷给他的报告,为给江今赴表忠心,自己是一点儿都没留平仓的股。

    所有堆在年后的事情又蜂拥而至,卿蔷得开几个指标股的会,江今赴那边儿又有几个国家政要人拜访,两人都忙得很,索性就试了一手钝刀子割肉,一场博弈拖拖拉拉到了二月开春。

    回国后碰上单语畅拿了世冠,要跟几人聚一下,卿蔷给江今赴打电话,忍痛道:“小别胜新婚,久别胜初恋,二哥,你要懂忍耐过后得到的更好。”

    江今赴好笑道:“问题是我还没体验过新婚。”

    卿蔷一噎,恢复平常:“去看看沈封,他估计想见你的心比我还急,顺便透露一点儿你全购的事儿,看他是收手,还是一往无前。”

    最后四个字玩味得很,她柔声有媚,在电话里挑弄他的神经,江今赴倦怠应了声,有几分秋后算账的意味给她下通牒:“明天见。”

    可惜柔情难掩,出卖了他,没什么威慑力

    卿蔷不可避免地笑起来,坦白说这两个月她过得也不轻松,一直绷着,总想着万一睁眼就抓到真凶了,休息就没不太安稳。

    这会儿听到他的声音,凉飒的春风都好像绵软下来,她红唇轻启轻轻“嗯”了声,罕见温情:“晚上见。”

    那边儿没声音,她以为信号不好,又重复了遍,解释着:“我尽量早点走,青藤的密码给过你了,你要是完事可以去等我,”她抿了抿唇,没说过多直白的情话,有点儿不自在,“我也很——”

    ‘想你’两个字被江今赴打断,他嗓音多了几分克制的意味:“再说就是现在见了。”

    卿蔷及时收声,没忍住,笑了笑:“二哥,你不君子啊。”

    打趣完就挂,没给他再撩拨回来的机会,卿蔷转到公开市场,起泛惨得明显,沈封占空头,扩张到了13.1%,以及别人不知道的融星不断增持。

    明面儿上看,沈封已经能跟对冲基金弹冠相庆了,但江今赴今儿冷水给他泼下去,他就该如履薄冰了,选生选死,都已到尾声。

    月亮露尖儿时乱鸣一派春色,金融战里见血的刀飙不进来,重金属的鼓点永不停歇,高昂节奏让人耳朵发麻,镜面的墙贴反了高饱和的光,烟火与飞溅酒液构成声色犬马的奢靡。

    楼上包间里,卿蔷感受着脚底鼓点,跟单语畅碰着杯。云落调侃了好一会儿,给众人拜着晚年,结果没收到钱不说,还给季姝转了不少红包。

    他们来了有一会儿了,卿蔷上来才发现手机落在车上,本来想下去取,被他们闹得作罢了。

    钻进门里的歌声转了首缱绻的轻音乐,季姝有些忧心,举起手机问:“卿卿,好长时间了,起泛一直在跌,你真的不做什么吗?”

    卿蔷笑笑,话里有话:“我一直在做,放心,撑不住会叫你们这些后援的,”她不想瞒他们,也没办法坦言,眸光流转,变了话题,抬了下下巴,“上次没带项链被你说,这次怎么不夸我?”

    季姝还没答话,单语畅先搭腔了:“我要告诉远在海外的何晚棠,卿大小姐都不带她送的手镯。”

    季姝笑着阻止她,闹了会儿,她还是忧心:“那位是不是针对的不指是起泛,感觉在故意拉长时间。”

    此话一出,卿蔷都想夸她一句商业嗅觉灵敏。

    没想到她刚要张口,门被推开,经理站在门口一脸为难,她往后一看——

    眼熟得很。

    江今赴腕骨微凸,净白指尖正解着袖口,衣领微敞,被挺括的领带松垮束着,再暗沉的光线都含糊不了他的淡翳散漫。

    他身旁是任邹行,探头探脑往里面看,关望山跟艾橙站得靠后些。

    趁着轻音乐还没放完,经理解释了一下,大意就是侍者给他们留包厢的时候糊涂了,弄成一间了,这会儿不好换。

    扯了一通,卿蔷信都不信。

    他们在乱鸣的包厢等同固定,不来也不会给别人坐,单是江今赴方才似无意拂掠过来的那眼,她就能猜出是故意的。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赶人,云落看了下她,用眼神询问意思,卿蔷微微点头,他会意,没为难经理。

    入座后,江今赴抬起眼皮:“方才在门口好像听见有人再说我,”他掀了掀眼皮,直看向卿蔷,“有什么事吗?”

    语气有点儿刻薄了。卿蔷见他指节分明的手有意无意转着手机,懂了。估计他给她发不少消息,都石沉大海了,所以找上门看起来很不耐。

    在这儿她可不能明目张胆地哄人,只似无意伸手拨动了下包,让开口的那面儿朝他倒,顺便摊了摊,示意自己是无辜的。

    随后,卿蔷艳然一笑:“没什么事儿,就是二哥下手太慢,想问问你——”

    楼下骤然切歌,摇滚乐倏忽间弥漫人的耳蜗,酒液晃来晃去,节拍在他们中间舞动。

    她望向他的目光,是潜伏在暗色下的缠绵而旖旎。

    “行不行啊?”是句惑人的挑衅。

    作者有话说:

    还有更,但应该会在凌晨,补昨天的,可能是一章也可能是两章,小宝们明天起来看就好~

    第62章  chapter 62 卿蔷只觉得他比75%的酒精还辣。

    他离她只隔了个过道, 重音乐响得突然,她的恶意浮于表面,内里就像下了蛊的刺, 伴随着节拍奏响穿插。

    江今赴的眼神在转瞬间深暗了一个度。

    禁.欲久的男人不禁撩,卿蔷显然不知道这点。

    她看出他的变化,笑得更放肆了, 像得逞了一般, 淡粉接重红的氛围灯让她一张绝艳的脸更显娇媚,还是顾忌着人在, 她又补充了句:“二哥要是不行, 就该及时止损了。”

    正攀谈着的众人倒是趁着渐低的鼓点听清楚了她这句话,都挺佩服, 人虽然处境在弱势, 嘴上照样不弱于人, 像一切皆有准备。

    江今赴其实不太想在朋友局上跟她来出争锋相对的戏, 但她现在有点儿太上瘾, 红唇张合有一瞬笑着咬舌,那抹粉能挑起他所有压制的欲念。

    卿蔷抿了口酒,不动声色、且不知死活地把印了模糊唇形的酒杯放在他身前, 意图很明显。

    江今赴黑眸沉沉, 凝她半晌,无声一句:“出息了。”

    他伸手拿杯,手背绷起的青筋让人有些心惊, 微微躬身那刻, 又说了句:“卿卿也该懂得及时止损。”

    浸透冰块的酒液该有降温的作用, 但当他喉结尖锐地上下滚动, 只感觉那液体像起火的油, 让才被点燃的火烧得更旺了。

    卿蔷看他喝下,只感觉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燃烧,让乱飞的绮丽射光停在她的耳尖,愈发滚烫。

    而这场隐秘的暧昧与推拉,只有他们知道。

    在他们的世界中,火光摇曳,无人生还。

    卿蔷安分了两秒,而后娇纵又千回百转地送了江今赴一秋波,嘴上却唤了艾橙来她身边坐,挡在她跟江今赴中间,当了回撩完就跑的典型。

    江今赴气笑了。

    关望山还妄图拉一把自己兴冲冲的妻子,没成功,沉默了下,朝他收敛长腿的兄弟举了个杯:

    这是大小姐的意思,别怪我老婆。

    江今赴瞥他眼,敷衍地隔空碰了下,懒洋洋地做了个口型:

    我讲理。

    关望山不信也得信,看艾橙聊得挺开心,也不管了,被任邹行拉着打起牌。

    云落没太多的想法,毕竟大家在风月场所碰见了,面子上肯定得过得去,说不好听点,他们虽然是两条船上的,但也得体面着相处,谁都不想做第一个落水的人。

    于是牌局转骰子,都收敛着没怎么赢,有种奇怪的合拍感。开始早早散场的想法也不了了之。

    酒开了好几瓶,艾橙跟卿蔷从私事聊到国事,又绕到她身上,瞅了眼江今赴,悄悄跟她说:“沈家之前因为芯片制造跟外交部打过交道,我听说他们也参与了你那新公司的事儿,多注意着点儿。”

    卿蔷没想到有人在她面前把沈封给卖了,越发想不通他做双面间谍的底气在哪,对上艾橙认真关心的眼神,笑了笑:“学姐,放心,我最有谱了。”

    艾橙想起她看见的卿蔷跟江今赴两次坐一起,堪忧道:“你不是最有谱,你是最会摆谱,上学那会儿教授就爱护着你,怕你专挑痛处说的性格惹事,你——”

    她来了个电话,对卿蔷指指手机,示意了下,卿蔷笑着点头,她这才起身出去。

    艾橙身影一闪而过,卿蔷猝不及防撞进江今赴漆黑的瞳孔,没有准备地心悸一下,僵了僵,挑了下半边眉,狐狸眼又开始作乱,嫌他菜似的:“还没缓过劲儿?”

    江今赴背靠沙发,手拎了杯酒,腕骨搭在扶手,撩吊地看了眼旁边儿喊数兴起的人,坐姿大开大合:“卿卿,我劝你三思后行。”

    卿蔷之前最讨厌看他这坐怀不乱的寡淡模样,如今再清楚不过其下暗瘾几万重,长时间未见的思念变成劣根性发作,实在是想看他隐忍不住的表现,于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白腻如羊脂的长腿却从裙衩探到了他脚踝,顺着往上推他的裤腿:“二哥要我思什么?”

    “思你行不行啊。”她悄声说出,带起吐气如兰。

    江今赴劲痩的腰线都下意识绷紧了一瞬,心头火跟随她的落脚点簇起燎原,燥意要淹没他,他将与她相挨的腿交叠在了另一腿上,说了句自两人解开世仇后最狠的话:“卿蔷,你知点儿死活。”

    他尾睫上扬,淡色薄唇说完就微抿,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隐涩,强忍下一身在纸醉金迷里淌过的消沉。

    卿蔷只觉得他比75%的酒精还辣。

    她也这么说了。

    “——!”

    下一秒,手腕被人牢牢挟制。

    江今赴拇指叩在中指骨节,就圈住她细白的手腕,动静有点儿大,另一边角正要举牌的云落看过去,其他几人也回头。

    卿蔷反应快,掀起抹笑,连讥带讽:“二哥近日的动作,挨一巴掌也不吃亏。”

    江今赴真想问什么动作,比酒还辣的动作吗?

    他似是不堪其烦地皱了下眉头,松了手,眼皮都未抬,半垂着视线阴刻:“成王败寇,卿小姐适可而止。”

    卿蔷轻揉着手腕:“没到最后,二哥别太自信。”

    江今赴哂了下,不再搭腔。

    任邹行的眼神有点儿幽怨,好像在谴责他打断了大家的开心,江今赴漫不经心扫过去一眼,他登时转头招呼大家接着玩儿。

    可惜难免有些心不在焉了。

    卿蔷也觉得偷偷摸摸的瘾过足了,想走,正逢艾橙推门而入,面色有点儿复杂朝她走来,她稍微收了心思,余光对上江今赴沉冷的目光有些心虚,主动避开了。

    “怎么了?学姐。”她问。

    艾橙坐下,附在她耳边:“是季阮打来的,她说想见你一面。”

    卿蔷一怔,本能地看向江今赴,后者掀了掀眼皮,似乎在问她还想做什么妖。

    卿蔷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手指了指门口,示意要走。

    江今赴会意,眉目敛了敛,很快起身,跟任邹行打了个招呼,就举步从容地走了出去,宽肩窄腰的身线在背光那刻极为明显。

    卿蔷收回视线:“季阮怎么说的?”

    艾橙也摸不太着头脑:“就说有事要见你一面,打你电话打不通,又在朋友圈看见了咱俩的毕业照,给我打来了。”

    卿蔷望了眼对面,轻声自语:“她怎么不给小姝打?”

    艾橙没听清,“啊?”了声。

    卿蔷摇摇头,瞥见她未关的屏幕上,有明日家宴的消息,她笑笑:“学姐,你是不是回老宅?顺路带上我吧。”

    艾橙爽快地同意,她跟关望山明天各回各家,今儿自然分开走,卿蔷说完后,她就过去跟关望山说了声,两人也走了。

    卿蔷到停车场,又说忘拿东西,让艾橙先走,待车影远离,她转了个身,上了等候已久的另一辆车。

    车门刚开,江今赴双眼瞬也不瞬地擒她。

    卿蔷识时务,柔顺抱怨:“二哥,好凶啊。”

    “卿卿说错了,”江今赴轻飘飘地回答,“是好辣。”

    他像是怕卿蔷忘了,又放慢语速,一字一句的:“比酒还辣。”

    “”卿蔷无言片刻,车子发动,隔板降下,江今赴下垂的碎发阴影打在眉骨上,她笑笑,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明天季阮要见我。”

    她要谈正事,江今赴没法儿算账,按了按眉心,也没想到:“艾橙跟你说的?”

    卿蔷“嗯”了声:“下午沈封什么反应?”

    “没反应。”江今赴沉声,“他似乎料到结果了,但在装不懂,我问他想没想过有家增持超70%,他重提了宴会那场话,说选择了做塞翁,就不计较失马的好坏了。”

    卿蔷若有所思:“有点奇怪。”

    “二哥,你说他到底在图什么?”她轻声问。

    “认命,”江今赴声音低缓,指了另一条路,“或者是弃车保帅里,甘愿被弃的车。”

    卿蔷骤然抬头:“甘愿被弃?”

    江今赴见她反应有趣,伸指为她慢条斯理地摘着耳坠:“只是猜测,但已经引出了个人,不是吗?”

    江今赴手中动作不影响他说话:“所有的变数,也可能是最后的变数,都在季阮身上。”

    卿蔷仰斜脑袋配合他,同意这个说法,但觉得哪儿不太对劲:“我怎么感觉在这件事儿上你比我要游刃有余?”

    江今赴淡笑了声,将摘下的缀钻耳坠放进车内首饰盒:“我在局外,你在局中,会有一叶障目的亏。”

    “我被哪一叶障目了?”卿蔷没懂。

    江今赴笑而不语。

    脑子里却闪过了几个画面。

    两家说开那天,卿老爷子曾单独叫他到书房说过些话,夕阳迟暮,树影斑驳,鸟雀颓丧。

    “你是个好孩子,”老爷子打量他一眼,语调威严,没给他回话的机会,“我跟卿卿说过情是最清白的杀人刀,方才也说了那人极有可能在你们身边,但其实更准确一点,是极有可能在卿卿身边。”

    “被杀的是从叙,说明要的是我家的命,诛的是你家的心,”老爷子慢而稳说着,“那人目的可能也不尽是权利,只是一切都没有准话,你在卿卿身边,我放心许多。”

    “她待朋友太过信任,也太过交心,你替她防着点儿,”老爷子叹了口气,“但不要被她发现,你们要因此生隙就不值了,除非证据确凿,别把疑心摆在明面儿上,她会为难。”

    江今赴尽数听到了心里。

    他对于卿蔷有多护短深有体会,除非板上钉钉也不会贸然指认,所以得找证据,想到明天的行程,眼底划过抹暗色。

    面上却是让司机停在地下,要笑不笑地俯视卿蔷:“伯父的账估计很快就能清算了,在那之前,先来算算我们的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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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chapter 63 她喊热,喊烫,喊受不了。

    江今赴话锋转得突然, 给了卿蔷反应的时间。

    地下车库不常用,灯是昏暗的,司机早收到指令, 停下车便走了,脚步声很快消失,远处的出口向外望是一片春意盎然的山, 被月牙戳着尖, 光拢上层浅淡的影,更有了万物复苏的气氛。

    但到底是什么复苏, 说不准。

    卿蔷眨了眨眼, 似是还没回过声,手朝着车门开关摸去, 很浅的“噔”一声, 四门同时上锁, 后座也被放到。

    她不受控制地躺下去。

    殷红的唇启了启, 才想好说辞:“我明天要去见人。”

    江今赴捞了她腿一把, 让她躺得舒服了些,像个正人君子似的:“不真做。”

    卿蔷懵了懵:“还有假做?”

    江今赴被她逗乐:“情.事对于卿大小姐来说,真是薄弱项。”

    “不及二哥, ”卿蔷伶牙俐齿, 被他嘲弄自然反驳,“去国外一趟,光进修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江今赴嗓音低:“不在国外, 在午夜梦回、多巡酒后。”

    卿蔷明白他在讲什么。

    车内迅速升温, 她热得不舒坦, 动了动, 荡领抽褶裙勾勒着她的细腰, 江今赴眼睛比夜色还昏暗。

    卿蔷仰了仰下巴,放平的后座堪比双人床,她念他的名字:“江今赴,你怕是早有打算,开这么一车,又不让司机停地面,居心叵测啊。”

    江今赴笑了笑:“大小姐真知灼见。”

    他恭维起人来,最让人难抵。

    “”卿蔷觉得他看起来越稳,就越狠,还是怕误了明天的约,手撑在椅座想坐起来,嘴里跟他打着商量,“二哥——”

    声音中断,尾调染上媚意。

    江今赴在眨眼间改了好声好气的作态,拇指掐在她心口的挺翘,另一手揉捏在她耳垂,薄唇碾转于她额间、眉心、鼻尖、唇珠。

    卿蔷猝不及防地被热气锁住。

    她也好久没见他,呼吸几不可闻,在他轻轻蹭吻中,含糊开口:“怎么说变就变?”

    “教你不要随便信人,”江今赴挡住了她所有的光,她感官都集聚在他身上,甚至隐隐感觉到他说话时声带震动的频率,“上一秒动嘴,下一秒动手,是常有的事儿。”

    “你还讲起道理来了?二哥应该只比我大几个月。”卿蔷没当真,过了一耳朵,躲躲他滚烫的气息,耳根过电般的感觉连续到她软成水的身子。

    江今赴控着她没让动,人欺身压了上去,她乱起的双腿被制服,他没急着接下来的动作,手掌在了她脑袋后:“比你早了一个夏天。”

    江今赴的灼热靠近,他低笑声:“我在立夏便开始准备迎接处暑的你。”

    卿蔷不懂,他为什么能把出生的时间岔开了都说得浪漫至极,但难免被蛊惑,真正温柔的前.戏在他们之间史无前例,她好像在一片漫过头顶的温水里,人晕乎乎的。

    但反骨还是作怪,她知道他真动起来不会太柔情脉脉,可他现在眼里仍然克制,说起话来礼节都不落,她心里不太服气,弯了弯几分迷离的眼睛,恍然大悟地哼出个音节:“那哥哥——”

    “你下一秒,想干什么呢?”

    江今赴思维停滞一瞬。

    脑子里的弦随她千回百转出口的称呼绷断,他当即有了起身想走的念头,是真怕他会被她弄得失智。

    卿蔷轻轻屈了下膝:“怎么不说话?”

    顶.胀.发.疼不好受,江今赴低头看她。

    卿蔷笑里藏了弯弯的钩子,一勾一个准儿:“或者,你要动哪儿啊?”

    “”

    他一声闷哼,闭了闭眼。

    拇指摩挲了下她的鬓角,触碰她额前被薄汗沾湿的碎发,口吻淡得不可思议:“怎么水这么多。”

    卿蔷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他每个字都掺杂了难.耐的意味,挨个钻进、挤进她的耳膜。

    卿蔷无意识地想躲,头一回在什么都没开始就起了讨饶的心,倒是不怕玩儿脱,就是担心明天行程不保,可惜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在动弹的那刻江今赴就睁开眼,不再掩饰地向她吻来。

    他撕下了伪装,才让人窥见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藏了多少晦.瘾,看一眼就让人战栗。

    卿蔷在顷刻间被掠夺所有思想,牙齿丝毫没起到阻挡的作用,她的舌尖被狂风骤雨勾起。

    卿蔷只剩下得逃一个念头。

    但浑身发麻,使不出半点力气,任由他掌着后颈迎上,他眼睛里是细观才能发现的、不留余地的暗色。

    卿蔷被放开,却是呜.咽消散,没了力气。

    江今赴同样呼吸急促,他问她:“叫过别人吗?”

    卿蔷这会儿哪还有平日里的巧舌如簧,哪儿哪儿都发.酥,她尾声挑绕,凭着求生的本能:“没有。”

    打湿的眼睫低垂,她觉得让人憋太狠不是个好事儿,总有如数奉还的一日,亲一下她都能哭,真做,她得哭到没有泪了。

    倒也不一定是哭的。

    卿蔷没能继续想下去,她被他咬着耳廓,密.麻的刺激一下都没放过她,她瞳孔猛地睁大。

    “总是光会说怎么行?”江今赴齿间碾磨,一个字一个字充斥,让浓郁的氛围更加密不透风,她好像被他围堵,“卿卿也得会做。”

    卿蔷无力反驳。

    她被他翻了个身,手还是有一丝理性地推搡在他紧绷的腰线:“我明天要见人。”

    江今赴不留情地握住她手腕放到头顶,笑腔却含了不少情意绵绵:“放心,我有分寸。”

    卿蔷不太信他。

    春日的晚风是带了些劲道的,吹乱了蔷薇花瓣上刚浇的水珠,月牙势如破竹般地扎在山从中,被林峰簇拥,又被林峰排斥。

    抽褶裙腰间缀的线被拉紧,裙摆骤地提升,露肤的设计让她纤细脊背也变成承.受的地方,领口穿线的玉珠不知是被谁揪拽,散落一地,清脆的声响被饱含了春意风光。

    衣裙凌乱,发丝遮眼,她迷蒙中只想躲,膝行没几下又撞了回去,有种命悬一线的错觉。

    她喊热,喊烫,喊受不了。

    江今赴像重拾良心,停了停,又问她。

    卿蔷以为有戏,就低.缠地重复。

    结果他开了窗户。

    虽然是自己家的地下车库,知道不会有人来,风吹过凉飕飕的时候,还是有了一种难言的羞.耻感。

    卿蔷让他关上。

    江今赴没听。

    于是夜风带起浓厚的味道,又有了几分缠绵而缱绻,向更远处去。

    卿蔷不再抬头,闷着声音:“我恨死你了。”

    江今赴音色喑哑:“你之前回回都这么说。”

    “我回回都想让你再恨我一点,”他附在她耳边问,“你懂了吗?”

    卿蔷什么都不知道,听他的声音感觉隔了一个虚空。

    她被抵蹭,又是心惊又是磨得疼,挣扎着躲:“会破的,换个地方。”她主动伸手,江今赴也就不客气了。

    卿蔷全凭他带着,合拢抓握好像没什么用,烫而缩指,她有点儿心浮气躁,伏在他身上想快点结束,唇下意识去寻那热源。

    江今赴瞬间看懂她的想法,呼吸骤地一沉,拽她胳膊将人拉上来:“不要。”

    她浑身娇贵,他不能太过。

    卿蔷发着懵,被拽得更晕,张嘴便怨:“那你快点儿。”

    江今赴没说话,冷感的颈间绷起的筋骨潜藏在锁骨,卿蔷看他有种莫名其妙的诱.欲,凝了会儿他凸起的喉结。

    在脑子雾蒙蒙全靠本能时,贴了上去,唇瓣含着,齿轻碰着,舌软点着。

    江今赴措手不及,一声短促的喘.息伴随他喉结滚动而出。

    卿蔷像身陷虚幻里,不知哪里的岩浆烧腾喷涌。

    江今赴额角轻跳:“真行。”

    潮湿的味道风吹不散。

    他松垮拥着卿蔷,眼底的暗.潮逐渐平复,身后人也没了动静,偏头看了眼,她睡过去了。

    江今赴失笑声,尽职尽责地抽出纸巾,将她擦了个干净,她还是止不住地颤,眉梢清艳不退,他取出备好的衣物,不敢再看她,闭着眼给她换上,抱起人朝电梯去。

    身后黎明初现,林动透阳。

    卿蔷梦中感觉被人用带着暖意的手掌按摩,醒来时酸乏感消散大半,江今赴似早已出门,她问了声管家,果然不出她所料。

    昨晚有几分装睡的意味,后来被他伺候着就真睡了过去,人能妥帖到他那个份上的真没几个,连衣服都备好了。

    也不知道该夸他计谋周全好,还是嗤他欲.念深重。

    卿蔷醒来快要两点了,季阮来了不少电话,看样子急得不行,但没在短信上透露只言片语,又似乎要说什么很不可告人的事儿,她和她约了下午四点,用过饭便去了。

    到了地方,看见季阮先是一怔。

    她似乎痩了不少,几处骨头明显突出。

    卿蔷皱了皱眉,出声打断她的心不在焉:“沈封怎么你了?”

    不会又碰上童陇那种事儿了吧。

    作者有话说:

    真的没有东西了,拜托审核放过我T^T

    第64章  chapter 64 她想见他。她得见他。她需要他。

    茶餐厅内有轻薄的烟雾弥漫, 萨克斯曲充斥,框画陈列在墙上,造就了典雅静谧的景, 包间与包间隔着金属雕塑,整体是港式的风格,屋里花瓶里粉色的玫瑰柔美娇艳, 像那天季阮婚礼上的。

    她盯着那朵花好久, 在卿蔷来了后,看她一眼, 又转向嫩艳的瓣落, 挺久没说话,再出声, 像憋不住的啜泣。

    “”卿蔷没跟她打过交道, 也没跟这种性格的女孩子打过交道。

    前些天跟江今赴探讨完, 觉得她可能是装的, 毕竟哪个名门养出来的继承人, 都不会只一味的惯,现在看她未语先哭,又认为装是不太可能了。

    季阮长得就像那种娇娇蛮蛮的小千金, 哭起来很容易让人心疼, 卿蔷是有点头疼,她耐性不足,为了找真凶来, 从走进来到目前为止半个点儿了, 还一句话没听到, 抽出几张纸巾递到她面前:“不能说就约改日。”

    季阮又有点急, 肩膀都塌下去, 跟和谁抢似的,拿过那几张纸巾,胡乱擦了擦:“能说,能说。”

    卿蔷看了眼门口,觉得幸好挑了包间,不然就现在的画面,跟她欺负人似的。

    她其实不太想给好脸色,就平时听季家那传言,季姝水深火热的待遇,足以让她跟她理理账了,现在看她哭更无语了,蹙了下眉:“沈封给了你多大的委屈受,要你跑我面前来哭?你回季家谁给你出不了头?”

    一句嘲弄的话,让季阮哭得更凶了,卿蔷没想待下去的心情了,手指叩了两下,实在是认为她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当即要走,椅子刚有向后的响动,她开口了——

    “不我,我不是,”季阮抽噎着,抬起头看她,泪源源不断连串地掉下去,“我不是季家的婚生女。”

    “”卿蔷一怔,虚眯了眯双眸,“你说什么?”

    “季姝,”季阮捂着脸,声音有几分嘶哑,一句完整的话破碎不堪,她好像也跟着颓败,“季姝不是私生女,我才是。”

    “——!”

    卿蔷倏忽睁大了眼。

    她简直要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沉默降临在她们之间,半晌,卿蔷轻轻地说:“季阮,说话要讲证据。”

    她的语气极度平淡。

    是在震惊下强压出来的。

    落在季阮耳朵里,却变了意思:“你不信是吧,我也,我也不信可是,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她喉结哽涩,说出的话不成调子,“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也不想信,但我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

    卿蔷没有说话。

    季阮撤下手,定定地看了她会儿,说:“我好羡慕你的,卿蔷,你是众星捧月的那个月亮,你还那么出色,你永远”她呜咽了一声,“你永远不会被当成弃子。”

    “可是你听到这样的事,再冷静,不也只是因为她什么身份都与你无关吗?”季阮的泪水落在桌子上,让那块桌布的颜色更深了些,更暗了些,她强扯出一个笑,“那如果那如果,你知道她在你身边,只是为了算计你呢?”

    “”卿蔷冷漠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

    卿蔷骤然拔高声音:“我让你拿出证据!”

    随之一片死寂。

    季阮像被吓到了,对上她含霜的视线有些怕,一下失了声,颤巍巍的,泪变得悄无声息。

    卿蔷没有反应。

    她不信。

    但她低头看了眼带着的项链,是季姝送她的生日礼物,她阖眸又睁开,想,情是最清白的杀人刀吗?

    卿蔷等着季阮回过神,过程中一直没再有动作,她就那么盯着她,冷到极致,让人犯怵,像在进行刑讯逼供。

    窗外的春风打在刚生出的绿芽上毫不留情,那些刚接受生机洗礼的树叶被摧残到路上散落。

    季阮缄默了很久后开口:“我有的。”

    她翻开身侧的包,拿出了一个文件夹,放在桌子上,推到卿蔷面前。

    卿蔷却只是静静地垂眼看着,并没有要打开来看的意思。

    季阮用手掩盖她持续不断的低泣,被阻挡的声音有些闷,声调还是抽噎的:“里面有,我跟那个女人。”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变成亲生母亲的继母,无措地用了统称代替,看见卿蔷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后,她突然有了继续往下说的力气。

    “有我跟她的母女证明,”季阮说到这儿,还是止不住崩溃,捂着嘴的手转到脸上,她低着头,“还有,收养季姝的那家人跟季家的协议。”

    卿蔷闭了闭眼。

    她不知作何反应。

    她快要与她一样无措。

    “还有,”季姝喉咙里发出很悲戚地一声,她后背凸起的脊梁剧烈抽.插,“沈封和季家达成的交易”

    她真的不知道该跟谁诉苦,六神无主地接着说:“我以为,我以为他和我一样,他很爱我,结果结果只是为了利益!”

    季阮忍受不住,趴在桌上,肩膀上下起伏着:“他爱利益,爸爸爱利益,妈妈也爱利益,没有人爱我”

    “他娶我,只是季家开出的条件爸爸怕我在家里碍事,怕我,怕我会跟季姝争抢,怕我最后接受不了事实,所以把我打发给他,而我一直以来我一直以来,只是一个坏人角色,我欺负季姝,爸爸会夸奖我,我本来不想干的我不想干的!”季阮接受不了,她讷讷着,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了,“到现在,我已经不再被需要了。”

    “我不想再待下去了,我没有可回的地方,卿蔷,我把这些都告诉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走?”

    卿蔷瞧起来没什么情绪,淡淡地凝视着她。

    似乎之前每次见到季阮,她都是不可一世的小公主形象,像被宠坏的娇小姐,不谙世事,明媚欲滴,她的装扮永远不会含糊,总是精致得很,可现在她的头发乱了,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在婚礼上璀璨发光、她一脸幸福带上的婚戒也不知去向。

    她的眼神被泪水遮挡,里面的光一点点被浇灭。

    卿蔷不知道她来找她之前,独自经受这一切是什么样的,当然,她同样不知道她所言有几分可信,但季阮这样的女孩,应该不会撒如此的弥天大谎,把自己踩到泥里。

    她有她的骄傲,她不允许自己为了虚假这么狼狈。

    卿蔷不止一次想过,季阮看起来确凿的继承人身份有问题,但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么大的问题。

    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但要她怎么信。

    卿蔷的手放在文件夹上,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引出来的会是季姝,会是她无比信任的挚友。

    她在塑料脊上的手攥紧一瞬,空调制冷的声音无比嘈杂,她周身冰凉。

    卿蔷半垂着视线,问道:“你要去哪儿?”

    季阮怔怔的:“离这里远一点。”

    卿蔷:“要怎么生活?”

    她略过了她的歇斯底里,让季阮跟着她的节奏一问一答,像关系还未到位的表面朋友。

    “会有办法的,”季阮艰难地抿出一个笑容,“我没有太强的能力,但当个钢琴老师还是可以的。”

    难以想象她会说出这些话。

    卿蔷没再说什么,她屈指叩了下文件夹:“我会去查,如果——”她卡顿了一下,还是出口,“是真的。我会给你卡上转够你普通生活的钱,安排私人飞机送你去想去的城市,并保证,不会有人找到你。”

    季阮愣了愣:“怪不得”

    卿蔷没懂。

    季阮揩了下眼尾泪水:“他们都说你阴险,也要和你合作。”

    “”卿蔷刚想说什么,季阮又开口了——

    “你真的很厉害,”她低声里满是自弃,“我要是像你一样,就不会有今天了吧。”

    就不会被大家抛弃。

    卿蔷默了默:“不。”

    她看着她:“我也羡慕过你。”

    在曾经,与江今赴最痛苦的时候,她羡慕她的一切,哪怕那一切是虚假。

    但是——

    “你被不被爱,好或不好,与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关系,只与你遇到的人有关系。而‘你’是不被定义的,所有事情的发生不过是因为你恰好遇到了一群差劲的人,仅此而已,没必要怀疑自己。”

    卿蔷自优毕发言完,没讲过类似鸡汤的事实了。

    她有点儿自嘲,自己到现在罕见的恻隐,只动给了两个人,都是季家的,如果事情是真的,那她跟季家,还真是不解之缘。

    或者说,不解之仇。

    季阮很久没有说话,卿蔷不准备再待下去,她在手机上敲下一串,发给她:“司机的电话,没地方去可以在离停机坪近的庄园等着,我查清楚了,你就能走。”

    季阮:“谢谢。”

    从茶餐厅出来后,卿蔷走得很慢,直到上车,她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离,第一句话是问:“江今赴在哪儿?”

    她想见他。

    她得见他。

    她有点儿没办法去明辨是否被背叛,她需要他。

    副驾驶的人转过来:“江少在三院,姜总让我来带小姐去。”

    卿蔷微怔,抬眸看了下,人是她妈身边的王助,他口中的三院是卿余所待的地方。

    他怎么去那儿了?

    卿蔷心力交瘁中多出几分疑惑,应了声,车子便发动了。

    作者有话说:

    63应该是解开了,下一更在凌晨,凌晨争取双更030

    第65章  chapter 65 她闭了闭眼,觉得可笑至极。

    铁栅栏一开, 车子向右面儿的病房楼驶去,王助降下车窗,出示身份证明, 三院的神经区住院楼是以灰白色为主的,最高一层由大型金属板全围,可以想象到顶楼没有自然采光的黑暗场景。

    卿父出事以后没有办法追责, 毕竟归其所有都是攻心一计, 法律上并没有刺激人死亡要定罪这一说,更何况从卿余出现, 到卿父去世, 时间线足有一年多。

    但赶巧的是,卿余疯了。

    整天叫唤着怎么还没有人来接他、怎么还没有人对他毕恭毕敬。

    于是姜辛北捐给三院一栋楼, 让他们接纳了这位病人, 要求只有一个, 那就是卿余所有的主治及看护全由她指派。

    她也从来不让人见卿余, 放话是人已经疯了, 谁要见就是想带人走,别怪她误会。

    所以卿蔷特别好奇,江今赴是怎么说动她妈让他来的。

    两位老爷子交好这事儿他们是一起知道的, 当时她爷爷提了一嘴, 说是他让权那会儿江家还没有下一代的掌权人,就准备等等再说,结果等出事儿来了, 就一直没说, 直到林汀发现不对那天, 他才一起告诉了两代人。

    但一个面谈, 一个通话, 总归不同。

    再加上姜辛北略执拗的性格,现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江今赴于姜辛北而言应该仍然没有清清白白,怎么也得真凶找到后他才能洗脱冤屈,就拿见卿余这件事儿来说,江今赴目前是最容易被她妈认为要放人走的人。

    卿蔷心下疑惑,在进电梯前,大脑转动就没停下过。一楼有人推着照射灯走,应该是刚来实习不久的,在等旁边的电梯时手忙脚乱摁了开关,强光照来,卿蔷下意识抬手垂眸。

    颈件坠着的玉石亮了一瞬,她眯了下眸。

    电梯门开,没顾得上身边人道歉的声音,她摸出手机,打了行字发送出去。

    确认发送成功,她迈步走进电梯里,握在屏幕两侧的手自然地落在身边,还未到自动息屏时间,上面的内容在电梯壁反射了一瞬——

    “云落,看住小姝。”

    上顶层需要瞳膜核验,这也是王助来的原因。她跟了姜辛北小半辈子,替姜辛北挡过抢卖过命,很得信任。

    卿蔷喊了她声:“您知道我妈怎么同意的吗?”

    王助犹豫了会儿,笑笑:“小姐,让江少自己跟你说比较好。”

    电梯很快到达最高层,卿蔷不再问了,她回了笑,点下头走出去。

    走廊灯光明亮,沿路电疗室、激光疗室都闭着灯,血常规化验厅还有人在收拾残局,看得出来是进行到一半中止的,尽头屋门打开,王助停了停,转头:“小姐,姜总的意思是希望我也在场,如果你不愿意,我在这里等也可以。”

    卿蔷:“不用,您进就行,要有什么事也方便给我妈汇报。”

    王助应下一声,跟在她后面。

    门后是条昏暗的过道,三五步一小灯,很能给人心里压力,走到头又一扇门,推开后,一个类似于观察室的房间出现。

    卿蔷站定,直直望去。

    里面由铁栏与玻璃一分为二,卿余在铁栏那边儿,而另一边儿——

    是江今赴。

    以前总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夸张的说辞,如今她算是信了,她跟江今赴顶多半天没见,这会儿望着他,却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下。

    他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处的黑色面料褶出些光,修长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瓷盖上,袅袅雾气升起,另一手的肘部支在扶手。

    卿蔷走到单向玻璃前,看清他眼睑倦怠垂着,额前黑发细碎,眉鼻到唇与下颚间的起伏半明半暗,神色闲散又淡。

    她凝了会儿,才侧眸看向另一边。

    卿余的样子很滑稽,他两手被束在椅子上,时不时就跟鲤鱼打挺似的骤然起身,却又挣不脱,眼睛瞪到像要掉出眼眶,嘴大张开叫吼着什么。

    王助在一旁解释:“有消音设备,江少刚来那会儿只说了句‘我姓江’之后就开了,看这样子,应该是没再关过。”

    卿蔷了然。

    她冷淡地睨着卿余:“好久没见这位二叔了。”

    自父亲出事后,她第一次来这里。一是以为尘埃落定,二是犯恶心,三是姜辛北不让。开始姜辛北是不想将复仇强加在她身上,后来是怀疑她跟江今赴的关系,她也就没自讨无趣过。

    十五年了。

    卿蔷红唇微张,声音轻柔:“他怎么还没疯死呢。”

    “江少见姜总时,问过一句卿余到底是半疯半傻还是装疯卖傻,姜总看得清吗,”王助沉默几秒,“但当年他做了所有检查,每一项指标都认定他是躁郁及深度妄想症,姜总不想要他的命,只想让他生不如死。”

    “几年下来,哪怕是正常人也应该疯了,而疯的——”王助说,“大概很难撑过去。”

    卿蔷转头,也想到什么:“所以?”

    “所以,江少来了,”王助透过窗,看向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男人,“他说,检查是季家做的,林先生妻子下葬,也是季家安排的。”

    言下之意太容易懂了,卿蔷本能地捏紧住手,很快松开,视线再次掠过脖颈上的项链,有一瞬间的错觉,那链子要将她勒到喘不过气。

    “他查的吗?”她吐出口气,问。

    王助点头:“很多证据。以前季家有不少人从医,那时的季家还不姓季,在季老太太当家后,季家改了主姓,医术世家也换了路走,而先生在不久后去世,想必当时不少被季家除名的人还没有改行。”

    “这种事查与不查都很难知道,毕竟尘封已久,”王助叹了口气,“在江少走后,姜总沉默了很久,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他费心了,又问我,她真的看错了吗。”

    卿蔷亦是无言。

    屋内却终于传来动静。

    江今赴掀起眼皮,竖起一指在唇畔挨了下,瓷杯盖被他碰在茶几上,有清脆的响声,他还是倚靠沙发背的姿势:“你应该知道,我出现在这儿,不是你装得失败,就是他们失败了,而你毫无破绽。”

    他周身气场阴沉骇人,卿蔷注意到卿余不顾磨出血地挣扎有一瞬静止。

    她闭了闭眼。

    觉得可笑至极。

    “那么,只剩下一个答案。”江今赴眼眸漆黑如曜石,一瞬不瞬地盯着玻璃后的人,意态却十分平淡,声音也低得模糊。

    但卿余破绽百出。

    他为了听清江今赴的话,在有意放缓动作。

    “你还要接着等吗?”江今赴低笑声,腔调微嘲。

    话落,他关了消音设备,卿余嘶哑的声音简直要破窗而出。

    “我什么都没等我什么都没等,”他痴笑着,语句不成章法,“哪来的毛头小子,快给我关起来!让他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人呢?!今天的财报在哪?!快给我——”

    颠三倒四的疯言疯语伴随桌子被猛烈拍击的声音戛然而止,江今赴又开了消音。

    他像觉得乏味,眉目垂敛,自顾自地望了白墙:“窗户都没有啊。”倏忽转头,狭长眼底的阴郁寒意让人脊背一凉,“你还演什么?”

    他逐字逐顿:“十五年了,季春芝许诺你的那些你等到过一样吗?”

    季春芝,季家老太太的姓名。

    卿蔷手撑在单向玻璃的窗台上,心脏像被细线紧紧缠绕,她不知道要什么样的答案,才能让那些线断开。

    卿余还在自说自话,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手腕上的血已经渗湿绑着他的皮质带,深棕被染成暗红。

    “啊”江今赴发出个无意义的音节,薄唇吐出沉冷的声线,“你知道已经过了十五年吗?”

    一句话问得玩味,搭上他无愠的脸太容易击垮人的心理防线了。

    卿余接下来的反应很像趁疯哭吼,江今赴又开了消音设备,卿余嗓子像被撕裂,嘲哳难听,破铜一般嘈杂。

    江今赴却连眉都不皱。

    甚至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带起一瞬凉薄笑意后,身子微微弓下,眉角一压,成了位寡淡的看客,听失了理智的叫吼,像在品林籁泉韵的管弦乐。

    身周一切皆慵雅。

    卿蔷觉得疯也是有级别的,就目前来看,卿余跟江今赴没得比,挺可悲,疯都疯不过别人。

    她轻声问:“他是不是不知道我要来?”

    王助:“您怎么猜出来的?”说完立刻反应过来失言,她顿了顿:“是不知道,他跟姜总商量的本来是不让您来的。”

    “果然如此。”卿蔷叹道。

    倒不是因为他表现的有点儿疯,而是他说有关季家那些诈人的话时,丝毫没有迟疑。要是知道她在,他肯定不会这么直白地问。

    屋内卿余骤然无声。

    几人目光都转去。

    见他先是绷着脸:“我累了,”然后更剧烈地动起来,咧牙狠笑,桌子也有了起翻的趋势,“我累了我累了我累了!”

    江今赴淡淡地笑了声:“季家也累了。”

    “你该知道才对啊,”他似不解,抬指点在太阳穴,“卿家、江家,但凡谈了当年的事,就会发现不对,再往下查,不过是土崩瓦解瞬息之间,你还在庆幸——”

    卿余突然开始大叫,连串儿撕碎的“啊”让人头疼。

    “玩弄人心,”江今赴不受影响,“是最没脑子的事儿。”

    他没有起伏的嗓音压过他,在坐直那一瞬黑沉沉眼里的阴翳骤晰,气压淬冰锁在卿余身上:“沈封是挡箭牌,季姝是保护伞。”

    “而我坐在这儿,”他笑出来,“就是事实。”

    作者有话说:

    还会有一更,应该在三四点030,63章的话要大改了,前几次偷梁换柱应该成功让大家都看到了T^T

    第66章  chapter 66 “卿卿身边有恶人,我心不安。”

    江今赴一句话拿人命脉。

    在“沈封”两字出来后, 卿余声嘶力竭的吼叫登时止住。

    死寂突如其来,江今赴最后的笑腔更为摄人。

    他骨节分明的手叩在扶手上轻敲,坐姿松散地靠着, 腕骨时不时漫不经心地一转,青色血管冷感:“你看,让你主动说, 你还不肯。”

    卿余死死地瞪着他, 像在霎那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还使劲儿抠着桌缝, 指甲有了弯折的弧度。

    “疑惑沈封?还是季姝?”江今赴与他对上视线, 淡戾弥漫到他四肢百骇,“你当你们能藏多深?”

    “线埋得倒是早, 也挺机灵, 发现不对就把沈封推出来, 失败也没关系, 反正还有季姝挡着, 只要她在,季家总能翻身,”江今赴一哂, “说不定卿卿还会帮忙。”

    说到这儿, 他微微侧头,眸子淡漠,暗含狠意:“可惜阴谋, 被太阳一照就灰飞烟灭了, ”他觑着卿余, 不辨情绪, “神算子这场游戏, 挺好玩儿的。”

    “咔擦”一声,卿余十指指甲均断裂到肉,鲜血直流,哀嚎随之充斥。

    在外的王助看到这幕吸了口气,有点儿担忧:“江少的脾性,不太好相与。”她怕她家小姐受委屈。

    “十指连心”卿蔷说,“您放心,我才是睚眦必报的人,他不过是为我出了口气。”

    真狠,季姝居然是诛她心的骗局。

    屋内卿余已经冷汗直流,气息微弱,喉咙发不出声音。

    卿蔷笑笑:“找人给他处理一下,能说话就好,让他一字一句地交待,不管用什么手段,”她朝王助颔首,“麻烦您了,我怕我来他撑不住。”

    她的口吻让人不寒而栗。

    小姐被身边人背叛,不,说背叛都算轻了,那个季姝很大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颗定山棋,王助担心归担心,但感觉她的担心没什么作用,斟酌片刻,没说什么,只叫人将卿余带走。

    卿蔷低头发着消息,给云落,让他在她回来前把人看住了,绑也要绑死。

    单向玻璃后,江今赴没收到带走卿余的请示,就见人被架走,心念微动,往外望了过去,卿蔷正好抬起头,看清他眼底不易被察的顾虑。

    她巧笑轻眨,迈步向门。

    同时,江今赴起身。

    两人一同转动门把手。

    清冽的檀味扑面而来,卿蔷松懈下去,整个人本能地朝前跌。

    江今赴下意识抬臂揽她,接得很稳。

    他垂眼看她,她长发乱在了白皙的后颈上,有几缕顺着纤弱的脊背隐进了收腰处,又分出几丝舞在他手背处,她的腰不堪一握,他恰合她两侧弧线。

    只不过当真是冰肌玉骨,她很凉。

    江今赴抱得紧了些,掐在她腰上的五指回握一瞬又松开:“卿卿”

    万般无奈,融在叹息。

    卿蔷闭了闭眼,抬手环在他后颈,仰首望他:“我没事。”

    江今赴眸色平静,他在维她的稳。

    “二哥,好厉害啊。”卿蔷眼睛笑弯了起来,“从失败到没有窗再到十五年。先是让他觉得暗无天日,再让他清楚自己根本不知道天日,最后三句话里的两个推测,他也没心思想真假了,直接被击溃。”

    “沈封是挡箭牌,季姝是保护伞,”她重复着,蓦地笑出声,语速越来越慢,“季姝是保护伞。”

    江今赴轻捏着她的后颈,她笑得花枝招展,却又不含一丝情绪,只是纯粹地弯了眉眼,出尘绝艳,颜若桃李,他倚着墙,她靠着他,细手在他胸腔,不由自主地握起来。

    “你说得对,二哥,”卿蔷点了点他的心口,“我一叶障目了。”

    “她挡在我眼前十五年了,我父亲也去世十五年了,”卿蔷像是置身事外的讲述,“她年初出现,我父亲年尾去世,这么一想,真的好巧。”

    “但怎么会呢?”她又像实在不解,“他们本该毫无瓜葛。”

    江今赴低眸凝视着她。

    卿蔷停顿了会儿,似乎是明悟了,一拍手:“我知道了,人心无解。”

    她看他:“对不对,二哥。”

    江今赴手指插到她后脑勺的蓬松头发中,揉了揉,片刻沉默:“卿卿,对不起——”

    “你不要对不起,”卿蔷打断他,自开口后一直轻柔的声线有一瞬涩意,但很快被她压下,“你不要对不起,第三次了。你上次道歉是没有安全感,结果我先发了脾气,上上次是我们解开误会后,你说你来迟了,这次是你为了我,来跟个装疯卖傻的人对峙。”

    她喘了口气,认真道:“没有一次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江今赴的嗓音又轻又缓,低低地否认她,“你会有负面情绪,就是我的错。”

    “今天这件事是我在赌,不该让你听到的。上次是沈封有心作梗,他大概对我和你的关系有猜测,所以说了那么一番话来试,如果当时我没听到,第二天听了剪辑过的,估计会更加控制不住。”他挺有自知,垂着眼反思了一段儿,又低下头贴了贴她的额。

    “至于相遇有没有太迟,我都想爱你更久,哪怕再早,我都会觉得晚。”

    人心无解,爱亦无解。

    卿蔷定定地望着他:“别招我哭,现在不能。”

    八个字将她现在的情绪展露无遗,她一双清眸很暗,有许多不堪被挡在眼底,是压抑到极致的异常冷静。

    江今赴轻轻碰了碰她的面颊,摩挲下,应声:“好。”

    另一只手使力,单手揽腰让她腰腹抵在了他肩,将人扛起来。

    “——!”卿蔷有点儿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胳膊下意识撑在他肩颈处,“你惯会用出其不意打断我的思想。”

    似怨非怨的话刚落,她就被放在了沙发上。

    江今赴笑了声,尾调扬着,低低缠上来:“这是听大小姐的话。”

    卿蔷偏头看着他,他是跪伏在沙发上的,一腿踩地,一腿屈起,裤脚被推上了些,她目光停留在那儿几秒,倏地坐起来要去拉——

    被他躲开。

    他站直,黑沉沉的视线压下来,眉骨微动,几分轻挑,他眼型风流,暗示十足:“急着干什么?”

    卿蔷盯着他:“二哥,你听没听说过欲盖弥彰?”

    “没听说过也不打紧,”她意有所指道,“你现在就在诠释。”

    “”江今赴无言。

    “不招?”卿蔷问。

    江今赴开口:“磕磕碰碰难免的。”

    卿蔷咬定:“拙劣。”

    她想了想,怔住,抬眸:“我妈?”

    江今赴不说话,他没话说。

    卿蔷:“咱俩一个审讯科,一个侦察科,谁也别想着瞒谁了,你告诉我,”她拽他胳膊,让他坐下,“我妈是怎么同意你见卿余的?”

    江今赴有点想笑,撩吊着眼尾瞥她眼:“你还挺会形容的。”

    卿蔷蹙了蹙眉:“别打岔。”

    江今赴还是想瞒天过海,仰头靠在沙发上:“聊了会儿,没什么。”

    “聊了会儿——”卿蔷靠近他,笑眼惑人,“聊能聊成这样?”

    她骤然俯身抻他裤腿,江今赴没一点儿反应,算是明白老祖宗那句‘温柔乡溺死人’什么意思了。

    卿蔷却愣住了。

    她直勾勾地凝着他膝间。

    膝盖骨一片乌青紫色,显得他别的地方白到病态,更显那块儿触目惊心,中间的位置横了道血痕,应该才愈合不久。

    卿蔷问:“伤到骨头了吗?”

    “哪儿跟哪儿,我把握着劲儿。”江今赴失笑,撩下裤腿,纯黑西裤松垮垂落下去。

    他倒是会说话,点了离伤到骨头还远,又点了是他自愿。

    卿蔷转头,与他四目相对,乌瞳平静:“她怎么让你跪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为什么要跪?”她一字一句地问,“江今赴,你知不知道你是谁?”

    话赶着话,不给他回答的机会。

    江今赴:“不是——”

    “你让我去不就行了吗?”卿蔷声音发颤,她咬着牙,尽力稳定,“我求一求的事儿——”

    不停的话语忽然被吻封住。

    江今赴还是笑得轻慢,邪里邪气:“还是亲管用。”他捏着她下巴,蹭了下:“大小姐不是说现在不能哭吗?”

    卿蔷推他也不是,不推也不是,人就停在那刻似的,瞭他好久,才有了动作,咬在他薄唇上,没留情,有点儿发泄的意思:“那你说。”

    “就当提前拜过高堂了,”江今赴撤开点儿距离,半垂着视线掠过膝盖,“我自愿的,姜总估计也没设防。”

    姜辛北是把他拉黑的状态,他不知道去哪儿找人,就去卿父的祠堂碰了几天运气,想着那儿怎么也会有姜辛北派的人看着,跪着跪着,明白当初卿蔷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了,也想到她在睡梦中类似赎罪的话语。

    于是再难有起身的理由。

    日出月落,姜辛北出现那天,只说了一句赶人的话就要走:“事儿还没查明,你现在来,只会脏了从叙的地方。”

    江今赴站起身,看她的背影,屈膝磕在门槛上。

    这也是那道血痕的来由。

    “惊扰卿伯父是我不对,请您原谅。”他脊背挺得很直。

    “可还是想向您求一个机会,”他嗓音低缓,“卿卿身边有恶人,我心不安。”

    最后那句话轻而易举地成为姜辛北驻足的原因。

    无它,只因她听过同样的话,但是是很久以前,从卿从叙嘴里说出的。

    在那一刻,她的眼前似出现了一场走马灯,她看见时间像蜗牛壳上的漩涡一样转动,而那句话则是拨乱反正的齿轮挪移声。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会更,63的更改版在努力过审,这次没过去就得我睡醒来再改再审了T^T

    第67章  chapter 67 就降膝于地,让她一路平川。

    江今赴是什么人?卿蔷曾戏言他是上京权贵第一人, 也不尽然是玩笑,他拒人于外又高高在上,名门世家够不上他的眼, 权力心计攀不上他的身。

    圈里不少人说他之前无光突露锋芒,只不过是些嫉语,江今赴很招人忌惮, 他年纪尚轻, 但过于深不可测,人也太淡, 除了卿蔷, 大概没人能看透他,都认为他离俗世太远。

    他是云上仙, 他是月下芒。

    喉咙涩得不行, 卿蔷想忍住的, 她仰起头, 呼吸微不可闻。

    她想起与他初见, 想让他跌落神坛。

    如今才惊觉,他从未临高岭,而是一直于她身边, 早在她只闻其声的那日, 他就走了下来,一步一阶,一步一诚。

    可是卿蔷不想了。

    她阖了下眸, 尾处划下一道泪痕, 是在拼命隐忍下的唯一幸免:“就为了见卿余, 值不值啊。”

    “不是为了见卿余。”江今赴语速放得很缓。

    卿蔷刚想说她知道是为了她, 结果他带起让人心颤的缱绻腔调又开口了:“是为了我自己, ”他将话叹出来,“我等不下去了,卿卿。”

    卿蔷望进他漆黑的眼,面对她时他眼里总盛着桃花,让她想像瓣落舒展一般松散。

    “你身边可能存在危险,我一秒都不想等。”江今赴一脸面壁思过的表情,“我太心急。”

    “”卿蔷哽了哽,不想跟他争这个打岔的话,一瞬不错地看他,“那让我去不行吗?我去也不至于——”

    “不好,”江今赴侧脸凝她笑,“我怎么跟你说?怀疑你朋友。还是别了,如果这事儿能瞒下,你最好一辈子都不知道。”

    “再说,要是你去了,姜总肯定会因为我的原因对你起疑盘问你,或许最后的结果都一样,但你还是不要承受了,”他指节缠着卿蔷几缕头发,绕了几圈,“卿卿,别不开心。”

    “我不想让你为了什么去求,”江今赴勾了勾唇,“你用我就好。”

    卿蔷心念皆震,不知道该怎么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绷了又绷,缓了又缓,屋子里很安静,人都去处理卿余了,她清楚现在不是随心的好时机,想轻飘飘地说句话先揭过去。

    可怎么揭的过去。

    他仅仅是为了不让她为难,不让她在和朋友间、与母亲间为难,就降膝于地,拿他与生俱来的傲骨,让她一路平川。

    “江今赴”卿蔷轻叹地自语,“天之骄子。”

    江今赴眯了眯眸,漫不经意地应了声,又说:“你是我的骄子。”

    “”他在帮她调整情绪,卿蔷好长一阵儿没说话,半晌,她想起了件事儿,言笑晏晏起来,“二哥,可我求过。”

    海岛上,求你平安。

    她故意不说,等江今赴问。

    没想到江今赴挑了下眉:“求谁了?”

    “求我放过你?”他眸色降沉,意态轻挑。

    “”卿蔷气笑了,“江二,人都说我能说会道,我看你比我会多了。”

    却也契合。她得足够清醒去处理季姝的事儿,所以跟他说现在不能哭,她的情绪但凡起头便刹不住,所以得克制,而江今赴显然懂了,没在这关头来哄她,反倒是插科打诨地心意穿插,还更有用些。

    江今赴轻笑了声:“求什么了?”

    语气有了几分认真。

    卿蔷瞥他眼,话里有话:“和你一样,求神拜佛。”

    你为我,我为你。

    江今赴还是笑,片刻搭腔,一本正经的:“神佛有什么用,求我。”

    “够了啊,”卿蔷忍不住弯唇,想起句话,“让你皆知,助我皆得?”

    语毕,似有一瞬静止,两人好像回到那片落花林,红绸黑墨,他写她看——

    “愿卿蔷此生所求,让我皆知,助她皆得。”

    卿蔷顿了顿,她摇头浅笑道:“我当时说,我要不起。”

    他们还未谈起过这件事,只心照不宣对方已知,就没再提过,卿蔷歪头看他:“现在我想说,二哥,好狂啊。”

    “嗯,”江今赴嘴角噙了几分笑,“你要皆得。”

    这才是重点。

    屋内连个表都没有,卿蔷时不时看向墙边可能透光的地方,她挑战自我的心思起得突然,就猜时间,也不看手机,只觉得时间像被调速了,越来越慢,但她清楚是心态作祟。

    她在等结果,等卿余交待,等一个让她不得不信的真相。

    她问:“怎么想起来要查她的?”

    江今赴哂了哂:“童邵出事那会儿,季家不太对劲,原余发过来后,我往深查了查,才发现被我截胡的是季家。”

    “但你说你有私心,我也没特别对待她,不管是我身边还是你身边的人,我都往上查了三代。”

    “”

    卿蔷觉得他有点子语出惊人的天分。

    “关望山、任邹行、单语畅、原余、何晚棠、艾橙——”她想了几个相熟的名字,又问了遍,“你都查了?”

    江今赴点头。

    卿蔷不是不信,是生平头一回叹服:“多会儿开始的?”

    “和你说去几个国家见政要人,”江今赴侧倚沙发,长腿交叠,“赶了赶行程,顺路见了趟我哥。”

    “他上任的三把火刚烧完,底下资料全,给我省了不少事儿,季家那从医,也是在他那儿发现的。”

    “对了,有个跟这事儿关系不大的八卦,”江今赴低眼,想了想措辞,接着说,“我哥跟齐硕川关系挺好,齐硕川告诉我一事儿,说是在我们这辈还小的时候,季家曾登过齐家的门,齐家没见,但当时沈家还未脱离,擅作主张放了人,而沈封与季阮,大概幼时便见过了。”

    “”卿蔷被他点醒,有种忘了什么的感觉,“我今天见季阮,她跟我说的估计没你查得全,但她说沈封对她没感情。”

    她打开手机,给他看了眼,屏幕上是她进屋前安排季阮起飞的消息。

    江今赴掠过一眼,淡谑:“电话。”

    卿蔷怔了下,她来三院就静音了,转过来一看,是沈封。

    她接通,开了免提,那边儿的声音夹杂风,沈封往日温和不再,颓废得很:“卿小姐,小阮最后见的是你,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卿蔷笑了声:“真是稀奇,最近一个个枕边人走了,都来问我。”

    上一个还是原余。

    沈封:“卿小姐,我们之间有误会,我”

    江今赴不冷不热地嗤了下:“你能与我的枕边人有什么误会?”他嗓音里的沉冷随麦传出:“沈封,你真是好魄力,为了当挡箭牌,命都不要了。”

    卿蔷被他说的枕边人弄得耳根发热。

    她服了她不经撩的身子。

    沈封哑然,江今赴话一出,就是他满盘皆输的定局,他并不意外:“二哥,有些事身不由己小阮被季家挟制,我实在做不了自己的主。”

    关窍都通了。

    卿蔷微垂着眼眸。

    她从来没觉得沈封是个蠢人,能借势独立门派的人不会见到蝇头小利就失了智,更何况他跟江今赴博弈不下三次,怎么可能没脑子。

    听季阮说沈封被利迷心时的不对散开,原来挡箭牌是他为爱而当。

    “季家这盘棋,”卿蔷声线极轻,“下得太大了。”

    她望向窗外:“你早猜出我跟他的关系了。”

    “是的,北城一见一试,后来在二哥回国后又试了一次,扰了卿小姐清净,是我不对,”沈封坦白,“但我没跟季家说,他们应该还未拿准,只是谨小慎微惯了,让我来探。”

    卿蔷睨颈间项链,心想是谨小慎微,还是又一算计,已经说不清了。

    “季阮拿了她攒下的钱来给你平仓,”她面上风轻云淡,“别费周转的劲儿了,起泛的股你可以丢了。她给了我挺有用的消息,我会扣去你造成的损失将钱转还给她——”

    “卿小姐!”沈封打断她,语气乞求,“我造成多少损失,我会如数奉还,您不告诉我她在哪儿,替我给她转下资产,她不能受苦的。”

    “沈封,我是商人,不是善人,做事的准则只有是非恩过,”卿蔷一停,轻柔道,“还有护短,你跟江今赴作对那么多次,算起账哪有完呢?”

    “你再说下去她也听不到,开口晚了,话说给不想听的人,有什么用呢?”卿蔷自认仁至义尽,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侧眸一瞥,才发现江今赴无声的笑还没停下。

    他胸腔震出两个字:“护短?”

    卿蔷锱铢必较,反问回去:“枕边人?”

    江今赴失笑,撩了下她下巴:“沈封跟季阮瞧起来误会颇深,你最后的意思却是季阮仍想听他解释,给了个提示,卿卿还是心软。”

    “就是不知道沈封能不能听出来,”卿蔷不置可否,手支侧脸,捞手机时蝴蝶骨凸起几秒,“我是对季阮心软,她跟我被骗得时间差不多,她从出生,我接近记事,甚至说谎的人也是那么几个。”

    “没想到”

    未尽之意不必再讲。

    她曾经因为季姝很烦季阮,到今天,却是天翻地覆了。

    门被敲响,王助推开:“小姐久等了,都已经记录好。”

    卿蔷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儿,太阳该落山了。

    她起身,与江今赴一同向外走,没想到被王助拦了下:“小姐可以不看,姜总会代为处理。”

    她的反应说明太多。

    卿蔷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架不住心脏溺水般下沉。

    她眸色冷寒一秒,浅笑地偏了偏头示意:“我的人审出来的,哪儿有不让我看的道理。”

    是装腔作势、又物极必反的明媚。

    王助将目光转向‘她的人’,想着能帮忙劝劝:“江少。”

    江今赴却颔首:“走吧。”

    第68章  chapter 68 谢谢你的爱,解开了这盘死局。

    路过电疗室时, 里面儿很安静,只有轻微的丁零当啷收拾器材声,门虚掩着, 卿余躺在手术台上,看不出生死,卿蔷脚步慢了下来。

    王助注意到, 笑笑:“打了镇静剂, 卿总为了让他的病好快一点。”

    毕竟他招出来的那些东西,指不准能让他坐穿牢底呢。

    卿蔷了然, 接着向前走。

    水磨石的地砖配色沉闷,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挥之不散,休息室的门开门关, 有了浅淡的橘味香氛, 只是依旧无窗, 水晶灯打在摆放整齐的纸上, 显出股惨白, 上面缠枝花纹,光线轻轻幽渺。

    两人走进,王助关上了门, 卿蔷坐下, 却没急着看:“二哥,我都坐在这儿了,但还是心存侥幸。”

    “沈封说的不对, ”卿蔷低垂着眼睑, 指尖拂在纸张上, “季家不是谨小慎微, 季姝大概早就知道了。”

    “我确定季家没有教养过她, 除了安排她来到我身边,”她口吻很平淡,“她的思维、处世,以及手段,都少不了我的一字一句。”

    “她不会猜不出来,因为如果我是她,我一定能猜得出来。”卿蔷笑了声,“她试探过我,不计其数。”

    “她在我身边,那点儿心思为非作歹好多年。”

    “从你回来,她就问过我怎么会和你合作,再到童家出事儿,她躲着我,见我确实没有往下查,才示弱揭过,后来海岛,她又拿你激我,最后晚宴,她还不收手,”卿蔷有了几分自嘲的意态,“直到如今,我仍然在给她机会。”

    “可惜一下午了,我一条信息都没有收到。”

    卿蔷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从她让云落看住季姝起,云落就问了好几次什么情况,她一直没回,后来估计单语畅也知道了,给她打了个电话,她也没接,独独没有季姝的。

    江今赴淡淡的:“老鼠哪儿有能喂熟的。”

    “是呀,”卿蔷弯了下唇,“我还得提防被反咬一口。”

    她拿起纸,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江今赴没有跟着看,他微靠着侧边扶手,黑眸始终一瞬不错地落在她身上。卿蔷的手腕细白,时不时一转,长发被她不经意撩在肩后,明眸稍低,神情很淡,她身上也好像只剩黑白两种颜色。

    他了解她,所以刚才不拦她。

    他们秉持一个相同的态度,有些事儿如果没有瞒下去的可能,就别再白费力气了。所以开门看见她之后,江今赴没说什么粉饰太平的场面话。

    她是骄矜于人的大小姐,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么再脏她也要亲自处理,不然她会更膈应。江今赴是心疼的,左胸膛尖锐紧攥似的,但他也得忍,不能牵动她的情绪,于是所有都化为了对祸首的戾气。

    屋内的气压很低,像处于冰点还往下,空气也结冰。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卿蔷停眸凝视在最后一页。须臾她捉紧一沓,用力扬向空中——

    白纸洋洋洒洒散落,带起风,以及“簌簌”响声。房间里纸张纷纷,白得凌乱。

    “好啊,”她笑着,“好一个人心难测。”

    江今赴早在她扔出去那刻就抬臂挡在她身前,那些阴谋算计没再挨到她半分。

    “二哥,你想得到吗?”卿蔷眼里倒映乱飞的白纸黑字,她犯晕、反胃,但感觉再没有比此刻更清醒的时候了,“季家与卿余的合作,二十年前就开始了。”

    “卿余回京,也有季家的手笔,季春芝认准了我爸会为我查,将计就计耗他的身体。季姝出生就瞒天过海,被送到山里。为的不仅是在五年后来到我身边,还有压垮我爸,”她轻声,颤抖微不可闻,“他最后接的那个电话,是季姝打的——”

    像石子投落在静湖,千层波起再难停歇。

    “是季姝打的,”她笑着又呢喃了遍。眸色却十分沉静,似有层黑雾,牢牢挡在了前面,话说得淡稳,宛若只是讨论晚上吃什么,“不仅如此,季春芝还知道老爷子们交好的事儿,逼死我父亲只为离间,而后持重待机,童家原本该是第一步,但被你截胡了。”

    她看向江今赴:“我曾查到季姝被童邵纠缠,那也是他们准备的说辞,万一他们成功了,会让我知道是为了季姝出头,到时候哪怕童家全被他们吞下,我都不会拦。”

    “就算他们一直失败也没什么,”江今赴嗓音缓而哑,“因为你总会恨我,但凡有一天卿家拿下江家,你绝对会划出些给季姝。”

    “是啊,二哥,”卿蔷靠在沙发背上,唇角浅浅上弯,“季家想做黄雀,想做渔翁,只要有季姝在,他们永远输不了。”

    她低了低头,视线落在流光溢彩的坠饰上:“爷爷曾说,情是最清白的杀人刀,当时我以为指的是你,后来想到了我妈,又觉得亲情也有可能,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乐了声,“会在友情这方面出岔子。”

    圈儿里传卿蔷,除了唯利,就是唯友,她对划在自己范围里的人极度偏袒,有人曾说哪怕是块儿石头,也会被她护成精。

    江今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他就坐在她身边,黑眸凝视着她:“卿卿,怎么处理?”

    他不能碰她,她虚有其表的冷静一碰就会坍塌,但她不想。

    “二哥,你查查季家在国外到底都有些什么动作,”卿蔷收回盯着地上落纸的目光,起身,“没记错的话,童邵是被贷款设的套。”

    江今赴打下一行字:“很快会有结果。”

    他在国外三年,盘下的根足够深。

    “那季家季天河,就麻烦二哥了,”卿蔷也不客气,把季父交给江今赴,她推开门,“至于季姝,我自己去。”

    天边的火烧云还未褪散,红光潋滟着,却突兀地夹杂着几朵阴云,灰与日顶交织,暴雨如注地下,丝丝水线毫不留情,在余晖里格外明显。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是罕见异象。

    卿蔷像身处暴雨汹涌,她仿佛是被困在牢笼里的蝴蝶,恶鬼握着钥匙,在她眼前晃了又晃,她却只看见父亲的骨骸,在角落布满蜘网,风吹不破,雨打不散,而她难辞其咎。

    晚八点的钟楼疯鸣响,她于禁地断翅自刎。

    她眼前是不停滚动地记录,让人窒息又疼到神经铮铮,她做不到缓解心痛,一遍又一遍如凌迟般过着方才看到一切,那天罗地网、十年谜题。

    如果没有江今赴的一往无前,季春芝设的局确是天衣无缝。她将一生都被蒙在鼓里,是江今赴拿爱砸开了裂痕。

    “卿卿,”车停下,江今赴要换车去季家主宅,他凉薄露骨,却在开口那刻收了个尽,“放手去做,出什么事就先走,不必等我,我处理好就过去。”

    他的意思不算隐晦,只指她不管做了什么,他都会给她兜底。

    卿蔷声音很低地回了一句:“谢谢。”

    谢谢你的爱,解开了这盘死局。

    开门那一瞬间雨声很大,有人撑伞等候,但还是架不住斜飞进来些,江今赴没听清她的话,一手支在车顶,一手扶着门框,拿身体挡住不管不顾冲锋的雨水,眉目氤氲着寒意,“嗯?”了声。

    卿蔷摇了摇头:“二哥,我会等你的。”

    我撑不住崩溃的那一刻,一定很需要你。

    江今赴勾起唇,低眸保证,有了几分虔诚的意态:“我很快。”

    车驶离那一秒,他眸色冷淡得吓人,大小姐带走了他的好脾性,低沉阴冷地吩咐身边的人:“让守着云家的人护好卿小姐。”

    黑车穿梭在雨幕,卿蔷出着神,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思维在何时何处,也不知道放在哪儿才能平复,只一味地空想,喇叭声突然出现在车后,她侧头看——

    是单语畅的车。

    卿蔷怔怔地望着。

    那头率先降下了窗,单语畅盯着前方大喊:“卿卿,你别开窗,雨太大了!”

    说她不聪明,她还知道下雨,说她聪明,她反倒被拍了一脸的雨。

    “跟你发消息怎么不回?”她接着大声问,“云落跟我说你要他看住小姝怎么了吗?他好像快圆不住了,让我去,正好碰见你——”

    单语畅心中隐隐有猜测,越说越没底:“是不是、是不是查出来了什么?”

    卿蔷直直降下了窗,脸朝着窗外,雨水刹那间飞进,她想,怎么这么烫。

    “畅畅,”卿蔷笑起来,被打湿的发丝凌乱,疾风乱在她眼前,她大概是笑了,“是她,是——季姝。”

    单语畅猛地提了一瞬间的速,后视镜明明显现出了卿蔷此时的模样——

    她被劲雨萦绕,唇依旧红,在急速的雾里看不清神色,有缕黑发沾湿在她鼻尖,清雷劈空,在眨眼间,她好像看见她分割的灵魂。

    在闪电与云层中痛苦不堪。

    作者有话说:

    有句很俗的话:季姝是卿蔷亲手养大的玫瑰。

    ———

    很俗,但挺对的

    第69章  chapter 69 “结束了。”

    车内屏幕弹出暴雨橙色预警, 雷声闷闷滚在乌云里,像一盏电路出差错的灯,上京被阴郁包裹, 云家大门扫描到车牌自动朝两边打开,两辆车一前一后进入,卿蔷望见主栋门檐下站着两个人。

    她下了车, 立刻有人撑着伞迎上。

    卿蔷轻声道:“不用。”

    单语畅摔车门跟上来:“不用什么不用, 会生病的。”

    “生病?”卿蔷反问了句,笑笑, “心病已经够了。”

    门前两人也看见了她, 云落不再拦人,季姝眼睛朝她看时, 有霎那很明显地停滞, 随后往前走了两步, 她身后云落无奈又一头雾水地摊了摊手, 见季姝要走下台阶, 他拉了一把:“下着雨呢小姝”

    下着雨呢。

    卿蔷眼眸倒映季姝恍然的脸,心想,看, 她就说她知道了。

    冷雨淅沥, 寒意渗进她的骨髓,她走过去,视线上下打量着她, 她们就这么沉默在雨里, 单语畅跟云落不好说话, 只无言低头看着脚尖。

    “我之前说这个牌子的设计挺独到。”卿蔷唇边漾着不明显的笑, 她开口, 示意季姝身上的衣服。

    季姝哑了哑,点点头:“嗯,你还说很衬我。”

    “当时是的,”卿蔷无波无澜地回了句,如果不是地点不对,她们与平常无二,只是聊着天,“还有这个耳环,”她抬了下手,“是我们几年前在悉尼一起买的,当时季家给季阮庆生,直接跳过了前一天你的生日,我带你出去玩,并调给你一个泛珠的经销商,让你做你的品牌。”

    季姝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闭眼又睁开:“卿卿,我——”

    “还有你的头发,”卿蔷自顾自地打断她,“我不爱染,总说天生的发色独一无二,怕褪不回去,你也就一直没动过。还有鞋,我说根高根低不要紧,什么颜色的底与多闪的缀品最重要,你也都听进去了”

    她一一举着例,声音夹在雨声里,好像有几分模糊,雨水的湿味扩散,是涩涩然的。

    没有人打断,云落似乎察觉什么不对,几次想开口,都被单语畅用眼神制止了。

    “十五年了,小姝,”卿蔷抬眼看她,挂在长睫的雨珠随之颤下,她语速放慢,“我身边的人也不算少,所谓的‘变色龙效应’却只在你这儿有,你哪一处都和我脱不开关系,单语畅、何晚棠跟我不亲吗?她们都没有你和我一般相像。”

    “你知道为什么吗?”

    季姝喉咙处有吞咽的动作,她唤道:“卿卿”

    “你知道吗?!”卿蔷骤然拔高了声音,雨似乎有一瞬停滞,也可能是时间,她缓了缓,牵起唇角,“因为从六岁那年你救走我起,就一直在我身边了。”

    “你比我低,逃跑的路上有些树障跨不过去,不好意思开口,非要爬,然后又摔,弄得伤挺可怜——”卿蔷一顿,像明白些什么,歪了歪头,“是从那会儿开始的?”

    “让我有护着你的心思?”她轻笑出声,也不要季姝的回答,接着说,“后来我拽你牵你搀着你,我也是六岁,却心疼起你。”

    “你奶奶真了不起,倒把我盘算了个准。”

    她话一出,季姝还没有反应,云落却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单语畅悄声:“闭嘴。”

    卿蔷不受影响,一双眸直直地觑季姝:“回京以后,我要让父母认下你,让你做我妹妹,结果季家出现了,我为你认祖归宗感到高兴,卿家与季家关系本不算相近,因为我们,开始交好。同年,传出你不受待见的风言风语,从谁嘴里出来的,我就让谁咽回去了。”

    “年底,我父亲去世,你哭的比我还厉害,说你说不动季家帮卿家过关,自责,难受,愧疚,让我等等你”卿蔷阖眸,“让我等等你。”

    “季姝啊季姝,十五年了,你说季家不管你,我说我管你。你的吃穿用住行,我挑最好地送你。你要当设计师,我给你造势。你要办工作室,我给你出资金筛选手下人。你要做高企,我直接把现成地给你,”卿蔷似忍不住,眉微微蹙起,她睁开眼,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不解,“让你做我妹妹的话出口了,我言出必行,那你呢?”

    “你不把我当姐姐看,”她咬着字,“你把我当个人看,成吗?”

    惊雷四溅,月色不显。天地被清洗,忽明又忽暗。阴夜在喧嚣,世间广阔却好像在此刻被缩成了狭隘的地方,紧紧锁住她们两人。

    季姝很久没有说话。

    云落磕巴起来,他莫名有点儿怕:“要么、要么进去说?”

    他的话被闪雷吞没,卿蔷一瞬不错地看着季姝,没有回答,又是几秒,她笑着摇头,让开地方,盯着季姝:“你小时候跳不下沟壑,现在下个台阶不是难事儿吧。”

    季姝默默地走下去,还没站稳——

    “啪!”丝毫没留劲儿的一巴掌,直接把她扇倒在地,头磕在装饰的石子上,血慢慢溢了出来。

    云落心下一惊,他着急了,身体本能地要去拉卿蔷,吼叫多了几分怒气:“卿蔷!你干——”被不知从哪儿跑出的人死死拦住腰,猝不及防到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还有几人站在不远处。

    卿蔷扫了眼,心下了然:“江二的人?”

    有人点头。

    “”她叹口气,“还好我认识,不然你们就是私闯民宅。”

    季姝已经撑着地半坐起来,她抬头,面色不明,只是进了雨里,总感觉眼边似有泪滑落。

    “查童家的时候,何晚棠在国外发现查到了你身上,立刻告诉我。而云落现在为了你,要跟我动手。你因为我认识的人,也都在护着你呢。”卿蔷居高临下,一把扯下脖颈项链,划疼感瞬起,她甩手扔掉项链。

    十分力道,玉坠磕在台阶反弹,四分五裂,里面闪着红光的机器掉出,她脸上笑意转瞬即逝,讽劲更重:“我没教错你,定位器藏得很好。”

    “季家是不是把孙子兵法刻在脑子里了?”卿蔷垂眸睨,没有一丝感情,“你怎么那么会装孙子呢,小姝。”

    季姝低着头,看了看被摔在身边的定位器,她手攥在地转边上,讷讷着:“我有过悔心”她仰起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卿卿,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让你先走我让你先走,那是因为我不想算计你,只要你走了,我就没有算计你的机会了。”

    卿蔷眼睑低垂,轻轻地问她:“有什么用?”

    “我对你好了十五年,你反倒是在初见一片空白想过收手,”她心脏疼得厉害,像被一道道雷劈碎了,又重新缝合,却少了一块儿,她面上不显,“十五年啊,季姝,我对你不够好吗?!”

    她吼出来,如玉的手扬起,季姝下意识闭眼,却没感受到疼痛,睁眼就她打在了自己靠左肋的位置上,还导致她最后那句话有了几处破音。

    卿蔷没有这样过。

    季姝愣了神。

    她是高位上头戴冠冕的掌权人,是生来就该绝艳无双的大小姐,谁都要避她三分。如今却被雨浇得狼狈,有些撕心裂肺地质问她。

    季姝见她第一面,就觉得她的骄傲不该被阴谋算计,但——

    “走错路了,卿卿,”她流下泪,看着她,颤得不成调的声音逐字逐句,“走错路了,覆水难收。”

    “好,”卿蔷点了点头,眼前模糊,鼻间酸涩,她躬身,“好一个覆水难收。”

    单语畅追着她打伞,还没等伸过去,就见她拽起季姝衣领,拖行她走到不远处的游泳池边。

    单语畅还没过去,就被云落拉住,她心急地转头,看见他一脸颓唐愣了下,犹豫片刻,决定不跟过去,和他说一说来龙去脉。

    卿蔷拎起季姝,水面映出两人模样,雨滴势如破竹敲开涟漪,季姝看清了自己的脸扭曲。

    “你知道的,我没亲自对人动过手,”卿蔷掐在她后颈的手收紧,“你是我第一个恻隐,是我第一个事必躬亲,那处理,也该我来处理。”

    “咚”一声,水花炸开,季姝被摁进水里,连挣扎都没挣扎,有几个水泡浮上,须臾,她被提起来,咳嗽的声音刚一半儿,就又入了水。

    卿蔷的表情是漠然的。

    云落管不了那么多,没再听单语畅的话,病急乱投医向江今赴的人说:“会要命的!”

    那人不为所动:“少爷说了,有什么后果他替她担着。”

    包括入狱。

    但卿蔷显然也不会那么没分寸,连续几次后,她将季姝摔在了地上,季姝额前的伤已经泛白,她呛水止不住。

    卿蔷坐在泳池边,仰首淋着雨,觉得她还是得上天偏袒的,不然为仇人哭,太难堪了,也太不知如何面对父亲了。

    只是眼尾烫得难受,乌云在压顶,抬眼望去入目青灰,身处现世却像溺与海底,风吹着雨滚动,似浪似波,雷电夹杂,卿蔷想落入水里躲一躲。

    “我曾经当你是我此生挚友,”卿蔷为了掩盖哽咽,话语轻到了极致,被雨打得零落,季姝都听在了耳朵里,“你看看,单语畅拦着云落伞都丢了,我们全失了体面,包括你。”

    “也因为你。”

    “在青藤飙车,在乱鸣喝酒,在听佛阁品茶,你还能想到吗?”她笑得自嘲,平心静气地说,“季姝,你没有心。”

    卿蔷弯了下腰,半垂着视线:“你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吗?”

    “没有,”季姝呛咽着,摇了摇头,泪痕带起的红是她身上唯一的颜色,“我只是从出生就被那么教。”

    “十五年,我教你的要远比六年多,你回过一次头吗?”卿蔷起身,自嘲地笑了笑,明白再没什么能让侥幸存在的,“结束吧。”

    季姝却也勉强地弯了弯唇,她想,太好了。

    “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季姝下线,恩怨的具体原因在后文季春芝那里

    ———

    写这章眼里有泪打转,太心疼卿卿了,季姝走错路了,她看错人了。

    第70章  chapter 70 他们在接绵长的吻。

    骤雨仍未停歇, 地面被染深,乱蓬蓬的树叶湿漉,闪电是绝境里唯一的明亮, 单语畅已经把事儿讲完了,云落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往日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卿蔷在他身前站了会儿, 什么话都没说,各有各的打击, 她对季姝有多上心, 她圈儿里的人对季姝就有多上心,更别提云落还存了分喜欢。

    半晌, 她转身要走。

    单语畅一愣, 喊着追上去:“卿卿, 去哪儿?我送你!”

    卿蔷:“去找江今赴。”

    心底的杂乱情绪让她不安, 她不想再自己释怀。

    手刚叩在车门上, “砰!”的似落雷声让她怔了怔,单语畅才赶过来,要给她开车门, 却掰不动, 她转头。

    卿蔷的不以为意后知后觉地消散,她倏地回身,朝声响的地方:“那是不是季宅?”

    单语畅没反应过来, “啊”了两声。

    卿蔷声音提高:“那个方向, 是不是季家主宅?!”

    单语畅路痴, 她望了望, 分不清, 好在江今赴派来的人跟了上来:“是的,卿小姐。”

    单语畅没搞懂:“卿卿,怎么了吗?”

    “”卿蔷后退车上,嗓子涩得发疼,整个人抑制着颤抖,“是枪响。”

    她少不更事时,随姜辛北去军区训练过几天,每天日夜不休的就是枪声,听着听着就熟了。

    “那位在季家?”单语畅脑子里的线终于搭上,她小心翼翼的,“没事的卿卿,他比你身手好,不会出事,何况他身边也有人,不一定是朝他来的”

    卿蔷问跟上的人:“你们身上有枪吗?”

    那人义正言辞:“没有,在国内是违法的。”

    单语畅服了,有没有先把人情绪稳下来不行吗,真是看不懂眼色。

    她刚想开口接着安慰,就见卿蔷迈着步子往回走,速度很快,湿重的风衣被她的动作带起,她走到才站起来的季姝身前:“我问你,季天河手里有枪吗?”

    季姝没有回话。

    卿蔷掐上她的脖子:“有还是没有?!”

    季姝艰难地从喉咙里滚出个字:“有。”

    她被放下,手捂在脖子上不停咳嗽。

    卿蔷没再管她,她大步上车,像把即将离弦的箭,痩薄清影穿梭在雨中,长发被风刮起层,透过光,是浅淡的雾。

    路过单语畅,她说:“上车。”

    卿蔷发动车子,油门一踩到底,轰鸣声猛地作响,单语畅在副驾驶,听她的声线格外清晰:“给他打电话给江今赴打电话。”

    她的理性到了极限。

    在第一次响起无人接听后,她深呼吸:“我的手机在后面,拿我的给他打。”

    结果却还是一样的。

    卿蔷逐渐看不清眼前了,路上灯光模糊,“啪嗒”一声,她眨眼求看得清楚,眼角的泪也没有准备地融在雨声里。

    “卿卿,你别着急,”单语畅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接着拨打电话,嘴里还胡言乱语地安慰,“那位是跟你比肩的存在,他命不该绝!”

    卿蔷泪已决堤。

    哽声涩调再难收回,她堪堪维持了一天的理智在遽然间坍塌,绝望来袭得太突然,她像灵魂出窍,附在她耳边重复低语——

    你被压垮了,卿蔷。

    她唇缝露出声呜咽,呼吸变得困难,紧握着方向盘,借力平复颤抖,只为了说出的话能了然:“我很爱他。”

    泪在卿蔷眼眶不停地蓄满又坠:“我不能没有他。”

    她还欠他一个纯粹的开始。

    南附他见她不知情,北附她见他不知情,兜兜转转太多年了,她让他等了太多年了。

    仇恨绊住了她的脚,却拦不住他的心。

    江今赴爱意滔天,替她当下多年虞诈。

    她不敢去想害怕的后果,她没办法承受了,那年北城风月一眼生情,耽误的代价不该是他的性命。而今日一场,还是他为她而去。

    “我爱了他好久,”卿蔷认清了心迹,喉咙滚了又滚,她绷不住了,泪成串儿地往下掉,她再也看不清眼前的路,踩了刹车,靠在路边,哽咽闭眼,“却欠他良多。”

    “”单语畅恨自己词汇匮乏,到了关键时刻只干巴巴地重复“没事、没事”。

    不知收到了什么,她疯狂发消息问相识的人季家情况的动作猛然一顿:“卿卿!任邹行回我了!他说他在去警局的路上,二哥没事——”

    正激动的话语被一道车光打断,骤然大亮,她下意识抬手遮挡,适应几秒后放下,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

    是江今赴。

    他形态几分倦念,大概是赶着来的,背靠风雨显得人更阴刻,狭长眼眸还有未收起的戾气,额前漆黑的碎发沾了雨珠,闪雷将夜色打得四分五裂,他身上拢着淡淡车光。

    卿蔷怔怔地看着他,无力垂落的手碰到车窗开关。

    江今赴没有犹豫,躬身伏在窗棂,薄唇缓缓地吐出她的名字:“卿卿。”

    卿蔷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她还在诉着:“是我把你拉下水。”

    “不,”江今赴抬手摩挲她的泪,勾起的唇角是怜惜之意,“是我上了你这条船。”

    他的手指有凛冽冷意,卿蔷颤了下,回神:“江今赴。”

    江今赴认真地回应:“是我。”他探到她的细手,握起按在自己的心口,哄着她,“在跳。”

    卿蔷红唇微张,话未出,身先动,她没有半分拖延地收回手下车,江今赴退了两步,还没看清她,人就扑进了他怀里。

    “你吓死我了。”她泪只停了一瞬,就再不回转。

    江今赴修长的手摁在她后颈,另只手揽着她,无奈而柔和:“还不如恨死我了。”

    “我怕,”卿蔷鼻腔泛酸,从看见他起,她摇摇欲坠的情绪就轰然坍塌,“我好怕啊。”

    “所以我赶来了,”江今赴微微低头,看着她,“手机被打穿了,没能给你发消息,抱歉。”

    “季天河想鱼死网破,”他细致地给她解释,“但江礼让前不久送了我个模型,除了枪膛封死与真.枪无异,唬了他段儿时间,手机是扔给别人跟警察联系时他示威打的,我没受伤。”

    “涉嫌盈利赌博,跨国交易,高利转贷,私藏军火,”他低低地汇报,口吻缠绕安抚,“他会罪有应得,卿卿。”

    卿蔷眼泪不断,抵在他胸腔给不出回应,她积攒了太多绝望,从季阮到卿余再到沈封,崩溃循序渐进地来,直到一声枪响,彻底将她的世界打翻,让她失守颠沛。

    江今赴衣服被雨与她的泪打湿,冷热交织汹涌,他心脏发紧,疼得密麻,想说些什么,她却先仰起了头。

    四目相对,风雨声渐息。

    她说:“我爱你。”

    随后吻了上来。

    于暴雨鼎沸,乌云偶闪里。

    他们在接绵长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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