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杜昕然的瞳孔猛地睁大, 脚下一个不留意,她踏错了台阶。
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倾,她翻滚下了阶梯, 额头撞上犄角, 最终躺在血泊之中。
剧烈的疼痛撕扯她的身体, 记忆排山倒海地袭来。
像是走马灯一般, 一帧帧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却比之前任何一刻还要全面, 有颜色, 有声音,甚至……有人像。
“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杜十八忧心忡忡的走在路上, 手指在手机上按了又按。
她嘴上嘟囔着:“阿成到底怎么了,都好久没接电话了。”
恰巧这时她抬起头, 视线撞上了不远处,从医院门口走出来的裴逞。
她高兴的跑上前去, 脸上随即又转化成担忧:“阿成, 你怎么来医院了, 是哪里不舒服吗?”
裴逞看到她时也有瞬间的怔愣,但他很快掩饰掉身上的不自然, 语调平缓:“没有,就是来看一个朋友。”
杜十八松了口气。
见裴逞没有主动交代的意思,她小心翼翼追问:“你最近很忙吗?我发消息告诉你我被B大录取了,你也没回我。”
B大是两人之前约好一起要去的大学。以裴逞的成绩,要考上全国最好的A大也不在话下,但杜十八明显做不到。
所以两人商量了一下, 决定考个折中的B大, 当然,考上B大也废了杜十八半条老命了, 所以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刻,她高兴得在原地打转。
本以为好不容易两人能够上同一所大学了,裴逞也会像她那么兴奋,可她第一时间发消息给他,却迟迟没收到他的回复。
裴逞这时才拿起手机扫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道:“恭喜,你考得很棒。”
才半个多月没见,两人生疏得不像情侣,杜十八忍不住抱怨:“上周我们100天纪念日,我本来想问你能不能一起过的,但是你也没接电话。”
裴逞眼底下都是乌青,看起来很是憔悴,他捏了捏太阳穴:“抱歉,我最近真的很忙。”
医院大门口,路灯之下,两人一来一回的说了没几句话。基本上是杜十八询问,裴逞回答。
他全程都很冷漠,和前些日子腻歪在一起时甜蜜的态度判若两人。
杜十八脸上流露出些许失落,却也不好无理取闹:“那我不打扰你了,你记得报道的时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裴逞看了眼身后的医院一眼,半晌才回答:“嗯。”
叮嘱完,两人又陷入一阵静谧。杜十八也只能拖着低落的背影,从他身侧走远。
心里不断在安慰自己。
裴逞本来家境就不好,现在要上大学了肯定压力更大,瞒着她在外面兼职打工也是很正常的。
她身为女朋友应该懂事,要顾忌他身为男子的自尊心,要给他足够的空间,他不想说的事不要逼迫,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虽然现在少了联系,但只要暑假过去,两人回到大学上课,就可以朝夕相对,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挺直背脊,怕她难过的背影被裴逞看见,会让他为难。
就在这时,裴逞突然喊住她:“十八。”
杜十八心底的阴霾瞬间驱散,脸上的笑容如花一样绽开。
刚转过身来,就被一股温暖给包围住。
裴逞的拥抱异常用力,仿佛是在害怕失去什么。
他头颅深深埋在她的肩膀上,无端来了一句:“对不起。”
杜十八不明所以,笑着道:“没事啦,纪念日还有很多,以后每次都还能一起过的。”
他的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瞬间抚平了她的不安。
“最重要你没事,你忙我都能理解的,这几天我都会在店里,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裴逞依旧没有开口,只是箍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直到她憋得满脸通红,胸腔的空气都快被挤干了。
“阿成你太用力了,我快喘不上气了。”
裴逞这才退开。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嗯,回去吧。”
杜十八踮起脚尖飞快的亲了他一下,而后捂着脸跑开了。
路灯把裴逞的身影拉得极长,他瞭望着渐行渐远的女孩,整个人看起来孤孤单单的,特别落寞。
星星和月亮天真的以为只要相拥就能永不分离,却从未想过,他们,本就不在一个轨道上。
谁也没料到,那一晚,是他们最后的温存。
*
报道当天,裴逞没有来,也没有接电话,他们的关系好似已经名存实亡。
隔天,杜十八收到裴逞的短信,只有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出来见一面。
两人相约在定情时的小树林。
杜十八一见到裴逞就激动得忍不住噼里啪啦一顿输出:“阿成你为什么不来B大报道啊?要是错过了报道时间会很麻烦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你连报道这么重要的是都抽不出时间……”
裴逞打断她,他表情淡淡的,像是在陈诉什么事实:“我要出国念书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想站得更高,A大也好,B大也罢,都比不上去哈佛牛津有见识。”
今日的裴逞不再是一身轻便的宽松卫衣,他穿着昂贵的衬衫,显得矜贵大气,也显得陌生。
他的眼神不再是专注的停留在她脸上,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别处,甚至隐隐透着不耐。
杜十八眼眶通红,话里带着颤音:“你出国念书,那我怎么办?”
她按捺着浓烈的预感,强撑着说下去:“你说过,我们一起上大学,一起出社会,我们……”
“我们分手吧。”同一时间,男性低沉的嗓音响起。
眼眶的泪水止不住滑落,就好像那些不想听到的话,它依然会到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杜十八却固执的把话说完:“……永远不分开的。”
前些日子一同憧憬的未来,好像成了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们去同一所大学,等实习后我有钱了,我们就搬去一间小屋子,到时候我们住在一起,早上醒来看到你,晚上睡前也能看到你。”
“毕业后我们就去领证,如果你想专职写作,就待在家里安心的写,我呢在外面努力赚钱。迟点攒够了钱,我们就买下自己的小家,还有一辆代步车,然后我们生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我会教他们听话懂事,长大后要孝顺妈妈……反正,我的人生规划里,一定要有你。”
那些他霸道的宣言,他的甜言蜜语,仿佛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她不明白,为什么裴逞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明明说一起考B大的是他,说要在一起的是他,说永不分开的也是他啊!
杜十八呆呆的望着他,逃避现实似的呢喃:“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裴逞丝毫没有躲闪,他的一字一句都如锥心利箭般刺骨。
“我说分手!我说我腻了,跟你在一起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现在我要分手,我要出国念书,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了。”
杜十八依旧不相信,她拼命摇头,哽咽道:“不会的,怎么会是消遣,你明明有动情……”
“你说那件事啊……”裴逞的语调轻慢,“傻十八,那种事对我们男人来说,是个女人都可以。我有说过非你不可吗?又土又宅,追我的人那么多,选中你不过是看你好玩逗逗你,你还当真了?”
他无视她稀里哗啦的眼泪,继续道:“我认回我爷爷了,他可是市里有名的富豪,他会送我到国外让我接受最好的教育。回来后我会继承他的公司,会是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会是名媛最理想的对象……”
“杜十八,那样的我,你觉得你还配得上吗?”
他诛人先诛心,偏偏把话往最难听的说,让人无地自容,无从反驳。
他毫不留情,不顾情面,仿佛只要能达到让她愿意放手的目的,他就不惜去做。
杜十八果真面如死灰,她后退两步,讷讷道:“那……瓷娃娃呢,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说以后每一个生日,都会陪我过的。”
裴逞背过身去,他放在口袋里的双手紧握成拳,语气却依旧冷硬:“呵,那个玩偶,我早摔坏了,是你傻,才固执的遵守承诺。扔了吧,以后我们别再见了。”
说完,他不愿再逗留,抬腿就走。
杜十八飞扑上来,紧紧从背后把他抱住。
“别走,阿成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要说这种伤人的话……我不要分手,我很难受,你不要离开我。”
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裳,透过薄薄的面料,灼烧了他的肌肤,刺痛了他的心脏。
裴逞的眼眶里渐渐蓄满水汽,他把头仰起,阻止里面的泪水滑落。
他不能够转身,也不能让她听见他情绪的起伏。
“我就是这样的人,感情的事本就这样,想哄你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能说,要怪就怪你遇人不淑。”
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残忍且粗鲁。
“不要白费时间在我身上了,以后离开我,找个真正对你好的人,这次记得要擦亮眼睛了。”
说完,他抬腿离开,一点也不带留恋。
独留杜十八在原地,残破的身躯任由疾风吹打:“我认真了,你转身了。所以这就是感情线吗?”
“那我学会了。”
感情的事就是那么不公平,明明需要两个人同意才可以开始,却只需有一人提出,随时都能够结束。
*
虽是这样说,但杜十八并没有轻易放弃他们的感情。
那天之后,她拿着瓷娃娃,跑到裴逞家楼下蹲守,希望他亲眼看到那只他制作的瓷娃娃时,会有一丝动容。
奈何——
“小姑娘,你找A栋八楼13户那个男孩啊?别等了,人家早些日子攀上富豪了。几辆豪车接着走的那阵仗你是没看到,量谁去了都不会再回来这个破地方了。”
这里的住户大多都认识她,她来过很多次,但之前的每一次,她都是令人艳羡的身份。
在冬天,她只要在这里站上一刻钟,她的男孩便回疼惜的把她的手放进怀里捂暖,嘴上还不停唠叨:“你在路上就提前通知我啊,那样我等你,总好过你等我。”
可如今,她等了那么久,她的男孩没有再出现。
杜十八固执的等待着。
她从白天等到夜晚,从艳阳高照等到月朗星稀。她吹着冷风,冻得鼻子通红,都还是不愿意离开。
直到心一寸寸冷下来,他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杜十八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站起来,行人匆匆走过,撞倒了她怀里的瓷娃娃。
‘哐当’一声,瓷娃娃应声而碎,摔成四分五裂,如同那怎么也无法再拼凑起来的感情。
杜十八蹲下来,沿路一片片拾起,嘴上喃喃自语:“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绝望如同渔网一样把人包围,令人挣脱不了,她像那被搁浅的鱼,疼得无法呼吸,像是下一秒就要死去。
摩托的鸣笛接连不断,冷白的车灯照来,刺得在马路边蹲着的杜十八紧闭双眼。
霎时,痛觉传遍全身。
*
杜昕然惊得睁开了眼睛,她下意识抬手挡住头顶刺目的白光,却牵扯到额间的伤口,疼得她抽气一声。
裴逞干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焦急:“昕昕你醒了?”
“医生!医生!”
她好像全都记起来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恢复记忆,无疑是最坏的。
她终于明白郑可儿的诅咒,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注定没有结局。
他们之间发生过这么多的事,又怎么可能还能在一起?
有些之前忽略的细节现在变得清晰起来。
裴逞为什么在相遇后,会对她一见钟情?为什么无理由的对她好护着她?为什么不顾尊严不顾危险也要追求她?他有没有可能,从来就没有失忆?
他说过自己是因为母亲病逝而丢失完所有的记忆,但那未免太过牵强了。以她认识的裴逞,虽然也很孝顺,但不至于恋母情结那么严重,因为母亲病逝就世界崩塌的地步。
还有他三翻四次阻拦她寻找前男友的真相,告诉她不好的就让它过去,不要再去想……
究竟真的只是占有欲强,还是因为害怕她想起,他曾经狠狠伤过她的事实?
所以时隔多年,他重新以新的身份找回她,想跟她重修旧好,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愧疚弥补?
杜昕然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裴逞,也不想面对他。
但裴逞并不知道她的心理变化,他依然沉醉在前些日子的美梦中,天天来医院看望她,兢兢业业的想哄她开心。
但她明显兴致缺缺,每次他跟她说不到两句话,她就下逐客令,说自己累了,要休息。
裴逞再三跟医生确认,确定了她没有撞伤后遗症,可能只是一时不开心,才不爱搭理他的。
他腆着脸皮凑上前去:“你是不是很疼啊,我给你止痛剂?”
“不用,我不痛。”
裴逞垂眸,眼底满是受伤,他低声道:“可是我难受,你能不能给我止止痛?”
回答他的,是杜昕然沉静的睡颜。
可她对父母,对朋友,还是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半点没有面对他时,那种疲乏的神态。
就连蒋岳来看她,她都高兴得,提出让他推她出去晒太阳,那是裴逞询问了好多次,她都不答应的。
即使裴逞不愿意面对,也不得不相信,杜昕然对他的态度,正在刻意转变。
他不明白。
明明摔伤之前,他们还浓情蜜意,明明那一晚,她还在他身下,红着脸说隔天就给他身份。
可如今,她对他这个即将上任的男友,却还不如那个便宜哥哥来得热切。
趁着蒋岳走开的时候,他忍无可忍,上前去推杜昕然,语气里饱含着不悦:“你最近,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杜昕然一惊,忙阻止道:“你要推我去哪里?岳哥哥回来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裴逞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停下了脚步,他弯下腰给她固定好轮椅,明明动作细致温柔,脸却黑如锅底。
他冷哼一声:“我带你去哪里,他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可是你的男朋友。”
杜昕然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不是。”
裴逞瞳孔剧震,他双手撑在她两侧的扶手上,直直看着她残忍的嘴唇翕动。
“我从来没说过喜欢你,也从来没答应做你的女朋友。”
她抬起冷眸,对上他不敢置信的眼神。
“所以裴总,请你自重。”
裴逞捏着轮椅扶手的骨节发白,他近乎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他觉得她肯定是在楼梯摔坏了头脑,才会这般胡言乱语。
面对她的可以冷落,他可以一忍再忍。
但她这样随便抹杀掉他们的关系,他简直气得牙齿都在打颤:“我不是你的男朋友,那我们是什么关系?前几天晚上,你主动吻我,我们明明还……”
杜昕然打断他,嘲讽道:“我们能是什么关系?那种事情,是个男人都可以。况且那晚,从头到尾陷入情海的只有你一个人,我并没有给你占上好处。”
像是怕他还不理解,她字句铿锵:“很明显……我,在,玩,你。”
裴逞的眉头皱成了川字,他依旧死死盯着她,像是无法相信,这样的话能在她口中听到。
“我只想知道千人抢万人迷的裴总承服我是什么感觉,现在试过了,也不过尔尔。”
她用男人最看重的事,作为引子,不断羞辱着他。
她无视他铁青的脸色,自顾自道:“裴总你是真的很烦,总是那么自以为是,真以为只要你喜欢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吗?”
“我跟你说,我对你只有厌恶,没有喜欢。”
可能是为了报复,杜昕然把他多年前曾经说过那些伤人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我根本没对你说过爱,是你一厢情愿讨好我,我觉得有趣,才想着玩玩,现在我玩腻了,不想跟你纠缠了。”
然而裴逞对以往的事全无印象,他只是在听到这些词句的时候,脑袋疼得嗡嗡作响,跟初始失忆未曾用药控制的时候很像。
裴逞来不及捂着脑袋,因为杜昕然说的这些话,比利剑还要伤人,他心如刀绞,疼得直不起身子。
他只是撑着扶手,定定的望着她,奢望这些都不是真的,这不过是她一时意气的玩笑话。
他话里都带着颤音,卑微又可怜的哀求道:“别闹了,听话,我哪里让你不开心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你是不是在怪我,那天睡得那么死,没有陪你去买早餐,你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这样的,我一定会跟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受伤。”
他弯下腰想抱她,却让杜昕然觉得他虚伪恶心,她一个用力,把站立不稳的他推得一个踉跄。
杜昕然深知打蛇打七寸,而裴逞这种自尊大过天的,他的七寸,便是他的自尊心,只要把他的尊严踩在地下,就能让他痛不欲生。
“忘了跟你说,你做的瓷娃娃,是我故意让妈妈去摔破的。什么定情信物,谁要跟你定情啊,你这个妄想症也太严重了吧?”
杜昕然嚷嚷着,让周边的人都不得不停下八卦的脚步,上前围观。仿佛裴逞是什么死缠烂打的痴汉。
她丝毫不顾忌他的颜面,把最羞辱人的话,一通往外倒。
“我不仅不会跟你在一起,还恨不得你滚得远远的,别在我面前讨人嫌。”
她震耳发聩:“所以拜托你裴大总裁,就不要再像一条哈巴狗一样,扒着一个女人就不肯放,这样只会让我更鄙视你。”
裴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猩红的双眼望着她,波涛汹涌的怒意就快冲昏他的脑袋:“杜昕然你……你怎么能!”
周边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对他指指点点,有好事的甚至打算开启直播。
“长得人模人样的,竟然是个跟踪狂。”
“对,小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肯定要做个公证的。”
裴逞面上火辣辣的疼,只能紧握双拳,转身离开。
*
杜昕然明显是铁了心要跟他一刀两断了。
就连《青春如歌》的结局,也突然来个大转变,直接写了个be。
评论区一片骂声,她却恍若未闻,声称尊重书中角色的意愿,这就是他们该有的结局。
比读者们更难受的是裴逞,他看着最后一章稿子,自言自语:“小骗子,你说不会是be的,怎么说话不算话?现在说结束就结束,我容许了吗?”
“即使是玩,你也必须玩上一辈子。”
很快,杜昕然收到廖主编的通知,说因为她违反跟裴总定下的条规其中一条,强行be,算是违约了,所以需要她亲自面谈,商谈赔偿事宜。
来到裴氏的时候,杜昕然第三十六遍告诉廖主编:“主编,这件事的错误我承认,我也愿意承担。对方说需要赔多少你答应就是了,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的。”
廖主编不明白为什么她有那么大的转变,苦口婆心道:“你这又是何苦?”
明明前途无量,却在这个关键时刻自毁前程,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但在廖主编的角度,怎样都是要给公司谋福利的,跟裴氏闹翻对大家都不好,于是她还是强行把杜昕然拖来,要她无论如何都见一见裴逞。
来到办公室时,裴逞抬手向廖主编示意:“你先出去一下,我私下跟她谈。”
廖主编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有过多停留就离开,还顺便给两人带上了门。
裴逞换下了休闲打扮,今日的他一袭高定西装,把他衬得矜贵清冷,完全找不到当日被她践踏时的狼狈模样。
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装束利落精神,令杜昕然不得不想起,在追求她之前,他原本如神祇般的模样。
杜昕然本以为以裴逞的性格,好聚好散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不顾情面羞辱他,想必他也恨她至极,能收了赔偿后老死不相往来,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裴总,毁约的事我无话可说,你要多少钱尽管开个价,我都赔。”
但她没料到,他没有不悦,反而面带纵容。
而后,他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很清楚,我要的从来不是钱。我只是想,见一见你。”
说着,裴逞走了过来,想像从前一样拉起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她认为当日的话已经很清楚,他根本没理由执迷不悟。
“请问裴总,你是没见过女人吗?”
杜昕然的言语极尽羞辱,他却丝毫不恼。
“不是,我见过很多女人。”裴逞自嘲一笑,“但这辈子能让我心动的,唯你一个,我想要的,也只有你一个。”
他可能想通了,也做好了心理建设,所以并没有过激的情绪起伏。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那么决绝。但是我想对你说,我的心很小,装了一个人就没有多余的位置。我也很执着,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一辈子。”
他刻意无视她的反应,自顾自表达自己的决心:“可能你很残忍,一点也不在意我孤独终老。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不会放弃你的,以后在你转身,就一定会看到我的身影……”
杜昕然抬眸,瞬间撞进他深邃且偏执的眸底。
“除非……我死。”
第42章
裴逞说到做到。
那天后, 他不仅如影随形,还暗中帮她解决了大麻烦。
因为强行be的事让杜昕然成为舆论中心,他却帮忙压了下去, 并亲自出面做表率, 说力挺创作自由, 还答应了大众, 会让欣然命笔写出圆满的番外。
“我们给笔大多一点时间, 她前些日子受伤住院, 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毕竟创作者也是人, 不是机器。”
裴逞还立马开拍了《青春如歌》的网络剧,把视线彻底转移到他那里。那么即使网剧翻车了, 骂声也肯定盖过杜昕然的原著。
读者的忘性很大,有了新的东西, 就自然不会关注旧的东西了。
杜昕然也得以喘上一口气, 不再被如潮的恶评骚扰了。
甚至, 裴逞联合旗下影视公司,适时把之前翻拍的微短剧播放出来, 瞬间收获一众好评。
“所以说,笔大出品,裴氏保证,大家多给她一点信心,要相信即使是be,那也是最完美的作品。”
裴逞的营销团队毕竟是斥巨资聘请的, 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
就这样, 杜昕然霎时登上热搜,却不再是负面, 反而是正面的,令她身价顿时翻了好几倍。
之前还没售出的版权也连连有人来问价,令她都有了些许不真实的感觉。
而裴逞,他对毁约赔偿的事一概不提,也没有指责她的任性,唯一令她懊恼的,就是他时不时就出现的身影。
他也没有上前打扰,也没有向她讨要什么回报。
他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在她有危险时就第一时间出现,仿佛只是想履行之前他所说‘不会再让你受伤’的承诺。
终于,杜昕然在忍无可忍之下,敲开他的车窗:“裴总,你很闲吗,公司要倒闭了吗?不然为什么全天二十四小时的跟着?”
车窗摇了下来,车里的场景全数呈现。
裴逞的大腿上放着盒饭,手边是一摞摞杂乱的文件和笔记本电脑,颇有一副要在这里干到天荒地老的姿态。
他抬眼望她,坦然自若道:“公司的事比不上你的事重要。没了裴氏,我还是我自己,但没了你,我就不是我了。”
杜昕然不知道他是怎样用寻常的语气说出这种肉麻的情话的,反正她说不过他,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自家小区。
她不敢从阳台望下去,她刻意让自己忙碌,刻意不让自己去想,任何关于裴逞的事。
她怕自己会动摇。
在裴逞这里,她好像永远都是被动的那个,只要他扯一扯那头的线,她就会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意愿走。
那天,蒋岳来找过她了。
“然然,你……是记起以前的事来了吧?”
知她者莫若岳哥哥。她精心隐瞒的事,竟还是逃不过他的双眼。
杜昕然原以为,蒋岳哥哥既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必定毫无悬念的支持她的决定,可没想到,他却是来劝解她的。
“裴逞假装失忆的事,我以前也怀疑过,但后来我验证过了,发现他是真的不记得。”
“再次爱上你追求你,也确实是上天的安排,所以,在我知道他想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并没有决议阻拦。”
杜昕然思绪繁乱,她皱着眉头,没有接话。
蒋岳目光定在远方,像是陷入一场回忆。
“其实当年,是裴逞通知我去接你的,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刚好赶在你遇到车祸的第一时间送你进院。”
“虽然那天我去到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但我相信,他并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不在乎你的。”
蒋岳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我是个男人,男人看男人很准的,从以前到现在,我都知道,裴逞他喜欢你,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杜昕然捏着额头的伤口处,紧闭双眼,面上满是纠结。
她不明白,自己听到以前的事,为什么还会触动。
明明已经决定放下裴逞,明明已经想清楚,不管当年的真相是怎样,她都不会再跟他纠缠下去。
“听说那天你摔伤被他抱着送来医院,他浑身是血,急得快要疯了,平日颐指气使的裴总,就这样大庭广众下跪了下来,求着让医生先看看你。”
“知道你妈不待见他,他就执着的站在一边,不愿意离你太远,也不敢离你太近,就任凭你妈那样打骂,他像失了魂一样,完全不回手。”
“晚上也不肯休息,全部人离开了,他硬是守在你的床边,隔天眼眶布满血丝,红得吓人。胡茬明显,面容憔悴,就是你妈看了,再大的怒意都消了,也狠不下心再指责,就睁只眼闭着眼的由着他了。”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场面,但杜昕然能想象到,那一刻裴逞失魂落魄的模样。
霎时间,心里竟然泛出一股酸意,把她腐蚀得难受至极。
“更重要的是,在你醒来后,他怕你担心,硬是把自己捯饬的人模人样的,才嬉皮笑脸的回去看你。他背后还没好全的伤口,因为长时间没处理都化脓了,他依旧半点不提。”
蒋岳这辈子没有佩服过谁,但裴逞,绝对是他输得心服口服的那个人。
他把伤痛埋在自己心里,只把好的一面呈现在杜昕然的面前,这就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
谁知道当年,是不是也如此呢?
杜昕然抿了抿唇:“岳哥哥,你……”
她没料到有这么一天,蒋岳会帮着裴逞说话,蒋岳在她心里一直是精明睿智的大哥哥,他应该很清楚,他说的话,会间接影响到她。
“我不是在帮他说话,我是为了你。”
蒋岳和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天,在医院的长椅边,他走了以后,我看到你哭了。”
杜昕然怔住了。
跟裴逞说完决绝的话,她确实没忍住哭了,只是在蒋岳出现以前,她已经平复下来,装作无事人的模样。
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呢,原来她的强颜欢笑,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关爱她的人。
“然然我知道,你不想跟他继续在一起,可能是担心他没有失忆,也可能生气他当年始乱终弃,反正绝对不会是——你不爱他了。”
蒋岳不愧是历练颇深的律师,他把事务看得很通透,总算能够一语中的。
“既然不舍得,为什么要放手呢?”他语重心长,“两个人相爱的几率是0.000049%,我认为你还是应该想清楚,因为岳哥哥……”
“希望你幸福。”
*
接下来几天,裴逞还是风雨不改的守在杜昕然家楼下,连小刘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裴总,您整天在这儿守着,杜小姐也不理你啊,有用吗?”
裴逞倚在车门上,抬头朝楼上望去,嘴角掀起微微的弧度:“当然有用,专家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1天。慢慢的她就会习惯我在她身边了,要是哪天我不在,她反而会不自在。”
他搓了搓冻得快要结冰的双手,满脸兴奋:“诶,这好像也快21天了吧。”
小刘不敢苟同,只在心里暗叹:大冬天的,人都老婆孩子热炕头,唯有裴总,傻站路口冻冰雕。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诧异的呼唤:“逞哥?裴逞?”
裴逞抬眸望去,见到一名与他年龄相仿,却很是面生的男子。
对方却自来熟,见他有些许反应,便兴高采烈地上前来:“真的是你啊!我刚刚看到十八没看到你,就猜着你会不会在附近,果然被我见到了!我想想……我们这有八.九年没见了吧,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帅嘛!”
裴逞本以为是哪个攀关系的无耻之徒,可听到关键词的时候,难免动摇了:“你说……十八?”
对方不置可否:“对啊就是杜昕然嘛,你以前不是爱叫她十八嘛?怎么现在改了,但没关系,你们还在一起就好。”
裴逞眉头紧锁,思绪紊乱:“什么……意思?”
男人搭过他的肩膀,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已做过几千遍。
“别装了,当初说好一起做职业篮球手进国家队呢,结果发达了就不管兄弟了。好几年前我跟你重遇过,看你淡漠的样子还真以为你失忆了,结果前些日子看到你跟十八公开关系的记者会,才知道原来你们一直在一起啊!”
这一连串的信息,打得裴逞措手不及,他就算对这人的长相全无印象,也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高中时期的死党。
原来死党是受了爷爷的威胁,被告知裴逞已经失忆,跟以前的生活再无瓜葛了,死党才不敢前来叨扰他。
毕竟他现在身为职业篮球手,最注重的还是赞助,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绝对不敢冒险对抗资本家的。
况且,前几年两人擦肩而过,裴逞并没有把他认出来。
“你说什么?!你是真失忆了,跟十八也是过后才重逢的?竟有这么巧妙的猿粪?”死党感到难以置信,他喃喃自语道,“那不对啊,就算你不记得,难道十八也不记得吗?”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匪夷所思,前些日子的两个当事人,确实都丢失了记忆。
甚至他还离谱到去吃杜昕然‘前男友’的醋。
现在回想,难怪记者会过后,并没有人现身揭穿他的谎言,也没有所谓‘前男友’出来反驳,原来根本就没有别人……
从始至终,那个被他贬低得一无是处、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渣男——
就是他自己!!!
裴逞觉得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开了个,他想也没想过的玩笑。
自己不仅不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还曾经跟杜昕然有过那样的过往?而他人生里丢失的重要记忆,恰恰就与她有关?
她曾经忘记的‘前男友’,踏破铁鞋一直想找的人,其实就在她的眼前?
难怪……
难怪杜昕然在摔下楼梯后,对他的态度360度转变,恐怕,她比他更早一步,知道了这个真相。
自己就是那始乱终弃的渣男,现在还敢口口声声说爱她,厚着脸皮纠缠她,她没把他大卸八块,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裴逞紧张的追问:“你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跟她分开,为什么会丢失了全部记忆?”
死党耸了耸肩:“你问我啊?当时你魔怔了似的,突然就跟十八分手了,怎么劝都不听。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要我说,最清楚整件事的人,非你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爷爷不可。”
*
裴逞没有迟疑,立马回了裴家老宅,打算找裴孝添问清楚。
他不明白,为什么爷爷要撒谎,给他构造了一个不存在的过往。
为什么给他锦衣玉食、偏爱他、纵容他的爷爷,背地里却有这样深不可测的一面。
他骗他的,到底还有多少?
“少爷,裴老先生在休息,您不方便进去打扰。”
裴逞无视管家的阻拦,自顾自闯入后院,看到了在躺椅上假寐的裴孝添。
裴孝添睁开了双眼,眼神坚毅睿智,没有丝毫混沌之色。
他气定神闲的坐了起来:“来了?我猜猜,是因为支票的事,兴师问罪来的?”
说起这,裴逞就更恼火:“对,您为什么决意阻止我跟杜昕然交往?”
“以前的事,是不是也和您有关?您拆散了我爸妈,而后又来拆散我和我喜欢的人?”
什么养尊处优,什么父慈子孝,全是假话。
如果是,他当年就不会沦落到朝不保夕,沦落到要靠奖学金才能维持生活的地步。
裴孝添根本一直都注重门当户对,他曾经妄想拆散裴逞爸和妈,他们为了逃避裴孝添的桎梏,早已跟裴家脱离了关系。
他在高中之前,根本没跟这个所谓爷爷有过往来。
要不是父亲母亲相继去世,他失去了全部记忆,恐怕也不会彻底沦为裴孝添手中听话的傀儡。
什么与裴家关系和睦,什么被裴璐姑姑一手带大,全都是裴孝添捏造出来的假象!
裴孝添眼底露出诧异,却很快维持了镇定。
“以前的事,重要吗?”他用老迈的语气强词夺理,“那些不光彩的事,爷爷通通帮你抹掉,让你成为市里最尊贵的公子,我供你最好的教育,捧你做裴氏的总裁……爷爷对你,不好吗?”
裴逞简直无法相信,到这一刻,裴孝添依然冥顽不灵,没有一丁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艰难的开口:“爷爷,我到底是你的亲人,还是你的作品?”
说到底,裴孝添就是为他病态的控制欲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爸不听话,裴孝添就让他滚;他身上有污点,裴孝添就把他格式化,给他重新设定了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
裴孝添像是看一块顽石一样眯着眼打量他:“孩子,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的。没想到却跟你爸一个德性,为了一个女人,来质疑我的决定,跟我站在对立面!”
他杵了杵拐杖:“要不是你爸执迷不悟,他会是我最好的继承人,我的孙子会在我膝下长大,对我言听计从!绝对不会像你这样,一身反骨!”
“你爸不清楚,你应该很清楚,当年我看中你,不过是因为你机灵的脑袋。我有你姑姑的孩子,我不是非你不可!”
乍一听真相,裴逞深受打击,他踉跄的后退两步,喃喃道:“爷爷,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我只是想知道,我还忘记了什么?你为了拆散我和杜昕然,到底做了些什么……”
裴孝添气得吹胡子瞪眼,声量不受控的提高:“你追究我?你拿什么身份追究我?!你现在是什么态度跟你爷爷说话……我这是养了个会顶撞我的白眼狼啊。”
他捂着心脏,重重咳了两声,那骨瘦嶙峋的身子摇摇欲坠。
管家和佣人们在一旁搀扶,连连说着家和万事兴,一家人就不应该这样刀剑相向。
“老先生的身体不好,少爷您还是少说两句吧。”
裴逞现在已经几乎能肯定整件事跟裴孝添脱不了干系。
但以裴孝添的性子,要他承认错误,恐怕比要了他的命更难。就算撬开了他的口,估计也无法问到任何有用的资讯。
他终于能理解,当年父母为什么宁可抛弃荣华富贵,也要逃出这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五指山。
裴逞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查。”
说完,他转身,抬腿欲走。
却听身后传来裴孝添气急败坏的怒吼:“站住!”
“这次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要是敢踏出这里一步,我裴家就当没你这个孩子,我会立马撤去你在裴氏的一切权利!”
裴孝添信心满满的昂起头颅。
裴氏总裁头衔的诱惑力有多大……任凭哪个人听了,都会心甘情愿被捆绑,乖乖俯首称臣。
果然,裴逞顿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来,在裴孝添难以置信的目光下,缓缓开口——
“那爷爷,我也跟您说清楚了,要是我查到真相当真与您有关,我也不会念及你我的……祖孙情谊。”
说完,裴逞再不留恋,劲直离开。
“逆子!”
哐啷一阵巨响,裴孝添气得把周围的名贵古董全数扫在了地上。
此时,裴璐和裴泽宇才像是闻声,匆匆赶来,假惺惺的给他顺气。
在两人的怂恿下,裴孝添终于掷地有声:“即刻宣布,本人以董事长的身份,罢免裴逞的一切职务,总裁位置暂由阿宇代理!”
*
那一整天,裴逞都没有出现在杜昕然的视野里。
待她好奇他今天怎么没跟着时,就看到网络上疯传的一则消息。
【裴氏董事长与裴家少爷裴逞脱离关系,裴氏总裁跌落神坛!】
杜昕然满脸震惊的把新闻看完,才确定了这不是恶作剧,裴逞真的跟他爷爷反目成仇了。
刹那间,她联想到之前因为裴爷爷扔她妈妈支票的事,她跟裴逞提过一嘴,不会就因为这样,闹得这么严重吧?
杜昕然不懂豪门规矩,但能这样公开宣布的,似乎已经没有婉转余地了?
“裴逞这是疯了吗?”
想到这些日子,他把裴氏的职务通通丢下,坚决守在她身边。还有他那句应验了的‘没了裴氏我还是我自己,没了你,我就不是我了。’
她本就不坚定的心开始动摇。
裴逞对她,真的那么执着吗?
岳哥哥说得对,他估计是真的失忆了。不然以他的性子,如果知道自己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估摸就不敢这么理直气壮的纠缠她了。
恰好她抬头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裴逞。
在这个本该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还是选择到她这边来了。
他的眼底蒙了一层灰,看到她时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没有立马上前来,仿佛失去了前几天的‘理直气壮’。
杜昕然在原地踌躇,不知道应不应该走过去。
他今日穿着一身厚厚的大衣,慵懒的依靠在墙壁上。在寒霜雨雾下,还是显得一如既往的矜贵得体。
要不是那标志性的那辆迈巴赫和小刘都不在了,她都无法相信裴逞已经落魄的事实。
她于心不忍,上前询问:“你跟你爷爷,还能和好吗?”
他苦笑一下,身影显得有些单薄落寞。
“不能了。我一直自诩骄傲,却没想到,我是一个没有过去,活在谎言之下,未来也被操控着的傀儡。”
杜昕然没听懂,但也隐隐感觉到可能跟以前的事有关。
他和他爷爷闹得那么僵,必定不是事出偶然,原因恐怕比她想象的还严重得多。
她抿唇思考的动作没被裴逞错过,他直截了当:“我知道你可能记起来了,也明白为什么你对我那么残忍了,这很正常。我从朋友那里得知我曾经做过那样的事之后,也觉得自己渣得不可原谅。”
“虽然我不记得我以前为什么那样做,但我没想狡辩,我想替从前的我向你道歉。”
他郑重其事的鞠了个躬,态度也极为诚恳,让杜昕然不得不相信,在这件事上,他也扮演着受害者的身份。
“裴逞我只给你一次说真话的机会,你告诉我,你是真不记得了吗?”
其实心里面早已有了答案,在他死缠烂打的21天,在岳哥哥探望她后,她等的,可能就是这一刻的释然。
裴逞故作轻松的笑了下:“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不会忘了爱你,就好像你也不会忘了爱我一样。”
明明内心千疮百孔,却用笑颜作伪装,这估计就是失忆后的裴逞独有的自我保护机制。
杜昕然无言以对。
终于确信了这家伙不仅失忆,还特么性情大变,至少换成以前的他,是说不出这样没脸没皮的情话的。
重遇后的裴逞,不仅自恋程度上了好几个台阶,连各种土味情话都信手拈来。
这就是所谓的,越老越油腻吗?
“裴逞,你是不是有病?”
他毫不犹豫:“对,我有相思病,病情维持了21天,并且有加重的现象,唯一的解药在你那里。”
杜昕然把白眼翻到后脑勺:“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跟你已经没可能了,你不用那么自甘堕落,你做这么多,我也不会改变心意的。”
裴逞却淡定的摇了摇头:“你看,从我跟着你,你一天骂我三次,到第二天,你骂我两次,再然后你只骂我一次。到今天,你不仅不骂我,还主动前来关心我,证明事情再往好的方向发展。迟点你不仅不会赶我走,还会欣然接受我。”
杜昕然真想伸手去摸摸看,这个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是不是用水泥筑的。但未免再令他想入非非,她硬是忍了下来。
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她估摸裴逞也坚持不了多久,便转身回小区去了。
滂沱大雨果真如约来临,但裴逞却没有如预想中离去。
从阳台望下去,能清楚看到他孤苦无依的身影,蜷缩在一角,任由风吹雨打。他冻得身体不断打颤,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小狗。
在这个人人都窝在屋里的恶劣天气,唯有一个人,固执地坚守着岗位……亦或者,不得不坚守?
杜昕然猛地想起,他现在落魄了,不会真的连个遮风挡雨的居所都没有了吧?!
平日对他毕恭毕敬的小区保安,此时正凶狠的对他进行着驱赶,他始终无动于衷,头也不抬的蹲在那里,到最后保安都懒得搭理这个流浪汉,转身回到亭子里。
他身上的大衣被彻底淋湿,紧紧贴在佝偻的身躯,豆大的雨点无情拍打在他的背部上。杜昕然想起他的伤口因为疏于照顾而化脓的事,止不住的担忧起来。
被硫酸腐蚀的伤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时他也是还没住满院期就提前出院的,而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彻底好全。
就算不是担心伤口会被污水感染,这么冷的天气,一个人就这样被雨水浇灌,估摸也是挨不了多久的。
她又担心这是裴逞的苦肉计,硬是在楼上徘徊了大半个小时,直到夜幕低垂,才撑着雨伞走了下去。
裴逞听到声响,抬起了湿漉漉的双眸,在看到她时骤然一亮,仿佛所有阴霾都被驱散。
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我好冷,你……不抱一抱我吗?”
无可否认,那一刻,她柔软的内心,塌陷了一处。
曾经高高在上的裴总陷入沼泽,曾经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
她早已说过,以裴逞的性子,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他不再有权有势了,将会被万人唾弃。
那么又有谁会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夜晚,在乎他的生死。
此刻的他,像一只孤苦无依的小狗,没有任何攻击性,他向她伸出手,乞求她的关爱。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你了。”
话落,裴逞的身躯倾斜,直直倒进了她的怀里。
第43章
在沙发上躺了一小会, 被灌了一大杯姜茶后,裴逞才悠悠转醒。
“我是担心裴氏前任总裁上头条,让人们茶余饭后多了个这么离谱的话题, 才收留你的, 待会雨停了你就走。”
看杜昕然这么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样子, 裴逞心里那个得意。
他把自己平瘫在沙发上, 夸张的捂住额头, 呻.吟着:“头疼, 脑热,我这病来势汹汹, 恐怕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杜昕然不屑的嗤了一声。
这装得还挺像,要不是她刚刚用体温计测量过, 说不定还被他给骗了。
她不耐烦道:“少来了你,站起来, 月兑衣服。”
“月兑衣服?”
裴逞立马来了精神, 刚刚半死不活的神态通通消失无踪。
他有点不敢置信, 又有点受宠若惊:“这么快的吗?我还以为你还要再考验我一段时间呢……”
“但是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会好好表现, 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他面露羞赧,解开衬衫扣子的手指却分外灵活,显然脑袋里在过滤着什么黄色废料。
杜昕然按着他放在腰带锁扣的手,脸上写着无语:“够了,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后背。”
“后背?”裴逞一顿, 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却变得扭扭捏捏,“不好吧, 后背有什么好看的。”
他仅仅抓住衣摆,半月兑不月兑的样子,充满着男性.诱.惑:“我前面比较好看,有胸肌有腹肌,也有马甲线,再不然往下……”
杜昕然没再听他废话,不由分说的一个使劲,把他的衬衫扯了下来,一大块后背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像虫子一样蜿蜒的疤痕,凹凸不平的疮口,还有红肿泛滥的皮肤,都显得那么的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仅是看着,就能想象到面前的人受过怎样非人类的折磨。
杜昕然心里顿时一抽一抽的,手指不自觉的拂了上去。
明明……之前没有那么严重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所以后来,又再复发了吗?
她无法忘记裴逞为了救她,经历过的伤痛。也无法对他曾经的好视若无睹。
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他的心上,泛起一片涟漪。
裴逞懊恼的穿上衣服,心疼的把人揽进怀里:“好了,不哭了,都过去了。是我自己不好,没遵从医嘱,不关你的事。”
她知道,他一直刻意在她面前避开这件事,就是怕她会哭泣,会难过。
他从来没想过要用她的内疚,道德绑架她,纵使她对他冷漠。
这样的他,她又怎么狠的下心,赶他走?
*
可没想到自那以后,裴逞就好像抓到了流量密码,总爱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耍个小心机,卖个惨。
“昕昕,我能进房间睡吗,客厅太吵太冷,睡不着。”
杜昕然打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一个抱着枕头,顶着个鸟窝头,睡眼惺忪却掩不住娇气的男人。
他委屈巴巴道:“沙发是皮质的不透气,硌的我背后疼,浑身难受。”
这人落难了,大少爷性子倒没少。
虽是不情不愿的,但杜昕然还是让他进卧室,打了个地铺让他睡。
她睡在隔他不远的床上,低下头恶狠狠的警告他:“让你睡你就好好睡,别动那些歪脑筋,不然地铺沙发都没你的份,你直接睡大街去!”
没想到就一个破地铺,都能让大少爷满意。
差不多要会周公的时候,杜昕然突然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昕昕,我很开心。”
这人真是脑回路清奇,落难了反而开心的,他是史上第一人。
杜昕然没好气道:“需要我提醒你不,你已经破产了,开心个der啊?”
裴逞还是笑:“我很开心,因为你没有喜欢过别人,你只喜欢过我……以后也会一直喜欢我。”
要不是行动受制,杜昕然简直是要做出一个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动作。
她毫不客气的戳他的痛处:“裴总,自恋也要有个度。以前喜欢你可能是因为你有钱,有权利……霸道总裁诶,听起来就很有魅力。”
“但是你现在破产了,都寄人篱下了,谁给你的自信?”
裴逞瘪了瘪嘴,却依旧嘴硬:“离开了裴氏,以我的才华还是有很多施展的空间的,至于我能够吸引你的其他特长……”
“你摸过也看过,应该挺清楚。”
杜昕然气得扔了个枕头下去,他顺势接了过来,还抱在怀里嗅了嗅,满足的闭眼睡觉。
因为心里被搅得一团乱,后半夜,杜昕然翻来覆去睡不着,扭头一看,底下的男人竟然睡得正香,嘴角微微扬起。
敢情不是装的?这人破产了,真的很开心?
铁定是有病!
*
隔天一早,吃了早餐后杜昕然就毫不客气的赶他走。
某人倒是很顺从:“哦,我去洗个澡就离开。”
可半个小时后——
裴逞满脸通红的从浴室走出来,拉着她的手就往额头探:“怎么办,我好像发烧了,特别烫。”
想到刚刚足足响了一刻钟的吹风机嘈杂声,杜昕然也懒得揭穿他。
“我要去准备翻拍的事,又要开始构思番外,没空陪你玩。”
她叹道:“现在你们裴氏大换血,你们的文化发展公司不知是谁来接手,也不懂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翻拍,我得先跟编辑商量下,做好两手准备。”
她边套外套边往外走:“你喜欢待着就待着,呆够了就自己走,钥匙在地毯下,请自便。”
‘砰’的一声关门声,把体温39度,孤苦无依的裴逞隔绝在内。
本来还以为卖个惨就能骗她留在身边照顾呢,没想到这女人忙起来,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但也好,终归能留下来了。
裴逞在原地思索了一阵,决定开始他的B计划。
杜昕然回来的时候,看到那焕然一新的摆设,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房子。
沙发、地毯全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沙发上没有堆积着多日不洗的臭袜子,就连她平时吃完零食后,喜欢乱扔的包装袋,也全数被消灭了。
房子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柑橘香,令人觉得心旷神怡,温馨惬意。
饭桌上摆放着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裴逞站在那冲她招了招手:“回来了?我做好了饭,快洗手过来吃。”
平日一身严谨西装的男人,此时换上了居家服,还围着一条格格不入的卡通围巾。
不用问,便能知道,家里的种种变化,也是他干的好事。
“你干什么?不是病得半死不活吗,还做家务?做饭?”
裴逞也不打算隐瞒:“我想过了,装病不能让你留我多久。我还是得做点实际的。”
“绑住一个女人先绑住她的胃,只要你尝过我做的饭,看过有我打理的房子,你就知道留我在这里,是有一定的好处的。”
这话说的挺动听,饭菜看着也挺好吃。
如果能忽略他贴了五六个创可贴的手指,还有垃圾桶上被烧糊了好几轮的饭菜,就更好了。
见他那么用心,杜昕然也不好苛责,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味道果然令人惊艳,颇像——
高级餐厅做出来的外卖。
她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还挺好吃,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会做饭啊。”
这人还死鸭子嘴硬,没有半点心虚:“当然,我不仅进了的厨房,还上得了床,你要不要试试看?”
又来了,又想以这种无赖的方式转移话题吧。
杜昕然也不跟他打哑谜:“你身上还有些现金的吧?要不你今天就去找个小房子租了,凑合凑合搬出去吧。”
然这人一点也没有破产后的自觉。
他果断摇头:“我住惯了安城景苑这种高档公寓,低一点的地区我住不惯,还是你这里好。我给你做饭做家务,也可以免费暖床。通通不收你钱,你收留我,让我留在你身边就行。”
杜昕然哼了一声,开始阴阳怪气:“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我也配不上让你纡尊降贵的干脏活累活,裴总还是移步吧。”
自从杜昕然恢复记忆,就时不时翻以前的旧账了,虽然裴逞不记得,但不妨碍他求生欲强啊。
“谁说的,这庙有你我能待上一辈子。从来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他细长的桃花眼眨巴眨巴,“人美心善的百万版权作家,能不能收留这个孤苦伶仃的小男人?”
难怪人总说颜值高是有优势的,对着他那张完美得赏心悦目的脸,就是想骂也骂不起来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刚刚吃了他做的饭,现在又窝在他收拾好的环境里,杜昕然属实理直气壮不起来。
不可否认,舒适的环境确实会让人神清气爽,对身心健康也很有帮助。这么看来,裴逞还是有那么点作用的。
尤其这人厚颜无耻起来,耍赖卖惨样样精通,让他搬走的事又这样不了了之了。
*
而后几天,杜昕然又看到裴逞在网上投简历,积极找工作的模样。
她不免有些欣慰,但看到那些邮件上清一色的拒绝时,又不免开始同情他起来。
呃……虽说裴逞投过去的底薪要求很不合理,但那些回复也不用那么过分的恶语相向吧。
毕竟裴逞和裴氏董事长闹僵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整个市里就没有哪个人不知道裴逞的名字的。
现在他这样投简历过来,完全就是送上门给大家羞辱。
虎落平阳被犬欺,多的是落井下石的嘴脸。
唯一一封让裴逞去面试的,还是个月薪三千,不需要任何学历的职位,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刻意讽刺。
可以说,人找工作裴逞找工作,他的道路是最崎岖的。
裴逞似乎被打击坏了,他的声音恹恹的:“我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我是不是很没用?”
杜昕然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一夜之间从天堂跌入泥泞的滋味并不好受,报纸上多少破产后接受不了跳楼自杀的人。
都说站的越高,摔得越疼,尤其裴逞这种原本是市内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就是那些人自杀前的真实写照!
她得给他点时间消化,多给他鼓励才是。
“你不要急,慢慢找。只要你不乱花钱……”她越说越小声,“我还是,养得起你的。”
杜昕然发誓,她绝对不是爱上他……做家务和做饭的能力。真的只是因为以裴逞的实力,做那些小岗位属实有些大材小用了,她不忍看到国家人才被埋没而已。
就这样,两人相安无事的相处了大半个月,杜昕然一直以避免刺激到他幼小心灵的方式,战战兢兢对待他。
要不是今天提早回到家,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杜昕然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门口多了双男士皮鞋。
她留了个心眼,开门时蹑手蹑脚的,没有发出很大声响。
果然,厨房里的两个人没有被惊动,还在沉浸式地讨论着菜品。
“裴总还是做回上次那个烤鸡.吧,你也还没熟练,烤鸡都要烤好几回,就不要好高骛远又去学新的了。”
裴逞的语气很坚决:“不,昕昕喜欢吃三杯鸡,今天就算要做五六回也得做的了,你别废话,快点教我!”
杜昕然终于看不过眼,走上前去,单刀直入:“小刘,你怎么在这里?”
小刘看到她时有一瞬间的慌乱,他解开围巾,顾左右而言他:“啊我我我……我想起公司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可他那么拙劣的掩饰又怎么能逃过杜昕然的眼睛。
她眼尖的发现了沙发上堆放的文件,正是前些日子跟成功文化发展公司讨论过的,关于翻拍事宜的事项。
当时看到小刘接待的他们,便向他打探裴氏是不是换了新人来接手这家公司。小刘却三缄其口的,说自家大老板喜欢保持神秘感,半点没透露过是谁。
可今天,小刘为何会来到这里,手把手教裴逞做饭?
先别说他对前任老板裴逞恭敬的态度有多不合常理了,这些需要给新老板过目的重要文件出现在这里,几乎已经说明了整件事。
“裴氏不是大换血吗,成功文化发展背后的大老板怎么还是裴逞?”
小刘看了看裴逞,又看了看杜昕然,哭丧着脸道:“杜小姐,您就别问我了……”
生怕被殃及池鱼,在得到裴逞的首肯后,他忙不迭揣着文件离去。
裴逞才解释道:“裴氏确实把我踢出局了,但是成功文化发展一直都是我自己的,裴氏没有插手的权利。”
“也算是因祸得福,那时候要收购你的衍生版权,因为第一次涉足这一行业,我也是懒得跟裴氏那帮老头子交代,才用自己的资本开创的成功,没想到现在还是靠它,才不至于让我一无所有。”
他耸了耸肩,表现得很无辜:“我以为你猜到的,我之前就有说过我不喜欢‘逞’这个字,觉得成功这两个字才是我的座右铭。”
他还说得好像是她不够细心似的。谁没事会想到那么复杂的操作啊!
杜昕然气得语无伦次:“那你还找工作!”
装得似模似样的,害她真以为他现在就是无业游民,并且在找工作的事情上,屡屡遇到挫折,才会勾起她的怜悯之心,一直小心翼翼的对他。
不仅不赶他走,还说过要养他这种傻话!
“主要是因为你先说的我破产了,我灵机一动决定将计就计。”
杜昕然蚌埠住了:“那你应该还有很多钱吧,为什么不在外面住,骗我说无家可归了。”
这锅裴逞倒是不背:“我没说谎啊,我确实住不惯其他低档的公寓,我也没说我无家可归吧,我只是说我比较想住在你这里而已。”
细细回想之下,裴逞好像还真没有过类似发言。他破产、他无家可归、他可怜得像条小狗,全是她自己脑补出来的。
杜昕然还是难以接受,她脑袋闪过一丝画面:“那……那天保安为什么很凶的赶你走,你还是住户的话他不应该这种态度啊?”
裴逞茫然的眨了眨眼:“没有赶我吧?他好声好气的劝我进去避雨。我说不要,说我女朋友很快就下来接我了,他递过手机来让我打电话,我不敢打扰你硬是不打,推拉之间看起来就像发生争执罢了。”
杜昕然扶额,她真是太先入为主了。
听到裴逞被裴氏除名的消息,就以为他破产了,远远看到保安跟他说话,就自然而然的以为他不是住户了,正被人驱赶……
“只是没想到,你足足晾了我半个小时才下来,我是真的冻得晕了过去,才看上去比较脆弱而已。”
杜昕然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消化掉这些信息。
裴逞当然不能错过这最后的自辩机会。
“你不会真的要赶我走吧,我除了会洗衣做饭还有很多利用价值的……你不是正愁怎么写番外吗,我可以给你创造灵感啊。”
“再不然,你上次不还说你喜欢霸道总裁?我虽然没了裴氏,但还有一家小公司,勉强也能称得上一声总裁的。”
说着说着他就离题了十万八千里:“而且我还有多年的积蓄,通通都能上交给你,绝对能保证你衣食无忧的。就算以后我们生了一堆足球队,养育孩子,我还是绰绰有余。”
杜昕然对他这样没了裴氏,抱着一家小公司度日就这么满足的样子,很是鄙视。
她睨了裴逞一眼:“没志气。”
怎知这人一点也不自惭形秽,还很认真的道:“我现在的大志,就是把咱的网络剧拍好,把我们家昕昕的梦想发扬光大。”
“我呢,只想做你背后的小男人。”
*
不得不说,被事事以她为先的感觉是真的不赖,尤其裴逞是个恪守男德,还不求相应回报的可怜虫。
裴逞的身份在杜昕然这里曝光后,他也不再有避讳,就偶尔去一趟片场,以投资者的身份查看拍摄进度。
那部剧的女三号是个刚出社会的新人,完全不晓得裴逞之前的身份。只觉得他气质斐然,长相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对象。
秉着喜欢就要勇敢去追的原则,她主动对他展开了攻势。
中场休息时,外号圆圆的女三号,就捧着一瓶碳酸饮料,凑上去给裴逞献殷勤。
“裴总,你知道这饮料是什么味的吗?”
裴逞微不可察的后退两步,神态淡漠:“不知道。”
圆圆面带娇羞:“是象征着初恋的荔枝味。”
感受到不远处的一记带着怒火的眼刀,裴逞脸色僵硬:“你的饮料是什么味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喝了,我马上就会变成烧焦味。”
圆圆没领悟到他的意思,依然奋勇上前,把爱心饮料怼到他面前去。
裴逞只好解释:“咳咳,我不是单身了,而且她正在看着我们。如果你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我劝你还是离我三尺远。”
圆圆左顾右盼还是没见到什么可疑人物。
于是,她天真的问向来人缘极好的杜昕然:“杜姐姐,你知道裴总的女朋友是谁吗?”
片场就那么几个人,一眼都能望去,大多数还是粗枝大叶的男人,年纪也一大把的导演编剧,她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本以为杜昕然跟裴总认识最久,应该很清楚他的事的。
怎知杜昕然坦然的耸了耸肩:“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
她故意抬高声量:“估计是没有人答应做他女朋友,他还非得说自己不是单身,自己幻想出来的吧。”
不远处的裴逞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果然脸色沉了下去,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可圆圆毕竟是05后的,脑电波的频道自然跟他们不一样,她看了看周遭清一色的男性,竟然理解成了——
“没有女朋友却不是单身?天啊,这年头好看的男生都玩那么花了吗……”
*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又过了一个多月。
网络剧已经杀青,公司循例请大家到酒吧里庆贺。
杜昕然身为网剧的原创作者,加上她来者不拒的人缘,大家都争先恐后给她敬酒。
裴逞看不过去,坐到她身旁,抬手虚挡了下:“她不能喝了。”
怎知杜昕然递来一个眼刀,他又怂巴巴的把手放下,不敢在阻拦,眼睁睁看着她又喝了两杯。
他忍无可忍,只好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量:“你别喝那么多,上次你喝醉后,是什么样的你不记得了吗?”
这话杜昕然倒是有印象,现在裴逞的无耻程度可不比以前了,她可不想真喝醉,给他占了便宜。
但敬上的酒哪有不喝的道理,就这样,接下来众人给杜昕然敬的酒,全都灌进了裴逞的肚子里。
都说酒能乱性,纵使好酒量如裴逞,也没有信心在微醺的状态下能保持理智的。
偏偏杜昕然还火上浇油,在回家的途中,她用自己软得没骨头的身体,在裴逞身上又蹭又倚的。
“快点开门,你怎么那么慢!”
她非常的不配合,折腾得裴逞快要发疯。
裴逞拼命去抓她的手,想按在指纹解锁的门锁上,却屡屡落空。
“别乱动,手给我。”
好不容易门开了,她又没了门板作倚靠,歪歪扭扭的又倒进裴逞的怀里,也撞到了他的心上。
因为沾了醉意,此刻她的眼神里带着迷离,两腮绯红,嗓音软糯,浑身都透着好欺负的气息。
她的红唇鲜艳欲滴,如那刚盛开的花蕾一般,引人采撷。
心上人在怀,又哪里可能坐怀不乱的?
裴逞自己也是半醉半醒,本来自制力就大打折扣,隐隐钻进鼻腔的酒香更是醉人。
眸底的眼神暗了暗,有什么正在不可抑制的苏.醒。
他喉结滚了滚,低沉的嗓音带着警告:“你别乱动了,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对你做出什么。”
杜昕然却仗势欺人,故意在他身上又摸又碰,完美演绎了什么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就弄你了,你敢拿我怎么样!”
感受到男人的身体越绷越紧,她如天鹅般的脖颈高傲的仰起,似乎料定对方不敢乱来。
裴逞威胁似的渐渐凑近,他盯着她的唇,危险地眯着眼,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你说……我敢不敢?”
眼看就快要亲上了,他却还是败下阵来。
是的,裴逞不敢。
毕竟杜昕然还没有正式说原谅他,他还处在考察期里,天天谨小慎微的讨好她。
眼看关系有了点缓和,他可不想为了一时肉.体之欲,赌上自己的前程。
虽然心底很渴望早点完成那日做到一半的事,但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认知他还是有的。
裴逞把她放到床上,表现得十分无奈:“是的小祖宗,我不敢,行了吧。”
说完,他不敢多留,拿了套换洗衣服就躲进卫生间去。
好不容易洗了个冷水澡出来,就看到躺在床上睡成大字型的美人图。
她被子也不盖好,睡姿也不算好,就算只是这样匆匆一瞥,难免会看到一些不该看的。
裴逞弯下腰帮她手脚塞进被子里,嘴上连连哀叹着:“真是个祖宗。”
这样也就罢了,当裴逞准备在地铺上躺好睡觉时,某个喝醉的女人就在床上无意识的哼哼唧唧。
虽然知道杜昕然已经睡着,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但那一声声娇媚的哼唧声,难免会听得人口干舌燥,通体酥麻。
尤其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她任何小小举动都是无声的撩拨。
醉人的酒香、还有属于她的女子气息,萦绕在鼻端,充斥着空气里每一个角落,挥之不散。
好不容易降下来的火,又被她无意识的拱起。
共处一室这么久,说没点念想都是不可能的,尤其今日喝了点酒,像是洪水开了闸收都收不住。
想着杜昕然已经睡着,也察觉不了他干什么,裴逞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黑暗中,月光照射进来,给卧室渡上一层柔光。
地铺窸窸窣窣的响,夹杂着男人的粗喘,在空荡的房间显得格外突兀,吵醒了在床上浅眠的女子。
杜昕然倏地拧过头望下床,幽幽道:“裴先生,你在干什么?”
裴逞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仗着被子的遮掩,硬是嘴硬的说没干什么,但那格外暗哑的嗓音却出卖了他。
两人之前毕竟有过更亲密的行为,杜昕然可是见过裴逞动情时的表现的,这家伙十足十在干坏事!
她仗着醉意,蛮不讲理道:“我告诉你哦,不可以,你必须马上停下!”
在自己的地铺,干点自己的事都不准,裴逞难免恼羞成怒:“杜昕然,你不要强人所难行不行?我是个正常男人,搬进来这么久,我一直都没有……”
他羞耻的别开脸:“你又在我身边……有时候在家里穿着清凉的走来走去,一点也没顾及我的感受,你知道我多难熬吗?”
就好比刚刚,她躺在床上的睡姿,半点防备之心也无。雪白的双腿,不盈一握的腰肢,还有精致诱人的锁骨,全都袒露在他眼前。
他要用多大力气,才能刻意让自己去忽略,不去想那些印在脑海里的美好。
他现在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他就只是想……悄悄解决一下而已。
可喝醉的人不讲道理,反而阴晴不定。
杜昕然冷哼一声:“那你去找圆圆啊,她应该很乐意替你排忧解难。”
怎么好端端的又说别人了?
裴逞打断她:“胡说什么呢,你明知道我只对你……”
杜昕然可不这么认为,她又开始翻旧账:“不是你说的嘛,哪个女人都可以,我这不是体谅你,建议你找别人。”
“谁说的?”裴逞呼吸一窒,“又是‘我’说的?”
天啊,他失忆前都说过什么混账话,他这是给自己埋了个滔天大雷啊!
他也顾不得其他了,三下两下爬起来就作发誓状:“我怎么会说这种话嘛……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被魂穿了,那个人拿着我的身体,对你胡言乱语,其实根本不是我的本意。”
“什么哪个女人都可以……”裴逞气笑了,“我不能,我除了你之外都抬不了头,行了吧?”
因为站了起来,被子随之滑落,下半身早已没了遮掩,他盎然抬头的姿态,配上他脱口而出的话,显得有些莫名契合。
杜昕然扫了一眼,傲然道:“记住你说的话了哦。”
目的达成,杜昕然也懒惰搭理他,她翻了个身,懒洋洋的准备睡觉。
只留下一句话:“反正我家的规矩就是不可以,你要么去找圆圆,要么滚出去,你自己选。”
裴逞深吸一口气,无奈的做出妥协:“我选择洗澡。”
大半夜的,浴室灯亮了起来,稀里哗啦的水声再次传出,看到裴逞吃瘪,杜昕然才心满意足的睡回去。
*
隔天起床后,裴逞竟然主动谈起:“我想清楚了,我还是决定尽快找回我的记忆,不然我们之间就一直隔着一层隔阂,对我们的关系进展有很大的阻碍。”
吃着早餐的杜昕然差点噎到。
excuse?他们什么时候只剩一层隔阂了?
这家伙真会偷换概念啊,意思是只要他找回记忆,他们就一定能回到从前了么?
呵,男人。
为了早日吃上满汉全席,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虽是这样想,但对裴逞能不能恢复记忆的事,杜昕然还是挺上心的。
这不,裴逞才故作可怜的央求了一下,她就答应了一起陪他去看心理医生。
这次裴逞找的还是一直跟进他病情的廖医生。
但却不是带着信赖的那颗心去了,而是——
“说吧,你和我爷爷,到底什么关系?你是受他指使刻意靠近我的吧?我失忆的事,是否与你有关?”
自从跟裴孝添闹僵了之后,裴逞一直没有停止去寻找真相,但因为裴孝添做事向来圆滑,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而恰好,裴逞从廖医生这里下手,就发现了他惊人的黑历史。
“你曾经被吊销过执照,是我爷爷帮你把事情掩盖下去。这种事的严重性你是知道了,要是我举报上去,你算是彻底玩完了。”
廖医生不禁恐吓,很快就把全部事情抖了出来。
“这事要从你高中暑假那年开始说起……”
那一年,本是裴逞和杜昕然相处得最欢乐的时光,可偏偏上天给他带来了噩耗——他妈妈患上癌症末期,需要一大笔医疗费用。
他们家本就过得紧巴,又怎么可能拿得出手。
而这个时候,裴孝添就从天而降,答应给他们金钱援助,唯一的要求只是要让裴逞以后都跟他的要求去做,去英国深造,远离儿女私情。
裴逞当然没有答应,他没日没夜的打工挣钱,企图用自己的力量改变结局,可得到的却只是杯水车薪。
在医院门外遇到杜昕然的那天,正是医院给他下达最后通知的时刻,他要是不缴费,就等同亲手送他母亲上路。
一边是相依为命的母亲,一边是深深爱着的女子,裴逞陷入了两难。
忠孝难两全,杜昕然曾经说过,裴逞和家人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同样重要,而裴逞亦然如是。
尤其对方还是含辛茹苦独自一人把他拉扯长大,最后落得一身病痛的母亲。
但他不能自私,不能耽误了杜昕然的未来。他知道这个傻女孩会无怨无悔的等他,但他不想。所以他说出极端的话,逼她放手。
他带着不舍,踏上了离她8800公里远的航班。所有的痛,他独自承受就好。
本以为这个抉择是正确的,但裴逞的妈妈并没有熬过多久。在去了英国的一年后,他收到了母亲离世的消息,还有一封信。
那时候的裴逞像是魔怔了似的,嚷嚷着要回国,无心学业,浑浑噩噩的,终日与一些旧照旧事物为伴。
好不容易把继承人培养起来的裴孝添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裴逞脱离他的掌控?
他带上廖医生,飞到了英国,给裴逞实施了非人的治疗。
当初廖医生被吊销执照,是因为他研发出一种,能抽离人类记忆的,电击剥离法。
之所以不能通过认证,就是因为太不人道,并且存在太多不确定因素。
但廖医生仗着自己私下接过的案例多不胜数,还是答应了裴孝添的高价聘请。
“说实话,我手上的病人那么多,你的疗程是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我一度以为你会扛不过去。你大脑的反抗意识很强大,就算忍受着折磨,也还是不肯妥协,最后足足折腾了十多个小时,整个人都奄奄一息了,才总算成功。”
他用几句话,概括了当时惊心动魄的场面,极为血腥、极为残酷。
当时的裴逞,不过是个19岁的孩子,明明瘦骨嶙峋的,可他眼神的顽强、他的不甘、他的坚持,令人看了都为之动容。
廖医生目光定在远方,仿佛陷入了回忆:“电击剥离法过后,你如同一张白纸一样,变得听话乖顺,裴老先生很满意,许我一大笔费用,我隐居了起来。”
“没想到事情还没完,你的苏醒机制没有一刻放弃过挣扎,你频频头疼耳鸣,令裴老先生很担心,害怕有一天你会彻底想起他对你做过的事。”
“在他的安排下,我成为你的心理医生,并趁机把能抑制你的药物,当成止痛丸给你服用。只要你按时吃药,你会永远想不起来,不会头疼,裴老先生放心,我也赚钱,是个三赢的事。”
廖医生当时一度想不明白,到底这个男孩有什么是那么不愿意放下的,即使赌上性命也想要守护的。
今天看到杜昕然的那一刹那,他总算了然。
兜兜转转,他们还是会再次互相吸引,他研究了大半辈子,能把人的记忆剥走,却剥不走人的情感。
裴逞从口袋拿出一瓶药罐子,仿佛记起了什么痛苦的经历,他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连手都在发抖:“就是……这个?”
杜昕然也认得那瓶罐子,是裴逞偶尔头疼的受不了,会躲起来吃的。
他性子要强,问及他的时候,他也不说,只说了些就是维生素之类的托词。
没想到,背后还有那么多隐情。
见廖医生点了点头,裴逞深吸了一口气,再问:“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能让我记起所有,被你剥离的记忆?”
他没忘记今日前来的目的,找到真相只是其一,重要的,是答应杜昕然的,要把记忆拾回来。
廖医生沉吟片刻:“其实也简单。人的大脑是很复杂的,我的疗法不能彻底删除你的记忆,顶多是把它隐藏了起来。”
“而你每次想要去记,就是强行扒开那个铁笼子,那你的脑袋能不疼吗?如果真的坚持要想起来,只需要停药,靠你自己的意志,相信很快就能想起。”
“但是你想清楚了吗?你一旦停药,脑袋就会像之前那样疼得痛不欲生,疼得满地打滚,这个代价,你真的愿意承受吗?”
裴逞没有迟疑,他把手上的瓶子重重放下:“要是我当时知道,我的记忆里有那么珍贵的东西,我就是疼死也不会吃这种药。”
他眼神坚毅,像是为了她,他就会变得无惧无畏,面临再多的风雨也不害怕。
杜昕然一阵唏嘘。
天意弄人,她实在对裴逞当年做的决定埋怨不起来。
要换做她面临同样两难的境地,恐怕也好不了多少。
只是没想到,原来他经历过那么多的苦,她能一下忘掉所有的事,有着多年无忧无虑的生活,是上天的恩赐。
而裴逞,他的记忆是被硬生生剥走的,纵使没有亲历那个场景,她也能想象到,那种被严厉禁止的疗法是有多么可怖。
裴逞那么强硬的人,是有多痛,他才会缴械投降……是有多痛,他才会乖乖服药?
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怀疑他,责怪他,站在他的对立面。
杜昕然拍了拍他放在药罐上的手,给他鼓励。
廖医生见状,战战兢兢道:“裴……裴总,您看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连记起来的方法都说了,您能不能手下留情?”
现在追究廖医生也无用,毕竟他只是收钱办事。归根究底,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是那个专.制.独.裁的裴孝添。
“我要打给爷爷,问清楚。”
裴逞拿出静音的手机,正准备拨出去,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电话那头不知是谁,说的又是什么。
只见裴逞的面色骤然发白,如同晴天霹雳般愣在了当场。
他木然地看向杜昕然,半晌才说出话:“我爷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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