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是神明(03)
艾尼塞斯哀戚地看着她。
“我爱你, 薇拉。”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
这位曾经赫赫有名的魔王此刻就像是一条抛弃的狗,他低垂着头,隐没在日光照耀不到的阴影中, 身上唯一一丝光亮——那双如玛瑙一般闪耀的祖母绿眼睛,也被额间垂落的碎发掩盖。
“我见过成百上千的姑娘, 有人族, 精灵族,矮人族, 有魔族最爱的乌发血瞳, 道貌岸然的光明神神殿最眷顾的金发碧眼, 亦或者像是花栗鼠一般亲和可爱、长在乡野田园的姑娘。”
艾尼塞斯喃喃道:“可我只选择了你, 薇拉。”
“我只对你动过想要和你共度余生的念头。”
苏白显然没有耐心继续和他纠缠,她脚尖一点,侧身持剑向他斩去。
寒芒如月, 艾尼塞斯还未来得及听见剑身擦风而过的风声,便见那柄利剑直指面门朝他袭来。
在剑尖抵上他咽喉之前, 艾尼塞斯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原地。
黑雾落在铁门的位置。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黑雾化形,艾尼塞斯又出现在那里。
“我很难过。”
他眉头微蹙, 神色哀伤, 全然不解为何少女变脸得如此之快, 只是低下头一遍遍重复道:“既然爱我,为什么要怕我, 又为什么想要杀我?”
“只是因为我是魔王吗?”
“因为我手上沾染过鲜血,曾以人血肉为食, 便永远只能是可憎可恶的魔王吗?”
他拔高了音量。
苏白再斩出一剑。
空气震出道道气浪,房间里的刀具相互碰撞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不, 不对。”
艾尼塞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化为黑影,步步后退,冥思苦想自己究竟错了哪一步。
“我都照你所说的做了,我可以为了你杀掉地窖里的所有姑娘,我可以保证你是这座城堡里唯一的女主人,我也可以为了你守身如玉,用无数黄金珠宝哄你一笑,最后……最后……”
他舌尖颤栗着说道:“你救赎无恶不作的魔王,用炽热真诚的爱成为唯一一位在他手中活下来的姑娘……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真爱吗?”
艾尼塞斯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是你背叛了我,薇拉。”
他祖母绿的圆形瞳仁刹那紧缩呈又尖又细的杏仁状,空气中元素的流动越来越快,艾尼塞斯站在那里伸出手,这次他没有再选择逃窜,而是蓦然化为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黑影,如闪电劈开风声。
在空气中涌动着的液体最前端,鹰隼一样尖锐的指甲骤然成型,笔直地指向站在料理台前少女纤白脆弱的咽喉。
艾尼塞知道眼前这姑娘的实力。
因此他无比确信,一名八等神术师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压根就腾不出反应的时间。
艾尼塞斯唇边勾起恶劣至极的笑容:“很抱歉,我无法容忍并不纯粹的爱。”
但少女挥剑的动作显然比艾尼塞斯的速度更快。
剑尖卷起灼热气浪,波浪锯齿状的剑锋勾连起光明元素,剑尖之上仿佛凝着一团灼灼烈日,又急又快地向艾尼塞斯的手腕斩去。
艾尼塞斯瞳仁一缩,右手手腕在空中飞速划为一团黑雾,但他的动作却还是比苏白慢了一步,黑雾重新凝聚为他的右手,滴滴答答的鲜血从艾尼塞斯手上垂落。
手腕被剑身划出一道可见白骨的血痕。
艾尼塞斯感觉手腕上传来一阵刺痛,再抬起手,清晰可见腕骨上的剑痕深约一厘米,那只右手像是被半折断的玩偶肢体吊在腕骨之上,甚至在他抬手的动作间,右手吧嗒向后折断,血红泛黑的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艾尼塞斯眼尾猩红,他握着右手手腕,全身上下因为兴奋开始轻微地颤抖。
“薇拉……”
他抖着声音,唇角裂开的弧度越来越大:“我的薇拉……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黑色雾气在伤口截断处快速聚集,形成一层薄薄的黑膜,艾尼塞斯面无表情地用左手将右手掰正,同时更多的黑雾顺着涌血的伤口贴合凝聚,催促着右手腕骨肉的重新生长。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艾尼塞斯手都要被切断了,好感度居然还从六十上升到了七十?]
[注意到了注意到了!小白对他说爱我就去死那句话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看到艾尼塞斯的好感度瞬间+5,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抖m杀人狂!]
[艾尼塞斯一直给姑娘们洗脑说要成为他的准新娘就要证明多爱他,所以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拼命讨好艾尼塞斯,但最后艾尼塞斯为了让她们证明爱他都把她们都杀了,所以死亡就是艾尼塞斯想要的爱情!
[对对对!艾尼塞斯说不定就是在等待一个能杀掉他的新娘!]
888欲言又止地看着弹幕。
分析得确实不错,但正确的攻略方式不是这样的。
因为这是个福利向的攻略世界,天道在每个关键剧情点处都会给888正确的选项和提示。比如有关艾尼塞斯这条线,在苏白答应成为艾尼塞斯的准新娘后,888这边收到的攻略指南是——
[薇拉无比厌恶这位无恶不作的魔王,即使从这次见面来看,他为人绅士,长相英俊,从不轻易对女性动手动脚,也不会像比努斯镇上一些盲目自大的男性侃侃而谈。但这也依然掩盖不了艾尼塞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魔王的事实。然而在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之后,除去魔王这样可怖的名头,薇拉发现艾尼塞斯不过是一位缺乏基本生活常识,甚至*七*七*整*理不知道人类社会基础礼节的可怜虫。]
[或许得益于薇拉身上天然的亲和力,艾尼塞斯同她谈论起了自己的父母。艾尼塞斯的父亲是诺比大陆南部赫赫有名的魔王之一,母亲是乌铘王国光明神神殿主教的女儿。神殿不满于艾尼塞斯母亲对光明神的背叛,追杀他们数百年之久。]
[血统不纯的艾尼塞斯并未被魔族接纳,也永远得不到人类的认可,在这漫长的千年之中,也许唯有少女对他流露出爱慕神情的刹那,他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找到一方可以暂时栖息的归所。]
[‘艾尼塞斯并非生而邪恶,只是没有人引导他向善,他看似偏执,实则只是对纯粹的爱情有着近乎癫狂的偏执。’]
[这样微妙的念头在薇拉心中升起,又立马被她否决。]
[“他只是卑劣,自私的魔王罢了!”薇拉摇了摇头,看向艾尼塞斯挽起袖口间不经意露出的满身伤痕——神殿在艾尼塞斯幼时残忍地杀害他父母,这些都是元素之力不幸波及到艾尼塞斯而留下的永久伤痕。]
[但是薇拉觉醒了[治愈]的光系神力,这个世界上没有她无法治愈的疤痕,这些留存在艾尼塞斯身上近乎千年丑陋的伤痕亦是如此。]
888翻着剧透,又望了望另一边热火朝天的打戏,心中突然生出一丝看破世事的怅惘。
坐拥城堡和无数黄金,单凭自己的喜怒就肆意滥杀成百上千位少女的魔王,到底哪里可怜了?
而被艾尼塞斯另眼相看的薇拉,除了天道赋予的[治愈]金手指专业太对口,和那些为了活命不得不委曲求全,同魔王低头的姑娘又有什么区别?
吞天冰焰一蹦一跳地坐在888旁边,完全没有看出888正在重塑三观的忧思怅惘之情,反而磕着瓜子兴致勃勃地看着场内激烈的打斗场景,不时大声吆喝几句——
“打得好!打得好!小白不愧是老娘的主子!”
按照诺比大陆的神术等级划分,原身薇拉只是一位八等神术师。而艾尼塞斯纵然实力在魔王中排不到榜首,魔力等级却也丝毫不逊色于三等神术师的水准。
在这具躯体的限制之下,苏白只能耗尽所有的魔力挥出这一剑。
坏消息是她的魔力被掏空了。
好消息是“薇拉”觉醒了[治愈]的光系神力。
[治愈]作为天选之女薇拉觉醒的天赋技能,耗费的是神力和精神力,而非普通的魔力。
诺比大陆上并非没有觉醒[治愈]天赋的神术师,薇拉却是唯一一位觉醒光系术法至高奥义[全能治愈]的人。
与其说是[全能治愈],这更像是一种时间回溯技能。
大多数觉醒[治愈]天赋的神术师只能恢复一些不包括断手断脚的皮外伤,或者加快肌肉组织愈合时间,级别高一些的[治愈]技能可以构筑大型阵法回复一定区域内神术师的蓝条和血条,但是薇拉的[治愈]天赋几乎可以将一个人的状态恢复至鼎盛状态,甚至在她能力不断解锁的后期,薇拉的[治愈]神术还能拥有让普通人类还老返童的魔力。
薇拉的神术拥有着能够治愈神的力量。
[治愈]这种带来团队增益的辅助技能却并不能成为一种很好的攻击手段,但在苏白眼中,薇拉[治愈]神术全能的特性如果用在自己身上,就算她现在只是一个八等神术师,却拥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如果将九等神术师体内存储的魔力比作一杯水,那么一等神术师体内存储魔力相当于一个池塘那样的大小。消耗同等的精神力,九等神术师一次性可调用一勺水,那么一等神术师一次性就能调用好几桶水。
苏白不缺精神力,也有着丰富的剑法知识,唯一限制她输出的就是这具身体因为疏于锻炼孱弱的体力和不经用的蓝条。
但这样的限制在[治愈]神术之下显得多么地微不足道。
作为八等神术师,苏白能够调用的所有魔力尽管只有一个铁水壶的体量,但是她手上握着溯昭剑,拥有着[治愈]的光系神术,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力。
她当然可以选择和艾尼塞斯打消耗战。
**
同一时间,古堡之外。
徽羽第一军团的长官伊瑞斯眯起眼睛,望向森林深处那个黑黢黢的塔尖。
他蔚蓝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异色。
“长官,魔王的栖息之所很快就要到了,我们马上就能将黛拉公主救出来。”
在他身边的骑士说道。
伊瑞斯心中一沉。
“不,不对!”
他拉起缰绳:“我感受到了强烈的光系元素。”
“城堡里一定有事发生!”
可艾尼塞斯分明是一位暗属性魔王。
古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
艾尼塞斯的天赋技能是[化影]——无视空间地形将身体某个部分甚至全部划为黑雾,在指定的范围内重新凝聚,期间可免疫所有术法伤害和物理伤害。
在诺比大陆,光系,暗系,冰系和雷系元素之所以可以凌驾于所有元素之上,在于这四种元素拥有可开辟空间,混淆时间的能力。而暗系和光系元素能强于冰系和雷系,则在于它们所拥有终结和复苏的特性,以及某些影响人心的力量。
这也是艾尼塞斯的家族即使曾经凋零,也能东山再起的原因——他们始终是极为稀少的暗系术法的佼佼者。
也正是因为暗系元素极为特殊的特性,无论是万年前的炼金术士,还是如今为爱献身的少女,他们在某种意义上都可视作是魔王的信徒们,尊奉“伪神”,亦称“邪神”。
而艾尼塞斯自认为无可挑剔,并引以为傲的暗系术法,却在今日第一次有了敌手。
这位姑娘……
艾尼塞斯侧身躲过一剑,心下惊骇。
她并不凭借着魔力调用空气中的元素,而是将魔力灌注在那条又沉又重的利剑之上,那柄剑却又绝非普通的剑,它除了又着能斩断实物的能力,在特定条件下也能够斩断艾尼塞斯化作的黑影。
以虚斩实的力量。
这是一柄怎么样可怕的剑?
不断有光系元素在少女身上聚集,她整个人附近仿佛撑起了一个小型治愈阵,然而和群体治疗唯一不同的是,整个治愈阵法皆是她一人的补给。
艾尼塞斯心中的惊骇越扩越大。
[就算是[治愈]的光系神术也不能无限制使用吧,小白已经连续用了七次,真的不是外挂吗?]
[当然不是外挂啊,[治愈]除了神力的提升,也和精神力有关,再者这种治愈阵本来就是团队治疗回血,小白躲得快,大部份都是只回一回她的蓝条,所以连续使用是很正常的事情]
[奶妈居然还能这样用?长见识了]
[艾利克斯内心ios:这人怎么不掉血啊!举报她开锁血锁蓝外挂!]
一道剑气擦着艾尼塞斯的胸口而过。
“薇拉,你真的想杀了我。”
艾尼塞斯后退一步,伤心地说道:“可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要找到一个能将我当成一个正常人来对待的新娘。”
苏白脊背绷直,脚踏在一旁的雕塑上,侧身躲过自背后偷袭的暗刃。
黑暗元素轰隆一声在墙壁上烧灼出一个小小的洞口。
“你不该杀害无辜之人。”
“可是……”
黑暗元素在艾尼塞斯手中聚集:“只有你,薇拉,只有我不杀掉你,不厌恶你,你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们虚伪,做作,只是想偷走古堡里的黄金和我的魔力。”
“愚不可及!”
少女厉声道:“她们只想活命!”
“不,不是这样的。”
艾尼塞斯摇了摇头:“她们既然就知道成为我真正的新娘,我会把其他所有姑娘都杀掉,但没有一个人质疑过我的选择。”
光系元素再一次快速回满苏白的体力和魔力。
天道那个狗东西打着福利向世界没有风险的由头,几乎把这个世界位面商城的所有东西都换成了一些增加魅力值的礼服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她和艾尼塞斯的实力差距还是太大了,空气里越来越难以沟通的神力昭示着[治愈]濒近枯竭。
“艾尼塞斯。”
少女冷淡的声音在长长的走廊内响起:“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得不到你想要的爱情。”
艾尼塞斯抬手的动作一顿。
一缕曦光顺着破掉的玻璃窗落在深红色的地毯上,黑发黑眸的少女站在光的中央,她持着剑,神情倨傲睥睨,恍惚间让艾尼塞斯想到拜厄神殿里供奉着的黑暗神神像。
不……
她的神色甚至比黑暗神更加张狂。
但艾尼塞斯显然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露出迷茫的神色,站在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下,轻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迫切地想要她们证明对你的爱,却从未向她们证明过你多爱她们。”
艾尼塞斯身躯一抖,辩解道:“我杀光了所有的姑娘,我只想和我的新娘……”
“可你说过,真正的爱情是平等的。”
苏白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要的爱情是不轻视你,不谄媚你,你希望她能平等地同你交流一切,可既然你要求完美的爱情,完美的爱情昭示着平等,那为什么你没有严格地遵守这一切呢?”
“真正选择背叛的人是你。”
她的语调并不高,甚至语气平静到可怖的地步:”是你,艾尼塞斯。”
“真正选择背叛的人……”
“是我吗?”
艾尼塞斯神色恍惚地喃喃道。
“你愿意为爱情付出多大的筹码?”
“全部。”
“全部,所以也包括生命对吗?”
艾尼塞斯迟疑片刻。
少女的面颊在他面前清晰可见,在她的瞳仁里,艾尼塞斯没有看到厌恶,也没有看到任何有关憎恨的情绪,她平静地像一泓清澈的泉水。
但没有人比艾尼塞斯更加确信,眼前的姑娘和所有死在古堡里的姑娘们一样。
她们都深深地憎恨着自己。
而她眼睛里没有憎恶,也许只是因为……
对她而言,他不过是蝼蚁。
而蝼蚁,碾碎就好。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一柄黑色利剑以摧枯拉朽之势贯穿他的胸口。
艾尼塞斯瞪大眼睛。
他可是魔王!
普通的铁剑根本就不能穿透魔王的胸口。
剑上的光系元素滚烫,艾尼塞斯立马意识到,除了剑,魔力,这柄剑上还有其他更为可怕的东西,那是作为寻找信徒的魔王最为熟悉的东西——
不可磨灭的信仰。
矢志不渝的意志。
“不过现在。”
苏白淡淡地说道:“你证明了你对她们的爱。”
艾尼塞斯唇角不断吐出鲜血,在临死之际,他那称得上是怨毒的视线牢牢地盯着她。
持剑的少女清楚地看到,方才还抵达95的好感度就在这一瞬间跌为0。
“是-1!”
吞天冰焰适时纠正道。
“会怨恨的吧。”
888小声接话:“就算是90之上的好感度,在发现被人背叛的那一刹那,还是会怨恨的是吧。”
“这……就是爱情么?”
古堡第一层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急切地推开了古堡的大门,随之古堡内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艾尼塞斯的意识在渐渐涣散。
在少女收回长剑的刹那,一位骑士噔噔地跑上二楼。
在看清二楼的情形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尊石化的雕像一样愣愣地杵在二楼的楼梯口,眼底流露出浓浓的震惊。
下面有人不耐烦地催促:“西瑞,你在干什么啊?”
“伊瑞斯长官说这里有强烈的黑魔法波动,你可给我小心点,别总是冒冒失失的。”
伊瑞斯听见楼梯口的动静,也跟着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跨上古堡二楼。
然后在他的视线之下——
拥有黑发黑瞳的少女面上染血,将长剑从魔王的胸口的收回。
她微微侧过头,漆黑的瞳仁在晨晖里像钻石一样熠熠生辉。
这一刻,伊瑞斯终于认清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杀了魔王。
一个八等神术师,用一把剑,杀了魔王。
祂是神明(04)
作为徽羽第一军团的长官, 伊瑞斯曾率领军队击退过兽潮,帮助王国收复被龙族侵占的失地,在魔族与人族的边境逼退由数十魔将统领的魔族大军, 重塑神明的威信。
执掌光明神殿——塞莱神殿的红衣主教凯撒主教曾扬言伊瑞斯是神明之子,终有一日将继承神明的意志。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素来沉稳的, 在见过战场上无数鲜血铺染, 尸骨堆砌惨状的军官,在此刻却也不由得露出些许错愕的神色。
若非他亲眼所见, 伊瑞斯绝无可能相信这位魔力波动最多不超过七等神术师的少女孤身一人杀死了一位魔王。
天光溢满走廊, 那姑娘几乎毫发无损地站在一地狼藉的走廊中央, 即使倒在身旁是魔王的尸首, 她看起来却如此无动于衷,只身着轻薄单衣裙立于清零零日光下,低眉敛目,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鸦羽一样的睫毛轻轻一抖,冷冰如霜雪的视线就跟着扫了过来。
伊瑞斯心中也跟着一颤。
“请问有白布吗?”
她抬起头, 异常冷静地问道:“擦剑的布。”
少女的发问让西瑞从巨大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他清了清嗓子, 拔高音量,挺直腰杆, 这时才想起自己要拿捏着骑士的魄力, 手指落在剑鞘上, 警惕着出声质问道:“你、你、是谁谁?”
身为徽羽第一军团的一等骑士,西瑞出口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 而非“你现在安全了”。
前者基于人骨子里对未知的恐惧,不得不急于摸清楚这位少女的底细, 而后者却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坦然,是施救者弯下腰, 对弱者施施然伸出的援手。
尽管无论怎么看来,这姑娘都是一位魔力微弱的人族,可现在施救者和被救者的位置骤然对调,就连久经战场的西瑞也不得不在心中揣测着这到底是某个黑吃黑的现场,还是人族少女凭借自己的智谋勇敢挣出泥潭。
苏白答道:“薇拉,是比努斯小镇上的见习医师。”
伊瑞斯上前一步,牢牢盯着她:“你能感知到光系元素?”
他视线追随着空气里弥漫的浅金色的光点,它们如一尾尾还未来得及逃走的游鱼,以日光作池,将哗啦啦的水花覆于少女的面颊上,迟迟不愿意离去。
这位姑娘看样子深受光系元素的喜爱。
她没有回应伊瑞斯毫无意义的问话,只是又说道:“我的剑脏了。”
这姑娘的眼神又冷又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剑上还滴滴答答淌血的缘故,西瑞很难将她和温和的光系神术师联系到一起。
最终在少女冷淡的注视下,他颤巍巍地递出一张纯棉的柔软白布。
“谢谢。”
苏白接过棉布。
她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身。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姑娘。
伊瑞斯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心中不由升起这样的念头。
如果她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鼓足勇气奋起反抗魔王,那为什么在斩杀魔王之后,她还能够表现得如此镇静?
她杀掉了魔王,在见到援军之后,第一反应不是丢弃掉那柄锋利无比的剑,而是动作娴熟地清理着剑上的血污,仿佛这样的事情她做过成千上万遍,早就习以为常。
“那些姑娘们在地窖里。”
苏白擦完剑,将白布递还给西瑞,又道了声谢谢,这才对着伊瑞斯说道:“跟我走吧,我知道古堡的地窖在哪里。”
西瑞低下头去看那张染血的纯棉布织。
大块大块艳丽的鲜红里面参杂着少许黑色色块,粉红色的碎肉组织被残留在了布织上,对于常年征战在前线,执行各类特殊任务的西瑞而言,这本应该不足为奇。
“长官。”
西瑞打了个哆嗦:“她真的是被魔王劫掳的姑娘吗?”
“我也不知道。”
伊瑞斯摇了摇头:“静观其变吧。”
**
艾尼塞斯非常聪明,古堡地窖的入口被他设置在了塔尖的位置,顶楼的一面石壁设有暗门,后面连通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盘旋甬道,甬道潮湿阴暗,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苏白打开暗门,刚想要迈出第一步。
“等一下!”
后面的骑士想要抓住她的手:“怎么能够让姑娘家来打头阵呢?还、还是……”
她避开那位骑士的动作,转过头,眸色如隆冬飘雪。
骑士胸中升起了一丝怯意。
“还……还……还是您先请吧。”
他嗫嚅着说道。
“谢谢。”
苏白颔首。
“我就说这姑娘不简单吧!”
西瑞将骑士往后一扯,小声嘀咕道:“早就跟你说了这姑娘指不定在和魔王黑吃黑呢,你在这里卖弄什么骑士风范?”
骑士尴尬地笑了笑。
在他俩后面跟着的骑士瞧见他俩这模样,嗤笑一声:“她才从魔王手中逃脱,想必心中害怕极了,何必这么揣测一位楚楚可怜的姑娘呢?”
楚楚可怜?
西瑞又打了个冷颤:“她……杀了一位魔王……”
她收剑的动作如此娴熟,生命在她剑下消逝,面上却从未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慌惧怕,表情又太过从容,完全不像是在和魔王周旋一夜之后痛下决心奋起反击的模样。
“歪打正着而已。”
身旁的人接话:“人在绝境之下,是会有一些运气在里面的。”
西瑞捏了捏手中的棉布:“是吗?”
“没错。”
后面的人笃定地说道:“运气,加上光明神的庇佑,再加上她可是一位光系神术师姑娘,对暗系元素有着天然的克制。”
西瑞不再说话。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斩杀魔兽的时候。
温热的鲜血落在他面颊上像是光矢一样灼热炙烫,西瑞看到自己的手在哆嗦,剑刺破血肉的声音清脆悦耳,足以证明这柄长剑锋利无比,却也带给他难以掌握这样力量的恐慌。
可她并不畏惧那柄剑身上磅礴的力量。
地窖的门被缓缓打开。
黛拉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姑娘们都悄悄找了个烛光照耀不到的角落。
篮子里塞满的干瘪的面包如今只剩下些许残渣,水壶里带着淡淡铁锈味的水也被又饿又渴的姑娘们喝得一干二净。
她们在地窖里的时间呆得太久了,早就闻不到这里面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和经历过暴旱的死鱼被大雨浇透腌制后散发出的腥臭味。在这样绝望的环境之下,无怪乎总有姑娘会受到魔王的蛊惑,自告奋勇地去成为第一位新娘。
为了鼓励她们,黛拉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夜徽羽第一军团的丰功伟绩。
格兰西神学院的徽羽军团总共分为二十八支,其中最为著名有第一军团,第八军团,第十五军团和第二十二军团。这四支军团分别对应不同的神明,譬如伊瑞斯率领的第一军团多是谦逊温和,泽庇万物的光明神信徒。
“既然徽羽军团总共有二十八支,公主大人为何确信伊瑞斯大人会带着第一军团赶到呢?”
徽羽军团在诺比大陆有着显赫功绩,在莉尔燃烧魔力生出的火焰照耀下,她们听得聚精会神,小脸红扑扑的,眸子里面带着向往。
提到伊瑞斯,黛拉脸蛋微红,眸光轻闪。
伊瑞斯·德文是诺尔德王国公爵大人的长子,黛拉从小钦定的未婚夫。
尽管黛拉和伊瑞斯的感情并不深厚,这场联姻也不过是诺尔德王室为了巩固权力的手段。可伊瑞斯是沐浴着神光出生的孩子,他从小就被塞莱神殿的红衣主教亲自教导,十二岁进入格兰西神学院学习,十六岁主动请缨前往战场抵御魔兽的入侵。
谈论起这位徽羽军团最年轻的长官,所有姑娘们无一不是用着艳羡地语气小声感叹道伊瑞斯大人的英俊神勇。他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如果女人一定要结婚,那伊瑞斯无疑是结婚的最佳人选。
“为了保障学生的安全,格兰西神学院和学生之间有着特殊的沟通手段。而徽羽军团除了保障人族领土不被非人族侵犯,神明的辉光永不熄灭,也承担着保护学生的重任。”
莉尔推了推金丝边眼镜,说道:“黛拉作为王国的公主,为数不多的光系神术师,她如果遇到了危险,第一军团必定会赶来营救她。”
姑娘们发出了压抑的惊呼声。
“听说伊瑞斯大人不仅是一等神术师,还是曾沐浴过神光的八大圣骑士之一,所以这次能见到他吗?”
“光明神在上,我从未想过竟然有这样的奇遇!”
“可拉倒吧,有没有命活下去都是另外一回事,不如想想现实点的事情。”
“黛拉公主不仅长得漂亮,竟然还是格兰西学院的光系神术师,简直就是一位完美的女性。”
一直紧闭着的地窖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作为七等神术师,黛拉的耳目比普通人更加灵敏,她隐隐听到了“长官”“伊瑞斯”这样的字眼。
黛拉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但也在同时生出一丝胆怯。
怎么可以让伊瑞斯大人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黛拉咬紧嘴唇,懊丧地想着。
这真不是一个见面的好时机。
她的头发已经打结,身着的是最普通的便装,可英勇的骑士救出的是美丽的公主,她应当穿着柔软蓬松的蓬蓬裙,砂金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两侧,就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生在腐烂腥臭的地窖里。
就在黛拉思绪百转千回之际,有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不是伊瑞斯。
黛拉怔怔地抬起头,在她的视线之下,黑发黑眸的少女腰间别着一柄长剑,顺着长梯从容而下。
她身姿笔挺,裙摆上溅射着大块大块的血迹,就连面上也带着还未来得及擦拭的鲜血,在地窖中站定中后,她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落在黛拉的面容上。
“魔王已经死了,你们现在安全了。”
她说道:“骑士团在后面,一会就到。”
是那位被魔王带走的姑娘。
黛拉揉了揉眼睛。
来救她的,不是骑士。
是同样被困的少女。
“是薇拉!是薇拉!她还活着,她来救我们了!”
看清来人的模样后,缩在角落里努力克制着自己啜泣声的海娜眼睛一亮,她惊喜地大叫出声,顾不得身后姑娘们迟疑的劝阻,唰地一下从黑暗里冲了出去。
然后一把扑进少女的怀中。
“啊——”
888连忙闭上眼睛,担心她这位一贯不喜人亲近的宿主将这位精神濒临崩溃的可怜姑娘推开。
但这样尴尬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少女的身形僵硬一瞬间,努力克制住自己下意识推人的动作。
凭借着脑海里的记忆,苏白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在她怀里哭得昏天黑天的姑娘是谁
她迟疑片刻,却还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海娜颤抖的肩背,以一贯毫无情绪的语气安慰道:“别害怕。”
“都结束了。”
祂是神明(05)
诺尔德王国北靠雪山, 占据着诺比大陆的大片平原,这里疆域广阔,物产富饶, 一年之中有超过一半的日子布满阳光,在吟游诗人传颂的诗歌之中, 他们时常将诺尔德王国称作光明的起源之所。
巍峨雄伟的宫殿高耸入云, 棕黄色的砖石砌就的城堡和四周环绕着的碧绿色草坪形成鲜明的对比,显现出一派生机勃勃之气。
苏白停下脚步。
宫殿前大片花园中心修筑着一个大型喷泉, 中央矗立着一个九翼天使雕像, 他双手捧着圣杯, 低眉敛目, 神情悲悯,圣杯微微向下倾泻出泉水,溅起细微的水花。
“很震撼是吧。”
黛拉右手撑着一把鹅黄色的小洋伞, 左手提着裙摆小跑着追上苏白的脚步。
她抬起头,水润的蓝宝石猫眼亮晶晶地看着光明神的雕塑, 目光中满是虔诚:“这尊雕像是根据塞莱神殿第一位红衣主教唯一一次与神的会面的记忆修筑成的, 整个诺尔德王国的神像都是依据这一尊雕像而建。”
黛拉双手合十,朝着光明神的雕塑拜了一拜。
魔王艾尼塞斯在黑荆棘森林一带作恶多端, 滥杀数千名无辜少女, 劫掠无数金银财宝, 只是因着他这数千年只对无权无势的平民下手,加之黑荆棘森林偏远, 属于魔族的地盘,又有魔兽盘踞, 势力复杂,纵然家中少了口人, 也只管往失踪案上报,这才让艾尼塞斯逃过了神殿的审判。
那些被艾尼塞斯关押在地窖里的姑娘被骑士们妥善送回家中,伊瑞斯作为黛拉的未婚夫,自然也就肩负起了护送黛拉回到诺尔德王宫的任务。
在伊瑞斯抵达诺尔德都城的同一时刻,比努斯镇上的消息也传递到了伊瑞斯手中。
比努斯镇上的老医师在采摘草药的途中捡到被遗弃的幼婴,收为养女,取名为薇拉。随着薇拉渐渐长大,老医师发现她有着无与伦比的术法天赋,甚至极有可能觉醒了治愈类别天赋技能。只可惜比努斯小镇并不具备检测薇拉天赋的能力,因此镇上的神官原本打算带着薇拉不日启程前往诺尔德王国的都城,由都城塞莱神殿的神官亲自检测薇拉的光系亲和力和神术天赋。
伊瑞斯若有所思地看着空中由无数光点构成的信件。
神殿与信徒之间有着特殊的联系方式,譬如每座光明神殿都会修筑收集“光”的祭台,这些光点汇聚着光明神信徒的祷告,也能够借助这些信仰将讯息传递到更远的神殿之中。
弃婴,神术,魔王,将所有的字词联系在一起,不得不让人联想到这或许是神明在冥冥之中降下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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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光明神庇佑,让无恶不作的魔王得到应有的惩罚,让所有无辜的少女免于死亡、灾厄。”
黛拉对着光明神神像小声地说着祷告词。
“神能给你们带来什么?”
在黛拉身边默默看着她祈祷的少女问道。
“薇拉,你怎么能够在神像面前问出这样的问题?”
黛拉露出吃惊的神色:“神带来了光明,让我们免除饥荒,疾病,贫穷,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是神明赐予人族力量,人族压根就不能拥有这样广袤的领土,只能终生活在躲避龙族,魔兽,矮人族等等一切非人族的恐惧之中。”
提起这个话题,黛拉的眉宇间染上淡淡的忧愁,她看着光明神温和沉静的神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只可惜神的圣光太久没有沐浴在诺比大陆之上。有人说因为异教徒的入侵惹恼了神明,也有人说是因为人们信仰的崩塌使得神明的力量在被不断削弱,祂们无力再庇佑我们。”
所以究竟是神明抛弃了他们的子民,还是子民们选择背弃神明呢?
黛拉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答案。
“如今瘟疫肆虐,饥饿和疾病在这片土地上蔓延,更可怕的是异教徒还在源源不断地扩充着自己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渗透到我们的生活之中。”
黛拉轻轻地说道:“你知道吗,艾尼塞斯这一脉魔王自从炼金术走向没落之后,已经逐年衰败,渐成颓势,普天之下皆是神明的信徒,魔王低劣的话术再难诱骗人族献祭自己的灵魂,直到艾尼塞斯承袭了黑荆棘魔王,他掠夺平民财富,又以这些财富诱骗无知少女,这才稳住了黑荆棘一脉魔王不断下跌的排名。”
她抬起头,鬼鬼祟祟地环视一周,确定四周没人偷听之后,这才凑到苏白耳边小声嘀咕道:“听说,伊瑞斯他们在艾尼塞斯的城堡里找到了祭祀邪神的符文,艾尼塞斯已经背弃了魔神,成为了一名不折不扣的异教徒。”
“而那些被艾尼塞斯诱骗洗脑的姑娘,也变成了异教徒,这可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比魔王吃人这样的新闻还要可怕一千倍!”
苏白静默片刻,问道:“什么是异教徒?”
这一路上她不断听到黛拉,伊瑞斯等人反复提起这三个字。
“名为自由,实则代表堕落的异教徒。”
黛拉说道:“他们追逐利益,巧妙地将堕落隐藏在自由中,并将这一切打上正义的标签。”
“艾尼塞斯这样卑劣的魔王竟然能从女孩们的血液中获得爱情*七*七*整*理,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也许是因为苏白将她从暗无天日的地窖里搀扶了出来,黛拉对苏白极其信任,根本止不住话匣子。
她凑到苏白跟前:“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苏白一边回顾着原身的记忆,一边思索着。
比努斯镇靠近诺尔德大陆南部,距离都城数千米远,因为有着光明神殿的分殿堂传递讯息,总体上城镇的居民们都严谨地恪守着光明神的教诲。
在世人普遍的印象之中,光明神钟爱金色,黑暗神钟爱黑色,然而生于供奉光明神小镇的薇拉,却有着一头极为罕见的黑发黑眸——这分明是纯粹的黑暗神信徒的象征。
因此不少比努斯镇的保守派将薇拉视作不折不扣的异教徒,指责她带着满身黑暗神信徒的印记修行光系神术,无疑是在玷污塞莱神殿信徒的血统,意图用黑暗染指光明。
可按照方才黛拉所言,薇拉绝不是异教徒。
信奉黑暗神的信徒与信奉光明神的信徒虽然水火不相容,却也彼此认可各自的信仰,绝不会将对方视作异端。而比努斯镇的保守派将薇拉视作眼中钉的理由,也不过是因为自古以来从未出现过黑发黑瞳的光明神信徒。
“异教徒,是一群背地里信奉邪神的人。”
见苏白沉默不语,黛拉继续解释道:“为什么我之前说那些被艾尼塞斯杀掉的姑娘被洗脑成为异教徒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没有人会将受到魔王迫害的可怜姑娘与异教徒联系在一起。”
“这些死去姑娘们多是神明忠实的信徒,她们自以为这些私事——譬如成为魔王的新娘,和信仰、立场无关,还以为自己从未背叛神明,却又在不知不觉中走上歧途,选择站在了神明的对立面。”
“这就是异教徒的可怕之处。”
黛拉轻声说道:“他悄无声息地就改变了人的信仰,哪怕他们以为自己并未改变。”
“我明白了。”
苏白点了点头。
“黛拉。”
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她们的交谈。
苏白和黛拉转过头,就见一位身着长长玫瑰色曳地丝绸裙的女人头戴皇冠,站在一位同样高大威严的壮年男子身侧,微笑着向她们走来。
这是诺尔德王国的温斯顿国王和温莎王后。
伊瑞斯也随行在侧。
“你就是薇拉吗?”
王后微微一笑:“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苏白将手放在胸前,微微俯身:“见过王后殿下和国王陛下。”
“不必多礼。”
王后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苏白的手:“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听伊瑞斯说,是你斩杀了魔王?”
和王后的春风拂面不同,温斯顿国王看向苏白的眼神里满是审视和警惕,没等王后同苏白寒暄完,他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可你只是一位七等神术师。”
温斯顿国王居高临下的看着苏白:“一位七等神术师,却能够斩杀一位足以媲美二等神术师的魔王?”
他的语气里满是怀疑与猜忌。
在国王眼中,伊瑞斯可以斩杀魔王,徽羽军团麾下的任一骑士都可以斩杀艾尼塞斯,却绝不能是一位毫无身份背景,此前从未被听闻的孤女。
这当真只是一场神迹吗?
光明神已有百年未回应过信徒的呼唤,又为何会将神迹降临于一位平平无奇的少女身上?
除去苏白之外在场的四人之中,唯有黛拉对于苏白斩杀魔王一事深信不疑。
她如乳燕一样扑到王后身侧,兴高采烈地说道:“这是因为薇拉手里拿着一把剑,锋利的剑当然可以斩杀魔王!”
“最重要的是,她对神术有着独一无二的理解,这一路上我已经惊叹过太多次她那一手无与伦比的神术了。母后,我相信薇拉以后会成为诺比大陆数一数二的光系神术师!”
黛拉抱住王后的胳膊,探出脑袋强调道:“而且薇拉救了我。”
这位小镇出身的医师是如何斩杀一位魔王的事迹,伊瑞斯早已同温斯顿国王详细叙述过,而温斯顿国王此番前来的目的,也正是在此。
“比努斯镇神殿的神官从未提过你会用剑。”
温斯顿国王牢牢地注视着苏白:“薇拉姑娘,毫无疑问,我非常感谢你救了我的女儿,但出于王国的安全考虑,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管是剑还是魔杖,都是与元素沟通的一种手段。”
少女从容不迫地答道:“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我的魔杖早已被折断,因此不得不以城堡内的剑作为媒介,寻求一线活命的生机。”
“很明显,我赌对了。”
“只是这样?”
虽是这样说道,温斯顿国王眼中的疑虑却也消失了大半。
“的确如此。”
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伊瑞斯开口道:“我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如此浓郁道光系元素,薇拉姑娘很有可能在和魔王搏斗的过程中觉醒了某种光系神术。”
在黛拉期盼的眼神中,伊瑞斯淡漠的视线轻飘飘从她身上扫过,落在苏白的身上:“唯有虔诚的信徒,才能得到光明神的庇佑。”
伊瑞斯这句话明显取悦了温斯顿国王,他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伊瑞斯。”
“诺尔德王国是光明的起源,自然也盛产光明神最忠实的信徒。”
“不过——”
温斯顿国王话锋一转:“凯撒主教对她也很感兴趣。”
他看起来威严肃穆,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之气,另一边,站在国王面前的少女挺直腰杆,不卑不亢地兀自抬头与他注视。
她安静地看着他们,像是倾倒流水的光明神雕塑一样静默高贵,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忐忑等待宣判罪名的罪人,反而举手投足气定神闲,格外地游刃有余。
“他说自己很乐意给薇拉小姐做一个有关光系元素波动和天赋技能的测试。”
国王沉声说道。
祂是神明(06)
诺比大陆总共有着数百人族国度, 却修筑有数千座光明神神殿,而这数千座光明神神殿,实际却由仅存的三位红衣主教掌管。
作为三位红衣主教之一, 凯撒主教不仅资历最深,曾辅佐过诺尔德王国四代国王, 也最受信徒的尊敬与爱戴。
人们永远不会忘记, 数百年前,当神明的辉光黯淡, 邪神第一次降临于世, 非人族于混沌中大举入侵, 是凯撒主教献祭自己的毕身神力, 唤醒了沉睡的神明。
黛拉兴致勃勃地拿着一条白底缀金边的丝绸长裙对着苏白比划。
裙身面料柔软光滑,金箔一样闪闪发光的缎带束在裙摆的腰后,支起一个蓬松柔软的蝴蝶结, 缎带用金属制成的叶状纤细腰封固定,金色的枝叶错综繁复, 如藤蔓缠绕, 轻轻撑起少女婀娜纤瘦的腰肢。
“金色是主教最喜欢的颜色。”
黛拉满意地扯了扯这条挂在更衣人偶上的裙摆:“唯有无暇的洁白才能衬托出神殿圣洁的神光。”
站在镜前的少女沉默片刻。
用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沐浴更衣,涂脂抹粉, 只是为了领取一份可有可无的嘉奖赞誉, 去讨取所谓“神”的欢心,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一位来自正统修真世界的修士的理解范畴。
信奉神?
不,怎么可能?
在她的世界里, 人人都想成为神。
“可以给我一身便装吗?”
苏白迟疑片刻,说道:“这条裙子……我无法佩戴我的剑。”
“这可是一条完全用鎏金棉织就的裙子, 曾经被供奉在神殿内接受了长达一年的、来自神官的祝福。”
黛拉以为她并不了解这条“圣裙”的价值,喋喋不休地解释道:“它的腰封由皇家首席设计师亲手打造, 选用的是最柔软的云纹金,整个诺尔德王国唯有两处云纹金的矿脉。”
“伊瑞斯大人说你身上出现了神迹。”
黛拉露出羡慕的表情:“因此凯撒主教决定给予你站上塞莱神殿与神明沟通的祭台的机会。你是整个诺尔德王国唯一一位有资格穿上这条裙子的姑娘。”
苏白看着眼前这条用料奢华到了极致的长裙。
这里和薇拉记忆中的诺尔德王国完全不一样。
在比努斯镇,人们只能穿着最朴素的棉麻布,还在为生计和健康发愁,但在诺尔德王国的王宫里,她不过是被允许面见主教,就需要用玫瑰花瓣和牛奶沐浴,穿上一条只能被穿一次的裙摆,去呼唤那个可能并不存在的神明。
苏白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出声发问道:“那些因为金钱与权利爱上艾尼塞斯的姑娘是被异教徒蛊惑着走向堕落,那穿上这条裙子走上祭台难道就不是堕落的另一种形式吗?”
黛拉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她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她急忙上前捂住苏白的嘴,左看右看,直至确认所有女仆早就和她禀退之后,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黛拉小声责怪道:“我们呼唤神的讯息,是为了让世界再次回到神的庇佑下,让被异教徒污染的信徒重新信仰光明。”
站在镜子前略显僵硬麻木的少女微微偏过头看着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名为困惑的情绪。
“是吗?”
苏白轻声说道。
她想到比努斯镇高额的赋税,肮脏混乱的生存环境导致的每年流行一次的疫病,因为狂热崇拜神明的信徒产生的越来越多被荒废的田地。
在薇拉留下的所有回忆中,没有闪闪发光的殿堂,也看不见精致绣工的锦衣华袍,唯有家徒四壁的房间里瘦骨嶙峋的病患,田间锄作的农夫递出银币那双饱经风霜的枯手。
光明神回应她的呼唤,会让这一切改变吗?
会让穷人住上干净宽敞的房屋,人们再次挥动锄镐种植作物吗?
会让那些流里流气的醉汉收起眼神中对黑发黑眸少女的鄙夷轻贱,减轻王国高昂的赋税吗?
神回应少女的呼唤只是巩固了王权与神权。
而搜刮民膏的贵族阶级和助纣为虐,曲解神意的神殿本来就是造就这一切的根源。
然后变成了神造就信徒的苦难。
“不。”
苏白摇了摇头,抬脚走了出去:“我不需要这些。”
她走得很快,却也走得很稳,稳到若不是黛拉亲眼所见,仅凭听觉,黛拉都不会知道眼前的少女已经做出了这样莽撞的举动——直接去祭台与主教会面。
黛拉跟着追了出去,她的语气不似往常那般平静,而是如猫儿一样尖细急促:“薇拉,父皇和凯撒主教一定会恼怒于你对光明神殿莽撞。”
“光明神是仁慈的。”
走在前面的姑娘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既然祂包容万物,为何不能允许祂的信徒身着骑士服?。”
“可是……凯撒主教憎恨异端。”
黛拉眼睛里泛起恐惧。
在四位主神之中,光明神的教诲最为温和包容,但这位王国的公主说起站在神殿之上的主教时嘴唇哆嗦,似乎她谈论的并非是神明,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他一直告诉父皇。”
黛拉吞了吞口水,慢慢说道:“自由是潘多拉的魔盒,无论是王国还是神殿的发展都需要稳定的秩序,而非是无序的自由。”
黛拉的话和苏白记忆中民众对凯撒主教的评价完全相悖。
在普罗大众的印象中,凯撒主教亲和仁慈,是他首先提出格兰西神学院不得歧视女学生的议案,也是他数次在瘟疫横行期间深入乡镇去带给人们神圣的神迹。
然而作为曾受过凯撒主教祝福的孩子,黛拉非常畏惧这位“平易近人”的教父。
“别担心。”
苏白:“如果光明神回应我的祷告,也就证明我穿什么样的衣服走上祭台一点也不重要。”
“但神明已经百年没有回应过信徒的祷告了。”
黛拉哀求地看着她:“不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衣服罢了,穿上这件衣服能让你少掉很多麻烦。”
黛拉知道薇拉一直是一位很有主意的姑娘。
但她还是不明白,如果穿上这么一件衣服,不管光明神会不会回应她的呼唤,都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那为什么不穿上这条礼裙呢?
为什么……
不去做所有人都会做的、也是最安全的事情呢?
“黛拉。”
苏白转过身,握住王国公主发凉的手:“你确定,这只是一条裙子吗?”
她当然可以穿上这条裙子,用最安全稳妥的方式去接受来自神殿和王国的最高嘉奖,甚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她再谨慎一些,乖顺一些,谦卑一些,凭借着薇拉S级光系元素亲和力以及万年难遇的治愈天赋,她一定能够赢得凯撒主教和温斯顿国王的喜爱,成为塞莱神殿从平民中选拔出的新一任女性代言人。
一位平民出身的女性,将来在塞莱神殿内却能拥有和伊瑞斯一样的地位,这是多么具有诱惑力的条件,也无怪乎当初天道信誓旦旦地保证这绝对是一个不需要武力的福利向世界。
这些无数的光环,无疑是神殿给薇拉开出的筹码。而她拿到筹码的唯一的条件,就是忠心耿耿地服从。
用神殿的话来说,这是顺从神明的意志,是所有人本就该做的事情。
少女目光太过深邃,尚且年幼的小公主无法看懂她眸中那些太过沉重的东西,只得无措地偏过头,信心不足地回道:“当、当然。”
“只是一条裙子而已。”
仿佛是这句话给予了黛拉勇气,她挺起腰板,继续笃定地说道:“薇拉,你相信我,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对呀,只是一条裙子而已。”
888颇为困惑地问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小白的力量肯定不能和神殿硬刚,得罪了神殿真的好么?”
“傻!”
吞天冰焰拍了拍888的脑袋:“既然小白一定能获得光明神的回应,凯撒主教只要个聪明人,肯定不会蠢到现在就对我们做些什么。”
神殿可以曲解神意,肆意颠倒黑白,却绝不会放过每一次能够曲解神意的机会。
“你当然不会害我。”
苏白松开握着黛拉的手,继续向着走廊深处走去:“可你只需要相信,神一定会回应我。”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神的旨意。”
温斯顿国王和凯撒主教站在宽阔的礼堂中央。
这是诺尔德王国最高的一座塔尖,礼堂中心是一个圆形的高台,地面上刻着各类复杂古老的图文。和其他所有礼堂不同,半圆状的穹顶有一大块透明材料制成的天窗,此刻下午两点的正阳光分毫不差地透过天窗落在高台上。
看见身着骑士服的苏白,伊瑞斯明显吃了一惊。
“侍女没有将礼服送到你的房间?”
他压低声音说道:“这是你和主教的第一次见面,薇拉。”
“我知道。”
少女眉眼冷淡地回道:“可是身为圣骑士的你,不也和我穿着同样的衣服吗?”
伊瑞斯一愣。
黛拉在巨大的慌乱中来不及分出心神去看伊瑞斯的表情,她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急急忙慌地跟在苏白身后。
“见过主教长。”
苏白左手放在胸前,低下头行了一个骑士礼:“见过温斯顿国王。”
温斯顿国王微微蹙起眉头。
他越来越怀疑这个薇拉是比努斯小镇出来的异教徒。
凯撒主教递给国王一个安慰的眼神。
“薇拉小姐,这里是阿耳忒弥斯祭台,神明目之所及之处。”
凯撒主教温声说道:“我知道你自小在乡野长大,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也不知道神殿与王室的诸多规矩,但作为光明神的信徒之一,你应当知道如何保持对神明的尊重。”
少女淡淡答道:“我一直很敬重神明。”
“敬重,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第一,在这样严肃庄重的场合,你没有换上那身得体合宜的衣裙,以示忠贞不二的虔诚。”
凯撒主教温声细语地教诲道:“第二,方才你说的没错,伊瑞斯是八大圣骑士之一,可你,薇拉小姐,你还是一位尚未获得任何爵位和荣誉的平民,不应当用那样轻佻的口气和伊瑞斯说话。”
“您方才是在说荣誉吗?”
少女淡淡地说道:“纵然是骑士团里的士兵,也没有多少人曾经斩杀过一位魔王。”
“噢,没错。”
凯撒主教轻轻笑了笑:“伊瑞斯给你做了一个简单的等级测试,你现在已经是一名七等神术师了,对吧。”
少女眸色毫无波澜地看着他。
凯撒主教眸色晦暗,笑意不达眼底:“不论事实与否,你现在还没有获得任何的授封,因此也不必急于向我炫耀你的功绩。”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主教。”
苏白的目光不自觉冷了下来:“我站在这里,并不是等待任何褒奖,只是因为接受了黛拉公主的邀请。”
凯撒主教显然并不想多花时间和愚蠢的乡野姑娘辩论。
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就让神明来审判我们之间的对错吧。”
“请吧,薇拉小姐。”
苏白站上祭台。
一瞬间阳光落满她的全身,她感觉全身微微发烫,像是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在回应一道细微的呼唤声。
温斯顿国王和黛拉退到礼堂的边缘,凯撒主教高举手中镶嵌着红色宝石的权杖,另一只手五指并拢,依次轻点额头,前胸,左肩膀和右肩膀。
他口中吟唱着咒语。
刹那之间,祭台上无数道阵纹亮起,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光点向着少女靠近。
光明元素肉眼不可见,但祭台上的阵法不仅能够具象化光系元素,也能将这些讯息传递到神所在的地方。
“天啊,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够凝聚出这么样纯粹的光系元素。”
黛拉后退一步,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发出小声的惊叹。
“她是S级光系元素的亲和者吗?”
“不止如此。”
伊瑞斯看着眼前近乎神迹一样的场景:“S级只是现世评价体系的极限。”
而远非她的极限。
太阳一样闪耀的白光几乎将少女的身形包裹。
沐浴在圣光中的少女在一片寂静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听到了一道微弱但不断在重复着的声音。
光明元素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苏白手指悄悄搭在剑柄上,尝试着将魔力注入到剑中。
不,不对。
如果那道声音来自神明的意志,仅仅只是依靠普通的魔力聚拢更多的光系元素,恐怕也是无法听清神的低语。
少女心念轻动。
为了符合自己用剑的习惯,苏白在溯昭剑身上刻有高阶引魂阵与定魂阵,因此纵使现在这具身体实力微弱,以手中剑为媒介,她仍然能够将识海内神识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她无比肯定,这道模糊又微弱的声音——
分明是在她心转意动之间闪烁。
祂究竟在说些什么?
苏白脑中冒出这样的念头。
溯昭剑剑柄微微亮起的那一刻,苏白的视角之外,漫天白光如洪水一样从塔尖天窗涌进,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填满了整个礼堂。这些光系元素浓稠绵密,几乎给身处其中的人带来了窒息一样的感受。
温斯顿国王惊愕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这是神迹!”
不可置疑的神迹。
凯撒主教抿紧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另一边,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的少女竖起耳朵倾听那道微弱的、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
声音虽然越来越大,却始终像是蒙着一层琐屑的灰,让人不得看清全貌。
苏白环顾四周,决定放弃无用的感官。
她将神识慢慢沉入四周水波一样流淌着的光系元素中。
世界顷刻之间安静得可怕,唯有一道声音在一遍遍执拗地说道——
“神殿是异端。”
祂是神明(07)
诺尔德王国降临了一场神迹。
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神迹。
无论是下着暴雨或者蒙着阴云的城镇, 金色的光芒破开乌云,如同道道箭矢,刺目得让人无法看清是光芒背后藏着何种耀眼的光源。光系元素推搡着落在人们的发丝上, 半开的窗台里,田间的麦叶间, 让所有置身其中的人又仿佛回到母体胚胎的时刻。
温暖的液体如潮汐一样轻柔舒缓, 婴儿的眼目甘洌纯粹,抬手的动作搅起细微的水花, 隔着柔软的皮肤组织, 小小的手掌与母亲的掌心重合。
神迹只持续了十分钟, 但就是这十分钟的时间, 绿油油的麦田长成金黄色翻滚的麦浪,早已枯竭的泉眼又奔涌出汩汩清泉,甚至有人听见因为年迈失去记忆的母亲双眼发出微微亮光, 握住自己的双手换了一声儿时的乳名。
神在世界停留片刻,散落遍地的生机。
神殿的神官们纷纷如此评价道。
这是近日有关诺尔德王国降临神迹的传闻, 不少人声称光明的来源出自于诺尔德王国的王宫, 那时候凯撒主教正在为一位少女举行一场召唤光明神殿仪式。
“我的婶婶住在诺尔德王国,她邀请我去参加一次春季狩猎会, 这是一场千真万确的神迹。空气中满是充盈的光系元素, 我只有F级的光系元素亲和力, 但我确信我能触碰到它!相信我,我摸到了真实的光系元素!”
格兰西神学院的春假落幕, 综合教学楼二楼缠满粉色蔷薇花的走廊上,身着冰神神殿学院制服的学生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魔幻的春假经历。
“这不会是光明神殿新出的营销手段吧?”
旁边有人怀疑地说道:“四大主神已经有百年未曾莅临人间, 而且这次光明神难道没有向信徒传递什么讯息吗?”
“上一次神迹降临,是凯撒主教从光明神哪里求得能抵御邪神入侵的光系神术卷宗, 现在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档口,也没有任何有关光明神的神谕流出……接连两次神迹都从光明神降下,未免有点太奇怪了。”
“说起来祭神节也就是一年之后的事情,这个获得光明神回应的人,也许当真能够在祭神节获得神明的垂青也说不定……”
“拉倒吧,神明已经有千年时间没有降临过祭神节了,我现在非常怀疑那些老学究说的,可直接与神明沟通,传达神明意志的圣子圣女是否真的存在过。”
就在学生们热切讨论之际,身着光明神殿学院制服的黛拉带着一位同样穿着光明神殿学院制服的女学生小跑着从一楼跑了上来。
那是一位身着骑士服,黑发黑眸的姑娘。
走廊上细碎的交谈声沉寂片刻,大家不约而同地讲视线都落在那姑娘的面上。
这是一张在格兰西神学院永远找不到替代品的生面孔。
如果将黛拉比作一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画家的笔触生动活泼,海水透亮澄澈,洁白的贝壳与阳光安静地躺在沙滩上,这姑娘就像是用黑色的笔墨寥寥勾画而成,不仅浑身上下的色彩单调到可怕,塑造她的笔触也显得更加流畅纤长。
譬如她那双完全不像是黛拉湛蓝色猫眼蓝宝石一样圆润饱满的眼睛,黑色的眼睛狭长上挑,像是深不见底的隧道中漆着几点积水的光。
“薇拉。”
他们听见黛拉转过头叫唤道:“光系导员的办公室在201号房间,我们在这里排队就好。”
对四大主神所掌控的元素之一亲和力达到B级以上的学生在格兰西神学院被称为神血者,和普通学生不同,神血者根据亲和力最高的元素划分为光系,暗系,冰系和雷系四个派别。
春假过后,所有学生都会按照要求提交实践心得体会报告,综合教学楼二楼正是司管格兰西神学院三年级及其三年级以下神血者的导员办公室。
“这是谁呀?黑头发不应该是黑暗神信徒的象征么,为什么她穿着光明神殿的制服?”
“不知道,反正我从来没在宫廷舞会上见过这号人物,可能是神殿刚从哪里挑出来的平民吧。”
“啊……又是一个平民么?学院的平民已经够多了,这些平民仗着他们的身份挤占了我们不少的名额,我真是受够了。”
咔嚓一声开门的声音。
一位黑发红瞳的青年从隔壁刻着荆棘花图案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和光明神神殿钟爱的金发碧眸不同,黑发红瞳是纯正黑暗神信徒的象征。
这是一位极其英俊的青年,他身着一身崭新的黑暗神神殿制服,血红色的瞳仁在阳光下反射着凌凌波光。当他穿过这边光系学院的队伍往楼梯道走去时,就像是天鹅群里面混入一只张牙舞爪的乌鸦,格外突兀。
于是众人私下议论的话题中心瞬间从苏白转移到这位青年身上。
“他叫塞泽西,是克罗斯家族刚从乡下接回来的私生子。”
黛拉压低声音,凑到苏白的耳边小声说道:“虽然克罗斯家族对这位血统不正的私生子颇有微辞,但是看在他有着s级的黑暗元素亲和力的份上,格兰西神学院还是将他破格录取为插班生。”
也就在这时,苏白看到自己视线的边缘出现了几个深红色的大字。
[好感度:0]
看来这又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这不就是黑暗神的分身嘛?”
888在苏白的识海里小声说道:“都在说什么四大主神已经抛弃了他们的信徒,但我怎么感觉这格兰西神学院里随便一挑就能挑出个主神意识化身。”
“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888颇为怀疑地说道:“这四个神跑来下界做什么?如果是体察民情的话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投胎到了贵族阶层?”
再联想到苏白在祭台上收到的“神殿是异端”的讯息,888总觉得这些神不会那么蠢到一个两个在没有发育完全之前就要赶着和神殿扯上关系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神殿那群人早就收到了神在下界的消息。”
吞天冰焰有模有样地分析:“为什么克罗斯家族非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去乡下找一个私生子?这个私生子恰好还是黑暗元素亲和力s级,真实身份又恰好是黑暗神?”
“这里面肯定有大阴谋!”
“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
888接话:“而且我觉得伊瑞斯……这个光明神在下界的分身也和他父亲,阿卡特公爵长得一点也不像。”
“也许他和他母亲长得像?”
一听有八卦,吞天冰焰瞬间兴致就上来了:“不是说贵族的私生活其实乱得很嘛,说不定伊瑞斯就是他母亲背着阿卡特公爵在外面私会情人的产物。”
吞天冰焰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对,她得意地砸吧砸吧嘴,发挥自己多年各处听八卦的阅历和近来饱览群“书”的想象力,继续阴谋论道:“这样的话,我想伊瑞斯的母亲的早亡就是阿卡特公爵为了维持贵族体面而做出的手笔。”
“可是……”
888犹疑片刻:“他们都说伊瑞斯的母亲是阿卡特公爵唯一的真爱欸……”
“笨!”
吞天冰焰恨铁不成钢地拍了888一下:“不许恋爱脑!不许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888委屈地噢了一声。
这没办法嘛。
本来她们小白花圣母系统从小就是看着这类灰姑娘和王子的书籍长大的,再加上诺尔德王国实在是流传着太多关于阿卡特公爵和他第一任妻子的爱情故事了。
在这些传闻中,年少的阿卡特公爵为了心爱的姑娘甘愿与整个家族作对,甚至差点失去他应继承的爵位。两人好不容易终成眷属,妻子却又不幸病故,故而阿卡特公爵消沉了好长的时间,最后不得不接受联姻的宿命。
然而纵使是有着那么多关于阿卡特公爵和他原配妻子的传闻,诺尔德王国有关阿卡特公爵第一任妻子的记述却寥寥无几,只听说是一个落魄贵族世家出生的小*七*七*整*理姐。
要说只是出自落魄的贵族世家,那还的确有点抬举伊瑞斯母亲的家族的意思。因为阿卡特公爵的第一任妻子背后的母族也只在数百年前用家族产业勉强取得了一个男爵的席位,并且这个爵位还因为家族的掌权人在数十年后触怒当时塞莱神殿的某位神官大人而被国王亲自下令剥夺。
阿卡特公爵的爱情故事之所以在诺尔德王国这么瞩目,也正是源自于伊瑞斯的生母如此卑微的家境。
除了伊瑞斯的母亲,阿卡特此后结婚的每一任妻子都出自诺尔德王国流传百年的贵族世家,每一次联姻都能给阿卡特家族带来新的助力。
在这个事实之下,无怪乎所有人都认为唯有第一任妻子才是阿卡特公爵的真爱——这位可怜的贵族小姐背后不值一提的家族只会让阿卡特公爵在宫廷晚宴上蒙羞,成为诸位上流人士茶余饭后的笑柄。
苏白对这样离奇的故事向来持怀疑的态度。
在黛拉绘声绘色地讲述完阿卡特公爵和瑞秋小姐——伊瑞斯的生母——凄美的爱情故事之后,信誓旦旦地同苏白强调有着这样一位母亲的伊瑞斯将来一定会是一位温柔忠诚的丈夫,坐在她对面的少女忍不住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你难道不为这样的故事感动吗?”
黛拉双眼发亮地看着她。
“感动什么?”
苏白困惑地歪了下头:“阿卡特公爵在瑞秋小姐死后重新娶了三任妻子,在外面还有无数情人的故事?”
“可他是因为失去瑞秋才变成这样的。”
黛拉气呼呼地反驳道:“瑞秋小姐和阿卡特公爵其他三任妻子以及外面的所有情人都不一样,她美丽善良,率性又活泼,不受世俗的约束,阿卡特公爵因此才会深深地迷恋上她。”
苏白想了想:“既然阿卡特公爵如此爱瑞秋小姐,为什么不愿意终身不娶呢?”
黛拉:“当然是因为阿卡特公爵不得不为自己的家族利益考虑,而且你想想,他最爱的姑娘都去世了,娶谁不是娶?”
“这就是悲剧美学的魅力所在!”
小公主做出一副不胜唏嘘的表情。
“抱歉,我还是不太懂。”
苏白思索片刻:“在这个故事里,获利的似乎只有阿卡特公爵,无论是瑞秋小姐还是阿卡特公爵后来的妻子,她们难道都不会感觉到愤怒吗?”
“愤怒?”
黛拉瞪大眼睛:“这……”
“没错,愤怒。”
“以深爱瑞秋的名义而谋求自己的利益。”
她淡淡地说道:“我想……这样的行为本身就与魔王艾尼塞斯的所作所为无异吧。”
**
一位同样乌发红瞳的姑娘在众目睽睽下拦住了塞泽西的去路。
“我叫乌娜,听说你也选了阿道夫教授的实践格斗课?”
她露出一个微笑:“这门课时常有组队狩猎魔兽的任务,我的队友因为受伤不得不退出这门课,所以你有兴趣加入我的队伍吗?”
“不好意思。”
塞泽西冷淡地拒绝道:“已经有人邀请我加入他们的队伍了。”
“是这样啊。”
乌娜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她耸了耸肩,摊开手说道:“要交个朋友吗?”
“不然这样显得我太尴尬了。”
乌娜从怀中递出一本棕色牛皮的书本。
这是神术师之间特有的通信方式,附着着通讯阵法的牛皮书盖着神殿的徽章,在书页上写下每个牛皮书封面特定的符文,就能够实现无障碍道远程交流。
“阿道夫的实践格斗课诶!”
黛拉扯了扯苏白的胳膊:“你不是也想选这门课?乌娜这姑娘在格斗上超有天赋,格兰西神学院好多姑娘都想和她做朋友。”
“如果乌娜愿意带着你,那我们也不用费尽口舌去和导员辩证你选择实践格斗课的合理性了。”
黛拉继续分析着其中的利弊:“毕竟这门课上总是会出现一些被魔兽吃掉的学生,咱们光系的神术师大多都是打辅助,就算整个团队围着你转,要是遇到所有人只顾逃命的意外状况还是太吃亏了。”
苏白点了点头,认同了黛拉的想法。
凯撒主教并未大肆宣扬她在祭台上得到神明回应这件事情,但格兰西神学院的高层也多多少少被透露了一些消息。因此在诺尔德王国国王和凯撒主教的授意下,格兰西神学院暗地里也对她格外关注。
但她可不想去上什么光系恢复与治愈类的课程。
这和剑修的职业差距也太大了。
祂是神明(08)
乌娜收起牛皮书, 准备下楼。
“你好,我叫薇拉,也准备选阿道夫教授的格斗课。”
有人在身后叫住了她:“听说你在找队友, 我可以加入你的队伍吗?”
乌娜转过头。
是那个站在光系神血者里格外格格不入的姑娘。
如果她有着一双血红色眼睛,那一定能够受到众多黑暗神神殿信徒的喜爱, 只可惜那么完美的一张脸却生出一双双漆黑如夜的眼睛, 看起来就像是彻头彻尾被神明遗弃的臣民。
乌娜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目光。
是一张生面孔。
这样出众的面容如果她以前见过,自己理应留有印象, 不过现在看来这姑娘应当和塞泽西一样, 是春假之后才转来格兰西神学院的插班生。
“我看见你站在光系学院的队伍里面, 你是一位光系神术师吗?”
苏白点了点头:“是的, 我刚来到格兰西神学院。”
“负责我的导员声称这门课需要组队完成一些实践任务,如果我不能找到队伍,出于安全考虑我将不被允许加入这门课。”
“他说的是对的。”
乌娜点点头:“大部分光系神术师并不具备自保能力, 阿道夫教授又是激进的实用主义,他坚信神术的产生就是为了对抗残暴的魔兽, 所以格兰西神学院的学生不应该生活在无忧无虑的象牙塔之中。”
“你可能会死。”
乌娜斩钉截铁地说道:“而我的队伍在那时也不一定能分出精力保护你。”
这门课有着很强的竞技元素, 贸然让一位看起来格外柔弱的姑娘加入她的队伍,不仅仅是对乌娜队伍里其他队员对不负责, 也是置于这位刚入学的新生的性命于不顾。
也许有人会站出来反驳, 然而无论对于乌娜还是格兰西神学院而言, 这都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没有人会用性命开玩笑。
说完这句话,乌娜就打算离开。但偏生那位姑娘却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你需要人保护吗?”
苏白问道。
“我当然不需要别人保护。”
乌娜皱起眉头, 强调道:“我在暗系术法和格斗术上所取得的所有成就都来自于自己十年如一日的努力,而不是仰仗任何人的保护。”
她低下头, 目光锐利地注视着苏白,红宝石一样不掺杂任何的杂质的瞳仁里流露出深深的不满。
乌娜感觉自己被这姑娘轻飘飘的一句话冒犯到了。
“那为什么你可以成为格斗师, 而我不可以?”
这姑娘的语气平淡到仿佛并不是有意在和乌娜争锋相对,说起自己也想上格斗课时是如此稀松平常,完全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女性进入这样高强度高压力的课程需要付出多少的时间和代价。
“对啊。”
黛拉在一旁忿忿不平道:“薇拉可是一年级新生里面唯一一名对光系元素有着s级亲和力的学生。”
“因为在进入格兰西神学院之前,我是利比亚预备神术师学院成绩暗系排名第一的学生,自幼有二级格斗师的亲自教导,另外作为格兰西神学院的二年级的学生,我在前年选修了大量的格斗先修课。”
乌娜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能够保证自己绝不拖队伍的后腿。可你只是一个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
“你胡说!”
黛拉立马反驳:“薇拉可是曾经单枪匹马杀了一位魔王!”
乌娜似笑非笑,显然并不相信黛拉的话:“你亲眼所见?”
一年级的光系新生能够杀掉魔王?
这就像是告诉她一个五岁小孩杀掉一位壮年男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黛拉攥紧手指:“我……我……虽然不是我亲眼所见,但伊瑞斯长官可以作证!”
“伊瑞斯长官可没空搭理这些事情。”
乌娜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格斗术真的不是随随便便闹着玩的事情……”
“可是队伍里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位治愈系的神术师!”
黛拉还在坚持道:“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呢?”
“你说的是传统的团队作战,而不是现在。”
乌娜稍稍拔高音量:“而且现在我们会携带治愈药剂,所以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苏白向黛拉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小公主被气得哼了一声,在准备退出“战局”前,黛拉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塞泽西也是一年级新生。”
乌娜:“因为塞泽西对暗系元素有着s级的亲和力。”
苏白:“我对光系元素也有着s级的亲和力。”
乌娜眉头越皱越深。
她并不想让这姑娘加入自己的队伍。
阿道夫教授的格斗课之所以如此热门,是因为阿道夫教授作为徽羽军团的前任最高指挥官,他会在每学年末选出三支表现最优异的队伍和徽羽军团切磋。曾有过学生在切磋过程中直接被收入徽羽军团旗下或者当场授予荣誉骑士爵位的先例。
然而重要的并非是骑士这个微不足道且并不属于贵族阶级的爵位,而是诺比大陆为数不多的女性骑士这个头衔所带来的巨大含金量。
乌娜觉察到越来越多探寻和疑惑的视线落在她们两人身上,有压抑的嘲笑声讥讽眼前苏白的不自量力,也有微弱的质疑声指责乌娜对塞泽西和苏白的区别对待。
“如果下节课我没有达到你的要求,我会选择退课。”
苏白继续说道:“现在没有别的学生愿意选择这门课了,而你的队伍恰好还差一个人。”
“好吧。”
乌娜妥协了,她接过苏白的牛皮书,匆匆翻开一页纸,指尖凝聚暗系元素在纸页上一口气画出一个连贯的阵法。
牛皮书的通讯符文都是由持有者自主设置,大部分神术师都会选择在一个圆圈内填充六芒星和神名以祈求祝福和表达信仰。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等会我会将你加入我的队伍中。”
乌娜将自己的牛皮书递给她:“你的通讯符文呢?”
苏白接过乌娜的牛皮书。
温暖柔和的光系元素凝聚在她指间,苏白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在牛皮书上绘制起她的通讯符文。亮金色的笔触在柔软洁白的书页间笔走龙蛇,又像是荆棘一样盘根接错,有一瞬间乌娜怀疑这姑娘是在通过这种夸张的涂鸦方式向自己示威。
但她表情严肃认真,指尖划出的光系元素如此浓郁纯粹,又并非有着丝毫戏弄之意。
随着少女最后一笔落成,空气中的光系元素元素被一笔一捺牵连,源源不断地贯入这道符文之中,而在她落笔的刹那,这里瞬间形成了一个小型魔法阵,几乎在眨眼的时间就抽干了周围的魔法元素。
周围有学生注意到了这一点异动。
“你感知到了吗?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用神术?”
“不,那不是神术,我觉得应该是魔法阵类似的东西。”
她将牛皮书还给乌娜:“谢谢你。”
手中的牛皮书因为吸饱了魔力在微微发烫。
乌娜能清楚地感知到不断有魔力顺着牛皮书内那道奇怪的阵法引入她的体内,以至于让她几乎忘却了劳碌半天的疲惫。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苏白:“你的通讯符文,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或者名字吗?”
为了保障牛皮书的绝对安全,神殿分明在每本牛皮书上刻下代表着四大主神的符印,以此禁止任何魔法阵与符文的出现。而且除了召唤神灵,赋予操作者神的权威和保护,魔法阵也能够发挥和光系治愈师同样的功效吗?
“如果非要给它起一个名字,那就是聚灵阵吧。”
苏白说道:“能够一次性回满神术师的魔力,没有任何副作用,你不用担心。”
“你当真没有使用任何光系神术?”
乌娜怀疑地看着她。
“没有。”
少女冷淡地摇了摇头,不再解释更多。
*
等苏白和黛拉走远之后,乌娜在教学楼外找了一个没有人坐的圆木桌,打开牛皮书写道——
[塞泽西拒绝加入我的队伍,不过别担心,我找到了新的队员,能赶得上这周的实地实践]
空白的纸张上很快冒出一个名字,后面跟着一个长方形的聊天气泡。
莱恩:[肯定是杰瑞那家伙把塞泽西提前抢走了,除了塞泽西,剩下的就是那个刚入学的光系插班生吧,听说还挺漂亮的哈哈哈哈]
乌娜皱眉,提笔写道——
[漂亮有什么用?这周的实地实践任务有学年末百分之二十的占比,但也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
[记得多照顾着点她]
瑞克:[别吧,又不是所有姑娘都像是队长一样能打,我可不想要只会嘤嘤嘤的花瓶,像是我的前女友一样]
布鲁:[光系神术师打辅助应该很厉害,别这么悲观]
莱恩:[我害怕这姑娘看到异化魔兽会直接被吓哭,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们停止掉眼泪]
牛皮书上队员们热切交谈着的一行行文字很快填满了两张书页,乌娜没有选择翻页,她长长叹了口气,颇为头痛地合上了牛皮书。
真是让人头痛。
什么时候这些神术师姑娘们才会知道格斗课不是她们想来就来的地方,而在那样的场合下逼迫乌娜同意自己的入队请求,却不知道她愚蠢自大的行径会给自己和真正热爱格斗的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
“我不喜欢她那副语气。”
黛拉小声嘟囔道:“阿道夫教授的课在春假前有两个学生因为事故请了一学期的病假,他们肯定早就知道新注册这门课的学生是你和塞泽西,但是所有人都抢着去选塞泽西,根本就没有人考虑过你。”
“虽然光系神术师的确是辅助类的居多,可辅助也很重要好吧!”
黛拉越想越生气:“而且就很搞不懂啊,明明她也是姑娘,为什么非要摆出这样的态度对你?”
“毕竟我只是七级神术师。”
苏白翻看着下周格斗课的实地实践任务,接话道:“而且到她这个地步的姑娘,权衡利弊是正常的事情。”
“权衡利弊没错,但我就是讨厌的是从她话语里传达出来的一种语气。”
黛拉嫌弃地说道:“她话里话外一点都没有认同所有女性在经过训练后都能够在格斗课上表现得很好的谦和感,而唯有‘我是为数不多的女性格斗师’的优越感。”
“我可不吃她那一套。”
黛拉昂起脑袋,像一只傲娇的小猫:“好多光系的姑娘总是羡慕暗系的姑娘,因为暗系元素更不稳定,制造的伤害更大,更难操纵,但也更容易出攻击类而非辅助类的神术师,可我就觉得咱们辅助系超棒好吧!”
苏白翻看书页的手一顿。
谈论起光系术法,黛拉湛蓝色猫眼里闪烁着钻石一样耀眼的光芒,她拉着苏白的胳膊,神情生动活泼,在飘着樱花瓣的林荫道小道上看起来是如此鲜活。
“没有男性会羡慕在男性辅助系神术师里做到顶尖的男性,可我搞不懂为什么很多姑娘们总是羡慕在女性攻击型神术师里做到顶尖的女性。就好像咱们辅助系的神术师只能像菟丝子一样寻求人保护一样。”
“强行认为攻击型神术师比辅助系高人一等,这样扭曲的价值观本身才是极端错误的,更错误的是我们还要在这样扭曲的价值体系里面获得认同。”
黛拉认真地说道:“无论战争年代还是和平年代,明明治愈才永不过时。”
惯来面无表情的少女露出错愕的神情。
那一瞬间,黛拉的话苏白突然联想到这个世界给予“薇拉”这份“全能治愈”的礼物。
这也许是一份真正的礼物。
也是这个世界可以发展的另一个方向。
祂是神明(09)
任何一位想要在毕业后加入徽羽军团的学生都不会错过阿道夫教授的格斗课。
这门名为“模拟骑士团实战演练——异化魔兽鉴别与剿灭”的格斗课, 除了因它提供的丰富的实战资源而闻名,更因为这门课的教授——阿道夫·冯曾担任过徽羽第十军团的最高长官,在骑士团内威名久立。若他要是看中了课堂上的某一位学生, 举荐他进入徽羽军团,成为他骑士爵位的担保人并非难事。
阿道夫教授的格斗课也给学生们提供了大量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
相比于单纯的实地实践课, 这门课更像是一次正儿八经的任务委托, 学生们被分为十六支小队,每队统共五人, 他们会被分配不同的任务, 譬如猎杀在村庄城镇作乱的异化魔兽, 提取异化魔兽的指甲、血液以方便神殿的研究。
这些年来魔兽异化程度在不断加深。异化后的魔兽在外形上也会发生不同程度的改变, 长出口器獠牙,性格随之变得暴戾乖张,最可怕的是异化程度达到百分之六十以上的魔兽还拥有着悄无声息影响人心志的力量, 几乎已和异教徒无疑。
“起初,所有人都没有将异化魔兽和异教徒联系在一起, 即使到了现在, 四大神殿中也存在着许多反对异化魔兽和异教徒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的声音。”
这是格兰西神学院再平静不过的一个早晨,旭日的晨光熹微, 轻盈地透过宽敞明亮的落地窗落在放置着牛角包的面包篮里。
在早餐的间隙, 黛拉坐在胡桃木椅子上摇晃着双腿, 她吧嗒一声放下盛着乳白色牛奶的玻璃杯,绘声绘色地向苏白讲述着那件数百年前可怕的事情:“尽管所有人都想要竭力隐瞒, 但他们永远无法忘记,在诺比大陆一座偏远的小镇就曾发生过这样一件可怕的事情。”
黛拉压低声音:“第一次将异化魔兽与异教徒联系起来的证据。”
数百年前, 因为每年都会有前往某座偏远小镇探险体验风土人情的旅客失踪,拜厄神殿一时之间接到了大量的投诉和举报信, 神殿主教派遣一支由神术师,弓箭手和格斗师组成的队伍去调查此事,然而这支队伍几乎全军覆没,唯有一位四级神术师从镇上逃了回来。
他声称整座小镇都居民都被一只马首鸟身鱼尾的异形怪物控制,这只怪物起初化作人形,以“因为太过正常所以显得格格不入”的普通村民身份同小队接触。这位年轻的镇民思维敏捷,逻辑清晰,似乎知道这座怪异小镇的内情,帮助他们避开了很多险境,队伍里面的所有人,包括身经百战的队长都非常信任他。
除了这位侥幸生还的神术师。
“他说的每句话都是正确的,组合在一起却是完全错误,并且他的眼神,语气和动作都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看着他……我就像是看到了自己信仰的具象化,不不,不对,我的队友死在了我的面前,他抚摸着我的脊背,看起来是那么仁慈,就像是……”
他顿了顿,颤抖着环视四周,慢吞吞地吐出两个词:“神殿的主教一样。”
天气阴冷潮湿,神术师额角却汗流如雨下,他眼神惊恐,抬起头大口大口喘着气说道:“绝对没错!绝对没错!……它们早就潜入了我们之中。”
这位神术师在三个月后离奇暴毙于家中,死状极其凄惨。那段时间四大神殿发起了自上而下的清算运动,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因为神术师死前曾坚称,那个拥有着人形的怪物虽然披着神殿的躯壳,却是异教徒的产物。
“不过也就是数百年前的传说啦。”
黛拉眨了眨眼睛:“这是我小时候偷偷去翻看王宫藏书馆禁书看到的,父皇知道这件事后大发雷霆,但奇怪的是生气归生气,这次他竟然没有大张旗鼓地罚我,只是屏退侍从把我臭骂了一顿,叮嘱我绝对不能将这些事情告诉任何人。”
“他说这件事是异教徒当年“造假”搞出来的大新闻,因为这样掺杂着诸多恐怖元素的假消息一旦被民众们知道,他们会自发地恐惧和远离神殿,逐渐失去对神明虔诚的信仰,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异教徒们就会趁虚而入,将恐慌和动荡散播至世界的各处。”
对面的少女咽下最后一口蘑菇奶油浓汤,端起热腾腾的咖啡小口啜饮以驱散清晨的困意,似乎完全没有黛拉口中的“恐怖故事”吓到。
“但不管这则传闻的真实与否,可以确定的是异化到一定程度的魔兽将能够拥有着操控人心的力量。”
见苏白毫无反应,黛拉双手举起做成利爪状,露出一个她自认为足够夸张狰狞的表情:“说不定异化魔兽的最终目的就是成为新的主神,我们就是他们圈养的食物。”
“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猜想很可怕吗?”
“是很可怕。”
苏白:“顺着你的猜想,我也有个猜测。”
黛拉露出狐疑的表情:“还有什么比异化魔兽最终能成为神明更可怕的假设?”
苏白伸出手,示意黛拉凑过来。
黛拉乖乖地撑起身子,小餐桌并不大,足够她探过身子将脑袋伸到苏白耳边。
“你的父皇大发雷霆,却罕见地没有对你做出任何处罚,并且叮嘱你绝不能将这件事透露出去,你没有觉得很矛盾吗?”
少女的声音被她刻意压得极低,黛拉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勉强听清楚苏白的声音。
格兰西神学院的早餐厅里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个,诺大的房间安静得有些吓人,黛拉不自觉抓紧手指,放慢呼吸,但怪异但是在格兰西神学院这样安全的环境里,她甚至不敢打断苏白让她说话大点声,别让自己听个猜测都需要这么费力。
好像她们在回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就像是获救的神术师,他明明被无数神职人员环绕在中央,却透过这些平静的假象看到了隐藏其中更隐蔽可怖的存在。
“你是诺尔德王国尊贵的公主,你的身份就决定了普通民众根本就没有途径从你这里得到任何消息。”
“或许他担心的并不是诺尔德王国的民众知道了这件事,而是害怕那些混入神殿的‘怪物’知道你知道了这件事情。”
黛拉打了一个激灵。
苏白收回手,端起餐盘,拍了拍黛拉的肩膀提醒道:“走吧,要到上课的时间了。”
黛拉站在原地僵持片刻才回神来,她“噢噢”几声,快速地将她面前小餐桌上的餐盘端起,动作慌乱到差点将桌上的牛奶杯打翻。
她小跑着追上苏白的脚步,将餐盘放到回收的木质小窗口,带着白色圆筒褶皱帽的厨师从小小的窗口里探出脑袋,把黛拉吓得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
看清厨师的面目之后,黛拉面上露出局促窘迫的表情。
这是厨师长迈克。
“早上好,黛拉公主。”
迈克笑盈盈地同她打了个招呼:“你这是怎么了?”
“早上好,我得先去上课了。”
黛拉放下餐盘,急急忙忙转身跟上苏白的脚步。
真是奇怪。
作为厨师长的迈克怎么会出现在餐桌的回收窗口?
他在这里呆了多久,他听到了她和薇拉的所有谈话吗?
黛拉伸出手拉住苏白的胳膊。
少女温热的体温和一派从容的神色让黛拉敏感多疑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你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
黛拉小声嘀咕道:“可吓死我了。”
“你觉得这是个玩笑吗?”
少女狐疑地看向依偎在她身边的小公主。
“喂!”
黛拉被她疑惑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凶巴巴地佯怒道:“就是个玩笑!就是个玩笑!”
“这绝对是一个玩笑!”
“好吧。”
虽然不知道黛拉为什么有这样大的反应,少女还是淡淡应声道:“也可以是个玩笑。”
**
阿道夫教授的格斗课是学院为数不多可以在学期中自由退课的课程,因此对于塞泽西和苏白这两名新生,阿道夫教授并没有浪费时间在他们的自我介绍身上。
这次实地实践课需要通过传送阵去往被异化魔兽攻陷的道奇村,这个村落近些日子刚被徽羽军团收复,骑士们击杀掉了其中异化程度超过百分之五十的魔兽,只留下大量异化程度在百分之二十五左右波动且极易逃窜的小型魔兽等待最后的善后处理。
异化魔兽的攻击力随着魔兽的异化程度不断提升,异化程度超过百分之八十的魔兽异化程度被定为S级,超过百分之六十被定为A级,超过百分之五十被定为B级,而异化程度在百分之二十五左右波动的小型魔兽虽然只被定性为D级异化魔兽,但它们当中单拎出一只的实力都可以媲美七级神术师。
因为它们的皮肤异常坚硬,速度奇快,更是喜欢成群结队的出现。
阿道夫教授分发给每个学生一个拇指大小、戒指样式的感应装置,这个装置能够实时统计学生击杀魔兽的数量和魔兽的异化等级。八小时之内,斩杀异化魔兽最多的队伍将会得到三十分的满分,第二名的队伍能够得到二十八分,往后以此类推,最后倒数第一和第二点队伍只能获得两分的参与分。
此外,由于这门课面向的是格兰西神学院二年级和一年级的新生,多数人都是七级格斗师或者神术师,唯有少数佼佼者才能达到六级的水平。
在乌娜的队伍中,除了布鲁是一位六级格斗师,其他人都是七级格斗师的水平。
格兰西神学院的课业繁重,在将苏白拉入队伍之后,乌娜只是嘱咐她提前翻阅这门课的课程大纲和熟读逃生手则,就没有再花时间在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生上了。
猎杀异化魔兽和神术师之间的切磋完全不同,这些魔兽完全丧失理智,身体机能因为异变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再加上没有痛觉,擅长群殴,并没有深入学习过锻体的神术师压根就招架不住异化魔兽这样不要命的进攻。
格斗师和神术师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格斗师注重体能和神术的融合,格斗师的体魄异于常人,他们并不像是神术师一样离开了神术本体就极其脆弱,相反随着格斗师等级的提升,他们的体能也在魔力的淬炼下不断增强,并且擅长各类近身搏斗的技巧。
乌娜并不指望这位看着纤细脆弱的光系神术师姑娘能够坚持到下一堂课。
和远程输出相对较高的容错率不同,近身搏斗一丝一毫的疏忽都极有可能导致受伤乃至死亡。并且现在她面临着的是猎杀活生生的魔兽,乌娜很怀疑她是否有做好“杀生”或者“直面死亡”的准备。
但正如黛拉所说,一名有着s级光系元素神术师并且觉醒了[治愈]天赋的姑娘的加入至少能够小幅度地增益他们团队的整体实力,她就算是当个花瓶杵在队伍的最后面站着什么也不做,只要能够克服自身的恐惧施展一次治愈或者增益阵法,那么乌娜他们就绝不会吃亏。
“瞧瞧这是谁。”
莱恩拍着手大笑道:“我们新来的光系神术师姑娘。”
“别油嘴滑舌了。”
乌娜皱眉,指挥道:“我们需要改一改站位,薇拉,你得站在中间或者后面,不然*七*七*整*理我们没有办法保护你……”
话还没有说完,乌娜移向苏白的眼神一顿,落在了她腰间别着的剑上。
乌娜皱起眉头:“这是你防身的武器吗?”
“我没看错的话,是一把剑?”
脆弱的神术师随身携带能够防身的武器这个思路的确很合理,但是拿着这堆又沉又重的废铁,难道真的不会成为她逃跑时候的累赘吗?
乌娜瞬间感觉自己脑瓜子里一震嗡嗡地疼。
这姑娘……
如果她当真好好研究过格斗术,她就会知道正常人根本就不会选择这样一柄看起来花里胡哨又厚重的剑。
对于身材娇小的女性初学者而言,一柄轻薄纤细的软剑分明才是最好的选择。
“是一把剑。”
苏白说道:“但这不是我防身的武器。而是我的本命剑。”
“本命剑?”
莱恩率先发出质疑:“你知道五级以上的格斗师才有契约本命武器的说法吗?”
瑞克则吃惊地看着她:“所以,你会用剑?”
他拔高音量,又用一种怀疑的语气再次重复道:“你真的会用剑?”
别说五级格斗师才能契约本命武器了,七级以下的格斗师都不会贸然选择武器,寻常观点认为七级格斗师只是刚刚将身体和格斗技巧训练协调到一个相对不错且统一的水平,而对于七级以下的格斗师。他们连格斗术和自己的身体都无法熟悉和协调,还有何种理由相信自己能够运用特定的武器去施展格斗术呢?
“怎么可能是本命武器,小姑娘,你是不是说错话了。”
密切关注这边动静的格斗师哈哈大笑起来:“五级格斗师才有机会契约自己的本命武器,五级!那可是五级!”
“唐纳德,别吓着人家小姑娘,你瞧瞧她,那么小一只,站在这里真可爱。”
“是啊是啊,小姑娘,别害怕,你告诉我,你是多少级格斗师?”
站在一旁的少女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的表演,见他们的视线又落在她身上,她淡淡回道:“我还没有参加格斗师的等级测试。”
“还没有参加等级测试?”
有人惊讶出声:“那你怎么敢来上这门课?”
“我就说姑娘学习格斗术那都是一头热,才刚入门怎么就开始想着用武器了?没有将自己的身体锻炼到足够强壮的时候,不要用这些多余的东西拖累自己。”
“诶诶!怎么说话的?好不容易来了个姑娘,可别说这么重的话,多让着她一点。”
“剑太锋利了,也许不适合你。”
布鲁也忍不住上前劝说:“而且在混乱的场合下,它也许并不能起到保护你的作用,只会伤害那些想要保护你的人。”
乌娜站在外围看着那位被置于舆论风暴的姑娘。
这些话和之前质疑乌娜成为格斗师的言论在那么一瞬间高度相似,但在这一刻乌娜却生不出半点心思为眼前的少女辩驳。
因为她无法忽略一个事实——这个姑娘愚蠢幼稚的决定也许会拖累她自己的队伍。
这边轻微的骚动引来了旁边塞泽西的目光。
是那位曾在综合教学楼打过照面的姑娘。
平心而论,她一米七的个子并不算矮,然而这里的格斗师个个身长两米,长得又是虎背熊腰,她一人被他们团团围在中间,还当真有那么一些羊入虎口的意思了。
“我会用剑。”
塞泽西听见那姑娘无动于衷地说道:“并且用得比在座的各位都好。”
祂是神明(10)
少女的话让四周陷入短暂的寂静中。
毫无疑问, 她出口的话极为张狂。如果是一位初出茅庐的男性格斗师说出这句话,的确有人会不满于他的年少轻狂,但现在站在他们跟前的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性。
纵然她眉眼间是全然的冷淡与漠然, 在素来僧多粥少的格斗课上,出现这样一位长得漂亮, 性格有趣的神术师姑娘, 却也是一件让人觉着新奇可亲的事情。
瞧,她现在看起来多么的有斗志。
谁又忍心去打破她的满心斗志呢?
率先有人拍手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一位六级格斗师, 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六, 虽然看起来并不像那些□□着胳膊的肌肉男那样健硕, 但撑满衣服的蓬勃有力的肌肉线条昭示着他明显是姑娘们最喜欢的穿衣显瘦, 脱衣有肉的体格。
“我叫杰瑞。”
苏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那位抢在乌娜前面将塞泽西拉入队伍的格斗师。
“你真是一个有性格的姑娘。”
杰瑞敞开双手,好不吝啬地夸赞道::“作为一个女孩子,的确要有这样的心性和气魄才能镇住格斗师的场子。”
“你长得如此漂亮, 又是一年级新生里独一档的光系神术师,愿意突破自己的舒适圈来上阿道夫教授的课, 足以证明你的眼界和见识胜于于大部分姑娘。”
这是一句全是恭维和赞美的话, 他将苏白从场面上的尴尬和焦灼中解救出来,然而其他在场的姑娘却不由得咬紧嘴唇, 不约而同地感觉自己被这句话冒犯到。
有认识乌娜的女性格斗师走过来扯了扯乌娜的胳膊, 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那表情明晃晃在说——你们从哪里找来了这样一位心高气傲的小公主?
“她是被宠坏了吗?故意说这些话做什么?”
那姑娘小声抱怨道:“可拜托那些娇贵的光系神术师不要把这种所有人都得捧着自己的风气带到格斗课来。”
乌娜抿紧嘴唇。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帮薇拉说上几句好话。
“别以为我听不懂你的弦外之音。”
而另一边,苏白冷冷地看着杰瑞:“如果特立独行都会受到赞美, 那你们没有去上光系神术理论课,也是因为蠢吗?”
“大可不必用什么眼界和见识来奉承我。”
乌娜一愣。
她的话尖锐又不近人情, 明明是杰瑞站起来好心打破了这样胶着的氛围,她却丝毫不愿意领情, 反而执意将局面推到最让人难堪的境地。
刚刚才缓和的局面瞬间又因为她的话如开水一样炸开。
“不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需要上光系神术理论课吗?”
“我们又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弱者,是男人,那当然要冲锋在前,而不是躲在格斗师身后畏畏缩缩!”
“杰瑞好心帮你解围,你怎么还将人家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杰瑞做了一个少安毋躁的手势。
“别这么对我有敌意嘛,我没有任何恶意。”
他转过头,对那冷若冰霜的少女咧开嘴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交个朋友?”
苏白抬起头。
杰瑞头上的好感度不知道何时从0变成了10。
“我想,你误解了我方才说的话。”
她眼里酝酿着暴风雪,细看又是无数的冷意:“我说的是,我的剑术比所有人都好,而非特指什么姑娘们。”
纵然自负如杰瑞,也不由得心里悚然一惊。
为什么一位光系神术师姑娘,会有这样凌厉倨傲的眼神,胆敢如此地不近人情?
“听清楚了吗。”
她再次强调道:“我的意思是,也包括你们。”
杰瑞神色一僵,少女直截了当的拒绝让他面上瞬间闪过惊愕,无措,尴尬的情绪。
最后,唯有愤怒在他面上定格,他不悦地收回手,略显尴尬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聚拢了越来越多的人在等着看这处好戏。
“好了!”
阿道夫教授的声音威严冷酷,适时打断这场闹剧:“等会还有几名骑士团的军官会来维持秩序,你们这样吵吵闹闹,哪有半点骑士团的风范?”
“是等着让他们看笑话吗?”
察觉到教授的语气带着一丝恼怒,方才还在看热闹的人立马噤声。他们默契地低下头,各自乖乖地站好队,在助教的指导下等着排着队进入传送阵。
塞泽西恰好站在了苏白后面的位置。
“这是一把很特别的剑。”
他搭话道:“你好像很喜欢它。”
“当然。”
少女冷淡答道:“这是我的本命剑。”
“这不可能是你的本命武器!只有五级以上的格斗师才有资格契约本命武器!”
立马又有人跳出来不死心地据理力争。
“小姑娘,我们真不是针对你,只是这话听起来有点太好笑了。”
“薇拉。”
站在苏白前面的乌娜转过头,无奈地说道:“有时候你真的应该学着如何低调一些。”
然而面对这些又起的议论声,那佩剑的姑娘还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这次道奇村攻略对象应该是黑暗神欸。”
888复盘着天道给的剧情线,和吞天冰焰小声讨论着:“突然空降格兰西神学院的插班生薇拉在不熟悉学院流程的前提下不小心填错了申请表,将阿道夫教授的格斗课加到了自己的课表中。”
“这位从未经受过格斗课正式训练的光系神术师姑娘在道奇村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从而得到了黑暗神塞泽西的另眼相看。但同时,薇拉的温柔善良,无与伦比的治愈天赋却也引起了乌娜的愤怒和嫉妒。”
“好老套的剧情。”
吞天冰焰恹恹地说道:“男人是匍匐在薇拉脚下的信徒,女人是为了衬托薇拉纯洁无暇的反派,在这样一个纯攻略向万人迷的世界里,薇拉必须与所有女性不同,因为她与所有姑娘都不同,所以男性会觉得她新奇又可爱,而女性只会觉得她虚伪又做作。”
“这种攻略向的逻辑是不是一点都经不起推啊,还没有狗血八卦好玩,我当年在极北之地听到的好玩的爱情故事可比这些有病一万倍。”
“有病?”
888震惊:“这……这当真是对于爱情故事的形容词吗?”
“那当然。”
见自己又成功唬住了小白花圣母系统,吞天冰焰玩心大起,循循善诱道:“爱情是有病的,不是有趣,特别是当你开始阅读这本书之后!”
吞天冰焰两眼放光,不知从何处唰地掏出一本红底黄字的书籍,一本正经地说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觉得应当在所有言情小说里面普及马*思主义教育。”
888呆住:“这是什么书?”
大佬到底是从哪个地方翻出来了这样的东西?
吞天冰焰嘿嘿一笑:“这不是你的小说库里太多狗血虐文了嘛,我每次看得上头的时候,拿出来这本书来翻一翻,就会感到一股汹涌而磅礴的使命感在我胸腔里翻涌,整个人瞬间就从言情小说里抽离出来。”
吞天冰焰眯起眼睛,以一种极为深沉的语气总结道:“这本书绝对能治好你的恋爱脑!”
苏白也在识海里扫了一眼剧情线。
薇拉却在道奇村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治愈天赋,道奇村的潜伏着一只异化程度百分之六十的魔兽。这只魔兽异常狡诈奸猾,在意识到自己不是整个徽羽军团的对手之后,它将自己的气息隐藏了起来,以至于当时所有人都误以为道奇村只剩下一些小型异化魔兽。
在九死一生之际,薇拉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施展她的[治愈]神术,大型治愈阵勉强保住了所有人的性命,同时薇拉凝聚的巨量光系元素牵连着无数的神力最终让黑暗神塞泽西觉醒了部分的记忆和力量。
然后——
“攻略黑暗神和光明神?”
苏白:“……?”
“话说……”
888迟疑着说道:“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乌娜和黛拉能够获得如此多姑娘们的追捧和支持,换成薇拉就不行?”
“难道……真的是因为女生之间更容易嫉妒对方吗?”
“当然不是!”
吞天冰焰一边眼冒精光地翻阅这本红色书籍,一边煞有介事地说道:“只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社会将男性与权力挂钩,女性之间的争权会表现为争夺有限的优质男性资源。而女人要靠争夺优质的男性资源来维持她们原有的阶层,也意味着女性对男性的绝对顺从。”
“在这个底层逻辑之下,如果想要反抗男权社会,至少大部分女性都需要认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她们权力的争夺并不应该仅仅只局限于女性之间,或者说正是因为大部分权力掌握在男性手中,她们更需要从男性手中攫取这些权力,而不是直接将男性与权力划等号。”
888惊讶地微微张开嘴:“等下……这和女孩子嫉妒薇拉有什么关系?”
吞天冰焰笑了:“她们嫉妒薇拉获得了上位者的宠爱,就像是男人嫉妒另一个男人获得了更大的权力一样。而神殿需要做的,就是让所有姑娘绝对不要意识到这一点——她们争夺的不是男人,而是权力。”
“没错,权力。”
吞天冰焰笃定地说道:“只要是女性永远认为她们争夺的是男人,她们就永远不会主动介入到与男性的权力斗争中,甚至她们会自发地维护那些给予她们无上地位的男人。神殿推动女性权益的目的也出现了——他们需要率先掌握这场平权运动的话语权。”
“怎么掌握?”
888呆呆地问道。
“自上而下的平权运动,和自下而上的平权运动的区别是什么?”
吞天冰焰停下翻书的动作,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平权运动自下而上产生,那这场运动除了要求女性更多的权益,必然还会掺杂着阶级之间的斗争。”
“这些姑娘们会意识到,如果不反抗贵族阶层,即使赋予她们和男性同样的权力,作为本来就是底层群众的女性,她们的命运也会同诸多底层男性一样,被上层社会剥削,被压榨,永无安宁之日。”
“如果是自上而下呢?”
888歪了歪头。
“革命的总体基调,取决于带领这场革命的楷模是何种人物。比如黛拉和乌娜。她们作为女性的楷模,接受却是最正统的男权教育。”
“对于乌娜而言,‘学格斗的乌娜和大多数女生不一样’让她尝到了甜头,她却忽略了这套说辞的潜在逻辑是女性本没有能力去拥有这些毁灭性的力量。而对于黛拉而言,她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下层女性们要为了所谓的‘先进’去追求堕落的自由,因为造成男女不对等的压根就不是性别,而是权力。”
“这场自上而下的平权运动,让女性的楷模大多数出自贵族阶层,现在在贵族阶层最有话语权的是谁?”
888打了个寒战,小声回道:“是男人。”
“现在这场平权运动的矛盾又是什么?是女性一边厌恶贫穷而狡诈的男人,另一边却对那些上流阶层的男性极端推崇,在神殿的推动下,她们不断美化阿卡特公爵那样的人物——甚至连艾尼塞斯也可以接受。”
“神殿的目的也从这里浮现了。贵族阶层简单地将这个世界划分成了男和女,让原本应该憎恶贵族男性的底层男性不得不选择和贵族男性站到同一边。同时他们又极力宣扬‘嫁给有钱人’是女性意识觉醒的表现,不遗余力地美化嫁入豪门的生活,甚至主动贬低穷男人,让姑娘们觉得这些优质男性其实和她们站在同一边。”
吞天冰焰摇了摇头:“都是与虎为谋。”
在吞天冰焰和888交谈的间隙,苏白踏入传送阵,不多时就站在了道奇村的土地上。
“真惨烈啊。”
莱恩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难以想象这里曾经是人族的居所。”
村庄内的房屋和建筑几乎都遭受了毁坏,墙壁倒塌,窗户破碎,干涸的鲜血随处可见。废弃的村舍和农田显露出无人居住的荒凉,魔兽的存在又在这里留下了浓烈的腐臭气味。更可怕的是,透过那一层薄薄的防御结界,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躲在断壁残垣之后虎视眈眈的异化魔兽们。
“这里居然有噬魂狐???谁告诉我的剩下来的都是一些小型异化魔兽的?”
“啊!是不是我眼睛花了,我竟然看到了活着的白骨厄狮!”
“是地狱犬!!你们确定这里的异化魔兽大部分都是D级的吗?我记得地狱犬的成熟期应该已经达到C级了吧!”
“真是难缠。”
乌娜打量了周围一圈:“只是过了不到一周的时间,这些异化魔兽竟然或多或少都有了不小的成长。”
就在乌娜话音刚落的刹那,一只白骨厄狮子前脚刨地,重重地喘着粗气,它压低脑袋,森森白骨上还挂着滴血的腐肉,突然,这只白骨厄狮绷直脊背,后腿微屈,众目睽睽之下,它那全身白骨骤然僵滞,而后如一道白色的闪电一样轰隆一声撞在防御结界上。
“啊!”
胆小的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出一声尖叫。
这只白骨厄狮是一只差半步迈入C级的异化魔兽,它眼瞧着升级在望,也越发渴望这些人族身上散发着的血肉之味。
然而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防御结界在白骨厄狮撞上的刹那爆发出了强烈的能量波动,魔力如同滋滋电流一样快速在一点聚集,还没等所有人看清,那只足足有五米长,三米宽的白骨厄狮发出一声凄烈的惨叫,半幅骨架被烧灼成焦炭,痛得在地上不断打滚,发出嘶哑的哀嚎。
“不用担心。”
阿道夫教授扫了那只不知好歹的白骨厄狮一眼,解释道:“这是我特意拜托第十军团长官加固后的防御结界,注入有[终结]特性的符文咒语,就算是B级异化魔兽也无法突围进来。”
“在这里,你们是绝对安全的。”
太阳此刻完全升起,灼灼烈日照亮整片村落,那只躺在地上惨叫的白骨厄狮张大嘴巴,不消几秒就在正午日最鼎盛的日头里断了气。
“好了。”
阿道夫教授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可以开始了。”
“太好了,终于开始了。”
杰瑞在一旁摩拳擦掌,他斜眼看了一眼和乌娜站在一起的薇拉,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喂,你叫薇拉是吧。”
“好好看我的操作!”
杰瑞拿起战锤,颇为挑衅地瞧了乌娜他们一眼,紧接着就跟着他的队伍冲进战场中。
“这可不能像他们那样冲动。”
乌娜制止住了莱恩的动作:“我们得考虑薇拉还在这里,绝不能像他们一样贸然散开阵型冲进去。”
然而那本该缩在他们身后寻求保护的姑娘却径自迈开脚,跨出了离开防御结界的第一步。
溯昭剑剑身上亮起银白色的纹路,与此同时,她费心开辟出的八十八个体外丹田开始自动运转。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去做很多事情,比如成为一名优秀神术师的第一步——就是让蓝条不再成为限制她输出的手段。
当苏白踏出防御阵的刹那,无数异化魔兽嗅到了人血鲜甜的香味蜂拥而至。
“布鲁!快去拦住她!”
乌娜冲过去想要将苏白拉回来,但她还没有离开防护罩,就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
因为那姑娘拔出了剑。
乌娜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柄怎样的剑呢?
乌娜自以为见多识广,却在见到那柄剑的一刹那,心中无端地生出些许敬畏和名为震撼的情绪。
剑锋划动之间,大量光系元素在她剑尖聚集,随着少女挥剑的动作如海潮一样一层层划出,这些原本温和的光系元素灼烧起腾腾起浪,转瞬之间就斩落了一地的异化魔兽,滚滚鲜血从空中一分为二的尸体里喷涌而出。
干脆利落。
又快又准又狠。
“天。”
光是这一剑,莱恩就忍不住感叹出声道:“她真的只是一名光系神术师吗?”
因为太过震撼,乌娜一时之间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与此同时,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阿道夫教授分发给他们小队的感应装置开始了它的计数。
从零——
直接跳到了十。
“十?十五?”
瑞克惊叫出声:“等等,二、二十?”
“这好像有点不太对吧?”
应该是太不对劲了。
阿道夫教授素来以苛刻闻名,这次他提供的考核场地——道奇村内,全是异化程度达到二十五的D级魔兽,实力不亚于七级格斗师的水平,因此纵然是六级格斗师最多的队伍——塞泽西所在的一小队,在这样几分钟的时间内也只是堪堪积攒了差不多二十积分。
莱恩急忙扭过头去看中央那块记录着每个队伍积分的实时记分板。
除了实力最强的一小队,在所有队伍还停留在十积分左右的时候,他们七队几乎一骑绝尘,以每秒钟更新的速度在不断刷新着成绩,而最可怕的是,除了那位刚加入队伍的光系神术师,他们队伍的所有人还好好地呆在防御结界里。
“这是哪个队伍?”
就连阿道夫教授也忍不住惊奇地问道:“七小队,乌娜的队伍么?那孩子的确在格斗上有着不错的天赋,她队伍里的布鲁也非常不错,听说他已经在尝试着在和武器磨合了……”
“不,都不是,教授……乌娜他们,都还在防御结界内。”
阿道夫教授旁边的助教颤抖着说道:“七队在道奇村战场上的,只有那名刚入学的新生!”
也就是说——
七队所有的成绩,目前全都由那名新生一人包揽。
“什么?”
阿道夫教授吃了一惊:“竟然只有那位新生?那名光系元素新生?”
“没错。”
助教也跟着震惊地重复道:“只有她。”
“这看起来也太帅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剑竟然还能够这样用!”
“她真的是一名神术师吗?我简直不敢相信光系元素浓缩之后居然能够直接斩碎异化魔兽。”
“我怎么没有想过这个思路?相比暗系元素纯碎的毁灭性力量,也许光系元素中所携带的净化力量更适合斩杀异化魔兽!”
周围传来学生们的小声议论声。
“别傻站着了。”
布鲁沉声指挥道:“我们可不能拖后腿。”
除了苏白受到了异化魔兽的格外关注,身上带着神明气息的塞泽西也得到了特别优待。
黑暗元素快速在塞泽西掌心内聚集,他手掌凝聚出暗刃,同他对峙的白骨厄狮甚至还没能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在半空中轻而易举地被斩为两半。
战场的另一边,剑气泠冽纵横,剑斩之势正盛,如势必卷起大雪的朔风,铸锐不可当的剑意。前仆后继的魔兽们被这一道一道出自剑的风抽出血痕,它们四脚朝天地被掀翻在地,发出声声惨叫。
异化魔兽们很快意识到眼前的少女是一块比塞泽西更难啃的硬骨头。
因此,以一只已到成熟期的C级的地狱犬带头,三只D级的毒蛛远程牵制,近十只D级白骨厄狮召唤出骷髅卫兵正面抗伤,数只亡灵鹰凭借着灵活的走位侧方偷袭,两只可在暗影中快速穿梭的C级噬魂狐以影织狂袭迅速接连发动多次攻击,这才勉强牵制住了她的攻势。
腹背受敌之际,那持剑的人却突然缓下攻势。
“怎么慢了?”
在防御结界里津津有味观战的人疑惑地问道:“这紧要关头可不兴停啊!”
少女出剑的速度,原应该是极快的,快到一些原本打算以剑作武器,深谙剑术之道的格斗师稍微走神,就再不能将她的上一剑与下一招联系起来。然而前有地狱犬与骷髅卫兵围攻,后有噬魂狐步步紧逼,她本该看出了这些异化魔兽存了将她围攻剿杀之意,却偏偏选择在这时斩出了一道无锋的剑。
剑气有形,却无意,便是一道无锋之剑。
剑气呈现淡蓝色弯月状,状若无痕,也并无太大的杀伤力,但是倘若有心人用神识观去,就能看到这道剑气所过竟是将空气中的水系元素一滴不剩勾连过去,展为平面。
这个世界的剑道并不存在着剑意这种东西,剑对于格斗师们而言,不过是更锋利的魔杖,一种更好调动魔力的工具。因此这些人也看不出什么是无锋之剑,只知道这道剑气虽然有方才的势如破竹的威势,却在斩向那几只骨骼坚硬,皮毛倒竖的C级异化魔兽时,剑锋所过之处,没有溅出一点血花。
“不会是筋疲力尽了吧?打了这么久都没有休息,也是该补充魔力的时候了。”
“你觉得她是这么莽撞的人吗?我可觉得她不是,我现在都有点相信这把剑真是她本命武器了。”
“她这是要做什么?”
阿道夫教授抿紧嘴唇:”水系元素?她明明是一位神血者,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操控这些最普通的水系元素?”
“得去帮她!”
乌娜率先注意到苏白这边进退维谷的窘境:“她那边有三只C级异化魔兽!”
这三只C级异化魔兽中,那只成熟期的地狱犬明显已经快要到了五级格斗师的水平。而地狱犬这种明显需要多人组队去刷的大boss,此刻竟然选择和两只C级异化魔兽一起去牵制一位本该毫无威胁的光系神术师?
“不行,那边的魔力波动太剧烈了!”
莱恩侧身躲过一击,努力分出精力回话道:“而且这些异化魔兽明显在阻止我们过去帮她。”
就在众人心急如焚的当口,那位被围攻的姑娘握剑的手腕一沉,又斩出一剑。
这一剑承载着上一无痕剑气的余韵扩开,以摧枯拉朽极速推进,又以大风过境之势纵横肆虐,而剑气所过之处,如既望之日渐盛之江潮,以无锋之剑的剑气作江面,第二剑剑意作银线,以持剑者心念意动间作疾风飞驰,刹那掀起千重浪潮。
众人所见,便是无形之处蓦然激起浪潮无数,溅起血花万点。
此剑,改自水云决第一式,名为望海潮。
所有异化魔兽瞬间身首异处。
“水,水系术法?”
连阿道夫教授也看呆了,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她操控的……应该只有最普通的水而已啊。”
“??等下?等下?谁能给我科普下她怎么操作的?怎么还给我整不会了!!”
“你别看着我啊,我他妈也搞不懂她怎么能凭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反正就是挺牛的,得找个水系的来看看!”
“我只能说,这一剑着实很震撼!我本来还在纠结等我六级之后用什么武器的,现在我决定了!我得学剑!我必须学剑!”
正午的太阳西斜,光线渐渐变暗,已经有不少学生体力不支退入防护罩内休整。他们一边喝着治疗药剂补充体力,一边津津有味地讨论着目前的战况。
“要是能够把她拉进我们的队伍就好了,这姑娘关键是不仅能打,她还会治愈术,莱恩,布鲁,乌娜他们压根就不用休息,我亲眼所见那姑娘丢一手治愈术就能快速回满他们一队人的体力!”
这些D级异化魔兽的数量简直是多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
就算是自然生长,真的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生出如此多的异化魔兽吗?
苏白旋身躲过赤焰狼突出的火焰,又顺手收下身后那只亡灵影的人头。
只根据剧情线,她也并不清楚这只异化魔兽藏匿在何地,又是如何避开了在一旁密切关注着道奇村的阿道夫教授的耳目。
之前黛拉告诉过她,那支调查在那个偏远小镇失踪人口的冒险小队曾经误以为那只疑似s级的异化魔兽是值得信任的、可靠的存在,他们和那只异化魔兽一起并肩作战,甚至建立起了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情。
“除了那位侥幸生还的神术师,那支冒险小队大部分成员的等级都在二级。这些人既然能够被神殿委派选中,说明他们的精神力等级也并不低,为什么无一例外地都被这只异化魔兽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了呢?”
“这就是异教徒们惯用的伎俩——精神锚点,那这只异化魔兽又是用什么样的锚点入侵了所有人的思想?”
“一个显而易见的常理,即作为受害者的村民不可能是怪物的帮凶,也不可能是怪物本身,这就是异化魔兽击溃所有人的精神防线的锚点。”
道奇村这只异化魔兽的精神锚点又是什么?
或者说一件能够让所有人先入为主的相信但却是完全错误的事情是什么呢?
在挥剑的间隙,她暗暗思忖着。
“我知道!”
888小声抢答道:“阿道夫教授说过道奇村只存在大量的D级异化魔兽,最多不超过C级,但从剧情线来看这里分明还在存在着一只异化程度远超A级的异化魔兽。”
作为退役军团的阿道夫*七*七*整*理教授有着绝对的权威,因此在进入道奇村之前,他们所有人都坚信着一个事实——这里只存在着无数只D级异化魔兽。
但如果这是完全错误的呢?
如果这里并不存在着无数只D级异化魔兽,道奇村从始至终只存在着那一只A级异化魔兽,那就意味着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污染。
于是才会出现薇拉在九死一生的险境使用大规模的[治愈]神术,从而在这样一个实力为尊的课堂里以光系神术师的身份获得了所有人厚爱的局面。
祂是神明(11)
在世人普遍的观点中, 格斗师擅长近战,神术师擅长远攻。就如同神术师这个统称下细分有团队增益型神术师,AOE攻击型神术师, 精准打击型神术师等,在格斗师这一大类职业的统称之下, 又将用剑的划分为剑士, 以盾冲锋抗伤害者称作战士,用斧头者称作战斧手。
而弓箭手这个职位, 职能既同神术师和格斗师都沾点边——比如弓箭手射出的箭矢可通过附魔符文触发类似神术师的效果, 弓箭射出的方向与弧度又考验着弓箭手的体能——却又往往不能完全精通神术或者格斗之道, 才因此被独立出来。
在人族开始与非人族争夺土地的数千年历史里, 即使人族渐渐掌握了和非人族一样的力量——神术,却还是不得不面临一个残酷的事实——不管是龙族,魔族, 精灵族亦或者矮人族都有着比人族强健数十倍甚至百倍的体魄,纵然是老道的神术师, 稍微走位不慎就会面临皮开肉绽, 乃至丢掉半条性命的境地。
因此开始有人提出将传统煅体与神术相结合的训练方法,再辅佐以特殊药剂淬炼体魄, 由此兴起了格斗术。在教科书一样的团队作战中, 需有战士在前抗伤, 战斧手或锤手开辟战场,剑士近身搏斗, 然后还要有攻击性神术师远程输出掩护,团队增益型神术师及时提供补给, 治疗伤者。
这是古往今来人族战胜非人族的方式。也因其近身肉搏的特性,格斗师的考核除了凭借其格斗技巧, 身体强度的考核更是占据了其评价的绝大部分。
近战肉搏,哪有不失手的时候?
眼前这个在战场上游刃有余的少女,却近乎向所有人诠释了什么才叫做完美走位。
“真是稀奇。”
受邀前来保障学生安全的狄诃斯骑士颇为吃惊地说道:“这姑娘的身体强度看起来最多只是普通八级格斗师的水平。”
“没错。”
卡洛琳骑士点了点头:“传统格斗师所需要掌握的强化术,最基础的初级身体强化术,土之坚化,或者稍微高级一些但更普遍的铁之硬化,我竟然一个也没见她用过。”
“是这样嘛?她的动作有点太快了,快到我根本看不清。”
在狄诃斯骑士和卡洛琳骑士身边休整的学生腼腆地插话道:“可是,如果她不强化部分身体的硬度,比如腹部,关节连接之处,如果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可怎么呀?”
“这就是她的可怕之处。”
卡洛琳目光牢牢地锁在那姑娘的身影上:“如果她能避开所有的致命伤,然后快速预判对手下一刻的走位,就算她的身体强度只是一个普通人水平,也的确可以在战场上全身而退。”
“竟然可以这么厉害?!”
又有学生加入讨论:“狄诃斯骑士,你也是一名剑士,我想知道剑士都是像她那样的吗?原来剑竟然这么厉害!亏我之前还嫌弃剑的威力没有战斧那样巨大,想成为一名战斧手呢。”
在卡洛琳戏谑的眼神中,狄诃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他咳嗽几声,慢吞吞说道:“其实……她用剑的方式仔细看……和我们确实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唔……”
狄诃斯沉默片刻,犹疑着说道:“可能是……她用的剑法,我竟然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用过,也从来没有在任何一本有关剑术的书籍上看到过。”
“也许毫无章法,就是最好的对策!”
一位同样对剑有着兴趣的学生抢答道:“正所谓活在当下嘛!”
“不,不是这样的。”
狄诃斯皱起眉头:“她出剑的思路太缜密了,缜密到每一剑都有迹可循,绝非一时兴起,反而能够自成一套逻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绝错,我总感觉她所学习的剑术……也许完全来自于另一个更高级且全新的体系……”
狄诃斯和卡洛琳说得没错。
作为一名从未想过改行的光系神术师,薇拉在苏白接手这具身体前,除了埋头苦读光系神术卷宗与药剂大全,很少进行过有关格斗的体能锻炼,连九级格斗师的门槛也没能摸到。也因为这个世界的升级体系里不存在渡劫一说,如果不刻意花功夫提升身体强度,就算运气好到了三级神术师的水平,多数人的体能也只比普通人稍稍好上十倍左右。
而这不过是八级格斗师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
因此苏白现在的身体强度,的的确确只有八级格斗师的水平。
八级格斗师和七级格斗师之间本来就隔着鸿沟,异化魔兽在种族上又天然有着优势,以她现在的身体强度,是断然没有办法做出一些类似于徒手接白刃之类的操作。
然而剑修之所以需要剑的意义,不也正是在此?
泠泠剑光亮如白昼,在数十只白骨厄狮扑咬上来的刹那,苏白右腿前伸,压低脊背,在将重心向下压的同时,豁然向后抬手,掌心聚拢无数魔力,牵引周边的光系元素暴动。
“剑去。”
她轻喝一声。
剑鸣嗡然,几乎就只是一眨眼的事情,那柄厚重的长剑如同生出心智,明明脱离了她的掌控,却又无一不遵从于持剑者的意志,光系元素凝结在剑尖快速凝结,如飒沓流星疾驰,旋即在数十只异化魔兽里挨个不落地转了个圈,将它们雨露均沾地捅了个掏心窝。
“我没看错的话,那剑身上缠绕的术法——是圣光裁决?”
卡洛琳惊愕地瞪了瞪眼睛:“可是……圣光裁决难道不是高阶光系神术吗?”
“她明明只是一位七级神术师……不……不……她现在展现出的气息绝对不止七级神术师的水平!”
异化魔兽沾染堕落之气,在邪神的诱导下以出卖灵魂为代价换取庞大力量,圣光裁决作为高阶光系神术,正是以公正与裁决之意,对沾满罪恶,堕入深渊之物进行审判,故而又称作“邪神的处刑曲”。
“啊?你确定那玩意儿叫圣光裁决?”
站在卡洛琳身边的学生挠了挠头:“之前看她用的那么熟练,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值钱的光系神术呢!”
“说你蠢还不信。”
旁边的学生翻了个白眼:“要是真是什么不值钱的光系神术,她能切异化魔兽跟切白菜一样吗?”
距离他们赶到道奇村已经过去了快四个小时,垂垂落日在西边掀起深红色滔天巨浪,如血泊一样沉默厚重地包裹住整片村庄。
“她的体力能支撑这么久?”
瑞克退回防护罩,他擦了擦汗,转过头看向那位持剑的黑发姑娘:“我怀疑她压根就不知道魔力枯竭这几个字怎么写。”
乌娜擦了擦拳头上的血,也跟着退出了战场:“别忘了她是一位主修[治愈]的光系神术师。”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那位战意勃发的持剑少女。
在她的衬托下,就连手持倒刺长鞭,将暗系术法运用得炉火纯青的塞泽西也变得黯然失色,从舞台剧里独一无二的一号男主角沦为了稍有姿色和实力,然而终究只是主角陪衬的路人甲。
黑色的剑气浓郁纯粹,夹杂着治愈系神术特有的圣光,最可怕的是她表面看起来全神贯注聚集于挥动的剑刃之上,然而在某只异化魔兽趁乌娜不注意发动偷袭之际,在一旁手起刀落砍白菜一样兴致勃勃的少女还能不动声色地分出心神将满含着[治愈]之力的光系元素照耀在乌娜身上。
布鲁提着一柄战斧走进了防护罩。
这柄战斧重达百斤,能轻而易举斩断异化魔兽的躯壳,但是沉重巨大的斧身在给布鲁带来巨大助力的同时也让布鲁感到一丝难以驾驭这份力量的恐惧与无措。
这是布鲁第一次在实战中将格斗师和战斧融合。
布鲁气喘吁吁地靠着莱恩坐下,他从旁边的背囊中掏出水壶,仰起头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水,这才口齿不清地惊叹道:“队长,你到底从哪里招来的这怪物?”
“而且她竟然没有做过格斗师测试!”
莱恩也跟着发出一声感叹:“你说,她究竟是多少级格斗师?”
“从格斗技巧上来看,她说她是四级格斗师我都相信。”
瑞克接话道。
“我觉得她的格斗技巧远超四级格斗师。”
布鲁摇了摇头:“就算是四级格斗师,也不能如此轻松地在魔兽群内如此进退有余。”
瑞克倒吸一口凉气:“远超四级格斗师?”
“那可是加入骑士团的条件之一。”
“可有一点非常奇怪。”
布鲁颇为困惑地说道:“她几乎完美地错开了所有伤及要害的地方,配合上那手极为罕见的治愈神术,才能一直保持着最充沛的战斗状态。”
但布鲁始终无法忽略的是——那群身体强度远超常人的异化魔兽们其实能够在她身上留下伤痕,这也意味着她本身的身体强度并不高。
真是矛盾啊。
那样敏捷的反应速度,对战场局势的敏锐判断,她每个下意识的走位,分明应该是从千百次刀山火海中锤炼出来的。
假设这样的条件成立,就算不辅以强化药剂,在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之下,她又远不该只有这点身体强度。
“也许这就是天赋!”
先前最不看好苏白的莱恩兴奋地大声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有些人他天生适合战场,他一出生就是天生的战士!”
乌娜烦躁不安地抿紧嘴唇。
在以往,团队的焦点总是聚集在乌娜的身上,因为她有着不逊色任何六级格斗师的技巧,只是身体强度暂时不达标才停留在七级格斗师。
不管是将女人视作“温室里娇花”的多情公子瑞克,还是早已迈入六级格斗师的布鲁每每提起乌娜,也总是一脸赞誉——
“我完全不能够把队长当作一名姑娘来对待,这么理智的姑娘可不多了。”
瑞克总是嚷嚷道:“要是我和我女朋友一起上格斗课,但凡我哪一刻疏忽了她半分,她绝对要嚷嚷着分手。”
在乌娜眼中,瑞克是一位尽职尽责的队友,而他口中那些无理取闹的姑娘们每天不思进取,整日为着那点富家公子哥随手播撒的情情爱爱而哭哭啼啼,仿佛男人和爱情就是她们的全部,显得如此蠢笨可笑。
乌娜厌恶菟丝子,厌恶这些自诩为“无辜”实际上幻想着攀上瑞克背后海德里家族的姑娘们。她们每天嚷嚷着女性的权益,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男人为她们的美貌所付出的一切,明知道瑞克是个油嘴滑舌的富贵公子,却还是幻想着能将他改造为自己心目中的完美男友。
乌娜一直以为她是和正义站在一边。
在男性们在抱怨姑娘们的无理取闹之际,她总是会认真地说道:“我并不认为你做错了什么,成年人要学会的是先照顾好自己,而不是什么女朋友。”
然后他们会感叹道:“乌娜,你和别的姑娘都不一样。”
她和别的姑娘不一样,那她算是什么呢?她能算得上是个男人吗,当然算不上,尽管乌娜一直试图将“女性”这个标签从自己身上摘除,强迫自己变得不“柔弱”,不“胆怯”,变得像是男人一样冷静理智,但她又很难将自己从一个“女性”的身份上剥离开。
为什么姑娘们都看起来并不团结呢?
莱恩曾经向乌娜请教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她们不能够像男人一样成群结队地去往酒馆畅聊天南地北,而是三三两两地形成一个个零零散散的小团体,明明所有姑娘都呆在同一个班级,各自却看起来并不熟络。
乌娜答不上来话来。
她只能抱歉地说道:“我也并不了解她们。”
乌娜那时候隐约觉察到了一丝尴尬。
因为这恰好印证了莱恩的话——姑娘之间并不熟络,她们之间冷淡得可怕。
而现在同样的尴尬再次出现在了乌娜身上。
作为同样质疑过薇拉实力的人,她现在却并不能够像男人一样神色如常地坐在莱恩他们中间去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女人。
傍晚的风吹过沙地,学生们早早升起了篝火,跳跃的火光带来了一丝独属于太阳的温度。
在周围嘈杂的议论声中,乌娜攥紧手指,胸口微凉。
那些对姑娘们的刻板印象再次浮现在乌娜脑海中——
她们爱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会嫉妒,会使小性子,会因为一点小事扯头花,完全不像男人一样团结。
“而你,也一样。”
乌娜一怔。
谁在说话?
她愣愣地抬起头。
呼啦啦的风灌入乌娜的束起的长发,轻轻抚平她衣服上的褶皱。那道风借着万道霞光的弧度高高抛起,顺着夕阳下坠的曲线绕过黑发持剑的少女,它轻盈纤薄,如同拉着风筝的小孩子嬉闹着跑过荒芜数年之久的村落街道。
最后落在道奇村中心那尊暴露在夕阳里的神像中。
披着漫天霞光,原本被视作圣洁的神像,突然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祂是神明(12)
夜幕吞没夕阳最后一点火舌, 如水一样的深蓝铺天盖地淹没整个道奇村,苏白挥剑斩掉最后一只D级异化魔兽,这才跨入防御结界内。
她掏出一方丝绸制成的锦帕,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溯昭剑剑身。
黑色的剑身上滴答着鲜血,一缕银白色月华挤走黑暗, 将剑身分割为两半, 印出黑发少女隐没在冥冥雾霭之中的纤长轮廓。
塞泽西喘着粗气,也收起手中的暗仞。
月上中天, 此刻防御结界附近只有他们两个人。许是那姑娘拭剑的动作与神情太过安静专注, 同她方才杀伐果决的姿态相差甚远, 塞泽西忍不住侧过头看向她。
月光照亮少女右侧脸颊, 衬得那双玻璃珠子一样闪闪发光的眼睛极黑。她低垂着头,抿着唇,认真的擦拭着剑身。随着指骨拂过长剑, 繁复奇怪的纹路亮起淡淡的血红色微光,仿佛在她手中的不仅仅只是一柄金属打造的死物, 而是一柄由神明亲自镌刻下符文从而生出心智的权柄。
世人心目中高贵圣洁的光明神信徒当真会亲手打造出一柄纯黑色的利剑吗?
塞泽西脑海中不由地冒出这样的疑问。
[塞泽西好感度+5]
[塞泽西好感度:40]
[欸!!等等!!怎么什么都没做, 被攻略对象的好感度还莫名其妙地增加了?]
[刚来直播间的是吧,你那是没看到小白斩杀魔王的时候, 打得越凶, 魔王的好感度加得越凶]
[其实仔细想想, 攻略游戏里面那些所谓的可攻略角色,不也是一出场就俘获了大批人的芳心吗?]
[慕强也是人的天性]
[瞎说, 我的时代就没有男人会慕强女人]
[那这恰好说明了你们那个时代女性天生就被排除在强者的范畴,就算有一两个突破了天花板, 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苏白擦干净了剑上的血。
“3000积分。”
卡洛琳带着狄诃斯走了过来,她看着这位方才才退下战场的姑娘, 语气里不由带了一丝欣赏:“道奇村的异化魔兽虽然等级不高,数量的确太多了。”
“从阿道夫教授将道奇村作为训练场地的那一刻起,我想他从未真的想过你们能清理干净这些异化魔兽。”
“没错。”
相比冷静沉稳的卡洛琳,狄诃斯看起来更外向活泼,他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打趣道:“你们将异化魔兽处理到这样的程度,倒是给我们的善后工作减轻了不少负担。”
苏白抬起头,她注意到了这两位身着的双排扣短款皮革制服,以及那胸前代表骑士荣誉的功勋章。
“你们是军团的骑士?”
“没错。”
卡洛琳微微一笑:“我叫卡洛琳,三级格斗师,十二军团第三营的骑士,很高兴认识你。”
“狄诃斯,三级格斗师。”
狄诃斯也乐呵呵地说道:“也是十二军团三营。”
“薇拉。”
苏白:“格兰西神学院二年级插班生,七级神术师。”
“神术师?”
听了这话,卡洛琳稍稍愣住了,她眼底随即浮现出些微错愕的神色:“你看起来完全不像神术师……”
“啊……”
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卡洛琳紧接着解释道:“无意冒犯,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像你一样拥有着如此出色的格斗技巧,那一定会去参加一次格斗师的考核测试。”
“毕竟你已经有了神术师的等级。”
“这是神殿要求的。”
苏白答道:“不过格斗,也许有机会可以去试试。”
至少现在她不需要神殿授予的任何头衔。
从她违逆凯撒主教的意愿,执意选择身着骑士服站上祭台,她注定将与这个世界最主流的价值观念背道而驰。
“你从哪里学的剑?”
狄诃斯从卡洛琳背后探出脑袋,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出剑思路,最重要的是——”
他热切的目光落在那柄半掩在月色中的长剑上。
剑锋左侧波浪状锯齿纹细密又工整,轻而易举地将月色也切割开,右侧剑身虽隐没在黑暗中,却也如行云流水一样笔直流畅。作为同样的习剑之人,狄诃斯一眼就看中这把剑绝非池中物。
“这把剑有名字吗?”
一开始,狄诃斯想过这会不会是囊括诺比大陆所有剑的圣刃榜上的剑。
然而作为一名剑士世家出身的骑士,狄诃斯自认为从小熟习圣刃榜,却从未在圣刃榜上见到这样一柄纹路奇异的剑。
“他叫溯昭。”
苏白淡淡地回道。
“溯昭?”
狄诃斯皱起眉头:“这还真是个怪异的名字,不过也对,这样一柄绝世宝剑,名字也一定承载着铸剑者特别的用意。””所以——”
他踟蹰片刻:“谁帮你铸造的这柄剑?你又从哪里得到的这柄剑。”
“狄诃斯!”
卡洛琳在一旁无奈地轻喝一声:“你有些唐突了。”
“抱歉,抱歉!”
狄诃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他低下头连声致歉道:“如果这些问题冒犯到了你,你就当我从没说过这些话。”
“没关系。”
苏白将视线落在手中的剑上,借着月色,她隐隐在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把剑,是我亲手打造的。”
“亲手打造?”
狄诃斯吃了一惊,就连素来沉稳的卡洛琳也不由得再次露出错愕的神情,他们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说道:“当真是你打造的?”
“难道你还是一位锻造师不成?”
狄诃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可是对面少女的脸色平静而沉稳,狄诃斯完全在她身上看不出一点玩笑的意思,于是带着满腹怀疑,他又说道:“大师级的锻造师也不一定能铸造出这把剑。”
这把剑,未免太锋利了。
狄诃斯回想着白日里少女挥剑的从容。
这柄剑上一笔一画刻下的符文附魔,必定灌注了铸剑者全部的心血,绝非一朝一夕可完成之事。
苏白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一阵哄然笑声将他们三人淹没。
阿道夫教授和两位军官坐在防护罩的中间,他们身边围坐着不少学生,被人群层层围住的篝火溅射出几点火花,一阵阵大笑不断从篝火的正中心传出来。
同卡洛琳和狄诃斯等人不同,伦纳德和坎贝克这两位徽羽第十三军团的骑士营长直至夕阳日暮才姗姗而来。
在苏白斩杀魔兽这会儿,篝火旁边已经堆满了一堆酒瓶子。
“你们怎么不去同他们一起?”
苏白侧头看向热闹的那一处,不欲再去解释更多关于剑的问题:“毕竟大家都是骑士团的骑士。”
灼热的火焰在她漆黑的瞳仁里印出些许火光。
一点微弱的火,才能衬托出她眼中极致的冷。
“他们是十三军团的长官,是德文郡公爵家出来的骑士。”
狄诃斯耸耸肩:“当然和我们这些需要靠战绩来晋升的平民不一样。”
“小姑娘。”
他轻轻笑了笑:“等你进入骑士团,你就会发现骑士和骑士之间也有着区别。”
“异化魔兽生性狡诈,我们必须在这里看守防御结界。”
卡洛琳在一旁解释缘由:“在道奇村在没有被完全清理之前,就算有着防御结界,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苏白点了点头:“我能感觉得到。”
她借助天枢万象预判异化魔兽下一步的走位,却也让她看到那些常人不能见,隐藏在灵魂最深处的、也是最险恶的东西。
也许这就是异化魔兽非要被加上“异化”二字的原因。
“我可不喜欢那样的氛围。”
狄诃斯望着篝火那边,嘟囔道:“我只想当一位纯粹的剑士。”
因为在下午和学生的交谈里得知薇拉也是一位平民,相比那些前来询问骑士团日常训练和人物的贵族学生,狄诃斯的话要比往常更多一些:“你知道吗,卡洛琳在去年差点能当上十二军团三营的长官。”
“差一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苏白将目光从篝火处收回,看着这两位一直恪尽职守的骑士。
“这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事情。”
卡洛琳垂下眼眸,淡淡说道:“不过都是命运而已。”
“命运?”
这个词仿佛触到了狄诃斯的逆鳞,他忿忿不平地说道:“命运,是有些人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因为拥有权力,他们甚至可以肆意篡改所有人的命运。”
“真是可笑啊。”
狄诃斯讽刺地说道:“我以为当上骑士之后我会更开心一点。”
“小声一点,狄诃斯。”
卡洛琳无奈地摇了摇头,担心她这位曾共患难的同伴说出什么不当之词,她在他们周围施展了一个隔绝声音的神术:“你应该早就习惯了,别当着薇拉的面说这些。”
“她还很年轻,你不应该浇灭年轻人赤诚的热血。”
“正是因为她年轻,所以我认为她更应该知道这些。”
狄诃斯摇了摇头:“薇拉,所有人都可以当上骑士,但唯有贵族,或者接受贵族招揽的平民才能当上长官。”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冲锋陷阵的骑士会死去。”
在旁边默默听他们争执的少女冷淡地说道:“但长官不会。”
“没错。”
“可是卡洛琳不愿意接受任何家族的招揽,否则她早就能当上长官了!”
狄诃斯忿忿不平:“这些年,神殿一直在努力维持着他们虚伪光鲜的表象,空喊什么平权。”
“平权?!”
狄诃斯压低了声音,轻蔑地笑了:“为了所谓的平权,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位格斗师四级,却连战场也没上过的贵族小姐担任三营的长官,妄想这样就能够堵住所有人的嘴,最可笑的是,那些人竟然还在为这样的事情欢呼……”
“够了!”
卡洛琳厉声道:“够了,狄诃斯。”
狄诃斯心有不甘地闭上了嘴。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寂,就在这时,一位看起来年长一些的骑士注意到了苏白,他大笑地冲她挥了挥手:“你就是薇拉吗?真是位漂亮的姑娘。”
“坐过来和我们聊会天吧,你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说话的是伦纳德骑士。
作为徽羽第十三军团的长官,黑暗神的信徒,伦纳德的头发是偏深的黑粽色,他耳边留着修剪整齐的髯须,身高两米,身材结实强壮,肌肉发达,纵然坐在一众高个子和大块头之中,也因为那身银白色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盔甲显得格外雄壮和与众不同。
乌娜坐在伦纳德旁边,下意识也向这位刚刚结束战斗的姑娘投以目光。
作为约瑟科夫国的贵族小姐,她并不需要像普通学生一样对伦纳德阿谀奉承,甚至还能开口叫这位长官一声叔叔。
“小心点。”
在苏白迈开脚步之前,卡洛琳担忧地叮嘱道:“伦纳德可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人。”
“我会的。”
苏白点了点头。
在苏白身后默默当着隐形人的塞泽西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伦纳德殷切的邀请引发了一阵压抑的讨论声。
“我真羡慕她,伦纳德长官竟然能够记住她的名字,还向她主动发出了邀请。”
“这可是羡慕不来的,毕竟她可是一位女性,为了响应神殿的平权运动,骑士团可是放低要求招了不少女骑士。”
“如果真的能和伦纳德长官搭上关系,我们这一届第一位女骑士大概率不是乌娜了。”
“但她确实很强,她一个人杀了上千只异化魔兽!完全是实至名归!”
这些人自发地给苏白让出一条通向伦纳德长官的通道。
塞泽西也顺利进入篝火旁边最内围的位置。
“要试试用吉尔德小麦自发发酵酿造的泡沫啤酒吗?”
伦纳德长官递给她一小罐酒:“听说你之前是一位小镇的医师,所以我想你也许会喜欢啤酒的味道。”
见那姑娘并不答话,伦纳德长官轻笑一声,安慰道:“放轻松,在新的时代,姑娘们可以做任何事情。”
这可不是一句什么好话。
在大多数贵族眼中,偏远小镇出生的姑娘更加叛逆和野心勃勃,她们会喝着啤酒大声说着粗话,身着暴露的服饰和怪异的妆容,有的姑娘还会因为所谓的自由游走在不同的男性之间,以此来证明姑娘们的贞洁并不重要。
男人们当然喜欢这些开放的姑娘。
因为她们会主动将饱满的胸部压在他们的身上,将一杯红酒用嘴唇喂到他们嘴边。和那些出身自贵族的女性不同,对待这些姑娘,男人们甚至不需要花费心思去编造忠贞不渝的谎言,她们就会死心塌地地献出自己的一切。
伦纳德喜欢这些思想开放的姑娘,却也不影响他同时也轻贱着她们。
还没等苏白说话,塞泽西率先将啤酒从伦纳德手中接了过来。
“薇拉是一名医师,对她来说酒精不过是拯救她手上病人的一种辅助工具而已。”
“但我也想试试泡沫啤酒的味道,长官。”
伦纳德轻嗤一声:“克罗斯家族的酒窖可放着比吉尔德小麦制成的泡沫啤酒更好的精酿。”
“你这么喜欢喝酒,难道没有去过克罗斯家族的酒窖吗?”
四周传来一阵大笑声。
所有人都知道塞泽西只是半途被捡回来争夺家产的贱种。
塞泽西神色如常地拧开这罐啤酒:“我没去过克罗斯家族的酒窖,如你所见,我不过是一个私生子罢了。”
“小子,如果你当真那么喜欢喝酒,那就把地上这些酒全喝了!”
有人在旁边起哄道:“可别在这里说这种无意义的场面话!我们可是格斗师!格斗师怎么少得了酒!”
伦纳德也咧开嘴角:“既然你想要当护花使者,敢不敢和我比一比酒量。”
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中。
塞泽西抬起头,对上了伦纳德那双含着恶意且满是挑衅的眼睛。
吧嗒一声酒罐拧开的声音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苏白伸手拿起地上另外一瓶泡沫啤酒:“我不喜欢喝酒,但不代表我不会喝酒。”
“伦纳德长官。”
她咬紧了这几个字。
乌娜垂着头,不知道敛眉沉思着什么。
她脑子里充斥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声音,也看到了很多画面。
小时候拜厄神殿的主教牵着她的手,同她父亲说她有着无与伦比的暗系元素亲和力,高年级的学长夸赞她和自己见过的所有姑娘们都不同,以及她穿着一身格斗服走过学院走廊,姑娘们悄悄投来的艳*七*七*整*理羡目光。
“乌娜真是一位勇敢又坚强的女性!”
她们如是说道。
是的,她勇敢坚定,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神术师和格斗师默默努力了十几年,一直在为成为一名优秀的女骑士准备着。而作为普遍观点中不适合格斗术的女性,谁又能够理解她这其中究竟付出了多少辛苦呢?
可薇拉的出现,轻而易举地就打碎了乌娜所有的努力。
她抬起头,看见那被邀请的姑娘打开了一罐泡沫啤酒。
真愚蠢啊。
乌娜面上露出讽刺的表情。
塞泽西主动替她解围,她却还要赶着上去喝酒向伦纳德骑士表示自己的衷心。
在这样的场合,被男人们推出来肆意轻贱玩笑的姑娘都不是能够娶回家的姑娘,可笑的是她们还当真以为是自己的特立独行引起了男人们的注意。
“我觉得乌娜变得有些怪怪的。”
888打了个哆嗦:“她老是莫名其妙地盯着宿主看,那眼神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白将视线落到伦纳德旁边的姑娘上。
在原来的剧情线里,乌娜无疑憎恨着薇拉,厌恶这个抢走了她所有关注的姑娘。
她想起了黛拉曾告诉过她的一件事,那些被艾尼塞斯诱骗的姑娘都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异教徒。可另一方面,艾尼塞斯从未逼迫她们改变自己的信仰,他唯一的伎俩也不过是哄骗着姑娘们爱上他。
——她们不断美化阿卡特公爵那样的人物,甚至艾尼塞斯。
——同时,贵族们又极力宣扬‘嫁给有钱人’是女性意识觉醒的表现,不遗余力地美化嫁入豪门的生活,甚至主动贬低穷男人,让姑娘们觉得这些优质男性其实和她们站在同一边。
这是之前吞天冰焰和888说过的话,也是吞天冰焰最近苦心钻研马X哲学得出来的核心论点。
可是在这个世界,信仰无疑能够成为精神锚点。
如果这些全都是异教徒招募信徒的手段呢?
“你会喝酒?”
伦纳德吃惊地看向她。
“我会喝酒。”
少女转过头去冷冷地看着他,她当着伦纳德的面一口将酒罐里面的酒一饮而尽,手指用力将柔性材料制成的酒罐捏成揉皱的一团,像是丢垃圾一样将这罐空掉的酒罐丢在伦纳德的脚边。
苏白俯下身,又拿起一罐酒递给伦纳德:“所以,你敢不敢和我比一比酒量?”
篝火在她眼睛里熊熊燃烧。
苏白这句话落下,篝火旁瞬间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
塞泽西皱起眉头,凑过去小声说道:“你在干嘛?”
“这可是高浓度的啤酒,里面还掺杂了一些致幻草药。”
她置若罔闻,只是牢牢盯着伦纳德。
“但如果你想和我比一比酒量。”
她眼神冰冷又满是挑衅看着他:“那么我想我会赢的,伦纳德长官。”
“我一直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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