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德小麦是生长在迷雾森林里的特有植株。和需要光照的普通小麦截然不同, 吉尔德小麦汲取迷雾森林里的暗系元素生长，同具有致幻效果的腐幻花伴生，是优等治愈药剂中的昂贵原材料之一。
后来某位从事制酒行业的贵族突发奇想将吉尔德小麦酿造为泡沫啤酒, 大肆宣称泡沫啤酒具有提升人精神力的作用。他们声称酿造啤酒的原材料吉尔德小麦同样具备腐幻花的致幻功效，但吉尔德小麦只是吸取了腐幻花的少量营养, 因此少了腐幻花的毒性和致幻性, 恰好卡在了提升人精神力而非使人精神紊乱的阈值之下。
塞泽西只喝了一口，就立刻明白所谓的吉尔德小麦除了刺激人的脑部神经从而产生虚假的愉悦感, 压根和精神力的提升没有半点, 并且长期大量服用还会造成成瘾性使得精神力衰退。
然而得益于泡沫啤酒昂贵的价格和吉尔德小麦稀少罕见的生长环境, 无论是贵族和平民都拒绝相信所谓提升精神力只是为了商家赚得盆满钵满的噱头。
对平民而言, 泡沫啤酒是踏入贵族社会的入场券，但对贵族而言，这却是区分他们与平民的最好方式。
“首先, 吉尔德小麦是治愈药剂里最昂贵的药材之一，由此可见它是对我们的身体有益的, 其次, 吉尔德小麦售价高昂，如果它当真毫无用处, 为什么会被炒到这样让人望而却步的价格呢？”
“一分价钱一分货, 如果你喝过泡沫啤酒, 那你就会明白用普通低劣的小麦粗制滥造的啤酒完全比不上泡沫啤酒顺滑绵密的口感。”
但是始终没有人愿意相信吉尔德小麦成为治愈药剂的原材料是因为它的致幻效用能够麻痹人的脑部神经，从而短暂缓解肌肉生长愈合的疼痛, 泡沫啤酒高昂的售价只是商家为了利益最大化以及符合“吉尔德小麦可提升精神力”的宣传制定的定价策略而已。
塞泽西制止住苏白伸向第二瓶泡沫啤酒的手。
“你不应该这么莽撞。”
他微微皱起眉头：“一时意气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对我的确没有好处。”
苏白不动声色地避开塞泽西的手，她轻车熟路地拉开易拉罐, 淡淡说道：“却也没有任何坏处。”
“这可不是普通的啤酒。”
见这姑娘一副完全不上心的模样，塞泽西语气里不由得染上一丝怒意：“对于精神力等级不高的人, 大量摄入泡沫啤酒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对，没错。”
她转过头，语调平静：“但是精神力，恰好是我最擅长的地方。”
塞泽西一愣。
她的目光看起来克制又冷静，那双瞳仁虽生得极黑，却又如雪山之上卧伏千年的冰雪，纵然在极夜里也能抓住一丝幽微的光。
“所以。”
苏白看着塞泽西牢牢扣住啤酒罐的手指：“可以放开了吗？”
塞泽西不由后退一步，松开了手。
在篝火旁边，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在权贵之前，这姑娘就从容镇定地站在那里——明明身处权力的最中心，又永远仿佛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她近乎残忍地拒绝了所有的赞美与荣誉，也就拒绝随之而来的诋毁与污蔑。
真是一位让人看不透的姑娘。
塞泽西想着。
这个世界既然已经引入了精神力的概念，普通的酒量比拼也早就通过泡沫啤酒上升到了比拼精神力的阶段。
伦纳德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苏白也顺势从地上拿起下一罐泡沫啤酒。
“你之前明明说过你不喜欢喝酒。”
伦纳德眼底流露出惊异的神情：“可现在看起来你的酒量远非常人能及。”
“我亲爱的姑娘，刚才你未免太谦虚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砰地一声将泡沫啤酒砸在地上，伸出手就要去揽少女的肩膀：“我可亲又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懂事，又这么会讨人欢心。”
“没有人不会喜欢你。”
在酒精的作用下，伦纳德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呸呸呸！”
888赶忙缩到吞天冰焰旁边：“老天爷，难道他一点都不会觉得这样很丢人吗？”
吞天冰焰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相反，他们以此为傲。对待没有权势的塞泽西，他们要求他喝光地上所有的酒，等着塞泽西酒后出丑。而对待‘薇拉’，则是利用喝酒来试探她是否有意愿进入这个名利场。”
吞天冰焰不无讽刺地说道：“如果薇拉安分守己呆在女人该呆着的地方，遵守这个社会的规则成为一名安分守己的女性，他们愿意‘慷慨’地放她一码，给予他们对女性应有的‘爱护’。”
“这就是他们的游戏规则，好女人上‘天堂’，坏女人下地狱，穷男人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也是权力。”
吞天冰焰拍了拍888的脑袋，最后总结道：“他们没有逼迫任何人，却能让所有人遵照着他们的规则去行事。”
在伦纳德的手抓住苏白肩膀之前，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喝多了，长官。”
卡洛琳不知何时挤到了篝火的中心，她牢牢攥住伦纳德的手，冷静地说道：“劳累了一天，也时候休息了。”
与此同时，狄诃斯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挡在了苏白和伦纳德的面前。
“别担心。”
他低声说道：“我们会处理好的。”
苏白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正欲动作的右手。
“是卡洛琳啊。”
醉醺醺，早已失去骑士仪态的醉鬼伦纳德佝偻着腰，他手撑在膝盖上，眼部绯红，睁大眼睛努力去看她。
吉尔德小麦此刻在他脑袋里开始尽职尽责地发挥作用，在如碎玻璃一样的重映中，伦纳德依稀辨认出了卡洛琳那张严肃古板的脸，她抿紧嘴唇，眉头高高皱起一个川字，尽管她的额头饱满如同圆月，棕发根根透露着柔和的光泽，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亲和可爱，然而脸颊两侧高高的颧骨配上那双锐利的眼睛看起来又是如此不近人情。
“是卡洛琳啊！”
伦纳德又重复了一遍，他费劲地挣脱开了卡洛琳的手，嚷嚷道：“你这是做什么？”
带着满身的酒气，伦纳德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卡洛琳的身上，幸而背后的狄诃斯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喂！”
在旁边看戏的军官，坎贝克骑士喷出一口酒气，也跟着不满地嚷嚷道：“狄诃斯，你在干什么！伦纳德是你的长官！”
“对不起。”
狄诃斯收回手：“是我莽撞了。”
失去支撑的伦纳德将桌子上的酒杯悉数掀翻在地，他庞大的身躯让桌子腿发出尖锐的吱呀声，备受尊敬的长官当众出丑本来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然而在座之人为了讨长官们的欢心，都喝了不少，伦纳德带来的又是被提纯数次后的泡沫啤酒，他们那点薄弱的精神力早就被吉尔德小麦腐蚀地干干净净。
周围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卡洛琳，哈哈哈哈，卡洛琳！”
空掉的酒罐越来越多，伦纳德感觉自己的大脑晕乎乎的，具有致幻性的吉尔德小麦果汁让他脸颊潮红，舌头卷在一起吐不出一整句完整的话：“当年……当年要是你愿意接受德文郡家族给你跑出来的橄榄枝，成为我那蠢、蠢侄子的情人，你、你也不至于……在骑士团呆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位三等骑士……”
“住、住嘴……”
卡洛琳脸色发白，颤抖地说道：“别说了……”
“别说了？”
另一边的坎贝克酒至酣处，也哈哈大笑了起来：“有什么不能够说的，当年也是这样一个酒局，你还记得那杯注入幻情果汁的朗姆酒吗？那味道真是美味……”
卡洛琳的指尖也跟着颤抖。
无数可怕的回忆又涌上她的心头。
数十年前，她也是那样一位天骄之女，趁着神殿平权与平等的东风直上青云，站在人群中央赢得数不清的赞美与喝彩。那时的她涉世未深，还天真地以为神殿的神官虔诚正直，主教神圣却可亲，骑士团的军团谦和又有礼，无数次在心里称颂着贵族骑士们的风采与功绩。
少女都曾将扼住她命运的枷锁视作载誉的桂冠，却不知欲戴桂冠，必将先承其重。
“给我闭嘴！”
狄诃斯冲过去拽住坎贝克的衣领，狠狠一拳打了上去：“你们这些畜生！”
“你怎么能够殴打骑士团的长官？”
那些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学生脸色一变，以一种怪异的语气尖声训斥道：“别破坏大好大氛围，狄诃斯！你不过也是你厌恶贵族养的一条走狗罢了！”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现在想要阻止薇拉骑士大好大前程吗？噢，得了吧，你这是嫉妒，你嫉妒这些女人凭借着脱掉衣服就能成为一名骑士。”
“狄诃斯，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落魄剑士世家出来的穷小子，你这样的穷小子保护不了任何人，只会成为所有人的拖累罢了！”
狄诃斯双眼发红，他攥紧拳头，额角青筋暴起，努力克制心中的愤怒：“胡说！”
塞泽西敏锐地觉察到防护结界内的氛围越来越怪。
恶意。
铺天盖地的恶意。
他皱了皱眉，环顾四周。
所有的篝火都熄灭了，只剩下这处靠近防护罩边缘的篝火在沉沉不见底的黑夜里跳耀着赤红色的火光。
不知何时，格斗课上所有学生都黑压压地围在这团小小的篝火旁边。
他们的视线齐刷刷地盯着坐在篝火中心的人，视线怨毒邪恶，像是嘶嘶吐信的毒蛇，篝火照亮的面颊诡异邪恶，在火焰无法照耀之处，一层一层的人影埋在黑暗中。
场面逐渐失控了，所有人都在相互攻击，包括一开始试图维持秩序的卡洛琳和狄诃斯。
苏白正欲上前将狄诃斯和卡洛琳从混战里拉出来，而这时，坐在她旁边的乌娜突然攥住了她的手。
她嘴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在嘴巴终于以一种不符合常理的状态横亘乌娜整个脸颊的同时，这位格斗师姑娘慢慢咧开上下嘴唇，大声地强调道：“我才是最优秀的女格斗师！”
“我一点也不嫉妒你，我和那些只会打扮自己取悦男人的姑娘们完全不一样，我是最优秀的女格斗师！”
乌娜又重复道：“最优秀的女格斗师！”
“为什么你不愿意当最优秀的格斗师？”
苏白盯着乌娜说道：“而是要成为最优秀的女格斗师？”
乌娜呆在原地愣了几秒。
她渐渐松开手，神情带着几分怅惘。
是啊，为什么呢？
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替她回答道——
因为在这一路上，她已经靠赢过女人从男人那里得到太多好处了。
对面姑娘不留情面的话语几乎要击溃了乌娜所有的伪装，她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荒谬到极致的这一点，意识到了自己数十年的观点完全错误，但因此也更加不能原谅那个与最初想法背道而驰的自己。
乌娜固执地说道：“大多数女人压根就不适合学习格斗，她们懦弱，愚蠢，但是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比她们更聪明，更有毅力，所以我能成为最优秀的女格斗师！”
“她们会嫉妒同性，会互相攀比，可我不会，我和她们都不一样。”
乌娜崩溃地大喊大叫道。
最后她眼里却流下了泪水。
“你可以嫉妒。”
苏白摇了摇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但你嫉妒是因为人都会嫉妒，而不是因为你是一个女人。”
乌娜愣住了。
就在乌娜愣神的间隙，一道歪歪扭扭，满是酒气的话从苏白背后传来：“薇拉……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话音刚落，伦纳德腿一软，头朝下直直栽倒在地上。
吉尔德小麦的致幻作用在他脑子里面慢慢发酵，伦纳德眼前出现了奢靡华丽的洛丽塔风格卧室，那里有着巨型缠枝水晶灯，针脚细密的酒红色蕾丝帘幕，房间里摆放着宽阔且水深只到人小腿的室内泳池，他的情人们嬉笑着穿着轻薄泳衣正在泳池内用纤瘦白皙的手指拨弄水池。
“当我的情人吧，薇拉，我会……帮助你成为最优秀的女、女骑士！”
他乐呵呵地说道。
真是让人讽刺。
原本作为女性突破性别天花板的女骑士此刻却成为了贵族掌控平民女性的权柄。
少女阴鸷的目落在地上翻滚着的伦纳德身上。
这次，她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这是平民进入权利中心的代价，无论是喝酒喝到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呕吐的酒局，还是脱掉衣服换取向上跃进阶层的姑娘们，贵族们必须手握着平民们的把柄，就像是奴隶坐上餐桌之前必须亲吻舔舐主人的脚趾来表明自己的忠心。
他们滥用权力大肆羞辱穷人，以此保证自己的地位绝不被撼动。
在酒精和吉尔德小麦里有关腐幻花的致幻作用下，他满嘴酒气嘟嘟囔囔地说道：“你会感谢我的，薇拉！”
“他们被控制住了！”
塞泽西瞬间反应了过来，对着苏白大声说道：“是异化魔兽！不低于A级的异化魔兽潜伏在道奇村！”
“我知道。”
苏白说道：“放大人心中的恶念，以恶意为食的异化魔兽。”
“不过。”
苏白转过头，将伦纳德从地上抓了起来，她的神情冷漠到可怕，不顾伦纳德的大喊大叫，只是将手中的酒罐咕噜咕噜灌进他的嘴里：“你还要将剩下的所有泡沫啤酒都喝完，就像之前那些所有不得不陪你喝酒的人一样。”
伦纳德瞪大眼睛，眼珠子向外突出几乎要从眼眶里面掉出来。
银白色的盔甲覆盖在他身上衬得他像一条白胖的巨型蠕虫，这位养尊处优的长官如同待宰的羔羊，嗯嗯啊啊大张着嘴。苏白的手劲算不得夸张，但却她恰好卡住了伦纳德咽喉的位置，以至于他不得像条上岸的死鱼一样大口大口长着嘴喘气，瞪大眼睛看着视线之外橙黄色晶莹剔透的小麦果汁一点一滴从他嘴角溢出。
“你在干什么？”
乌娜尖叫道：“你怎么能对伦纳德骑士做出这样过分的事情？”
随着她的尖叫声，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苏白身上。
原本吵闹喧嚷的酒局在这一瞬间沉寂得可怕，就连放才还清醒的卡洛琳和狄诃斯也神情麻木地看向她。
塞泽西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啃噬着他的神经，像是拇指一样大小的蠕虫用它那尖密细小的牙齿咬断他的血管，津津有味地吮吸着塞泽西的血液。
脑海中微弱的刺痛变得越来越剧烈，一些遥远的记忆渐渐从塞泽西的脑海内浮现。
那是有关黑暗神的记忆。
异教徒的入侵让信仰殿堂不断崩塌，冰神和雷神因为信徒的大量流失早已陷入沉睡，光明神和黑暗神这两个原本水火不容的死对头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对对方的偏见握手言和。
神位并非是一尘不变，譬如在数万年前，狩猎之神曾独揽大权，作为信仰殿堂唯一的主神被信徒供奉了数千年之久。在人类开垦疆土的过程中，战争之神也曾因为其象征的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夺得了数百年主神权柄。
因此如果人类开始供奉新的神明，不过也只是神位的迭代而已。然而奇怪的是，作为创世初代神明的光明神，黑暗神，冰神和雷神竟然在数万年后重新回归了象征主神的信仰殿堂。
这是一个不详的征兆，因为象征着世界本源力量的四位自然之神重新获得主神权柄，意味着深渊中有更为邪恶的力量在试图动摇这个世界根基，因此世界意志才会重新将四位最强大的自然之神扶上主神的神位。
果不其然，异教徒在人界异军突起，信仰殿堂在不断崩塌，与此同时神界却没有出现相应的神位，就连人界也从未堂而皇之地供奉新的神明，宣扬新神的信仰。
人类在失去信仰。
他们自愿缴械，走入深渊被恶念吞噬。
黑暗神和光明神不得不封存部分力量将神识送往下界，试图在信仰殿堂全面崩塌之前找出这一切的根源。
数不清多少罐泡沫啤酒被灌进伦纳德的肚子里面。
然而不管是受到阿道夫教授邀请的另外一名骑士还是阿道夫教授本人，都只是眼神呆滞地看着苏白的动作。
作为异化魔兽控制的傀儡，他们在等待着真正的主人指导他们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也对。
酒局上怎么能没有观众呢？
苏白脚踩在伦纳德的腿上，她左手拎起伦纳德的脑袋，右手又打开一罐泡沫啤酒，在伦纳德惊恐求饶的眼神中毫不留情地将泡沫啤酒从他嘴巴里灌了进去。
塞泽西手心化出暗仞，站在苏白背后摆出防御的姿态。
乌娜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将一罐又一罐的泡沫啤酒灌入伦纳德的口中。
在她的幻想中，这些年轻漂亮的姑娘只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在打扮上，就算其中有人侥幸获得了出色的神术师天赋，成为格兰西神学院优秀的神术师，也不过是帮助她们嫁给更高豪门的另类手段。
所以当苏白主动提出她要同伦纳德长官喝酒的时候，她下意识认为这个偏远小镇出身的穷姑娘妄图以这样标新立异的拙劣手段去引起伦纳德长官的注意。
但她没有。
她压根不屑于与任何人为伍，更不屑于伦纳德赏赐给她的好姑娘头衔，同时又有着足够的底气去成为一个和伦纳德叫板的坏姑娘。
乌娜打了个激灵。
她完完全全地错了。
“你当然是与众不同的，乌娜。”
她脑海里面的声音不依不饶地说道：“比你漂亮的姑娘没有你聪明，比你聪明的姑娘没有你那么能打，既漂亮，又聪明，又能打的姑娘却没有你那样拥有着显赫的家世。”
“现在这里所有人都奉你为神明，只需要你一声令下，他们都能为你所用。只要杀掉她，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他们看走了眼，她只是个被异化魔兽控制的蠢姑娘，出卖灵魂获得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而只有你，乌娜，你才是最优秀的女骑士。”
“别听他胡说。”
专心致志在给伦纳德罐酒的苏白突然抬起头。
她的语气冰冷，将手里死猪一样的伦纳德丢到一旁：“听起来正确，但实际上却完全错误的话术，这就是你洗脑的手段吗？蠢货。”
祂是神明（14）
兽群最终只听命于他们的首领, 异化魔兽也势必需要在这一群人中选出最能为它冲锋陷阵的代言人。
然后它挑中了乌娜。
它自以为自己藏匿得滴水不漏，甚至连一级格斗师阿道夫教授和二级格斗师伦纳德长官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A级以上的异化魔兽已经能够用精神体的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
但现在薇拉这个壳子里面住着的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光系神术师，而是一位神识强度有着实打实大乘期修为的剑修。
天枢万象, 因观万道玄机，神识万象而得名。当初吞天冰焰都栽在这一招中, 区区一只异化魔兽, 又怎么能逃过她的目光所及之处？
“你能看见我？”
透过乌娜的眼睛，异化魔兽惊异地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能看见我？”
它牢牢地盯着苏白：“你明明只是一名七级神术师。”
“这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苏白攥紧伦纳德的衣领, 将这位被灌得像是一条死狗一样的长官从地上拖了起来, 伦纳德几乎醉死在吉尔德小麦的致幻因子中, 他的神情从刚开始邀请苏白喝酒的自信从容, 到现在的口吐白沫的畏缩与恐惧，嘴里不断喃喃着：“不……不要……再让我……喝酒了……”
“求……求你了……”
苏白置若罔闻，她将这摊烂泥丢在地上, 一脚踩着伦纳德的小腿，另一只手拽住伦纳德的右手, 在醉鬼惊惧的一声惨叫中, 干脆利落地卸下了他的右手。
她抬起头，冷冷地说道：“知道得太多, 对你来说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哈哈哈。”
异化魔兽发出几声干笑：“你很猖狂, 小姑娘。”
“可说大话算不得什么本事。”
在异化魔兽的操纵下, 乌娜的视线一一移动，最终落在塞泽西的面上, 她血红色的瞳仁失去以往的鲜活灵动，也再看不到作为队长的一丝冷静自恃, 唯有空洞、麻木与掩盖在这些之下的恐惧，迷惘。
“克罗夫家族的私生子, 塞泽西，瞧瞧，这是一张多么惹人注目的脸。”
异化魔兽兴致盎然地说道：“比努斯镇的孤女，薇拉，你们真是两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就连一级格斗师阿道夫教授都没有逃过我的[恐惧具化]的领域范畴，但你们两个竟然还能相安无事地站在这里。”
“怪不得。”
“她”轻蔑地笑了：“有人拜托我杀了你们。”
“有人？”
苏白扯了扯嘴角：“你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神殿吧。”
在旁边艰难阻拦着学生们攻势的塞泽西面上出现了短暂的震惊。
对待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克罗夫家族私生子，王室的态度着实算不上亲和与恭敬，然而作为传达黑暗神意志的拜厄神殿，德莱文主教对待这位暗系元素亲和力达到S级的神明之子却素来恭谨，严守着神明的条律。
他并不能带着黑暗神拜厄所有的记忆进入下界，却也吃肉文黄纹都在腾讯君 羊 丝儿尓儿无九宜四期从未想过虔诚供奉神明的神殿也会参与到这场邪神的朝拜中。
“你知道？”
异化魔兽惊异地看着她，她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决定要用另一种眼光重新审视这位始终镇定从容的姑娘：“不，不对，你怎么可能知道？”
在世人眼中，纵然王权堕落贪婪，但代表神明意志，传达神谕的神殿却始终是照耀信徒不灭的微光，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看似微不足道的微光，在腐朽的制度，森严的阶级之下，匍匐偷生的平民们尚且还愿意容忍贵族的种种恶行，幻想着神明终将垂怜祂的信徒。
王权之外，还有神权。
这无疑是最大的谎言。
“我当然知道。”
少女握着剑，冷笑一声：“我还知道，数百年前邪神入侵，凯撒主教孤注一掷站上阿尔忒弥斯祭台，他压根就没有得到光明神的回应。”
“回应他的——”
她眸色渐冷，剑柄处亮起银白色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是邪神。”
“什么？！”
费力挡下一击的塞泽西这次终于忍不住惊愕地大叫出声。
而道奇村所有人被异化魔兽操纵的人此刻已经在它的诏令下发起全然进攻。趁着塞泽西晃神地间隙，背后一位持战斧的学生纵身劈来，阿道夫教授大喝一声，掌带劲风从侧面偷袭，但处于震惊状态下的塞泽西完全没办法躲过这位一级格斗师的突然发难。
就在这九死一生之际——
一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塞泽西跟前。
“拦住他们。”
以神识控剑的少女转过头，冷冷叮嘱道：“但别伤害狄诃斯和卡洛琳。”
“而这个大家伙。”
她眼里燃起火光，仿佛终于找到了什么有趣之物：“就交给我吧。”
在进入道奇村之前，苏白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这里最终会引发出这样一场需要神明出场的灾难。
但现在她终于有些领悟，既然这场平权运动起源于人的罪恶，贵族的贪婪与神殿的虚荣，那必然也有人从这个荒谬矛盾的体系里幡然醒悟。
但痛苦的从来都不是睡着的人，而是一个一个被迫醒来，却还要接受这个世界残酷规则，不得不假意顺从以求苟且偷生的人。
无论是曾经站在拜厄神殿祭台接受神官们赞誉的卡洛琳，还是曾幻想成为一名骑士去惩恶扬善的狄诃斯，亦或者是现在被神殿，王国共同造神的贵族小姐乌娜，他们之间所有的共通之处，都在于曾对平等、平权这些字眼抱有过最诚挚的幻想，也曾被神权与王权捧至最高处接受赞誉。
卡洛琳和狄诃斯已经从这场美梦中醒了过来，他们对于神殿与王室而言不再存在价值，也注定将在道奇村死去。
然而乌娜和卡洛琳，狄诃斯不同。
她是在神殿与王室编织的巨大谎言之中获益最多的人，却也正是因为她从掌权者制定的规则里获得了最多的益处——独一无二的女性格斗师，符合男性审美的貌美的贵族小姐，清醒又独立的解语花——她也将会是最不敢撕碎这场美梦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异化魔兽最终决定将它的代言人和上岸的锚点选择为乌娜的原因。
在乌娜还坚信着平权与平等的信仰之际，尽管她的信仰与行动截然相反，她还是会为她所坚信之事付出一以贯之的努力。
所以纵使乌娜在一开始就以偏见极尽所能地去轻视，嫉妒薇拉，却也在一开始就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不遗余力地保护着她不受异化魔兽的伤害。
但现在她持之以恒所追求的信仰崩塌了。
因此神殿给予了乌娜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在道奇村悄悄地杀掉薇拉，杀掉这个戳破她虚伪面具的乡野姑娘，回去继续接受神殿与*七*七*整*理王室的招揽，成为世人眼中最完美的女性。
这是一个一箭双雕的伎俩，神殿借她之手除掉了黑暗神，狄诃斯，卡洛琳和薇拉，同时，他们也将获得了一个最理解何为平权，何为平等，最精致利己的规则执行者——乌娜。
就像是这场无聊恶劣的酒量游戏一样——所有人最终以失去自己尊严的代价去获得上流社会的入场券。
这就是神殿的阴谋。
他们将最险恶的用心包裹在最无害的赞美声之中。
像乌娜这样的姑娘，无疑是神殿的杰出之作。
“大多数女性并不适合格斗，她们性格软弱，喜欢感情用事，而你不一样，你是一名优秀的格斗师，一位无与伦比的女性。”
从小生活在这样赞美之声中的乌娜并不能理解这些话背后隐藏着的恶意，这些话语将女性贬低得一无是处，又将乌娜本人拔高到一个高度，仿佛她并不属于女性这个“糟糕”的群体。
乌娜没有拒绝这样带有着偏见的赞美，就不得不认同这个扭曲的社会规则，甚至会更加努力地寻求更多类似的赞美之声。
最后为了维护自己独一无二的女骑士的身份，她将以一个女性的身份维护这个男权社会的规则。
她已经从男人那里得到太多的好处了。
也因此，她开始厌恶女性。
她努力变得勇敢，坚定，不是为了证明女性也拥有这些美好的特质，而是试图拼命撕掉身上所有有关女人的标签。
想变得更加优秀，她就要表现得像个男人。
一团黑影慢慢从乌娜身体里析出。
这是名为影子兽的高阶异化魔兽——和其他同等级的异化魔兽不同，影子兽喜欢生活在由光明衍生出的黑暗中，它以人的恐惧与虚荣为食，最擅长在人信仰的最光明伟岸处寻找他们隐藏最深的恐惧——名为虚荣与虚伪的恐惧。
影子兽在空气中形成一个人一样的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从煤炭里面钻出来的鬼影，它裂开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倏忽之间化作一枚箭矢朝着站在篝火旁边的姑娘冲去。
溯昭剑帮塞泽西缓解了极大的压力，引导着他适应这个战场，而另一边，少女弯下脊背，躲过异化魔兽第一波攻势，顺手将地上烂泥一样的伦纳德捡起来。
此时的伦纳德双眼潮红，嘴巴撅起嘟囔着他正在做的美梦。
苏白整整给他灌了快三箱泡沫啤酒。
高浓度的吉尔德小麦果汁让他醉到神智不清，因此异化魔兽也没有办法控制这滩几乎失去了自主思考能力的烂泥。
“如果你没有将伦纳德灌醉，说不定他还能够爬起来保护你，我愚蠢又可怜的姑娘，你的意气用事最终只是毁了你。”
影子兽啧啧几声，嘲笑道。
苏白冷冷地说道：“蠢货才会指望一个酗酒的酒鬼能够有着抵御精神植入的精神力。”
“怪不得你要和他比酒量。”
影子兽仰天大笑起来：“让他醉得不省人事的确是保护他的一种手段。”
“但如果你想救下这位军官以回去邀功，那你未免有些太自大了，薇拉。”
影子兽身影一闪，身形移动间带起的炙热黑色气浪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像是闪电一样朝着黑发姑娘袭去。
但是少女的动作比他更快，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她伸手就将伦纳德抛了出去。
这团由人恐惧和虚伪衍生出的黑雾看起来无形，然而在影子兽又尖又利如鹰爪一样的五指在接触到伦纳德胸口的刹那，这位身着银白色盔甲的军官在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雾凝成的长矛将他的胸口刺穿，只一秒就将伦纳德的躯体划为两半。
红色的鲜血在空中飞溅得到处都是，像是下雨一样。
这是高阶异化魔兽必备技能之一——精神具像。
黑雾厌恶地甩了甩手上的鲜血：“我讨厌吉尔德小麦的味道。”
“他的恐惧尝起来也如此单调。”
“我并不想救他。”
溯昭剑回旋着落入少女手中，她眉眼冷淡，仿佛并不畏惧这只异化魔兽：“身为军官，伦纳德骑士为了保护学生而死，我想这才是身为黑暗神信徒应该具备的意志。”
“是吗？那还是我轻看你了。”
影子兽砸吧砸吧嘴，在回味着逝去伦纳德长官生前最后一丝恐惧：“但我可是精神体，你当真以为你能伤害到我吗？”
“之前不行。”
黑色的剑身反射着凌凌月光，持剑的少女一字一句说道：“但现在，我握着剑。”
祂是神明（15）
作为高阶异化魔兽之一, 永无终结的黑夜，信仰崩溃后的绝望，人永生无法释怀之物, 是影子兽赖以生存与操纵的力量，也是它大面积展开「乌有之境」领域的精神锚点。
和完全由领域主掌控的空间不同, 在这个以信仰为基调的世界, 这只高阶异化魔兽创造出的却是精神领域。
在格兰西神学院的高级课程里，精神领域往往有两种解释。第一种解释是人自带的精神领域, 即类似于修真界识海的说法, 这片领域依托精神力的形式存在, 存储着人过往的所有回忆, 又称记忆深海。记忆深海并不允许非我意志的介入，由此引出了精神领域的第二种解释——
当某种生物的精神力强大到了一种地步，他们便可通过一些锚点, 侵入其他人的记忆深海之中，并进行操纵和篡改。
这也是「乌有之境」领域的能力——在记忆深海中创造一个不存在的领域, 将人的意识困在这个领域之中, 进而得到操纵他们躯体的权力，另一方面, 「乌有之境」将会由人终生不愿回忆之事与之物组成, 被困之人在「乌有之境」内产生的所有恐惧, 绝望，都将作为供养影子兽本体的养料。
道奇村并不存在高阶异化魔兽这个观念是影子兽进入他们精神领域的一个简易锚点, 而以这个如蚁穴般不起眼的豁口为由，尤擅精神力的影子兽几乎可在记忆深海内以绝对碾压的优势操控他们的意志。
除了塞泽西作为神明意志的化身难以入侵, 影子兽唯一失手的例外正是眼前这位持剑的少女。
影子兽侧身躲过苏白的一剑。
怪，太怪了。
这姑娘的表层记忆看起来单调简单, 然而她的精神世界内部再向前一步，全是让高阶异化魔兽也感到窒息、无法向前的压迫感。
不愧是曾获得光明神回应的少女，也不怪乎有传言声称，这姑娘的剑下曾经倒下过一位赫赫有名的魔王。
影子兽从不相信这些噱头。
谁知道这姑娘又是哪方势力为了争夺权力所推出的一枚棋子呢？
影子兽忍不住思忖着。
毕竟在奄奄一息的魔王身上补一刀，也算得上亲手斩杀了一位魔王，而夸大自己的经历，打造完美的人设是名利场上惯用的手段。
这些年，凭借着神殿精心供养，影子兽不知钻进多少人的脑袋里面，也不知见过多少位被贵族们塑造得无畏勇敢的姑娘在酒席上对男人投怀送抱，自诩为单纯专一的贵族凭借着精英人设游走在不同的姑娘之间。
这些拙劣的谎言像是华丽夸张的肥皂泡，明明用手轻轻一戳就能捅破，然而因为更多的普通人在平这场权运动中希望看到更多出色的女性和完美的男性人设，他们轻而易举就会相信这些他们想要看到的。
可悲的是，只有底层人民才会对这场“平权运动”抱有幻想，但就如同溺水的人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他们对这根稻草寄予的越深的厚望，就越容易轻而易举被有心人利用。
所谓平权运动，在老派贵族眼中不过是供给上流社会吸血的血包罢了。
“喂。”
冷淡的女声在异化魔兽身边响起：“别发呆啊。”
声音太近了。
近到纵然抛弃肉｜体，以精神体存在于世的影子兽也忍不住生出冷汗涔涔的错觉。
快跑！
它这样想着。
她手上的剑光炙热灼烫，于少女心念转动间聚拢为生生不息的剑意，一道迅疾白光从影子兽面前斩过，异化魔兽悚然一惊，快速将身躯虚化，隐入精神领域之中，那道剑光看起来扑了个空，然而影子兽却知道，在剑光以雷霆之势斩破虚空之际，她分明摸到了影子兽引以为傲的精神领域中的一角。
这是个怪物！
和塞泽西一样的怪物！
影子兽分清楚局势，当即不再恋战，而是选择钻入那位同样出自徽羽军团，因受到阿道夫教授的邀请前往道奇村的坎贝克骑士脑袋里面里面。
坎贝克周身的魔力暴涨，影子兽彻底夺得了坎贝克骑士身体的控制权。
坎贝克掌心凝出的黑色气浪炸裂出灼烫的巨热能量，这一次，他瞄准的目标是塞泽西。
塞泽西瞳仁一缩，无数黑暗元素快速在他面前凝聚为城墙一样坚硬的实体。
这是高级暗系神术之一，暗影屏障，提取淬炼出最纯粹的黑暗元素将其不断压缩凝实，根据神术师的实力可以抵挡部分乃至全部的魔法和物理攻击，并且对同样以黑暗元素催动的术法，暗影屏障能够返还百分之二十的伤害。
然而坎贝克掀起的那层巨浪却轻易地吞噬掉这块由纯粹黑暗之力凝为的屏障，如火山爆发一样炸开的能量波将塞泽西弹出了数米远的距离，就像是拉满的弹簧弹出的石块一样重重打在防护罩上。
塞泽西身后的防护罩瞬间裂开无数蛛丝的痕迹，在巨力冲击的作用下，塞泽西短暂地停留在岌岌可危的防护罩上片刻，巨大的耳鸣声让他感到四周安静刹那，然后如同洪水冲破堤坝，庇佑着格兰西神学院学生度过这一夜的防护罩噼里啪啦暴雨般碎落一地。
那绝非是黑暗元素！
塞泽西心中浮起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
暗系元素并不能打破黑暗至高设下的屏障，因为所有暗系神术的起源都注定了它们越不过执掌黑暗的神明。
元素里蕴藏着的吞噬一切的力量，分明来自混沌。
但塞泽西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将道奇村背后群山淹没的黑暗里暴闪出一道银白色剑光。
九九八十一道剑光如同神明创世之际刺破混沌的权柄，持剑的少女持剑向坎贝克袭来。
拥有着净化之力的光系元素在此刻却拥有着远超暗系元素的庞大力量。
作为二级格斗师的坎贝克身体强度远超常人，更何况异化魔兽的侵入又间接强化了坎贝克的躯体。然而面对一位七级神术师少女，他固若金汤的盔甲被划破，有少量的血渍渗出。
苏白顺手将一束包含着治愈的圣光打在塞泽西身上。
被温暖的金色光束包裹，塞泽西体内原本慢慢枯竭的魔法元素如久逢甘霖的泉眼，重新焕发勃勃生机，大量记忆短时间内涌入塞泽西大脑带来的持续阵痛霎时间烟消云散，甚至他惊愕地发觉经过这道蕴藏着生机的圣光淬炼之后，这幅人类躯壳愈发能够承受最本源的黑暗之力。
“可别拖我的后腿。”
她握着剑，微微侧过头看向塞泽西，漂亮的玻璃珠瞳仁包揽着清亮的月色：“塞泽西。”
塞泽西眼神复杂，他轻轻恩了一声。
与长剑斩出的凛冽剑气不同，那束包含治愈与重生之意的圣光又是如此轻柔和缓，纵然是数万年来没有哪一天能瞧得上光明的黑暗神心中也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没有人比她更像光明神。
她即是光明本身。
另一边，愤怒的坎贝克掏出了他的武器——永夜之矛。
这支纯黑的长矛由百分百纯度的黑铁打造，上面镶嵌着黑曜石，散发着昏暗的光芒。矛头是双刃的，形似锯齿，锋利的边缘镌刻着繁复古老的纹路，在异化魔兽的影响下，这些纹路像是一条条不断蠕动的蠕虫，诡异又渗人。
寄居在坎贝克身体里的异化魔兽眼神阴沉地看着在苏白背后慢慢站起身的塞泽西。
“暗影屏障可不是普通暗系神术师能够施展出的法术。”
它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果然是你，拜厄大人。”
拜厄，是黑暗神殿的名字，也是黑暗神的｜名讳。
道奇村从一开始就是给黑暗神塞泽西设下的陷阱。
就在此刻，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里的乌娜突然生出了异动。
她的身躯像是充气娃娃一样膨胀，光洁的皮肤上长出坚硬黝黑的胡子，她的背部如驼峰一样凸起，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长出汗毛，身上的肌肉以一种诡异夸张的速度暴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男人一样。
这就是受异化魔兽影响最深的代言人的代价——开始逐渐走向异化。
坎贝克落在道奇村中央那尊神像之上。
在斩杀异化魔兽的过程中，苏白无数次路过那尊神像，阳光烂漫明媚，神像的眉眼冷峻邪肆，然而异化魔兽几乎破坏了整个道奇村，为何却将这尊象征着正统神明的神像留了下来。
“塞泽西。”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出声问道：“你见过道奇村的神像吗？”
塞泽西站了起来，答非所问道：“神明只存在于意志。”
“从不执着于外表。”
[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白在怀疑神像有问题吗？]
[主神都是生活在神界，按道理来说人界和神界互不相通，的确很难有见到主神的机会啊，所以凭借着想象修筑神像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吧]
[但异化魔兽竟然没有选择摧毁道奇村的神像]
[那他们早就知道塞泽西是黑暗神了吗？]
[被徽羽军团清理过的道奇村有着A级以上的异化魔兽，黑暗神化身的塞泽西又恰好因为格斗课来到道奇村，精神锚点“这里只剩下D级异化魔兽”是通过徽羽军团之口向所有学生包括教授植入的，总感觉这些并不是纯粹的巧合]
好一句神明只存在于意志，从不执着于外表。
苏白握紧了剑。
这个由神殿编织的弥天大谎已经稳固到连神明入局，也不得不顺应其间的规则。
所谓福利向的攻略向的世界，细细看去——
全是谎言。
祂是神明（16）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寄居在坎贝克身体里的影子兽眼带欣赏地看着乌娜：“神殿独一无二的杰作, 德莱文主教最青睐的孩子。”
并不是所有异教徒都能够走上异化这条路。
唯有被邪神慷慨地回应的信徒，才能在异化的过程中获得只属仅神明才可操纵的力量——混沌之力。
无数力量在乌娜体内膨胀，她原本匀称的身体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急速膨胀, 她的手臂爆出肌肉，几欲撑破皮肤, 青筋在身上暴起, 与此同时，乌娜的身体强度节节攀升, 几乎就在一瞬间抵达了可与二级格斗师媲美的强度。
888惊叹着看着这一切：“这……就是乌娜所渴求的力量吗？”
吞天冰焰摇了摇头：“这不是。”
“这是她追寻力量所付出的代价。”
另一边, 相比于这位尚且不明身份的少女, 取走塞泽西的项上人头才是影子兽此行最紧要的目的。
影子兽的目标向来明确。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允许神明的出现了。
下界一向低调行事的黑暗神终于也放弃了伪装, 数以万计的暗系元素几乎在塞泽西一念之际聚拢，而他立于黑暗之中，以神明之位挥动名为终结的权柄, 将灵魂送往新一轮的往生。
可现在，站在塞泽西面前的都曾是祂最忠诚的信徒。
格兰西神学院即将升起的新星们。
如果这片大陆所有神谕被神殿所垄断, 借由神明之由去宣扬他们的思想, 就如同现在将黑暗神的神像替换为他们心中“神明”的模样，所有黑暗神的信徒跟随着神殿的脚步去盲目敬奉一位“虚假的神明”, 于是信徒们越是对神明的教诲深信不疑, 就越是会偏离神明真正想要传达给他们的意志。
那一刻, 塞泽西终于明白——
神界的信仰之殿悉数崩塌，并非是信徒抛弃了神明, 恰好是因为他们深信不疑庇佑他们的“神明”。
乌娜双手握拳，混沌元素刹那就将她的手掌覆盖, 她右手曲爪，暴闪至苏白面前, 如雾一样的混沌元素刹那在她手中凝聚为尖刺的形状。
她的速度快到简直就像是从一个位置闪瞬到了另一个位置。
但可惜，站在她对面的少女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苏白侧身躲过这一击，乌娜不依不饶，手中凝聚出的混沌刀刃化作漫天箭雨，最后又在空气中凝为一柄巨型长剑，乌娜大喝一声，双手结印，凭借着混沌之力操控着这柄巨剑。
那几乎是一柄从天而降的巨剑，远远看去几乎能将道奇村背后连绵的群山一刀斩断。
苏白握紧剑柄。
她不能退。
一旦选择后退，这柄巨剑坠落道奇村，拥有着黑暗神意志的塞泽西或许能够侥幸活下来，然而卡洛琳和狄诃斯却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
此剑，是仿制圣刃榜上的卡里德福洛斯之剑，传闻此剑由湖中精灵打造，剑锷由精金所铸，可断万刃，然而因卡里德福洛斯之剑本身力量太过庞大，一旦这柄剑失去剑鞘，会给持剑者带来毁灭与终结的力量。
因此以混沌元素制剑的持剑者没有造出卡里德福洛斯之剑的剑鞘。
影子兽看出了少女不敢后退之意，被影子兽操纵的坎贝克也跟着咧开嘴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他手中的永夜之矛在混沌元素的指引下燃起黑色火焰，即便是在月上中天的黑夜之中，也依稀可见那熊熊烈火勾勒出的轮廓。
坎贝克抬手，永夜之矛划破虚空带起呼啸烈声，像是一颗砸向大地的陨石流星朝着少女疾驰而去。
乌娜重重将巨剑往前一推，于是以混沌元素凝为的卡里德福洛斯之剑此刻也蓄势待发。
在一剑与一矛之间，天与地之间，山与山之上，持剑的少女显得如此渺小，而她全身唯一能依仗之物，仅有那一柄剑。
一柄剑而已。
和卡里德福洛斯巨剑，以及沾满所有人恐惧，傲慢与虚荣的永夜之矛相比，剑与持剑者看起来未免太微不足道了。
空气中弥散着些许水汽。
影子兽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空气里水元素细微的变化。
对光系元素有着s级亲和力的神血者能够随意操控金木水火土五大基础元素，但就像是具备“吞噬”之力和精神负面作用的混沌元素可轻易打破纯粹黑暗元素铸成的暗影屏障一样，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常见的基础元素压根就不具备与冰元素，雷元素，光元素与暗元素相抗衡的能力。
更何况那些被检测出觉醒四大主元素的神血者之中很少有人愿意花费大量的时间去修习有关“金木水火土”的基础术法。
淡蓝色萤火虫的微光在黑夜中不断亮起。
左边是永夜之矛刺破黑暗卷起的爆鸣声，右边是卡里德福洛斯巨剑引发的破空锐音，在这一左一右的爆炸能量直指着的中心区域，矗立在其中的少女凭空立于这片无风的领域。
她握剑的手指细微动了动。
溯昭剑亮起一串微弱的亮光，昭示着剑的主人并非甘愿做那只待宰的羔羊。
引魂阵与定魂阵的纹路依次在溯昭剑剑身亮起，苏白将神识从剑柄镌刻的阵法灌入，一瞬间光系元素快速在剑刃上聚集，光芒如此之耀眼夺目，以至于即便是作为神明的塞泽西也以为自己看到了神迹——
耀眼的，不可阻挡的神迹。
她横剑牢牢抵挡住了卡里德福洛斯巨剑的攻势。
“规则审判？！”
坎贝克面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她怎么敢用规则审判？”
规则审判，是大陆仅存的为数不多涉及精神领域的最顶尖的光系神术之一。然而因为进行审判的规则太过苛刻，稍有不慎审判者就会遭到反噬，因此这类光系神术早就被纳入禁术的范畴之中。
她从哪里知道这么多光系神术？
这样的念头从影子兽脑海里闪过。
作为平民的薇拉的确没有资格在短时间内接触到如此高阶的光系神术——乃至禁术。
但作为平民的薇拉，却有一位王国独女的公主朋友——黛拉。
“古老的光系神术，可是拥有着审判一切的力量。”
小公主骄傲地抬起头，将一堆古老的光系神术卷宗放在苏白前面：“既然你这么厉害，当然要和我一起把光系神术发扬光大！”
“光系元素。”
横剑的少女抬起头：“我想，我现在终于有点开始理解所谓的光系元素了。”
没有比光系元素更适合承载她神识的媒介了。
没有任何征兆的，苏白抬手收回了溯昭剑。
这其实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她收剑与再起一剑的速度太快，单从肉眼来看这两剑之间仿佛没有任何间隙，但巨剑以天地之初最纯粹、混乱的能量驱动，就算是一毫秒的差池，都足以需要成倍的力量弥补。
就在卡里德福洛斯巨剑失去凭依之际，这柄足以撼天动地的巨剑却一反常理的牢牢固定在半空中。
影子兽心中掀起惊天巨浪。
巨剑推进的轨迹。
被停止了？
规则审判这个光系神术，原有两段。
第一剑，是制定规则。
因此苏白收回这一剑，卡里德福洛斯巨剑却仍然巍然不动，正是代表她的规则已经生效，无数名为“规则”的神力立于卡里德福洛斯巨剑与执行者的中间，在裁决开始之前绝不允许它向前一步。
而下一剑——
就是裁决之剑。
剑锋只划出了一道剑意，这道剑意以一条直线快速在空中推进，吸引了漫天光系元素，几乎将整个道奇村照得亮如白昼，而后，在剑意与卡里德福洛斯巨剑相撞的那一刻，就像是白日里的望海潮，光系元素如决堤一样从剑光里奔涌而出，仅仅在眨眼的时间就将卡里德福洛斯巨剑吞没。
塞泽西瞪大眼睛。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咔嚓一声玻璃碎开的清响。
这柄由混沌铸造的卡里德福洛斯巨剑轰然破碎。
但是危机并没有解除，因为在少女的背后，还有那柄矛燃烧着黝黑的焰火的永夜之矛朝她极速驶来。
“小心！！”
塞泽西冲破傀儡们设下的重围，朝着半空中苏白的方向挥出一道暗影屏障，但是永夜之矛离她太近了，而她又离塞泽西太远，远到塞泽西怀疑她压根就不能听见他的声音。
可下一秒，塞泽西惊愕地看到——
就在卡里德福洛斯巨剑被碾碎的同时，无数水滴在少女身后凝聚，淡蓝色的荧光汇聚成一片湖蓝色的水纹帘幕。
碧海潮生起。
坎贝克的所有设想都没错，精神攻击大于魔法攻击大于物理攻击这样的恒等式在任何时代都通用成立，一位虽然蒙受神明眷顾的光系神术师在这样的绝境下也的确没有与异化魔兽正面抗衡的力量。
因此在天道给出的原剧情线，光系神术师薇拉在千钧一发之际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治愈性光系元素力量，这些力量治愈不仅帮助觉醒黑暗神意志的塞泽西快速回满体力和体力，更抚平了因为失去异教徒的兴起而不断失去信徒信仰，精神力常年处于暴动状态的塞泽西。
永夜之矛重重打在那张水做的帘幕上，发出铿锵一声尖锐的清响。
就好像那并非脆弱温顺的水，而是无往不胜的矛，厚重坚硬的盾。
整片水幕嗡嗡震动，铺天盖地的月光铺洒在这片黑暗中散发着莹润光亮的“荧光海”上，而在海背后的少女手持利剑，如神明般立于千米高空上。
塞泽西忍不住瞪大眼睛。
被这样场面不仅震惊到了塞泽西，也同样震撼到了势在必得的坎贝克。
这和他得到的消息完全不一样。
尽管这位光系神术师姑娘在祭台上获得了光明神殿回应，但和拥有着黑暗神记忆，并对黑暗元素有着绝对掌控的塞泽西不同，她就算天生再得光明眷顾，也不过是一位稍有天赋，却完全没有受过系统训练的乡野姑娘。
坎贝克的眼中流出一丝惊艳和欣赏。
那一刻，影子兽有些遗憾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姑娘就要永远死在这个僻远的村落。
她触犯了神殿的利益。
她可以站上至高神圣的祭台，但不该获得神明的回应。
阿道夫教授的格斗课在春假后恰好空出了两个学生的名额，此时又恰好来了两位身份不凡的插班生——黑暗神意志的化身与神明眷顾之女。
但在原来的剧情线里，阿道夫教授的格斗课并非只是苏白的选择，更是薇拉的选择。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素来爱好光明，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薇拉阴差阳错地选择了格斗课，并且之前极力反对薇拉选择这门有着一定死亡率格斗课的光系导员竟然破天荒地一改之前的态度，同意了薇拉的请求。
精英荟萃的格兰西神学院里对光系元素有着s级亲和力的学生屈指可数，更遑论这位少女曾站上祭台获得神明的回应，因此她也是最有可能在一年后诺比大陆百年一遇的祭神节中被神明挑选为圣女的人。
神明已经有千年时间未在人界挑选出圣女和圣子。
在过去，圣女和圣子是信徒与神明沟通的稳定手段，神界与人界的通道百年开放一次，在通道开放之际，神明将会莅临人间，亲自挑选纯洁神圣的灵魂，由他们在下一个百年传达神明的意志，监管人间。
薇拉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当苏白提出她要上格斗课之后，光系导员的第一反应是阻止这位有着无与伦比光元素亲和力的神术师姑娘白白送死。
但最后她却无比顺利地选到了阿道夫教授的格斗课。
这一切，不过都是神殿的最高层改变了主意。
善利万物而不争的水，挡住了附着混沌元素的永夜之矛。
世间有着千千万万的水系术法，水云诀能在修真界杀出重围，排到第一位，正是因为它是为数不多能将“道心”具化的术法。
就在这万事万物沉寂的一瞬间，摊开的水幕突然合拢，像是聚合的花瓣一样将永夜之矛包裹，然后淡蓝色的荧光大作，在苏白神识的牵引之下，无数水系元素暴动，源源不断地灌入这朵水蓝色的“花朵”之中。
[每次看到碧海潮生都忍不住想到瑶光长老，呜呜呜，我的两个世界又联动了]
[感觉小白并没有太瞧得上所谓的天衍剑法，她能用的剑法太多了，而且用出来的效果都大差不差（因为本身的实力就摆在那里），但碧海潮生真的是她最喜欢用的术法]
然后由纯粹恶念提炼的[恶意之火]。
熄灭了。
坎贝克呆愣一瞬。
可是——
那明明只是普通的水啊？
那甚至不是满含治愈之力的光系元素。
为什么最普通的水能够熄灭由恶念凝为的火焰？
溯昭剑剑身剑气暴涨，苏白往剑柄注入魔力，黑色剑身嗡嗡震动，错综复杂的纹路依次亮起，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坎贝克还没来得及反应，两道龙形剑气霎时间暴起，巨龙顺着剑身引颈长啸，而后飞速地脱离剑身。
剑气化为的龙形瞬间将乌娜击飞。
寄宿在坎贝克身体里的影子兽不由得吐出一句粗话：“我艹？？？”
他没有看错的话，现在在天生飞的，是龙？
哪里有长成这样的龙？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影子兽所见过的龙，分明长着两只巨大的翅膀，这些翅膀是大到几乎能遮天蔽日的展翼，而不是现在这条有着长长胡须，蛇形身体，三爪脚趾，却怪异的装着一个雄壮威严龙头的“四不像”生物。
影子兽心中骤然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她以光系神术碾碎卡里德福洛斯巨剑，尚且还可以用S级的光系亲和者，光明神回应之信徒来解释，然而这样的水系术法，纵使是活了近万年的影子兽都未曾见过。
[！！笑死，这就是东方神话体系对西方魔法世界的冲击！]
[这是天衍剑法吗？可是我记得天衍剑法是雷系剑法，为啥这龙看起来像是光元素啊？]
[你能看得懂那就怪了，人家是剑修，你是哪块土里的哪根小白菜？]
[这足以说明这是一次成功的文化冲击！！]
空中的少女握紧剑柄，又一剑再起！
这一剑不是对着乌娜，而是对准那一支被水牢牢包裹着的永夜之矛。
她想干什么？
塞泽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这柄永夜之矛是由百分之百纯度的黑铁打造，而黑铁又是诺比大陆最坚*七*七*整*理硬的矿石之一，她能够将[恶意之火]熄灭，就已经完成了一件绝无可能之事。
可她明明是一位七级神术师。
坎贝克咬牙，意图收回那柄陷在他认为最无用的水中的永夜之矛。
黑色沉重的长矛在水球里面剧烈挣扎，怪异的是如此磅礴的能量在长矛四周升起上千度的高温，然而那一团柔软的水竟然没有被炙热灼烫的魔力蒸发半分。
无情道者道心不可破。
那承载她道心的水自然也不可破。
剑气自虚空一点一点扩开，像是潮汐一样泛起莹莹亮光，这道剑气并非如同方才一样由光系元素凝成，也并非是方才她使用的怪异的水元素，剑气凛冽纵横，从一条线瞬间扩散，然后在剑气与水相接触的刹那，原本柔软的水顷刻之间结成厚厚的寒冰。
一剑霜寒。
诸恶莫作。
影子兽感觉自己快要震惊到裂开了。
现在到底她是怪物还是自己是怪物？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她剑下凝的，应当是冰吧？
可她并非冰系元素的亲和者，冰神又早就陷入沉睡之中，绝无可能以神迹来回应祂的信徒。
少女眼神冰冷，抬手一挥。
那两道由剑气化作的光系巨龙并未消散，一条巨龙擦着风声从她身侧飞过，它张开血盆大口，浓郁纯粹的光系元素自口中喷涌而出，一口咬碎那块悬在半空中的巨大冰块。
由百分百纯度的黑铁打造，号称坚不可摧的永夜之矛随着被剑气粉碎的冰块也跟着轰然破碎。
另一边，另一条由纯粹剑气凝为的巨龙与乌娜缠斗数回，金色的光芒刺目耀眼，趁着乌娜愣神的间隙长啸着重重钻入乌娜的身体之中。
浓郁光系元素钻入乌娜体内的刹那。
她眼珠泛白，浑身包裹在金色耀眼的光芒，但是已经趋于异化的躯体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这样的治愈力量还是不够。
苏白眼眸微动。
怎么才能像原来的剧情一样爆发出几乎能愈合神明伤口的[治愈]圣光呢？
[异化魔兽步步威逼，黑发红瞳的英俊青年面上染了血，但还是将唯一清醒着的薇拉护在身后。
看着道奇村隐没在黑暗中的满目疮痍的土地，白日里冲她大笑击掌的格斗课同学，眼前摇摇晃晃仍然不愿意倒下的身影，薇拉第一次憎恨自己是如此的弱小，在面对真正的异化魔兽之际无法做出任何事情。
异化魔兽掌心蓄力。
浑浊的混沌元素在他掌心凝聚，炽热的能量波就像是小型太阳一样，纵然是同异化魔兽隔着几个身位距离的薇拉都能够感受到异化魔兽这次蓄力所拥有的磅礴能力。
‘去死吧，拜厄。’
异化魔兽发出桀桀怪笑。
炙热的魔力掀起巨浪，身前体力不支的青年咬牙，想要将瑟瑟发抖的薇拉扑倒护在身下。
但少女的动作比他更快。
塞泽西震惊地看着支起防护罩，将他挡在背后的姑娘，她清澈的黑色眼珠如此诚挚，如同星辰一般熠熠闪光。
“如果你当真是神明。”
薇拉看着他，轻声说道：“那请回应你信徒最诚挚的呼唤吧。”]
888:“bingo!所以你要相信作为黑暗神的塞泽西，然后塞泽西从你身上获得了巨大的信仰之力，再然后黑暗神与你灵魂共鸣，从而加强了你全能治愈的光系神术力量！”
苏白：“……”
这操作对她来说有点难。
先不说作为黑暗神的塞泽西失去了众多信徒的信仰，力量日益微弱，这些失去的力量凭借着薇拉在九死一生的险境中迸发出的信仰之力当真就能填补吗？
再说，没有丝毫信仰的人，真的能够给予神明庞大的信仰吗？
信仰？
一个念头从少女脑海中闪过。
在神明的世界里，只要信念足够坚定，就能够成为力量吗？
看着碎裂的永夜之矛，异化魔兽简直快要被这离谱的场景给气笑了。
可笑他们以为拥有黑暗神意志的塞泽西是最为难缠的对手，谁能够想到现在塞泽西被一群蠢货逼得节节败退，而这位不起眼，先前没有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光系神术师像个战神一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少女提着剑，在空中几个灵巧的纵跃挥剑冲他砍来，剑刃刮起罡风阵阵，影子兽避而不及，只能操纵着坎贝克的躯体只能调用空气中的混沌元素，徒手去接下这一剑。
坎贝克作为二级格斗师，身体强度异乎常人，寻常的刀剑根本就不能割破他的皮肤。
当初影子兽将伦纳德的身体砍为两半，是因为如果能够将精神力凝为实体，其伤害几乎是同等元素力量的数百倍。
而这只影子兽已经达到了仅凭精神体存在的地步。
但这柄剑太锋利了。
影子兽确信它从未在诺比大陆见过这样奇特的材质。
作为蛊惑人心的精神体，更可怕的是它竟然完全猜不出这少女出剑的章法。
混沌元素的确名不虚传。
坎贝克手掌用力，将苏白逼退数米。
但少女并未气馁。
她再起一剑！
剑意飞快在溯昭剑剑身汇集，在地上还在与阿道夫教授和众多学生打得难舍难分的塞泽西分出心神往天上看了一眼，只见那一道银白色的亮光大盛，几乎盖过了她身后那一片清润亮白的月色。
对光系元素有着s级亲和力的神术师少女，恰好也有最适合她的一剑。
长虹贯日剑。
少女攥紧剑柄，凝神聚念，任由神识扩散至空气之中。
借由天枢万象，她看到了数不胜数的光系元素，它们隐藏在混沌之中，黑夜之中，布满荆棘的丛林之中，一个两个亮得像是灼灼骄阳烈日，但每每当她主动用神识牵引这些元素，又能清楚地感受到其间温暖的力量。
这是光。
是生命的本源。
剑尖划过之处带起点点细碎的金光。
金光越扩越大，随着少女周身旋起的阵阵肆虐剑气，剑身带起的金光也越来越刺眼，如同长虹贯日而过。
那道剑气来得太快，快到坎贝克只能挥出混沌组成的屏障勉强抵挡。
为何自她这柄剑挥出的光系元素，威力都会成倍地增加？
这是什么奇怪的术法吗？
异化魔兽心中浮起这样的念头。
剑身只僵持一瞬，金色的剑意流转，轻而易举地刺破稠密得像是水泥一样的混沌元素，切萝卜一样不断斩断这些再生长的混沌元素。
坎贝克瞳仁一缩，脑海中警铃大作。
他立马收回手，手掌翻转拍起巨型能量波，苏白不依不饶，她手腕用力向下一压，坎贝克发出一声惨叫，右手手掌直接被她整个斩断。
太脆弱了。
这个人类的身体真是太脆弱了。
异化魔兽心中生出恼怒的情绪。
要不是因为只凭借精神体存在需要消耗巨大的魔力，它压根就不想寄生在这个人类身上。
少女敏锐地抓住了异化魔兽心绪波动的破绽，她挥剑开始一系列的刺斩切削，逼迫得异化魔兽不得不选择放弃掉这副无用的躯体。
剑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剑尖裹挟着的，由光系元素凝结成的坚不可摧的东西。
比黑铁还要坚硬，甚至比刺破塞泽西生成的暗影屏障的混沌元素还要坚硬。
仿佛是精神力存在的另一种形式。
是啊。
能以剑挥出规则审判这样高阶神术的光系神术师，怎么不能将她的精神力具像化？
之前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在这个前提之下都能解释得通。
水当然不能够熄灭由人类心中恶念催动的[恶意之火]。
但如果这水并非是普通的水，而是承载她精神力的另一种载体，只要是她的信仰足够坚定，意志力足够强大，她当然能够熄灭这些由恶念化作的火焰。
她并非仰仗治愈之力抚平恶念。
而是仰仗精神力的绝对碾压。
她的信仰究竟坚定到了怎样一种夸张的地步？
空气中爆发出强烈的元素波动，坎贝克惨叫一声，高大雄壮的身体从高空飞速坠落，而与此同时，那个煤炭一样的鬼影又出现在空中。
“我不得不承认。”
影子兽目光阴沉地看着她，嗓音嘶哑尖厉：“你这个小姑娘有着远超一般人的天赋。”
“你是光明神塞莱意志的化身？”
影子兽立马否决了这个猜测：“不，不对，光明神的意志分明是另有其人。”
“那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她冷冷地反问道。
无数剑光再次在她手上聚集。
影子兽抬起手，黑黢黢的爪子如野草疯长，瞬间幻化为一柄黑剑的形状。
从外形轮廓来看，这柄黑剑与溯昭剑别无二致。
但仔细观察对比两柄剑伤的纹路，就会发现异化魔兽手中的这柄黑剑看起来是如此粗制滥造，它只能仿制溯昭剑最基础的轮廓，却完全不能复制剑身上一层又一层奇怪又复杂的纹路阵法。
这一次，异化魔兽挡住了苏白这一剑。
只作为精神体存在的异化魔兽，浑身上下都可被视作精神攻击。
所以它会变得更强，能够和混沌元素建立更深入稳固的链接。
但精神体形式也存在着极大的弊端。譬如没有□□作为凭依，异化魔兽不得不消耗更多的魔力和精神力去稳固精神体。除此之外，如果精神力没有得到及时的补充，作为精神体存在的影子兽甚至会直接消失掉。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异化魔兽决定寄生在坎贝克身上的原因。
混沌元素的力量贯穿了异化魔兽的全身。
异化魔兽举起双手，混沌元素争相恐后地被吸引而来，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异化魔兽的掌心形成。
这个混沌漩涡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黑色光芒，其内部充斥着无数黑暗的能量，而这些能量像是雷暴前积聚的乌云一样躁动，电火花摩擦暴动声刺耳，浑浊的黑色光芒大盛，几乎要将月亮的光芒掩盖。
[吞噬黑洞]。
是异化魔兽，或者说混沌系神术的高级术法之一。
顾名思义，[吞噬黑洞]能够吸收和消耗一切物质和能量，并且物质和能量一旦被[吞噬黑洞]吸收，几乎无法恢复，并且这些被吸收的物质和能量还能够强化异化魔兽自身的能力。
混沌爆炸的能量波动如雷暴般爆发朝着苏白袭来。
光系元素快速聚集，尽管长虹贯日剑意再起，然而这项术法即然被冠以“吞噬”二字，那自然光也不能逃离其中。
似乎是异化魔兽厌倦了这场打斗，包含着吞噬的能量波也朝着地上的塞泽西袭去。
塞泽西聚精会神地逼退阿道夫教授的进攻，暗仞在他手中转了个圈，顺势击飞左右两边扑上来的六级格斗师。
另一边，那道能量波又急又快地朝着塞泽西缺乏防备和保护的后背而来。
塞泽西抬手挥出一道暗影屏障，可是这道能量波即然能够吸收拥有着净化能力的光系元素，自然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斩破这道由黑暗元素铸成的屏障。
刚刚觉醒记忆的黑暗神不仅需要时间去适应这副躯体，也需要时间去重新掌握和磨合神明意志所附带的力量。
但现在的他——
的确太弱了。
一柄黑色的长剑挡住了这道能量波，少女冰凉的手指提起塞泽西的衣领，飞快地带着他从危险的位置上撤离。
爆炸声卷起巨量的烟尘。
一些来不及躲避的，纵然被异化魔兽控制了神志的傀儡格斗师也在这样剧烈的痛楚下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塞泽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满目疮痍的土地。
在哀嚎流血，失去了神智的信徒。
和无法保护祂信徒的神明。
无能为力的痛苦像是潮水一样蔓过塞泽西的胸膛。
懦弱无能的神明，还值得被供奉在神殿之中吗？
“喂。”
少女站在塞泽西身前。
现在。
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角色调换了。
持剑的少女轻轻侧过头，她眉眼冰冷到了极致，便是在这样九死一生的绝境里面，那双眼睛仍然像是沉沉深渊，看不清半分波澜。
“拜厄。”
她毫不顾忌地直呼神明的名讳：“你相信我吗？”
相信她吗？
塞泽西一愣。
一贯被信徒们敬仰着的黑暗神第一次被要求回答这样的问题。
所以神明，也可以相信人类吗？
塞泽西，现在也可以称呼他为拜厄，颇为不确定地想着。
他脑子里面闪过很多画面。
白日里提剑斩杀了数千只异化魔兽的少女。
熄灭了[恶意之火]的奇异水系术法。
那柄黑剑划出的“四不像”生物威严肃穆，在某一刻看起来像是久居深山的龙族，然而却看不出丝毫龙族特有的狡诈贪婪。
拜厄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时刻，他几乎以为她就是光明神存在于下界的意志。
异化魔兽掌心蓄力，浑浊的混沌元素在他掌心凝聚，炽热的能量波就像是小型太阳一样，纵然是同异化魔兽隔着几个身位距离的塞泽西都能够感受到异化魔兽这次蓄力所拥有的磅礴能力。
[吞噬黑洞]又起。
但苏白只是牢牢地盯着他。
这双漂亮得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黑色眼睛揽着沉沉夜色，这是黑暗神见过的最有魔力的一双眼睛。
因为这是一双冷静到极致，几乎不掺杂任何情感的眼睛。
仿佛被这双眼睛蛊惑，拜厄看着她，轻轻地说道：“我当然相信你。”
透过这双清澈的眼睛，洞悉人心的神明却始终无法看清她的灵魂。
就像是相信着神明的信徒永远揣测不出神明的意志。
听到这句话，少女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好。”
她说道：“现在我听到了你的呼唤。”
然后——
少女决定回应神明的呼唤。
祂是神明（17）
在影子兽的「乌有之境」侵入记忆之海之前, 卡洛琳以为自己早就已经释怀了那段往事。
一段拥有着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开端，到了中期甚至有那么些许振奋人心的高光时刻的往事，然而这段往事的神来之笔, 就在于它最后残酷又真实的尾声。
现在，故事又重新开始了。
卡洛琳出自于一个中型城市——怀特城的普通家族。
这个家族的历史并不悠久, 到现如今也只是靠做些生意, 讨好怀特城神殿的神官与王族谋生。但幸运的是，尽管卡洛琳的家族不能给予她贵族的头衔与体面的生活, 卡洛琳却从未像那些偏远小镇的平民一样经受过饥荒、疫病与贫穷。
并且在卡洛琳十五岁之际, 她有幸被巡视的王城神官亲自测验信仰与魔力, 最终凭借着整个怀特城唯一的暗系魔力A+亲和者脱颖而出, 顺利进入到格兰西神学院学习神术。
卡洛琳的家族数百年未能出现和神殿扯上关系的人物，因此在卡洛琳远赴格兰西神学院之际，她的父母, 祖父祖母，乃至一些不常见面的旁支亲属, 手把手交与卡洛琳无数金银珠宝, 宝石华裳，又是欢喜又是惶恐地叮嘱卡洛琳道——
神殿与贵族执掌大权, 万万不是我们这样的家族可以招惹的, 你千万要谨记自己的身份, 绝不可冒进。
可那时的卡洛琳意气风发，只知道怀特城赫赫有名的大家族, 阿什利家族历史上最出色的神术师也不过仅有暗系元素A-的亲和力，彼时四大神殿又在各地开始大肆推行平等与平权的运动。
若不是神殿与王室不论出身, 同等地敬重神明的信徒，在几百年以前, 像卡洛琳这样的平民与女性，压根就没有资格面见王城的神官，在未上过预备魔法学院的前提之下直接进入格兰西神学院学习。
“母亲，时代已经变了。”
卡洛琳说道：“在格兰西神学院，圣光所照耀之所，所有信徒无论尊卑，都拥有着平等的权利。”
现在想想，那真是一句天真到极致的话。
长辈的担忧也并不能因为这句话而停止，他们花大力气与大价钱请城里最好的老师教授卡洛琳贵族的社交礼仪，一遍遍同她反复着上流社会的人情世故，甚至包括格兰西神学院如今各王族的身份与势力分布，然后不知疲倦地强调道——王族并非表面上那般好相处。
纵使对家族长辈的行径感到疑虑和不快，卡洛琳还是顺利于半年后赶上了格兰西神学院的入学典礼，成为一名荣誉与圣光加冕的格兰西神学院的新生——也是那届新生里唯一一个暗系亲和力达到A+的新生。
暗系神术师，平民，女性，这样的身份非但没有让卡洛琳处处受阻，反而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想和卡洛琳交朋友。无论是古老悠久，身份显贵的德文郡家族，还是各个王国的公主王子，乃至一些骑士团的骑士，他们都能自发地叫出卡洛琳的名字。
这是卡洛琳在怀特城内从未有过的待遇——那些在家族长辈口中喜怒不形于色，尊重各类繁文缛节的贵族们分明看起来是那么谦和有礼，他们鲜少提及自己羡煞旁人的贵族身份，也从未仗势欺人，反而说话有趣又讨喜。
不仅男士彬彬有礼，相貌英俊，又身负才华，女士亦是知书达理，容貌娇美又才华横溢。
而格兰西神学院的所有吃穿用度，都远远超过卡洛琳在怀特城所亲眼见到的一切。
“在贵族的规则里面，女士优先高于一切。”
在听完卡洛琳讲述怀特城醉醺醺的酒鬼，言谈粗鄙的男性之后，卡洛琳的第一位女性朋友，卡洛曼伯爵家的小姐，佩丝笑着说道：“我身边从未出现过这样离谱的男人，其实我也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女人们竟然会选择穷男人结婚呢？”
卡洛琳那时心中生出微妙的情绪——因为相比天横贵胄的卡洛曼伯爵家族，出自籍籍无名的怀特城的籍籍无名家族的卡洛琳，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穷人。
穷男人和穷女人真的有本质的区别吗？
佩丝的恭维并不能改变卡洛琳的阶级，却倒是在暗中给卡洛琳指了一条明路——挑一个贵族男人结婚。
机缘巧合下，卡洛琳认识她同一届的新生，狄诃斯，一位天赋异禀的格斗师，整日嚷嚷着要以成为大陆最强剑士作为己任。
他们在一堂格斗课上相识，一堂卡洛琳为修习一些必要防身术而参加的格斗课，也就是在这堂课上，卡洛琳引起了那时格兰西神学院的风云人物——德文郡公爵家的孩子，罗伯特的注意。
许是因为都出自于平民家族，狄诃斯格外喜欢和卡洛琳聊天。然而与卡洛琳对贵族的欣赏，仰慕不同，同样作为能力出众被招募入格兰西神学院的平民，狄诃斯言语之间对贵族却尽是愤懑和责备。
在狄诃斯的视角里，贵族们高高在上，对待平民无礼又刻薄，他们征收了高额的赋税，让边境之地的民众整日劳作，终生穷苦，却又用这些罪恶的金钱将自己装扮得高贵又无辜。
狄诃斯立志要成为一名骑士，他从骨子里厌恶王族，却始终坚信着等到他以骑士的身份进入神殿，这个世界一定会有些许不同。
其实一开始卡洛琳不太喜欢狄诃斯。
因为憎恶贵族，喜欢说大话，比如老是扬言要成为大陆最强剑士，又愤世嫉俗正是贵族们口中阴险狡诈的穷男人的标配。
然而在这堂格斗课结束之后，卡洛琳却改变了主意——狄诃斯在剑术上的确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并且在他不熟悉的领域，神术，他全心全意地信任着卡洛琳。
“神术师总得学一些格斗防身。”
狄诃斯咧着嘴笑说道：“怎么样，下学期要不要一起再上一门格斗课？咱们还是一组。”
卡洛琳同意了。
与此同时，德文郡公爵的小公子，罗伯特也开始对卡洛琳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他将狄诃斯视作敌人。虽然卡洛琳和狄诃斯心里都清楚，他们彼此只存在着纯粹而高尚的友谊，和一点卡洛琳始终不愿意承认，却真实存在着的平民间的欣欣相惜。
总的来说，卡洛琳长达六年的学院生活丰富又多彩，在卡洛琳寄往怀特城的信件里，她无数次雀跃地提起金句频出的佩丝小姐，同为平民但剑术优秀的狄诃斯，以及数十信件中只有寥寥几句，又珍藏着无数少女心事的罗伯特同学。
毕业后，卡洛琳和狄诃斯成为了一名骑士。狄诃斯被调往偏远的边境驻守人族疆域，而卡洛琳则“幸运”地留在了约瑟科夫国的王城。
不。
这其实一点也不幸运。
除了去维护贵族们的舞会，王城周围毫无波澜的巡逻与维持秩序，卡洛琳的骑士生涯平淡无奇，和狄诃斯在信件里兴致勃勃地描述的战场相比，卡洛琳此时才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一位无法建功立业的骑士，又该如何缓步晋升呢？
但卡洛琳的担忧并为成为现实，因为和这一事实相悖却是，卡洛琳的爵位又在以一种夸张的速度飞快地晋升着，这样晋升的速度甚至远远超过在边境厮杀，立下赫赫战功的狄诃斯。
在她感到不安的同时，早已成为王城神官的罗伯特却选择在此刻向卡洛琳求婚。
卡洛琳心中没有丝毫喜悦。
相反，这些年在王城的日子，那些终日不断的流言蜚语声终于让卡洛琳明白为什么她作为一介平民能够留在王城，为什么她只是跟随神殿与王族出席一些重要场合就可以不断晋升，甚至卡洛琳心中还隐隐升起一个不可遏制的念头——
她还知道为什么作为德文郡公爵家小儿子的罗伯特要在这个时候向她求婚。
神殿需要一个代表着平民阶层的女性神术师向世人彰显祂的仁慈，而她——只是恰好被神殿与王族选中了。
也就在这时，卡洛琳终于领悟，为什么同是平民出身的孩子，她与狄诃斯对待贵族却给出了完全背道而驰的态度。
因为贵族们对她的确温和宽厚，对待狄诃斯也的确刻薄残忍。
在神殿与王族的眼中，越是优秀的女性，最终她们的归宿不外乎是在神殿的恩赐下嫁入王族，成为王族利益的最终拥护者。
而狄诃斯不同，他虽然是个平民，但也是个男人，而婚姻并不能束缚男人，只会成为他们奋起反抗的助力。
凭借着这些年王城的朝夕相处与格兰西神学院的同窗情谊，纵使卡洛琳心中深藏着对这位世人眼中相貌英俊，年少成名的神官大人的爱意，但她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罗伯特的求婚。
“对不起。”
卡洛琳看着单膝跪下的神官大人，他看起来是如此真挚而虔诚，一瞬间让卡洛琳想到他们还在格兰西神学院的日子。
她忍住眼眶的湿热，轻声说道：“我想去战场。”
“为什么要去战场？”
罗伯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人族边境苦寒，又常有非人族的进犯，在特殊情况下，食不果腹也是常有发生的事情。”
是啊，为什么要抛下王城里这最繁华的一切呢？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地毯踩上去太过柔软温暖，骑士服看起来太精致奢华，更或许是因为这里纵横的街道，如云的马车，高耸的府邸看起来太像是云端梦境，以至于卡洛琳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狄诃斯年复一年从边境寄来的信件。
凶残嗜血的魔兽。
残杀平民的异教徒。
虎视眈眈的非人族。
还有雪。
和王城如春四季不同，边境处铺展着终年不化，又冷得刺骨的雪，可在狄诃斯信里几句不经意的悼念词中，卡洛琳比这些养尊处优的王城贵族更加清楚，那里虽然凄寒刺骨，却也曾真真切切地灌溉着有无数骑士赤诚而真挚的热血。
用了快十年，卡洛琳这才渐渐读懂了当年她意欲启程前往格兰西神学院之际，家中长辈欲言又止停留在唇齿间的话语，为什么他们言语间全是从骨子里对王族与神殿的敬畏和恐惧，与生怕一步错便步步错的谨小慎微。
如果时光倒流回从前，临行前卡洛琳确信自己不会再说出平等与平权的话。
因为她是平民，一位出身自籍籍无名家族的平民。
但卡洛琳现在以平民为傲。
唯有平民，才忠贞不二地履行着神明的指引。
卡洛琳给狄诃斯写了信件，做完了王城骑士团最后的交接工作，她终于要离开这座自卡洛琳年少以来就梦寐以求的王城。出发之日在即，卡洛琳独自登上王城外的洛尔斯山，她回首望去，只见夕阳日暮下的约瑟科夫国王城恢弘巍峨，纵使她登上了洛尔斯山顶，竟然也望不见王宫高耸的塔尖。
她眨了眨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气。
那一刻，卡洛琳忘记了不得不同年少青□□恋分别的悲伤。
她只是想到边境的连绵起伏的高山，山上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从格兰西神学院学到的各种奇异地貌，还有那些温和友善的非人族，这些卡洛琳只在书本上见到过的事情，曾在狄诃斯的信件里被他提及，而从今往后，她都能亲眼看见。
她自由了。
她不是平民神术师卡洛琳，也不是被神殿眷顾的女骑士，更不会是德文郡家族的未婚妻。
她只是卡洛琳。
罗伯特以私人的名义邀请卡洛琳参加最后一次王城的晚宴。
这是卡洛琳出城最紧要的关口，因为神殿并不希望他们花费这么多年精心打造的“女性神术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脱离了他们的控制，更恼怒他们倾斜给卡洛琳的所有资源都将付诸东流。
可那是罗伯特。
他对卡洛琳向来温和，他们之间又是如此熟稔，只差一步就能成为终身伴侣。
这只是同她的过去作最后一次道别。
卡洛琳这么想着。
然而这场并未对外公开的晚宴上坐着的全是王城贵族。昔日同她探讨暗系神术的罗伯特如今却高高地坐在他的父亲，德文郡公爵，的旁边。
这是一场让卡洛琳终生难忘的酒局。
晚宴上坐着王国的公爵，神殿的神官，乃至格兰西神学院的教授，每一个都是她不敢轻易得罪招惹的大人物。他们在晚宴上的话语也一反往日的赞誉松快，一昧地起哄，明嘲暗讽她平民的身份，暗中所得到的德文郡家族的恩赐。
“卡洛琳。”
公爵大人站起身：“这是特意为你送行，而酿造的奇迹之酿，祝你旅途一路顺利。”
卡洛琳压根就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然后从罗伯特的手中，她接下了那杯注入幻情果汁的酒。
她面色潮红地坐在酒席上，就在感官渐渐模糊，神智尚且清醒之际，卡洛琳终于听清了那些人内心深处的话语。
“噢，这蠢姑娘还当真以为凭借她自己的实力能够在三年的时间里升为六等骑士吗？没了德文郡家族，她什么也不是。”
“不过又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孩儿罢了，最可笑的是她从王族这里捞了这么多好处，给了她这么多头衔，这蠢货还以为自己能耐了，要跑去边境和那些平民为伍？”
“她拿什么胆子拒绝伯罗特的求婚？这样做别说王族，我想神殿都不能再容下她，让她当罗伯特的情人已经是抬举她了。”
卡洛琳全身都在发抖。
这是卡洛琳永生难忘的噩梦。
也是她所有幻梦彻底破碎的一天。
那些卡洛琳往日里引以为傲的头衔，理所当然的优待，以及自以为是的平等平权，直至今日才赤｜裸裸地向卡洛琳揭开了它们的真实价格，并要求她在这场晚宴上一一奉还。
而罗伯特，这位卡洛琳曾真切爱过的神官大人，亲手将卡洛琳送上了王族与神殿组成的审判台。
王族与神殿当然不允许卡洛琳离开王城，这些年他们给予了卡洛琳那么多的优待与头衔，带着她出席各大场合，所以卡洛琳必须与罗伯特结婚。
如果她还不愿意，晚宴上的一切将会是摧毁卡洛琳最好的把柄。
画面在此处戛然而止。
卡洛琳蜷缩起双腿，她将头埋进双腿之间，安静地坐在黑暗之中。
“为什么不看下去了？”
无边无际的寂静里，突然闯入一道声音。
卡洛琳茫然地抬起头。
一滴蓝色的水珠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如玉的光芒。
是这滴水珠在说话。
在记忆深海的最深处，卡洛琳没有思考为什么会有一颗水珠落到了此处，更没有思考究竟是谁通过这颗水滴在和她说话，她只是慢慢地又低下头，将面上未干的泪痕又埋入臂弯中。
“没有意义了。”
卡洛琳轻声说道：“过去了整整三十年，如今的我却仍然没有办法改变一切。”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清楚了王族的贪婪与神殿的堕落，还有年少时无知幼稚的自己。
“看下去吧。”
那道*七*七*整*理声音说道：“一定会有不同的。”
“真的……”
卡洛琳喃喃着说道：“会有不同吗？”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卡洛琳记忆深海的最深处，这道声音听起来又是如此地笃定，仿佛在卡洛琳迷失在记忆深海之前，她曾经也从何处听见过这样一道坚定的声音。
卡洛琳忍不住悄悄地抬起头。
记忆回拨之处，失去意识的卡洛琳感到脑袋有片刻的清晰与喘息，就是这喘息的片刻，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与脸部火辣辣的疼痛，卡洛琳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佩丝小姐焦急的脸。
见卡洛琳醒来，这位素来温和的贵族小姐双手抓着卡洛琳的胳膊，她从未修行过格斗术，因此力气小得简直可笑，但佩丝小姐却一次又一次地用力试图将卡洛琳拽起来，小声但急促地说道：“走吧，快走吧，卡洛琳。”
“不能让他们发现了。”
自小生活在王宫的佩丝小姐带着衣衫不整的卡洛琳逃出了王宫。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
佩丝小姐指着一处隐蔽的狗洞：“从这里可以离开王宫，我的侍女会在外面接应你。”
骑士姑娘看着这位锦衣玉食的贵族小姐，她看起来是如此的娇小，单凭借着这一路不算漫长的逃亡，就足以在她的手心里勒出淡淡的红痕。
“别担心我。”
佩丝笑着说道：“走吧，走得远远的。”
“快走吧，卡洛琳。”
她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将哭腔隐匿在故作轻快的语气中：“我知道这里没有你想要的答案。”
在回忆的另一端，卡洛琳泪流满面。
是啊。
她从不愿意回头去看这段记忆，却也忘了在这场酒局的最后，她的朋友佩斯慷慨地同她伸出援手。
“你瞧。”
那滴水珠轻轻落在卡洛琳的肩膀上：“在你回忆的最痛苦之处，其实也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祂是神明（18）
与此同时, 另一边的乌娜愣愣地看着那颗淡蓝色的水珠。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这颗水珠看起来是那么渺小，然而正因为它是黑暗中唯一一点永不熄灭的漆光, 才会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透过这颗淡蓝色的水珠，乌娜仿佛看见那位握剑的光系神术师姑娘, 她看起来如此娇小脆弱, 不像自己一样拥有强健的肌肉，和大多数女性一样对温和友善的光系元素有着无与伦比的亲和力。
不, 承认她优秀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乌娜不得不承认她的嫉妒。
直到被异化魔兽诱发的铺天盖地的恶念控制的那一刻, 乌娜才挫败又清楚地认清一个现实,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赢过其他姑娘。
这样的行为非常卑劣。
难道格斗术天生就要比光系神术付出更多的努力吗？
当然不一定, 成为一位优秀的光系神术师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阅读和掌握各类繁琐的光系术法。
然而付出同样的努力，成为一位女性格斗师，她却可以收获来自男人和女人更多的掌声。
“他利用的并非是你的恶, 而是你的善。”
那道声音说道。
乌娜惊讶地抬起头，不解地重复道：“我的……善？”
这个世界永远没有女性真正的话语权。
所有清醒的女人在忙着变成男人, 不清醒的女人在追逐着男人, 而一切女性标签的品格，更高的同理心, 友善, 温柔都并不能随着女性进入更高的阶层, 而是会随着嫉妒，敏感, 脆弱一起被抛弃掉。
在这样扭曲环境中长大的乌娜当然不能对女性对身份有着丝毫的认同感。但最后击溃她的并非是她对薇拉深深的嫉妒，而是乌娜发现自己一直憎恨、厌恶女性, 却又在迎合、奉承男性带来的深深挫败感。
普通的嫉妒压根就不会给异化魔兽带来如此毁天灭地的力量。
水珠散发的光芒更亮了一些，她轻轻向下靠近乌娜, 无比肯定地说道：“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径与自己真正想要成为的人背道而驰，这样的挫败感无疑让人坠入沉沉深渊。”
“但同时。”
水珠轻巧地落在乌娜的掌心：“这也可以成为你的力量。”
重获新生的力量。
有勇气将世界从混沌黑暗拉回光明有序的力量。
也就在这时，这一滴微不足道的淡蓝色水珠在被恶意包裹的深渊之中散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如同潮水一样卷起层层涟漪，像是不断冲刷海岸的潮汐，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四面八方飞速扩散。
嘈杂的争吵声安静了一瞬。
影子兽忍不住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
为什么听不见[吞噬黑洞]里面那些附着着恶念的声音？
它忍不住伸出触手试图探入这片深深的黑暗之中。
就在影子兽的触手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那一刻，在这团覆盖着道奇村的黑暗里，大量的光系元素如同吸饱水的海绵里的水喷涌而出。
影子兽惊愕地瞪大眼睛。
凝结着无数人恶念的混沌元素不死不灭，哪怕是掌控着最纯粹黑暗元素的至高黑暗神也无法轻易越过这片屏障。
而为什么在这样浓稠绝望的黑暗之中，会有光的存在？
还是如此耀眼的光芒？
但是还没等影子兽想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它清楚地感知到所有人都在脱离它的控制，虚无缥缈的记忆深海中被什么东西筑起强有力的城墙——在过去，这道城墙往往代表着信徒们对神明忠贞的信仰。
然后——
一柄长剑挑破黑暗，剑尖卷起一点金色的流光，那点金光如火焰一般越燃越烈，直至最后变为刺目的白色，将笼罩道奇村的混沌元素悉数燃烧殆尽。
影子兽引以为傲的「乌有之境」轰然破碎。所有被影子兽控制的人眼中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清明，而后纷纷缴械晕倒在地。
“信仰之力？”
影子兽瞪大眼睛：“你怎么可能有信仰之力？”
回答它的，是几乎暴斩至影子兽跟前的剑。
影子兽化为虚影躲过，却见那少女在空中几个纵步，手腕挥动间再斩出一道寒星弯月一般的剑芒。
“你赢不了我的。”
在苏白的剑锋之间，影子兽似乎渐渐找到了某种诀窍，它黑色的影子在剑光中灵活地闪避着：“你将这些人从我的精神领域中救了出来，以为这一切结束了吗？”
“当然不是。”
下一秒，少女冰凉的瞳仁几乎与影子兽近在咫尺，溯昭剑铿锵一声与影子兽幻化出的刀刃相撞，她双手用力，肩背绷紧，如同拉弓满弦，亦是一字一句答道：“还远远不够。”
“没错，远远不够。”
影子兽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它倏忽从苏白的剑下消失，也就是此刻，在影子兽消失的地方，整片空气迅速扭曲变形，随后砰地一声炸裂出熔岩一样的能量，将持剑的少女狠狠弹开。
这是高级异化魔兽最擅长的空间系术法。
那团属于影子兽的黑雾再次出现在高高的空中，然而这一次，它将自己的身体化作一柄巨大的弯月镰刀，以遮天蔽日的气势屹立在满月之前。
“万事万物生于虚妄，终将死于荒芜，万物终结之处，比黑暗还要深邃的深渊之处无所不能的主宰啊！”
影子兽吟唱着咒语，闭眼呼唤道：“请您聆听您最忠诚信徒的祈愿，吾愿以灵魂和血肉为祭，传承您无上的意志，宣扬您全知全能的信条，以死亡换取汝的永恒！”
塞泽西扶起地上的少女，他担忧地说道：“没事吧？”
“没事。”
苏白将手抽了回来。
她的骑士服早已破损，胳膊和腿上被罡风撕碎的衣服间露出数道带血乌青的皮肤，就连她右侧的面颊上也有一道约三厘米长的伤口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你受伤了。”
塞泽西说道。
“是的。”
她随手擦了擦面上的血，并不打算为这些未伤及筋骨的伤口动用消耗巨大的治愈神术。
苏白抬起头：“它要做什么？”
那高悬夜空之上，那柄巨大的弯月镰刀的轮廓之外，空间在密集的能量波中慢慢发生着弯曲，以至于将背后的群山、乌云、那轮乌云背后的弯月扭曲得微微变形。
“这只异化魔兽这一次吸食了这么多人多恐惧与傲慢，再加上乌娜的异化让它获得了海量的混沌力量，我想它现在的等级已经无限接近S级了。”
塞泽西牢牢地盯着那把镰刀：“它这是以生命为代价，打开混沌之渊，让所有人都归于混沌之中给它陪葬。”
隐隐有雷声压在山峦之上，塞泽西嗅到了独属于泥土的潮湿腥气。
快要下雨了。
“混沌之渊，那是什么东西？”
“天地诞生与混沌，后来有了秩序，才建立起如今的世界，而混沌之渊，就是无序混乱之地，也是邪神所在之地。”
“那可真有意思。”
最后一丝月色被黑压压的乌云吞没，乌紫色的雷云反而成为黑暗中唯一一点细碎的光，苏白看着天上铺满整个苍穹，绵延千里的雷云，再次发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塞泽西面上出现羞窘的神色，而后，他摇了摇头：“很抱歉。”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利于属于神明的规则之力，保护你的性命不受伤害。”
后面的话，塞泽西沉默片刻，没有再说出口。
强行动用属于神明的力量，并非是这具血肉之躯能够承受的，而祂和光明神违背天地法则打开神界与下界的通道，将神识送往下界，本身就已经损耗了太多的力量了。
“规则之力？”
苏白重复着这几个字：“你说的，不会是天道吧？”
塞泽西困惑地看着她：“你是在说天地法则吗？”
“是啊，天地法则。”
她说道：“那雷劫，也算是天地法则之一吧。”
“当然，雷劫当然……”
塞泽西顿了顿，又拔高音量重复道：“雷劫？！”
塞泽西心绪震动，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看天上愈演愈烈的雷云，再低头看看旁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持剑少女。
在这片大陆的力量体系里，不管是神术师，还是格斗师的晋级都不需要雷劫。
在塞泽西仅有的知识体系里——
唯有新神的诞生，才会有天雷降世。
“你……想要做什么。”
塞泽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在如今的情况下，唯有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必须活着。”
相比祂们这些早已渐渐失去力量的旧神，或许新的神明才能给予这个世界重回新生的力量。
轰隆一声雷鸣震天撼地，也就在此刻，那柄弯月镰刀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在现实里风雷交加的景色之外，这道裂缝深处酝酿着混沌与无序的能量，和久居深渊的怪物，因为蛰伏在混沌之渊太久，这些东西贪婪地渴望着鲜活的灵魂与崭新的力量。
苏白没有答话，只是用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影子兽燃烧生命化作的镰刀。
她手指轻轻一动，又再次扣紧了剑柄。
塞泽西看出了少女的意图，然而还没有等他抓住苏白的手，她就提着剑径自朝着雷云的方向撞去。
“你疯了！”
塞泽西震惊地看着空中那一点，但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白持剑而上，因为此刻，雷云滚滚压阵，乌紫色点光在其间闪烁，身为神明的塞泽西已然感知到雷云之上，苍穹之顶那股雄浑磅礴的力量蓄势待发。
以天地法则的力量，立新神，开万象。
纵使神明，也无力阻挡。
塞泽西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道奇村的能量波动限定在这方区域，驱逐任何人的注视与窥探。
“新神么？”
影子兽看着眼前的天地异象，它悄悄抽走自身的一缕神识，意欲凭借着这缕神识将道奇村的讯息送往远方，然而还未等那缕神识走远，在风雨飘摇的黑夜里，一柄长剑掠起呼啸风声，一个回旋镖就将那缕神识斩断地干干净净。
“这时候还敢做多余的事情？”
少女持剑冷冷地说道：“你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
“要么我死，要么你死。”
“哈哈哈。”
影子兽盯着那姑娘，它的视线怨毒，如毒蛇的粘液一样无处不在：“愚蠢！”
“新神需渡两道雷劫，你纵然过了这一道，却也只是个半神！更遑论我现在打开了混沌之渊，你以为你还有时间去平安度过你的成神雷劫吗？”
它猖狂地大笑了起来：“就算我不告诉神殿这里的消息，你今日也是必死无疑！”
「感觉影子兽说的有道理欸，现在不就相当于是天地法则和影子兽都在对抗小白一个人了吗？」
「新人，绝对又是新人！你要是见过修真世界小白怎么用雷劫差点反杀三头蛟龙就知道她有多厉害了」
「三头蛟龙和影子兽不是一个级别的吧，之前提到的力量体系不是说A级的异化魔兽差不多就是二级或者一级神术师的水平，换算道修真体系那也得是个渡劫之境吧」
「不一样，不一样，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世界是个唯心主义世界，小白可是个入道之人啊！」
「没错没错，入道之人在修真界那种又唯物又唯心道世界都能随随便便越级挑战了，在这个唯心主义世界那岂不直接乱杀吗？」
就在苏白和影子兽僵持的间隙，第一声雷鸣以千钧之力砸下，雷元素已经聚集到堪比实体的范畴，以至于只从肉眼看去，雷霆之力已经变为刺目的亮白色。
而混沌之渊已经被影子兽全然打开，渊口开始发生剧烈的扭曲和震荡，释放出一波强大的混沌能量冲击波，这股混沌能量来势汹汹，相比于这个世界有序的规则，它以无序的名义大肆毁坏着一切。
左边是混沌能量，右边是蕴藏着天地法则的雷劫。
单以这副血肉之躯，她当然绝无生还的可能。
“怎么办，怎么办！”
888在识海里急得都快要哭了：“完蛋了完蛋了，天道这狗贼这次没有给我开通小白完整力量的按钮！”
“要是天道这狗贼把小白给搞没了……”
888磨了磨牙：“我……我……我以小白花家族的荣誉发誓，我一定要把他挫骨扬灰！！！”
“慌什么。”
吞天冰焰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嗑着瓜子，眯起眼睛感受着这难得的旷世盛景，笑嘻嘻地来了句：“你难道忘了，这次她手里拿着是溯昭剑吗？”
“而且这次你还花费了大力气帮她复制了溯昭剑的全部数据。”
剑？
888愣住了。
对啊，还有剑啊！
888此刻终于想起，溯昭剑是苏白在第一个世界引雷劫淬炼成的剑。
这是一柄完完全全诞生于雷劫的剑。
和其他所有的剑不同，溯昭剑自诞生之日开始，就以苏白的每次雷劫淬剑，经历了她尚且还算稚嫩的元婴期雷劫，乃至大乘期飞升神界的最后一道天雷。
作为神界战力最顶尖的预备神，她所经历的最后一道天雷的恐怖程度绝非眼前的半神雷劫所能比拟。
“所以。”
吞天冰焰微微一笑：“这柄剑，也承载着她的一部分力量。”
雷霆万钧滚滚而来，以洪流之势同持剑的人怒吼。
然持剑者不动如山，并不惧于雷劫的威势。
相反，她就是等待着这一刻。
有争先恐后的微光从溯昭剑剑柄处溢出，光的纹路在剑身迅速蔓延，无数阵法依次亮起，倘若有懂剑之人在此旁观，就会发现原来这柄看似纯黑的长剑剑身实际刻满了成千上万道纹路。
但现在。
所有的纹路全亮了。
远远看去，这仿佛是一柄纯白色的剑。
溯昭剑在神识的牵引下脱离了少女的掌心，以迅雷之势轰然与雷霆相撞。
漫天的雷系元素顺着剑锋源源不断地涌来。
雷霆如柱，却在这其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真空之地，剑的主人安然立于这处，她闭上了眼睛，将神识顺着剑身慢慢扩开，再一点一滴地融入雷劫之中。
雷霆向下。
她的神识却在不断往上
这一剑，是当初她为了引雷劫淬剑而创造的剑法，名为两极乾坤剑。
一剑死，一剑生，最后扭转乾坤，翻云覆雨。
混沌之渊的源口已经形成，潜伏在混沌中的黑影们嘶嘶吐信，无数血红色的、暗绿色的眼睛贪婪地望着源口之外的世界——以天道书写规则，孕育着无数灵魂的世界。
“潜伏于混沌之渊的恶灵们呐，我以「虚荣」的名义命令你们即刻前往现世，推翻无用累赘的秩序，以无序混沌之名开拓新的疆土！”
看着这一切，影子兽激动地浑身颤抖，在意识随着混沌之渊的形成而消散的最后一刻，它兴奋地呐喊道——
“以吾灵魂意志作桥梁，以道奇村的骨血灵魂为祭品，让万物在毁灭中迎来新生，迎接被叛徒遗忘的远古神明！”
“吾与吾血，将重铸邪神荣光！”
混沌之渊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这句话如同冲锋前的号角，点燃了这些长久在混沌中厮杀数万年，浑身淌着脓液的怪物的斗志——无论是精神体还是实体——它们争相越过源口，以离弦之势唰唰朝着这里涌来。
塞泽西将道奇村的所有人聚拢在一起，施展「结界术」将他们保护了起来。
——找到了。
少女漆墨的瞳仁里闪烁着凌凌冷光，如同她剑上掠起的剑芒如星，看起来冷到了极致，却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溯昭剑剑身泛着滋滋电流落入她手，然而这次，电流烧灼的高温并未损伤到她半分。
因为她的神识此刻矗立在云端之上，天地法则之间。
一剑起，而雷霆聚。
一剑落，而万物生。
她以雷霆之势斩出这一剑。
滔天雷霆随着她剑锋所指之处聚集，溯昭剑亮起一道绵延不绝的剑意。
如柱雷霆与剑气轰然相撞，在晦暗天色里撕拉出一道刺眼的白光，巨大的能量波以这道白光为中心迸发，同空气挤压出刺耳的爆鸣声，以排山倒海之势吞没一切。
然后。
山洪之势向少女奔涌而来的天雷在剑意所引之下调转方向，朝着混沌之渊而去。
“这……”
塞泽西瞳仁一缩：“这……这怎么可能？”
“她只是普通的人族……没有「权柄」，又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改写天地法则。”
她究竟是以何种规则号令天雷？
难道……
塞泽西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为了求证自己的想法，他转过头，将记忆之海的精神力具化，看向倒在他身侧的无数格兰西神学院的学生的记忆深海。
被邪神侵袭的记忆深海是一片淹没在漆黑里的深蓝色，但以神明的名义，塞泽西分明看见无数细微如萤火的光点漫过记忆深海，源源不断地向上聚集于那能量躁动的最中心。
纵使是黑暗神也罕见地露出失态的神色。
竟然是信仰！
在这片曾被影子兽的「乌有之境」吞噬，侵染的记忆之海里，她竟然还能找到他们的信仰！
溯昭剑剑尖泛起紫光，苏白在雷霆之间纵跃，借雷劫之力将这些出自混沌的怪物悉数斩于剑下。
有狮子的鬃毛、狰狞的狮头，鹰的翅膀，以及蝎子的尾巴的怪物死于她的剑下。
“第一剑。”
她剑上再聚雷霆，足有两米高的巨龙起于剑者的一念之间。
“聚雷霆。”
随着弯月寒刀破开风声，身上长着弯曲的多条触角，全身上下布满两排獠牙的怪物斩于她一剑之下，以「虚荣」为名的混沌怪物淹没于虚空之中。
“第二剑，风云起。”
被狰狞的角状物所点缀，羊头人身，以「贪婪」为名的怪物被雷霆斩为两半。
“最后一剑。”
她眸色沉沉，从容不迫地说道：“乾坤转。”
随着最后一剑的挥出，无数雷霆之力自溯昭剑剑锋倾斜而出，霎时间白光冲破道奇村，正如此刻旭日终于突破层云，一束曦光悄悄爬上檐角。
天地之间安静一瞬，而后爆破声再次，将混沌之物悉数吞噬。
以无序为名的混沌，最终湮灭于有序的规则之中。
苏白持剑落于屋顶之上。
一切都结束了。
漫漫长夜终过，又会迎来新生的朝阳。
她在慢慢等待着黎明。
“真是不可思议。”
塞泽西走到屋顶下，抬起头看她：“天地法则赐予了你什么样的名字？”
半神雷劫就能搞出这样声势浩大的动静，他很好奇天地法则到底镌刻了什么样的名字于神界的殿堂中，才能让一位神术师少女力挽狂澜，以神明之力填补上那条连接混沌的裂缝。
“希望。”
苏白说道：“是希望。”
希望？
塞泽西露出短暂的错愕，随后，他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怪不得。
原来是希望啊。
远处巍峨连绵的青山如黛，依稀能看见蜿蜒碧波在曦光里荡漾，而近处早已是断壁残垣的道奇村尚且未被晨光庇佑，它还落于黑与深蓝之间，静静蛰伏在这片广袤平原之上，如沉默的智者一般兀自伫立，却终年如一日地等待着曦光。
“景色真不错。”
苏白由衷地夸赞道。
清冽悠长的风掠过她手中那柄黑色的长剑，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刻，除了耳边喧嚣呼啸的风，唯有她手中的剑泛起一道又一道浅色流光，在嗡嗡振动，回应着少女方才的话语。
然而无人知道他们真正在交谈着什么。
不少学生扶着额头满脸茫然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我感觉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梦里面居然出现了能够操控人心的异化魔兽。”
“黑暗神在上，我也做了和你一模一样的梦，梦里还有个面目可憎的煤炭鬼，它杀了伦纳德长官！”
“我感受到了一道非常温暖的光芒，是一颗小小的水珠带来的辉光，是它带着我走出了可怕的噩梦！我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塞莱神殿对光明如此执着了！”
有学生面上带着泪水，激动地大声说到。
“不，不对，普通的光可不会让我感到这样惬意。”
有人嘟囔着：“黑暗与光明互相对立，我对暗系元素有着A级的亲和力，可从未像这样发自内心地想要称赞一束光。”
“那绝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光。”
所以那是什么呢？
这时学生中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那挂在树上的……是，是伦纳德长官？！！”
“还有坎贝奇骑士的手！！坎贝克骑士呢？为什么没有看到坎贝克骑士！？”
“伦纳德长官死了！坎贝克骑士也死了！天呐，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道夫教授颤巍巍地拿起手中检测异化魔兽的仪器，这是徽羽军团给他检测道奇村异化魔兽异化等级的装置。
在此之前一直，这个仪器最多停留在C级。
但现在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一个“S”的标记。
阿道夫教授的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昨晚的经历绝非仅仅只是一场噩梦。
而是残酷又可怕，一步走错将会跌入万丈深渊的现实。
他紧抿着嘴唇，悄悄将仪器上的数字调到了A级。
阿道夫教授隐隐有种直觉。
道奇村出现S级异化魔兽的消息绝非偶然。
学生们在地上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在他们不断提起梦中那颗淡蓝色温暖的水珠，黑发黑瞳姑娘持剑的英姿之际，所有人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那位站在屋顶上的少女。
夹在在人群里的塞泽西擦了擦唇角的血，也忍不住抬起头去看她。
纵然是高贵的神明，此刻也只能站在人群之中，看向那位带来奇迹的姑娘。
朝阳从她背后缓缓升起，如同披着星辉霞带，少女眯着眼睛看向披着晨辉的远方，而后她似有所觉，微微低下头，在她的眼睛和所有人接触的那一刹那，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我在梦里见过她！是她带着我走出了混沌！”
“是薇拉！薇拉的光系神术救了我们！是她和塞泽西一起斩杀了那只阴险狡诈的异化魔兽！”
“这是一场神迹！”
一场堪比那次诺尔德王国爆发出光明神圣光的神迹。
“开心吗？”
吞天冰焰问道：“他们都在自发地呼唤你的名字。”
“宿主超棒！！”
888睁着星星眼，也满脸兴奋地说道：“果然当神比攻略神明要爽多了好吗！！”
“这可不止是我带来的神迹。”
苏白吧嗒一声将溯昭剑收回剑鞘中，将视线落在漫天辉光溢出地平线的远方。
所谓可治愈神明伤口的圣光，皆是人们心中希望带来的神迹。
也是天地法则赐予她名字的原因。
祂是神明（19）
格兰西神学院虽然以学院为名, 然而作为大陆上唯一一个独立于王权，由四大神殿直接管辖的机构，这所学院在某些时候还起着协调各大神明信徒, 平定非人族进犯，研习神明神谕, 以及不断推进神术奥义的作用。
不同于王权以王国的名义存在, 格兰西神学院是一个不似王权，却恰似王权的存在, 这所学院以人族兴旺繁荣的目的存在于世, 宣扬神明的意志, 挑选神明的信徒, 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
因此无论是神术师，格斗师，亦或者神殿的神官, 都对这所学院的一举一动格外关注。
近些日子，除去讨论约瑟科夫国王位继承人在神学院的角逐, 萨恩国塞莱神殿下一任神官毕业于格兰西神学院这样老生常谈的新闻, 有一件大事几乎吸引了所有神术师和格斗师的注意。
道奇村，影子兽。
徽羽军团的退役军官, 阿道夫·冯在担任格兰西神学院教授之际, 带领课上的学生在一座刚被徽羽军团清理过的村庄, 道奇村，进行惯常的实战训练。然而这座本该只存在着大量D级和少量C级的村落却罕见地出现了一只A级异化魔兽。经过学院的调查以及亲历者的口述, 最终确认这只异化魔兽是高级异化魔兽——影子兽。
徽羽第十三军团的长官伦纳德在这场袭击中不幸身亡，二级格斗师坎贝克骑士重伤陷入沉睡, 至今仍旧昏迷不醒。
据所有学生和阿道夫教授本人的口述，唯有两名格兰西神学院刚入学的新生在这场灾难中保持着清醒, 击退了影子兽，挽救了所有人的性命。
这件事在神术师论坛上引起了极大的讨论。
单论这件事本身，大部分人都秉持着怀疑的态度。
身为高级格斗师的伦纳德和坎贝克不仅一死一伤，就连威名久扬的阿道夫教授也未能幸免，却单单有两位新生站了出来，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王族为争权而推出的新手段——
毕竟这两位新生之一的塞泽西·克罗夫是克罗夫家族刚从外面捡回来的私生子。
然而这件事怪就怪在，纵然所有人都不肯相信这两位新生在道奇村力挽狂澜，但是所有从道奇村存活下来的学生，包括阿道夫教授，都信誓旦旦地声称是薇拉和塞泽西救了他们。
并且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着重强调了薇拉的名字——一位先前知名度并不高的平民神术师少女。
代表着约瑟科夫国老派贵族利益的霍华德家族，乌娜·霍华德在公开场合以家族名誉来担保薇拉在道奇村所做出的贡献，并表示只要是薇拉愿意，她的家族愿意成为她骑士爵位的担保人，在毕业后推荐她进入格兰西神学院的徽羽军团。
此举一出，引发一片哗然之声。
先不说霍华德家族的名誉在约瑟科夫国，乃至暗系神术整个范畴内多么显著，一位平民少女又是何德何能在尚且还是新生之际就获得这种大家族的承诺与背书。
而霍华德家族一向与克罗夫家族有着利益争端，因此也有人怀疑霍华德家族的长老院允许乌娜当初做出这样的承诺也是出于扶持这位不受克罗夫家族待见的私生子，塞泽西的考虑。
除去这些利益纷争，不少人却关注了这件事的另一面——光系神术。
[从道奇村异化魔兽袭击事件论光系术法——
塔夫茨教授曾*七*七*整*理发布过她的一项研究，暗系元素具备不稳定性，相比稳定的光系元素，这种不稳定性给予了暗系元素强大的力量，譬如爆炸伤害，因此传统观点认为，在战场上，不论是面对魔王，龙族，还是异化魔兽，以消耗同样的魔力为前提，暗系神术师往往能够打出更爆炸的伤害。
但是塔夫茨教授也在最后曾强调过，光系元素虽然更加温和，更易与神术师建立稳定的链接，然而和暗系元素以魔力为燃料的驱动途径不同，光系元素释放能量的驱动力更多仰仗的是神术师自身多精神力等级，但因为精神力的概念引入就在这数百年内，因此并没有多少人曾认真考虑过在精神力的加持下光系神术究竟能够达到何种恐怖的力量。
重点来了，这姑娘的资料显示她只是一位五级神术师（道奇村事件之后更新的神术师等级），除开她拥有着[治愈]神术天赋的特性，是否有可能是她精神力等级+神迹降临多重因素才能够让所有学生一致认定是这位姑娘将他们从“混沌”、“无序”当中拯救了出来？]
1L：等等，五级神术师？？格兰西神学院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现在都已经这么卷了吗？
2L：我记得阿道夫教授这门课是格斗课，怎么没有公布出她的格斗师等级啊，说实话我确实还挺好奇的。
3L：小道消息，这件事情结束后格兰西神学院确实对她的各方面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评估，但她好像并不太擅长神殿的格斗测试……比如格斗师最常用的土之坚化，铁之硬化竟然一点不会，最后测出来的结果特别奇怪，神殿干脆就放弃了……
4L：她可是光系元素s级别的亲和者，格兰西神学院上千年的历史里s级的光系亲和者也不超过五个，所以她升五级神术师也算不得多奇怪吧，听说那个克罗夫家族的私生子现在也是五级神术师的水平。
5L：s级升五级真的就洒洒水啦，别少见多怪。
6L：说不定是什么隐世家族出来的大人物，这种家族应该从小就开始培养魔力水平了
7L：我朋友说她刚入学的时候还是七级神术师的水平……听说，只是听说……（顶锅盖）
……
76L：所以说之前那些有关异化魔兽拥有着能够悄无声息影响人心智的力量的传言是真的？异化魔兽和异教徒有关的流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77L：道奇村的异化魔兽绝不仅仅只有A级，伦纳德可是实打实的一级格斗师，并且如果连在精神力领域颇有建树的阿道夫教授都被魔兽控制，那只能说明神殿为了不引起恐慌隐瞒了一些真相
……
278L：你们难道没有想起另外一件事吗？一个多月前诺尔德王国出现了光明神的神迹，然而到底是谁召唤了这次神迹，神殿根本就没有放出来半点消息。
279L：我也记得这件事……可能是因为神殿没有官方盖章，所以这件事明面上的热度并不高，但结合这位五级光系神术师和影子兽的消息，我倾向于是光明神眷顾了祂的信徒，因此这姑娘才能够力挽狂澜
280L：可拉倒吧，一级神术师阿道夫教授被异化魔兽控制，一级格斗师伦纳德长官阵亡，拯救所有人的居然只是两名插班生？总感觉这是塞莱神殿给自己拉信徒的新手段
281L：楼上书读得少就别出来丢人现眼，历史上神明回应信徒引发神迹的例子还少么？当年人族大败魔兽的崛起之役，就是阿德拉德将军在九死一生之际得到了战争之神的回应，从此奠定人族复兴的基调
280L：如果真的是光明神现身的话，7L说的她入学时才是七级神术师的消息就很可靠，毕竟神明显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升两级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281L：啊？那这么说她岂不是在一个月内获得了两次神明回应？明年祭神节不会真能看到光明神挑选出新的圣女吧？
282L：嘶……这么说的话是很有可能，但是神明都千年没在祭神节上出现过了，我都很怀疑是不是那帮老学究们把祭神节的时间记错了……或者就是根本就没有出现过神明挑选圣女与圣子这个环节……
283L：！！！什么！！祭神节快到了是吧！！那我是不是能见到真的光明神了！！
……
375L：歪个楼，你们都在讨论这姑娘光系神术师的身份，难道没人注意阿道夫教授格斗课上的学生都在吹捧她那一手无与伦比的剑术吗？我还有点好奇能够让这群极为自负的格斗师吹捧的剑术到底啥样
376L：有影像流传出来的，虽然关于异化魔兽的影像没有被人录制，但是听说她下午斩杀一群D级异化魔兽可是震慑了很多人[附影像.jpg]
……
400L：？？？这你告诉我是光系神术师？？她剑快的都快得看不见异化魔兽身上流着的血了！！
401L：隔壁格斗师论坛因为她用剑都炸了好么，楼上你的反射弧也太长了
402L：合理怀疑楼上的楼上是假的剑术粉，不会是皮下神术脑残粉的批皮黑吧
403L：用剑作为媒介调动空气中的光系元素这个思路我能够理解，但慢放后她剑下的东西是什么？我觉得不像是光系元素。
404L：确实，我看过了不少有关她斩杀道奇村D级异化魔兽的影像，你会发现只有这一点看起来类似光系元素，但又极为凝实的的东西远比普通的光系元素锋利许多
405L: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格斗师论坛早就将她斩杀D级异化魔兽的视频翻来覆去不知道用显微镜看了多少遍，不说她那娴熟的躲避技巧和出其不意的走位了，光是她剑尖凝聚出的这一点金色流光隔壁已经不知道开了多少帖子在研究了
……
453L：所以讨论出的结果是啥？不就是凝聚的光系元素浓度更高嘛？我虽然书读得少，但这点小术法还是看得出来的
454L：拉倒吧，我刚刚从论坛上另一个光系神术大佬开的帖子里面出来，索菲娅大佬，格兰西神学院的光系教授亲自下场认证了她剑上的深金色流光初步分析应该是精神力具化出的实体。
455L：啥？精神力具化出的实体？？？还有这玩意儿？？
456L：索菲耶教授之前是不是还提出要引入精神力等级这件事喔？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四院联合议会否决了……
……
在格兰西神学院早餐的间隙，黛拉津津有味地翻阅着她手中的牛皮书，兴致勃勃地围观着神术师论坛少有的盛况。
“薇拉，你太厉害了！”
她意犹未尽地将实现从牛皮书上挪走，双眼放光地看着坐在对面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阅读着《高阶光系术法大全》的少女。
这是一本格兰西神学院图书馆从不轻易外借的藏书，但是鉴于苏白在道奇村优异的表现以及黛拉王国公主的身份，她们俩从图书馆里借到这本书并非难事。
“咱们光系神术师也终于有这样扬眉吐气的一天！”
黛拉哼哼唧唧道：“我已经受够一些‘光系神术师在战场上是只会躲在背后苟且偷生的懦夫’这样无厘头的言论了，元素的亲和力本来就是天生的！”
“不过看在乌娜公开帮你说话的份上，我决定勉强原谅她之前对你无礼的行径。”
黛拉开心地将眼睛眯成月牙状，又砸吧砸嘴将神术师论坛夸赞光系神术和这位平民神术师少女的言论再次欣赏一遍，这才满意地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这位诺尔德王国的公主看起来如此鲜活，生动，像是一只炸毛的高贵长毛波斯猫，在诺比大陆新兴的平权视角里，她并不是那一类拥有着平权思想的女性，因为她看起来骄纵而任性，时常对爱情抱有美好的幻想，总是会在早晨八点之前画好全套妆容，套上精致漂亮的蕾丝小套装，像是一只戴着皇冠的小鹿一样高傲地走进教室。
但她同时在某些时刻又看起来是那么可靠。比如在艾尼塞斯的古堡中，这位自小养在温室里、从未直面过魔王的王国公主仍然有勇气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哪怕这样的行为可能将她置身于险境之中。
相比于自小被霍华德家族当作平权代言人培养的乌娜，这位从未被神殿作为平权代言人培养的王国公主看起来却拥有着更完整的自我认同。
“的确。”
苏白由衷地说道：“不管是暗系神术师，光系神术师，抑或者格斗师，从来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听卡洛琳骑士说，你已经会用圣光裁决了。”
黛拉兴奋地跳下椅子，双眼期待地站到苏白面前：“什么时候教教我？”
有一位光系神术师大佬朋友的感觉太棒了。
苏白想了想：“等我晚上从骑士团回来。”
“对喔，你今天要跟着阿道夫教授去徽羽军团报道。”
黛拉眨了眨眼睛：“回来都好晚了……要不……下次？”
道奇村这件事轰动了整个格兰西神学院乃至神殿高层，因此这些日子苏白不是在参加神殿要求的格斗师，神术师考核，就是被院长，导员，神殿神官叫去问话。
他们需要确保这些存活的学生并没有被异化魔兽感染。
至于有关格斗师的等级考核，道奇村那道半神雷劫在两极乾坤剑的影响下只劈了她的神识，因此现在苏白的身体强度的的确确还保持在八级格斗师的水平。
“为什么要等下次？”
苏白丝毫没有听出黛拉言语中的退意，她偏过头，看着站在她旁边的小公主说道：“骑士团的训练并不消耗什么体力。”
“也就只有你这个工作狂能说出这种话了。”
黛拉小声抱怨道：“他们都说你作为一年级新生拿到荣誉骑士爵位太过冒进，但我却觉得那是他们压根不了解你。”
自从苏白交给黛拉一种闭目打坐的功法之后，她从此就打开了新世界。
原来在大佬的眼中，睡觉也是卷的另一种赛道啊。
“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黛拉眼睛一亮：“那你岂不是能见到伊瑞斯长官！”
经过道奇村一役，阿道夫教授不仅大笔一挥让苏白和塞泽西满分结课，并将他们大力举荐给伊瑞斯，协助伊瑞斯完成另外一项任务。甚至不顾格兰西神学院高层的反对，阿道夫教授执意授予这两位刚入学不久的一年级新生荣誉骑士的爵位。
在整个格兰西神学院校史上，没有任何一位学生能够在刚入学一个月的时间内就顺利拿到这个爵位。
荣誉骑士和骑士最大的不同在于骑士真正隶属收编于某个军团。作为未毕业的格兰西神学院学生，取得荣誉骑士的爵位已经注定他们将在未来取得真正的骑士爵位。
“听说这还是一个需要出远门的任务。”
苏白想了想，答道：“你说的是约瑟科夫国新士奇城的疫病和异化魔兽？”
黛拉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没错没错，可是这样的话……你学期中的课程怎么办？”
苏白：“阿道夫教授说我是春假后突然空降的插班生，之前的不少考试课程都错过了，所以期末也不好算分，干脆直接全部停掉就好。”
黛拉：“？”
“他还说低年级的课程已经不适合我，因此帮我申请了满分结课的状态。”
“天呐！”
黛拉不无羡慕地说道：“那这样你岂不是就不用参加可恶的期末考核了？阿道夫教授也未免太慷慨了！不愧是徽羽军团的前任长官。”
那一瞬间，黛拉心中竟然也生出下学期选择阿道夫教授格斗课的念头。
然而联想到她必须单打独斗击败一只A级异化魔兽之后，黛拉打了个哆嗦，果断地放弃了这个不靠谱的念头。
“可恶，我也想跟着你去新士奇城。”
黛拉小声嘟囔：“新士奇城有可多好玩的东西，比如不同性格的人吃下后会散发出不同颜色的闪闪棉花糖，能够让人在黑暗中拥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光芒，还有可以在口中喷出小型火焰的火焰山果冻。”
“唉——”
黛拉长长地叹了口气：“最重要的是，我不用参加这折磨人的期末考核，还可以天天见到伊瑞斯长官。”
“不用参加折磨人的期末考核我能够理解。”
翻着光系神术的少女沉默片刻，忍不住发问道：“但这和见到伊瑞斯有什么关系？”
提起伊瑞斯，黛拉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她清了清嗓子：“因为他长得很好看呀，而且你没有发现吗，伊瑞斯长官他整个人就像是光明神的雕塑一样，blingbling发着圣光，见到他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伊瑞斯长官和其他骑士完全不一样，他真的真的非常绅士，也非常尊重女性。”
越说到最后，黛拉原本欢欣雀跃的语气里面渐渐流露出一丝怅惘：“很多贵族姑娘都悄悄喜欢着他。”
苏白不太能够理解这种情绪。
对于伊瑞斯，她或许心中升起的唯一一丝兴味，就是好奇这位被吹捧得如此之高的青年长官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
但看着黛拉逐渐黯淡下去的蓝眼睛，她还是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公主毛茸茸的小脑袋：“可你也很好看。”
或许是因为薇拉本身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一位无依无靠，出自偏远小镇的孤女，从小在爱里面无忧无虑长大的黛拉总是在试图保护着她。
她耐心地给苏白讲解格兰西神学院的各种规则，诺比大陆各方势力背景，并且一有机会就极力邀请她参加姑娘们举办的晚宴派对。
尽管黛拉知道她亲手斩杀了一位魔王。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倒不是苏白眷恋或者需要这种被人保护的感受，而是她有时候会生出疑惑，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不需要被保护，却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要照顾她。
“我也很喜欢你。”
苏白说道。
看着少女认真安慰她的样子，黛拉忍不住噗嗤一笑，原本脑海中那一丁点失落的情绪也瞬间跟着烟消云散。
“好啦好啦。”
她跳起来扯了扯苏白的嘴角，苏白下意识想要躲闪，然而不知为何，她克制了自己躲避的冲动。
黛拉温暖纤细的手掌落在苏白的唇边，面无表情的少女被她小心翼翼地拉出了一个典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我知道你很喜欢我！”
黛拉偏头抿唇微微一笑，蓝宝石一样的猫眼眯成亮晶晶的月牙湾，语气轻快地答道：“可我也很喜欢你。”
“勇敢的骑士小姐。”
[怎么办，看到这样的场景，突然很好奇要是黛拉头上也顶着好感度的方框，那这次黛拉会加多少好感度]
弹幕有人小声地说道。
[小公主看起来这么活泼可爱，好感度增加应该也不像是那两尊大佛一样扣扣搜搜的吧]
**
坐落于约瑟科夫国的新士奇城出现了瘟疫。瘟疫出现得来势汹汹，来源又无从查起，神殿在思考是否光系神术师的[治愈]神术能够有效抑制这场瘟疫。
然而这只是一场瘟疫，为什么却惊动了格兰西神学院的徽羽军团？
因为神殿怀疑新士奇城的疫病和异教徒的传教或者异化魔兽的出现有关。
太阳刚刚升起，洒在宽敞的骑士训练场上，将其染成了金色。训练场被围绕着石墙，上面嵌有家族纹章和荣誉旗帜。骑士们身着铠甲，手持长剑和盾牌，亦或者神杖，正在准备开始一天的训练。
阿道夫教授带着苏白和塞泽西正在参观者徽羽军团的日常训练。
“一般来说，徽羽军团的日常训练会分为攻防实战，神术实战，和御兽训练。一名优秀的骑士，除去要掌握最精湛的格斗技巧，也要学会如何在实战中运用神术打出爆炸的伤害。”
阿道夫教授解释道。
苏白的视线看向阿道夫教授指向的地方。
远处一组骑士正在进行格斗术练习，他们手中或握着长剑，长鞭，或者长枪，另一组手上拿着镌刻着不同魔法防御阵的盾牌，一攻一防在练习不同的格斗术，攻击和防御技巧。
“是那个斩杀艾尼塞斯的姑娘诶。”
西瑞看着远远走来的身影，小声感叹道：“长官，难以想象竟然是她驱赶了A级异化魔兽，将所有人从混沌中唤醒。”
对于这位神术师少女在道奇村的传闻，骑士团的大部分骑士都保持着审慎的态度，然而作为亲眼目睹这姑娘干脆利落地将艾尼塞斯一剑穿心的人，西瑞对此深信不疑。
伊瑞斯蔚蓝色的瞳仁轻轻闪烁片刻。
他也并不奇怪这位曾在祭台上获得光明神回应的姑娘做出的任何事。
“早上好，阿道夫教授。”
伊瑞斯冲阿道夫教授打了个招呼。
他视线顺势看向阿道夫教授身后跟着的黑发姑娘。
她身着裁剪得体的骑士服，一头海藻一样乌黑的头发在脑后高高束起，乌黑的瞳仁像是溪水洗得清凉的石子，纵然在训练场引来了无数好奇、试探的目光，还是一派从容镇定之色。
和伊瑞斯第一眼见到她时简直一模一样，沉稳而理智，完全不像是一位被魔王劫掠走的姑娘该有的反应。
“好久不见，薇拉。”
伊瑞斯点了点头，少见地主动寒暄道：“最近过得还好吗？”
[伊瑞斯好感度+5]
[伊瑞斯好感度：50]
“宿主真是太厉害了。”
888小声惊叹道：“她只需要站在哪里，不管是伊瑞斯还是塞泽西的好感度就会往上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是光明系的原因，伊瑞斯的好感度涨得比塞泽西还要廉价]
[神也是慕强的吧，伊瑞斯亲眼目睹小白杀掉艾尼塞斯那场面，好家伙，好感度哗哗直升]
[那哪儿有塞泽西亲眼目睹小白捅穿异化魔兽和渡劫来得震撼啊！]
“你们竟然认识？”
阿道夫教授颇为吃惊地看了看这两人。
在阿道夫教授的认知中，年纪轻轻就当上徽羽第一军团长官的伊瑞斯怎么也和出自偏远小镇的插班生薇拉扯不上丝毫的关系。更何况这位满载着塞莱神殿期许，被誉有“神明之子”之名的长官惯来独来独往，并不热衷吸引着各国贵族，能够扩大人脉的宴会酒局，鲜少会主动向人抛出寒暄客套的橄榄枝。
“当然认识。”
回忆起往事，伊瑞斯眼底流淌出一点笑意答道：“教授您或许不知道，薇拉可是当着我的面将剑刺入一位魔王的胸膛。”
“魔王？！”
阿道夫教授罕见地露出一丝失态的神色，但他很快就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也是我糊涂了，若不是有着这样出色但履历，难怪你能够成为格兰西神学院的插班生。”
“不过——”
阿道夫教授又拾起笑意：“既然你们之前认识，看来也不需要我来给你们相互介绍了。”
“这是塞泽西，是他协助薇拉击败了异化魔兽。”
阿道夫教授介绍道：“他也是道奇村在异化魔兽的影响下仍然保持着神智的格斗师，所以我想他应当会对新士奇城的任务有一些帮助。”
伊瑞斯微微颔首，然而看向塞泽西时，神色不由冷淡下来，又恢复到往日温和疏离的姿态：“当然，教授。”
“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次难得的历练机会。”
“好了，我还要带塞泽西去另一个训练场，那里有适合他的骑士营。”
阿道夫教授笑眯眯地盯着苏白嘱咐道：“薇拉，好好在这里感受下骑士的训练氛围，差不多再过半个月就可以跟着伊瑞斯他们一道启程前往新士奇城。”
“这是一次机会难逢的历练。”
他说道：“我衷心地祝愿你享受这次‘旅程’。”
“谢谢教授。”
苏白点了点头。
送走阿道夫教授之后，伊瑞斯将苏白带到一个骑士营面前。
领头的骑士是一位身高一米九，虎背熊腰，身材高大壮硕的男性，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色短发，正在大声呵斥着他眼皮子底下操练的士兵们。
“力气大点，你们是没有吃饭吗？”
“别光想着挥剑，神术呢？施展你的神术！要知道战场上可容不下不会神术的莽夫！”
“拿起你的战斧，诺克斯！这是战场，战场不会给你犹豫的时间！”
“这是海恩骑士长，是格兰西神学院中最出色，同时也是最严格的剑士之一。”
伊瑞斯介绍道：“我想你应当能够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这些士兵穿着铠甲，兵分五组，手持不同的武器，在海恩骑士长严苛的指挥下不断横劈竖砍。汗水慢慢从他们的鬓角滑落，随着他们用力挥砍的动作，每位骑士额角的青筋暴起，手臂肌肉在视觉上几欲撑破薄薄的皮肤。
海恩骑士长率先注意到了苏白和伊瑞斯。
他停下了指挥的动作。
“是伊瑞斯长官啊。”
海恩骑士长嘴角咧开，冲伊瑞斯打了个招呼，这才用打量的视线将苏白上上下下瞧了一遍。
“能够在伊瑞斯长官身边看到站着个姑娘，也真是件稀奇事儿。”
他哈哈大笑起来，宁愿相信不近女色的伊瑞斯长官会无缘无故带着一位姑娘在军营里闲逛，也没有考虑过眼前这位姑娘也有可能一名货真价实的骑士。
伊瑞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这是薇拉骑士。”
“格兰西神学院一年级的新生，几日前阿道夫教授亲自在拜厄神殿授予她荣誉骑士的爵位，你应当听说过她的名字。”
“薇拉骑士？”
海恩骑士长将这几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他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
一位对光系元素有着s级亲和力，在关键时刻爆发出大规模可净化一切负面影响的光系[治愈]神术的姑娘，不仅拥有着一头黑发黑眸，更是执意被一位黑暗神忠实虔诚的信徒——阿道夫教授——在拜厄神殿授予荣誉骑士的爵位。
这听起来是多么荒谬。
但却又的的确确地发生了。
在一些人的眼中，苏白像是一道桥梁，一道将水火不相容的光明和黑暗连接在一起的桥梁，而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她是既亵渎黑暗神，也背叛了光明神的异端。
海恩骑士长收敛了笑意：“伊瑞斯长官，你知道，我这里可不是贵族的庇护所。”
“我知道。”
伊瑞斯答道：“这也是我将她拜托给你的原因。”
海恩骑士将视线移到苏白的面上。
这些年神殿与王族不遗余力地将他们的势力安插入骑士团，以平等和平权的名义收容了不少并未真正达到骑士要求的格斗师与神术师。表面上新贵正在这片土地崛起，但只有他们这些深入权力集团内部的人才清楚这只是王权延续的另一种形式。
海恩骑士无法保证所有骑士营的公正，然而至少——
他希望他麾下的骑士都是战场上最骁勇的战士。
“对于我麾下的任何一名骑士，哪怕只是一名荣誉骑士，我也不会留有任何的情面。”
“我明白。”
她没有避开海恩的视线：“如果你对我没有任何的优待，那就是对我莫大的尊重。”
海恩牢牢地盯着眼前这位光系神术师姑娘。
气氛沉寂了一瞬间，却也染上了些许微妙的胶着。
在寻常，就算是在他的队伍里也很少有骑士敢如此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的目光平静而沉稳，却也看起来并不温和，不愧是在传闻中或许有着极高精神力的少女。
“骑士小姐。”
海恩最后抬手做了一个代表着欢迎和邀请的手势：“欢迎你加入我的队伍。”
*
随着伊瑞斯的离开，苏白站到了骑士的训练队伍里。
在简短地介绍完苏白的身份之后，海恩清了清嗓子，拍了拍手大声说道：“我队伍里面的规矩是，凡新队员入队，为了摸清楚这位新队员的实力，所有人都可以选择是否和他进行一次友好的切磋。”
“薇拉骑士。”
他看着苏白：“你愿意接受这次挑战吗？”
“当然。”
“很好。”
海恩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环视一周，问道：“谁想来上来做第一次挑战者？”
站在海恩骑士长面前这些看着人高马大的骑士面面相觑，面上均是露出迟疑和犹豫的神色。
在流言之中，这位光系神术师少女凭借着出众的天赋，和塞泽西一道击败了A级异化魔兽，然而这样的战绩又着实太过耀眼，以至于正常人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叹少女神术师异于常人的天赋，而是下意识怀疑这又是什么样的营销噱头。
良久，一道急躁的声音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沉寂。
“喂。”
那是一位身高足足两米，浑身肌肉迸发的壮硕男性。
“听说你的剑术无与伦比。”
他说道：“因此三级格斗师金瑞，想前来领教一下。”
祂是神明（20）
骑士们自发让出一块圆形的空地, 苏白站在空地的中央，另一边队伍的末端，金瑞背着战斧, 从人群中央分开的甬道内走了出来。
“人家姑娘家初来乍到，你可得让着点啊！”
“就是就是, 咱们训练场本来姑娘就不多, 你小子下手可别没轻没重的！”
“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一个三级格斗师对付人家一个新生, 是不是有点太大材小用了？”
“我觉得还是让康斯坦斯骑士来吧, 她也是女骑士, 刚加入咱们营不久, 肯定比你更懂小姑娘的心思，传出去也不算是我们欺负了人家。”
在一旁被点名的康斯坦斯骑士是一位面容坚毅的女性，她身佩戴着长剑, 浅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棕色双排扣骑士装贴身又得体。
气氛烘托到此处, 见众人期盼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康斯坦斯骑士抿紧嘴唇，上前一步正欲替换金瑞, 领下这个指教新兵重任, 却被海恩骑士长出声打断道：“等等！”
在一片骤然的静默中, 海恩骑士长视线落在康斯坦斯骑士的身上：“康斯坦斯骑士，你刚入骑士营不久, 想必最了解薇拉骑士的处境。”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方才我询问有谁愿意与薇拉骑士切磋, 你没有站出来，这是为什么？”
康斯坦斯骑士沉默片刻, 抬起头说道：“新骑士入营，与营内骑士切磋，看似是讨教各自实力，实则是在骑士营扬名立威的最好时机。我尚且还未在骑士营站稳脚跟，此时冒然同薇拉骑士切磋，不论输赢与否，于她于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海恩骑士长满意地点点头，但随即话锋一转，又沉下声去问道：“那为何众人在旁边起哄，你现在又要站出来呢？”
康斯坦斯骑士犹豫片刻：“薇拉骑士虽然是五级神术师，但在经过道奇村一役之后，身体强度也不过是在七级格斗师之间的水平，而金瑞早已在三级格斗师呆了多年，因此……我来探探她的实力又的确是最优解。”
“以弱凌强，非骑士的守则。”
“你说的没错，康斯坦斯。”
海恩骑士长背着手，他个头在骑士里不算最高，看起来也不是最结实的那一个，却也最得骑士们的信服，只见他挺直背，大踏步挨个在骑士面前走了一遭，方才还乱哄哄的训练场瞬间鸦雀无声。
而训练场中央的少女至始至终抱着那柄长剑垂眸不语。
或许因着她们同是用剑之人，康斯坦斯骑士忍不住朝她多看了几眼。
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康斯坦斯骑士心想着，那姑娘站在那里抱着剑，好像手中并非是千锤百炼后的矿铁，而是她的心爱之物一样。
“但是——”
海恩骑士长顿了顿，他威严的视线在诸位骑士面上扫过：“骑士守则的仁爱之心，是对妇女，对幼童，对孱弱无力的平民的帮扶之心，而对同样恪守骑士美德的同伴，因轻视他而制止他提刀上马的勇气，便是漠视了骑士应当永远保持谦逊的美德。”
“你们要记住，薇拉首先是一个骑士，而骑士对*七*七*整*理骑士，正如薇拉方才所说——”
海恩骑士长掷地有声地说道：“没有优待，便是最大的尊重。”
所有人低着头，不敢说话。
“康斯坦斯，你做的很好，回到队伍里去吧。”
海恩骑士长挥了挥手，示意康斯坦斯后退一步，而后他又冲着金瑞唤道：“你站上去，切磋继续。”
金瑞点了点头。
海恩在骑士营威望极高，方才一通训诫又将所有人都训诫得丧眉搭眼，于是纵然是金瑞也褪去了刚才的急躁。他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前，微微俯身，先是一个一板一眼的骑士礼，再抬头说道：“我叫金瑞，三级格斗师，请赐教。”
“苏白，七级格斗师，请赐教。”
双方简短的寒暄之后，切磋正式开始。
金瑞块头大，个头高，加上从小就在野外训练，因此作战多靠的是一身蛮力，性子也冲动急躁，然而反观站在他对面的姑娘，个头高挑，虽然身板单薄了一些，却举止沉稳冷静，显然并非头脑发热之人。
金瑞纵身一跃，右掌握拳，左掌往空中一推，他大喝一声，以猛虎之势冲苏白顶去，掌间魔力快速聚集，带起阵阵劲风。
众人屏住呼吸，将目光投向另一侧，却见在疾风中，那如蒲柳一样的姑娘稳如泰山，神色分毫不改，只等金瑞闪至她跟前，她左脚右旋，还未待人看清她的动作，就借着纤细的身形如乳燕翻身，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好就躲过了金瑞这一掌，就连金瑞掌间刮起的劲风也未刮到她丝毫。
“避、避、避开了？”
有人结结巴巴地转过头问道：“运气好？”
“嘘！”
骑士中的佼佼者早就看出了这两人一攻一躲间的门道，正两眼放光看得津津有味，怎碍周边嘈杂议论声太大，不得不皱眉低头呵斥道：“小声点！不懂就少说话，多看多学！别半壶水响叮当！”
既然高手都放话了，自觉被点名的菜狗们也不敢置喙，一个两个霎时噤声。
就这场下说几句话的功夫，场内两人已经交手数招。
站在高台上俯瞰全场的海恩骑士长眼眸微深。
风元素。
她分明是在御风。
海恩上过真刀真枪的战场，又在徽羽军团摸爬打滚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来了眼前这姑娘绝非池中之物。
她避而不战，并非是惧战。
一些对风元素极为敏锐的骑士率先反应了过来，脱口而出道：“是风系术法！她脚下踩着的是风！”
“怪不得她跑得这么快！”
相比其他元素，风系元素消耗的魔力并不多，沟通起来也最简单，却也最为好动灵活，因此风系术法入门容易，精通却困难。它难，不难在如何控制大风，因为大风是将数以万计的风系元素结合，不需要控制每一个风元素的方向，但神术师若想要控制小风，却需要精准地操控每个风元素的方向。
这是魔法体系的认知，但是在仙侠世界，这样的风系术法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轻功。
踏雪无痕。
场外的人琢磨起两人的招数是津津有味，而场内的金瑞却已经是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将这蚊子一样灵活的姑娘一巴掌给拍死。
和金瑞的力气相比，这姑娘的力气真不大，可她偏偏不和金瑞用蛮力，倒是非常擅长用巧劲。场面上看似她多数在躲，却实则头一低，背一弯，眼睛一转，都是在找机会，手往金瑞身上某个位置一点，又麻又痛的感觉瞬间直冲金瑞的天灵感，疼得他眼冒金星，差点找不着北了。
轰地一声，沙尘四起。
金瑞后退一步，脚下随之踩出深深的印记，他咬咬牙，从背后抽出那柄有他一半那么高的巨斧。
“倒是我小瞧你了。”
金瑞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右手青筋毕露，肌肉勃发，拿起巨斧在空中干脆利落地划出一道弯月斩：“但现在，是该认真的时候了，薇拉骑士。”
他唇角扯起一个笑容。
对面的少女稳稳落地。
她手指搭在剑鞘上，方才还冷淡如墨的瞳仁此刻染起一点些微火光。
听了金瑞的挑衅，那姑娘面上也未显露出丝毫不悦，只是微微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骑士长。”
海恩身边有骑士颤声问道：“真的不制止他们吗？”
这两人各自不动武器都能打得飞沙走石，若是真动真格……
金瑞那可是货真价实，半只脚踏入二级格斗师的骑士啊！
海恩摇了摇头：“止不住了，快，快叫人去拉起禁制！”
与此同时，另一边金瑞手腕蓄力，发出一声怒吼，一米长的巨斧被他舞得虎虎生威。
这柄巨斧名为风暴之斧，手柄由龙骨制成，刀刃由精金锻造，斧身凹槽灌注有独角兽血，是一柄不折不扣的雷系武器。
在诺比大陆的评价体系中，唯有五级以上的格斗师，才能完美可驾驭元素之力的武器。
由风暴之斧斩出的气浪，是为雷霆之力，伴随着在金瑞的怒吼声中，无数雷电在斧身聚集，烫出幽蓝色的一连串电火花。
[这个金瑞原来是雷神的信徒]
[我懂了，塞泽西去的骑士营应当是多是黑暗神的信徒，海恩这边估计是冰神，雷神和光明神都收的大杂烩]
[三级格斗师果然还是可怕啊，别说二级格斗师了，我觉得三级应当是修真界分神的水平了吧]
似是金瑞聚集的雷系元素过于浓稠，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在不远处指导骑士们训练的伊瑞斯皱起眉头，忍不住回头望向能量波动的最中心。
是海恩骑士长那边。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西瑞嘀咕道：“不会又是薇薇拉骑士搞出来的动静吧？”
这姑娘怪吓人的，每次见到她都得给他搞出一个大“惊喜”。
但西瑞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他那一贯沉稳的上司抬脚朝着那处走去。
青紫色电光滚起飓风，在风暴中心的少女翻身躲过一道雷霆之力，又见那柄巨斧斧身一转，劈头盖脸向她砍去。
金瑞在骑士营少有棋逢对手，见少女又躲过一击，此刻他战意勃勃，竟然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好！好！”
他畅快地嚷嚷道：“薇拉，拔剑吧！”
锃地一声脆鸣，几乎就在同时，弯月寒芒斩破雷霆。
金瑞瞳仁一紧，只见眼前白光如虹，瞬间警铃大作，出于身体的本能，金瑞头往后仰，就见一道凛然剑光擦面而过，把金瑞吓出道道冷汗。
拔剑，竟然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海恩骑士长惊愕地伸长脖颈，脱口而出道：“那把剑！”
一把如永夜一样漆黑的剑。
剑斩之处，却又尽是破晓。
祂是神明（21）
“这是出了什么事？”
伊瑞斯匆匆赶来, 他皱起眉头，望那电闪雷鸣的中心看了一眼：“海恩，她的身体强度只是七级格斗师的水平。”
“就算是切磋, 那也得……”
“长官！”
海恩颤抖着打断了他的话，他双目热切, 纵然是在和伊瑞斯交谈, 却也舍不得将目光从那处抽离，只是伸出手指着前方能量最为集中之处：“你、先仔细看看！”
伊瑞斯顺着海恩手指的方向看去。
浓郁暴动的雷系元素卷起狂风怒云, 几乎将那处染成逼仄晦涩的乌紫色, 在场的所有骑士纷纷惧于金瑞三级格斗师巅峰的实力, 均是自动从方才的位置往后退了十米之远的距离。
待伊瑞斯看清场上的状况后, 这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长官也不由得陷入了片刻的呆愣。
西瑞在身后适时惊呼：“长官，我就知道不用担心她！”
原来雷系元素的躁动并非是金瑞的刻意为之。
握着一柄剑的少女横劈竖砍，将金瑞逼得节节败退, 那柄可操纵风暴雷云的暴风之斧也跟着它的主人一道抱头鼠窜，这才噼里啪啦地从东一处, 西一处拉来众多雷元素, 将这里搞得乌烟瘴气。
“你看到她剑上的光系元素了吗？”
海恩骑士长格外激动，然而身边站着的伊瑞斯看起来太过傲岸高洁不可攀, 于是他只得眼珠子一转, 一把拉住西瑞的衣领, 嚷嚷道：“看到了吗？剑身上的……她剑身上的东西……是龙吗？”
是龙吗？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我见过真正的龙族，他们有着可蔽天日的双翼, 脖颈和腹部有着分明的界限，而不是像她剑上的生物一样有着蛇的身躯。”
“她召唤的一定是伪龙！我知道了, 一定是因为她学艺不精，没有好好学习非人族百科图鉴, 这才搞出来这样四不像的东西。”
“那为什么见到这种奇特生物的第一眼，我们都会以为……他是龙呢？”
“这、这是神术？还是剑法？”
西瑞揉了揉眼睛，也结结巴巴地回道：“或者是什么新型的召唤术？”
“都不是。”
伊瑞斯沉默片刻，答道：“又或者，都是。”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骑士，长官。”
海恩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对决，喃喃道：“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将元素之力凝聚成特定的形状呢？那些光系元素仿佛被什么牵引，又好像是被淬炼过，当它们聚拢为这种奇特生物之际，我能够确定，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元素之力了。”
“那是什么东西？”
剑光又急又利，金瑞双手握斧，眼里新奇又惊惧：“这不是普通的魔力波动。”
但对面握剑之人没有回话，她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斩剑而下，长剑锋锐凌厉，剑尖巨龙昂首发出一声清啸，还未等金瑞回过神来，他感到手腕吃痛，似是有千钧重的力道作用在他的刀斧之上。
金瑞心下惊骇。
只论力道，他绝不可能输。
但这点痛觉不过是最简单的开胃菜，溯昭剑上的巨龙一纵首，以迅疾之速朝着金瑞扑面而来，金瑞瞪大眼睛，此时他脚掌落地，身体后斜，正是重心不稳之时，而那握剑的少女瞧准时机，手腕下沉，一个巧劲将金瑞手中的巨斧挑出他手中。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金瑞的暴风之斧足有一米多高，可斩精金，断黑铁，最是坚不可摧，另外三级巅峰格斗师的武器，又是极为霸道的雷系元素，没有人敢轻易徒手去接，只得惶惶作鸟兽逃散。
伊瑞斯沉眸，他飞快地抬起手，掌心射出一道[御光诀]，在暴风之斧落地之前，将它牢牢固定在空中。
另一边巨龙张开大嘴，在金瑞震惊的目光中狠狠地向他扑咬而去。
完蛋了。
金瑞心想。
在强烈的恐惧中，金瑞闭上眼睛，张开双手，默默地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然而金瑞等待了许久，直至金龙以呼啸之势从他身体里穿过，金瑞甚至能听到耳边清晰可见的龙吟之声，身体上却全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最后一剑，是天衍剑法的最后一式，斩山河。
将[治愈]神术与剑意相结合，当这道剑意斩破对方之际，最后一意便是重启万物生机。
金瑞狐疑地睁开一只眼睛。
那姑娘稳稳落在地上，正抱剑静静地看着他。
“只是切磋而已，我不会伤你性命。”
见金瑞睁开眼睛，她淡淡地解释道。
他没事？
金瑞睁开另一只眼睛，呆呆地看着她，又出声询问道：“我、我没事？”
他怎么可能没事？
光是那条金龙作盾，附着在那柄长剑之上，就几乎将他逼得节节败退，光系元素灼烫，纵使是在战斗的过程中不小心稍稍离那金龙近了一些，纵然强如金瑞都能感到皮肤被火焰烧灼炙烤的剧烈痛感。
她对魔法的理解，已经出神入化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啊……所以……那姑娘，她赢了金瑞？”
有人率先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小声嘟囔道：“一个主治愈的光系神术师，赢了金瑞？”
“没错，她赢了金瑞。”
康斯坦斯心潮澎湃，她少见地抬高了音量，大声说道：“因为她是一位曾在道奇村力挽狂澜，拯救数百人性命的骑士！”
她是一名骑士。
当康斯坦斯当着众人喊出这句话，没有人再敢有异议。
“我输了。”
见苏白抬脚就要走人，金瑞举起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但他又上前几步，立马抛出他真正想要问的问题：“你剑上那家伙，到底是什么？”
“那家伙，是龙吗？”
“是龙。”
苏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是龙族，是龙，我梦里曾见过的龙。”
“是活物吗？”
“当然不是。”
苏白说道：“所谓的龙，不过是一道剑意罢了。”
“剑、剑意？”
金瑞呆呆地吐出这几个词语：“所以，这是你的意？”
苏白点了点头。
“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蠢货，他们在说那条龙！那条龙不是活物，而是以虚化实的意识体！”
“光明神在上，论坛里说的没错！这姑娘的精神力等级一定达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我现在有点相信她曾经孤身一人斩杀过魔王的传闻了，不，是完全相信！”
看台上传来啪啪的掌声。
“精彩！太精彩了！”
海恩骑士长边拍手，边哈哈大笑了起来：“薇拉，怪不得阿道夫教授会如此大力举荐你，这个荣誉骑士，唯你当之无愧。”
“伊瑞斯长官。”
他拍了拍一旁伊瑞斯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现在不用担心了吧，这姑娘比你想象中更加适应这个地方。”
“没有担心。”
伊瑞斯又恢复到往常波澜不惊的表情：“但我很高兴你能这样说，海恩骑士长。”
伊瑞斯走之后，一名叫做格莱蒂斯的骑士主动上前和苏白挑战，这是一位三级格斗师剑士。虽然和金瑞相比，格莱蒂斯没有雄壮的体魄和强健的肌肉，但她在格斗师里向来不以力道取胜。作为冰神最忠实的信徒，格莱蒂斯是海恩麾下将格斗与神术结合到最极致的战士。
格莱蒂斯的本命武器是在圣刃榜上排名第六十七的十字军剑。这把剑是一柄由矮人族打造的十字军剑，剑身宽阔，而刀刃逐渐变窄至尖，剑身上共有三道附魔，一道常规高阶强化力量附魔，即将剑刃的防御力与攻击力在所用材质的基础上增强五倍，一道中阶寒冰附魔，挥剑者的每次攻击会增加部分冰霜伤害，以及最为瞩目的，也是让柄命名为矮人之屠的剑登上圣刃榜的关键——
高阶隐形附魔——以燃烧魔力为代价，这柄剑在二十四小时将会获得长达二十分钟的隐身效果。
一柄肉眼无法捕捉的剑，自然在战场上永远占据着先机。
因为金瑞的先例，格莱蒂斯对这位五级神术师的少女并无任何轻视之意。她率先发动攻势，以魔力织网搜捕大量的冰系元素，矮人之屠所指之处，斩出道道冰霜之息，引得周边温度骤降。
格莱蒂斯使用的是高阶冰系剑法，冰霜流斩剑。
修真界的剑法注重剑之道与剑之意，然而魔法世界的剑法更注重元素之力与剑的结合。冰霜流斩剑顾名思义，是一套将冰与连斩相结合的剑法，意在攻其不备，让人防不胜防。这套剑法总共分为三段，在第一阶段，剑士将冰系元素注入剑身，以数道冰霜之息起手扰乱视线。
对于绝大多数非冰系神血者，冰霜之息虽无实体，却着实凄寒入骨，时间久了甚至能侵入人的精神领域，从而干扰对方的判断力。
冰系元素么？
在格莱蒂斯剑影间闪躲的少女心念微动。
在道奇村以半神雷劫取得神位之际，她的确获得了操控四大主元素的力量，但现在苏白并不急于在这场友好的切磋中就向神殿袒露她的全部底牌。
水可凝冰，冰亦可化水。
秉持着四大主元素始终凌驾于其他元素之上的底层逻辑，普通的火焰的确无法轻易将蕴含更庞大魔力的冰系元素化作水汽，但如果是光呢？
赐予万物生命的光，倘若靠得太近，却也如飞蛾扑火，最终落得玩火自焚的下场。
就是在她心念转动的瞬间，甚至不需要以剑作载体，数以万计的光系元素刹那在场上凝集。
“光系元素？”
骑士中光系元素的亲和者率先感知到了光元素的存在，纷纷猜测道：”她打算将什么样的光系神术与剑结合呢？”
“如果是高阶光系剑法，那可太多了，比如圣光裁决，曙光之刃，明光斩？”
“这些光系剑法的使用难度未免太高了些吧，三级光系神术师都不一定会使用这些剑法，听说高阶光系剑法和光系神术就真得看人的记忆深海里存储着多少精神力，而且用得好和用得差的完全是天差地别。”
“神术师论坛上有人说过她在道奇村用过圣光裁决，虽然不知道真假，但如果今天能在这里见到这样高阶的光系神术就好了。”
格莱蒂斯的冰霜流斩剑已经斩出了第二段，矮人之屠的隐形附魔已然开启，她手中看似无剑，然而手腕挥动之间，数道无形的冰霜之息刹那凝结为硬度不亚于黑曜石的弯月状寒冰，场面上刮起了呜呜寒风与冰霜，一道道冰锥在格莱蒂斯魔力的牵引下拔地而起，极大限制了苏白的走位。
她还未拔剑这一事实无疑激怒了格莱蒂斯。
“你应当尊重你的对手。”
格莱蒂斯抓准时机跳到少女眼前的冰锥上，她终于拉近了与苏白的距离，然而冰锥以迅疾之势向前，而那姑娘不紧不慢地踏雪后退，格莱蒂斯心中升起些许铁拳打在棉花上的恼怒，她俯身向前再次挥剑，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意味说道：“而不是戏弄她。”
“你说的没错。”
少女蓦然抬起头：“所以将光系神术与剑结合，这场比试才更有意义。对吗？”
听了苏白的话，格兰蒂斯有片刻的愣神。
然而现在苏白与格兰蒂斯不过仅有不到半米距离，她显然并不打算放过这上好的机会，矮人之屠在格兰蒂斯手中打了个旋儿，随之划出一道饱含海量魔力的剑气，将空中无数冰霜之息刹那压缩为凝实寒冰。
寻常人压根看不清格兰蒂斯的动作，更何况在隐形附魔的影响下，矮人之屠从肉眼看去不过只是一柄“无形”之剑。
但苏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格兰蒂斯挥剑的动作。
她从来以神识观剑。
威力巨大的冰系术法随着矮人之屠的挥动在场上炸开无数冰锥霜雪，越来越多的冰系元素被格莱蒂斯暴动的魔力所牵引，形成了一股上下旋转循环的急速雪流。
格兰蒂斯特意控制住了力道。
冰锥的硬度不会伤及她的性命，只会让她受一点皮外伤。
“冰系群攻剑法真是太可怕了。”
场下有人小声感叹道：“冰霜流斩剑本来就胜在一个快字，再加上矮人之屠能隐身的特性，格兰蒂斯不可能赢不了。”
“她对魔力的控制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
然而众人设想的状况并没有发生。
在冰雪最密集之处，隐隐有一丝光泄漏出来。
待霜雪慢慢融化飘散，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围观的骑士们也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那无疑是光。
一柄由光系元素凝为的长剑在雪堆里掠起风雪之声，如流光一样落入少女掌中。
“原来光也能化作剑吗？”
擅剑的骑士惊异地出声道：“所以在她眼中，万物也可为剑吗？”
“这是高阶光系神术「凝光术」。”
光系骑士率先认出了她手中浓稠得已为实体的剑刃，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将无形之光凝为有形，将无锋化作尖刃，是谓「凝光」。
可纵然是以为三级格斗师的他，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凝光为剑。
在场之人脑海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
她不愧为光系元素S级的亲和者。
就在所有人将视线放在苏白身上之际，另一边将身形掩盖在飞雪里的格莱蒂斯有了新的动作。
冰霜流斩剑第三段，霜影穿雪。
之前曾经提到过，四大主元素之所以能够凌驾于所有元素之上，在于它们拥有着可开辟空间，以及混淆时间的能力。因此作为深谙神术之道的冰系格斗师格兰蒂斯也在大量的实战演练中掌握了如何利用冰系元素开辟穿梭空间的方法。
这也是冰霜流斩剑的精髓，以空气里充斥着的大量冰霜之息做锚点，第二段流霜斩斩出的冰雪做掩盖，最后一段挥剑者化作霜影在雪中穿梭，旨在挥出必胜的最后一击。
霜影穿雪无声，矮人之屠无形。
若不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又来自哪里，怎么可能挡住这出其不意的一击？
苏白眸色微闪。
剑刃在她手里快速翻转，少女纵跃在空中翻了个干脆利落的旋身，那道「凝光术」化作的剑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好铿锵一声挡住了格兰蒂斯的最后一击。
“我天！她是怎么看到格兰蒂斯的？”
“这要是在战场上我绝对死了一百次了，我竟然完全没有发现格兰蒂斯举着剑就在她身后！”
“没想到格兰蒂斯居然参破了冰霜流斩剑的寒霜穿雪，她未免有些太厉害了。”
格兰蒂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怎么发现我的？”
“用神识。”
神识？
还没等格兰蒂斯想明白这三个字究竟有着何种含义，灼热的光系元素自光刃上迸发，将格兰蒂斯狠狠逼退。与此同时，这些以剑气之势铺展的光系元素横向铺开，如猛虎扑食一样将场地上所有的冰系元素吞噬殆尽。
冰融化之后就变成了水。
冰霜流斩剑是冰系群攻剑法。
而正巧她也有一剑。
“望海潮。”
她手腕下沉，斩出这一剑
剑意出，潮声起。
随着苏白话音落下，一道淡蓝色剑气自光刃斩出，激起水面千重浪花。
这道剑气来得太快太急，又凭借着空气里大量的水系元素无处不在，格兰蒂斯避而不及，也无处躲避，最终被一记以水龙之势汹涌湍急的浪潮击退于场地之外。
望着落败的格兰蒂斯，整个骑士营鸦雀无声。
怪物。
能在入学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拿到荣誉骑士爵位的新生，果然是怪物！
就连见过无数天才的海恩也不由得用手擦了擦冷汗。
这姑娘的确不需要人担心。
现在真正应该担心的，应该是骑士营的骑士们了。
祂是神明（22）
“新士奇城真是一座美妙的城市。”
黛拉小声地说道：“怪不得这里能成为神殿平权运动的起源。”
现在已经迎来盛夏, 街道上随处可见衣衫轻薄，青春靓丽的姑娘，她们有的行色匆匆, 足有五厘米长的高跟鞋哒哒落在石板路上，有的三三两两围成一团, 用长长的指甲夹着麻碱, 这一种新型新兴的轻度致幻药物，不知因为什么笑得前仰后翻。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衣服样式。”
又一位身着包臀短裤和小吊带样式裹胸的姑娘扭着腰从黛拉身边走过, 这位素来严谨守礼的小公主不由得地红了脸, 轻声嘟囔道：“别说王宫了, 就算是在格兰西神学院穿成这样, 也一定会被教授要求从教室里滚出去。”
“可别被这里的表象给欺骗。”
乌娜接话道：“这里的确是约瑟科夫国最自由的城市，但同时，这里也隐藏着最多的罪恶。”
“你想试试？”
听见了乌娜和黛拉交谈的话语, 走在前面的少女停下脚步：“前面就有一家卖这种衣服的商店。”
“我……”
黛拉涨红了脸，她悄悄抬起头看了看遥遥走在前面的伊瑞斯, 又想了想, 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不能拖累你们任务的进度。”
或许是终于想起了黛拉与伊瑞斯的婚约, 这次温斯顿国王以及凯撒主教竟然破天荒地同意了黛拉跟随伊瑞斯和苏白一同来到新士奇城调查这里的疫病。
“伊瑞斯。”
苏白转过头, 出声唤道。
在队伍处领头的青年停下脚步, 那双如同雪山之上的晴空一样深邃的眼眸也随之落在了这位佩剑的少女与小公主的身上。
“怎么了？”
黛拉抓住苏白的衣袖，一个劲往她身后躲, 但苏白面上并未露出任何异色，只是用往常一样沉静的语气淡淡地说道：“我想去前面的那家店逛逛。”
她伸手指了过去。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也随着她的动作看了过去。
看清楚不远处那家店陈列的服装之后, 塞泽西挑了挑眉，就连跟在伊瑞斯旁边的西瑞也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奇了怪了, 她竟然会对这样的衣服有兴趣。”
倒不是西瑞对这些轻薄时髦的衣裳抱有偏见，只是对于随行的所有人而言，若是站在苏白身边的黛拉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足为奇，毕竟小姑娘生来就爱美，自然也会对这些新奇的衣服玩意儿产生兴趣。
但说话的可是苏白。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这姑娘在骑士营以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单挑了无数前仆后继的骑士，又鲜少施舍过人笑脸。这些骑士们不过只同她呆了半个月，就得出这结论她是继伊瑞斯长官后第二个表面无欲无求，实际上强到令人发指的狠角色。
现在实属是有些崩人设了。
“去吧。”
伊瑞斯点了点头：“既然你们都有神殿的邀请函，我们就在黎明之塔内等你。”
“你们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到。”
伊瑞斯的神情严肃起来：“这里白天看起来有多安全繁荣，晚上就有多混乱不安。”
“知道了。”
少女淡淡应下，拉着身旁的黛拉头也不回地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乌娜也紧随其后。
刚推开店门，方才还小心谨慎的黛拉立马又恢复到往常活泼好动的模样，迫不及待地从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挑选要拿去试衣间的衣服。
“你不去试试吗？”
苏白看向一脸无动于衷的乌娜。
这位自小生在约瑟科夫国的贵族小姐耸了耸肩，颇为无奈地笑了：“我刚刚说了，这是约瑟科夫国最自由的城市，也正因为这里太自由，所以最好别穿着这些衣服走出去。”
“这座城市是平权的起源。”
乌娜将视线投向窗外，对面墙壁上画着袒胸露乳女人的涂鸦，衣着肮脏的流浪汉恰好在女人的裸露的双｜腿｜间坐下。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荒谬，同时又是那么自然，因为过往的行人不会费力气去看一眼同周边繁华街景格格不入的流浪汉，更不会花心思抬头去看那副浮夸又无聊的街头涂鸦，就连那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浪汉也只是恰好选中这处可供他小憩的地方。
“但同时这里也是贫富差距最大，强｜奸案最多，犯罪率最高的城市。”
乌娜摇了摇头：“我有的时候会思考，这是不是自由的代价。”
她们说话的间隙，黛拉怯生生地从试衣间里探出脑袋，小声问道：“可以进来帮我看看吗？”
“我不敢出去。”
苏白和乌娜走进了黛拉的试衣间，小公主穿着只包裹住胸和臀部的衣服，一只手拼命将胸前的衣服往上扯，一只手又拼命地将裙子往下拉，看起来十分窘迫。尽管如此，她眼中对新事物的新奇劲却并未消退。
“这件衣服并不适合你。”
苏白说道：“你看起来并不舒服。”
“可是……”
黛拉显得有些犹疑：“店员说这是新士奇城最流行的款式……街上的姑娘们都穿着这样的衣服。”
苏白没有接话，而是将视线落在乌娜身上。
这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大多数时候，她只能以一个修剑者的角度去评判很多事情，从修剑者的角度，这些衣服只会成为战场上的拖累。
然而经过这些日子，苏白也渐渐理解她的想法并不绝对正确，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同她一样毫无牵挂，也并不是所有姑娘都应当成为一个剑修。
这世界总该允许一些温情与天真的存在。
就如同卡洛琳所说——
她还很年轻，因此不应当被浇灭一腔天真而赤忱的热血。
“你可以买回去试试。”
看着黛拉期待的眼神，乌娜踟蹰片刻，她没有选择说出方才对苏白说的话：“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你是真的喜欢这些衣服，还是喜欢它们带给你的新鲜感。”
**
黎明之塔是新士奇*七*七*整*理城城主的城堡。
数万年前，黑暗神与光明神第一次在此降下神谕，驱逐此处盘踞着的暴虐魔兽与龙族。数万年后，也是新士奇城率先带头兴起平权运动，诞生了第一位女性城主。
这里象征着希望与启程，黎明之塔也由此得名。
新士奇城的疫病大多出现在平民区，病人早期的症状多为身体局部的溃烂，发热，以及肌肉疼痛，此后随着病情的发展，会出现失明，瘫痪乃至死亡的现象。
“这其实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因为现在光系药剂协会已经推出了专门的抑制药剂延缓病情的发展。”
城主伊耶塔侯爵夫人在为伊瑞斯等人精心准备的晚宴上谈论起此事：“但这种抑制药剂并不能根治这种疾病，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这听起不像是骑士团的工作欸。”
黛拉凑到苏白耳边小声说道：“更像是药剂学会该做的事情。”
“你说的没错，黛拉公主。”
作为三级神术师的伊耶塔侯爵夫人有着敏锐于常人数倍的耳目，她微笑着向黛拉投来目光。
她的面容和蔼而端庄，微笑间微抿的双唇透露着如沐春风的善意，另一方面，她颌骨分明的下巴微微扬起，露出脖颈间佩戴着的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昭示着这位侯爵夫人、新士奇城的城主远非看上去那样和善。
“新士奇城是约瑟科夫国的边境城市，这里原本是远古龙族，影龙的居所。然而数万年前黑暗神与光明神亲临新士奇城，为这里苟且偷生的人族谋求一线生机，刻下绵延数千米的神之界限，由此奠定了人族昌盛的基础，而后建立了新士奇城。”
提起新士奇的往事与两位主神｜的｜名讳，在坐的所有人不约而同放下刀叉与酒杯，停止了交谈与笑声，一同将严肃且敬重的目光投向长桌的首座——伊耶塔侯爵夫人面上。
伊耶塔侯爵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神明数千年未垂怜人间，神之界限的影响力也在不断削弱，驻守在边城哨兵骑士已经发现蛰伏在此处的影龙，红龙一族近年来开始对新士奇城这座边境城市发起了不断的试探，甚至隐隐有魔兽被吸引而来。”
“然而神之界限对人族又是如此重要，神殿绝不能大肆宣扬此事，却也决不允许这里有任何差池，这才借由新士奇城疫病的由头将各位请过来。”
“神、神之、界限！？”
黛拉捏着手帕，结结巴巴地说道：“若是龙族与魔兽突破了神之界限，那人族可就要遭大祸了！”
这无异于同所有非人族宣告，神明已再无力庇佑人族。
作为约瑟科夫国贵族小姐的乌娜显然也被伊耶塔侯爵夫人的一番话震惊到了，她连忙担忧地询问道：“可神之界限由黑暗神与光明神共同镌刻于大地之上，那拜厄神殿对此……”
“不用这么紧张，乌娜小姐。”
伊耶塔侯爵夫人轻笑着挥了挥手，打断了乌娜的话：“拜厄神殿的王城神官，德莫特大人明日就会同约瑟科夫国的莫里斯王子赶到。”
“身为贵族，你们应该多学学你们的朋友。”
在一众紧张，惊讶，乃至惊吓的表情中，伊耶塔侯爵夫人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位坐在黛拉身边从容得稍显冷淡的少女。
直至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少女的身上，伊耶塔侯爵夫人这才满意地叫出她的名字：“薇拉骑士。”
坐在晚宴上的除了从格兰西神学院出发的众人，还有新士奇城神殿的神官，骑士营的长官，以及城内实力深厚的各大家族话事人。
听清楚伊耶塔侯爵夫人叫出的名字之后，他们面上纷纷展露出错愕与惊叹之色。
“竟然是那位在影子兽的侵袭下仍然保持清醒的姑娘？听说她只是一位平民。”
“原来是平民啊，怪不得之前从未听过她的名字。”
“年纪轻轻就能取得荣誉骑士的姑娘，就算只是一位平民，以后也必将有一番大作为。”
“她看起来应当是还未有婚约吧？这样出色的人物注定不会在平民阶层待得太久。”
在一众恭维与议论之声中，苏白只回给了伊耶塔侯爵夫人一个礼貌的眼神。
伊耶塔侯爵夫人并不在意苏白的反应。
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引起这些贵族们的注意，让他们知道今晚上这位行事低调的姑娘才是他们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需要讨好的头号人物。
伊耶塔侯爵夫人挪开视线，拍拍手示意席间的众人停下讨论：“为了欢迎新士奇城这次迎来了这么多位优秀的年轻人，我决定在七天后开办一场面向所有有为青年的舞会。”
“而舞会的第一支舞，就交给伊瑞斯长官和黛拉公主吧。”
晚宴即将迎来尾声，伊瑞斯正同新士奇城的骑士团团长以及神殿的神官们交流有关神之界限的基本概况以及界限所使用的基本光系术法。
相比于微不足道的疫病，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到了关乎人族安危的神之界限身上。
“伊耶塔侯爵夫人。”
绕开推杯换盏交谈着的诸位人士，身着骑士服的少女走上前说道：“请原谅我的唐突。”
伊耶塔侯爵夫人循着声音望去，就看见那双反射着头顶上水晶灯凌凌冷光的黑眼睛。
苏白行了个低头礼，淡淡地说道：“如果伊瑞斯长官不得不去解决有关边境的问题，或许您可以将调查新士奇城疫病这件事交给我们。”
黛拉和乌娜跟在她的身后。
“在进入格兰西神学院之前，我曾是比诺斯小镇的一名医师。”
“当然可以，我亲爱的孩子们。”
伊耶塔侯爵夫人看着眼前三位姑娘，咯咯笑着：“我会差人将有关这次疫病的资料和患者的基本信息送到你们的房间。”
“只是在调查开始之前，记得保护好你们自己。”
“那里可是混乱的平民区。”
**
“难以相信我居然会和伊瑞斯跳开场舞！”
第二日去往平民区的路上，黛拉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喜讯之中，但她随即想到了神之界限濒危的处境和伊瑞斯一早就离开黎明之塔去往城外军营的消息。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几天，伊瑞斯压根就抽不出时间来为这场开场舞排练。
“如果没有和伊瑞斯排练过，我，我……我一定会紧张得要死。”
想到伊瑞斯那双深邃蔚蓝的眼睛，小公主满脸通红地说道：“不行不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可不能出丑！”
“不过是一场开场舞而已。”
苏白看着手里的患者名单，适时安慰道：“别赋予它任何多余的意义。”
相比于早就快忘掉男女之情的无情道修士，乌娜显然更能理解小姑娘的羞涩与不安，笑着打趣道：“她不过是缺少舞伴练手。”
“如果薇拉穿上燕尾服，我想不一定逊色于伊瑞斯长官吧。”
旁边的两人都有片刻的呆愣。
黛拉率先反应过来：“薇拉……穿上燕尾服？”
“对呀。”
乌娜煞有介事地说道：“如果你和比伊瑞斯还好看的人跳过舞，相信我，你绝对能极其自然地和伊瑞斯跳完整支开场舞。”
黛拉蹙起眉头。
“可我不会跳舞。”
还在搜索着路线的少女冷静地插话道。
乌娜来了兴致：“那你正好缺一位老师。”
“我也可以教你！”
黛拉显然认同了乌娜的逻辑：“在宫廷舞的领域，没有比我更适合的老师。”
面对黛拉和乌娜同样期待的表情，一直沉稳自恃的少女沉默一瞬。
“好吧。”
她将视线从名单上移开，颇为无奈地说道：“只许一次，下不为例。”
她们今天已经见过不下十位病患了。
如伊耶塔侯爵夫人所言，患者多是住在平民区的平民，并且大多数都为女性。
“难道瘟疫还会分性别吗？”
黛拉看着这份长长的名单，困惑地说道：“可如果瘟疫真的会分性别，那为什么也有男性染上了这种疾病呢？”
“好问题。”
苏白收起名单：“我想这里或许会有答案。”
她们现在步入了新士奇城的贫民窟，这里街道狭窄而拥挤，建筑之间为数不多的间隙都被露天兜售食物的商贩填满。和之前她们见到尚且还算整洁的街道与干净小屋不同，这里的居民都住在简易搭建的棚屋中，甚至街道上隐隐飘散着一股烂鸡蛋的臭味。
乌娜皱起鼻子：“新士奇城内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还是这么大一块区域？”
“不仅是新士奇。”
站在她身旁的少女淡淡地说道：“就连约瑟科夫国的王城，诺尔德王国的王城，都有着这样的地方。”
“只是你们从来没有去过而已。”
“我不喜欢这里。”
黛拉捂住鼻子：“难道他们都不会洗澡吗？”
“干净的水很贵，更重要的是大多数人负担不了修建一个盥洗室的价格。”
苏白抬脚走了进去：“去看看吧。”
“我们要进去找谁？”
黛拉跟上她的脚步，终于忍不住抛出一连串的询问：“为什么之前的患者都不住在这里？”
那些姑娘们虽然并不居住于富人区，却至少也有个像模像样的房子，房屋外面是整洁干净的街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臭气熏天，看起来肮脏破败无比。
“黛拉，你之前说的没错，瘟疫不会特意去区分性别。”
苏白说道：“因此在这场疫病中，患病的男性和女性的数量在最初应当是一样。”
“但这份名册上登记的大多数都是女性，所以患病的男性要么因为得不到救治早就死了。”
“要么，他们有权利不出现在这份名单上。”
“不出现在这份名单上？”
乌娜露出吃惊的表情：“这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好处。”
苏白一边搜索着街道，一边说道：“伊耶塔侯爵夫人曾说过这场疫病来势汹汹，没有人知道疫情的源头，但我却认为恰恰相反。”
“他们非常清楚这场瘟疫从何而来，又从何而起，只是所有人都选择了心照不宣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昨天晚上你们不是看到了？”
苏白转过头来看着她们：“为什么伊耶塔侯爵夫人能允许我们三人独自调查这场瘟疫？”
“难道她不害怕我们被疫病传染，然后再传染给所有贵族吗？”
“这……”
黛拉蹙起眉头，迟疑地给出她的猜测：“或许是因为在伊耶塔侯爵夫人眼中，这是属于平民的瘟疫？”
“不是也有猜测说这场瘟疫和异化魔兽有关系么？”
乌娜说道：“我们哪有这么容易就被异化魔兽盯上。”
苏白摇了摇头：“不，不对。”
“只有清楚地知道这场瘟疫到底通过什么样的途径传播，她才会允许我们独自调查疫病的源头。”
“这场足以危及平民性命的疫病在贵族眼中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而已。它可以被当作邀请我们前来新士奇城的幌子，也可以被当作贵族小姐无聊生活中解闷的乐子。”
“怎么可能？”
黛拉瞪大眼睛，反驳道：“没有人不担心瘟疫的发生。”
“黛拉，你了解昨晚伊耶塔侯爵夫人提到的抑制剂吗？”
苏白转过一个街口。
一些衣衫褴褛的贫民在街口处漫无目的地晃荡，这三位衣着光鲜的姑娘在肮脏破败的街道上看起来如此突兀醒目，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他们空调麻木的眼神里除了向往，唯有深深的恐惧和一丝隐藏其间的恨意。
他们憎恨贵族。
却也深深地畏惧着这些大人物。
“抑制剂造价高昂，以稀有的光系晴雨菇，长在悬崖峭壁的龙血草为主要原料，辅以数十种高级魔药。如果每月服用一支抑制剂，患者除了具备传染性，看起来的确与正常人无异。”
这类抑制剂也是这个西方魔法世界将医学与魔法相结合发展的主流方向，利用大量的魔法元素抑制病情的发作与恶化，简称大力出奇迹，却没办法简单地利用魔法去根治这些疑难杂症。
这也是薇拉的「治愈」天赋在这个世界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她拥有着从源头上祛除疾病的力量。
“但平民买不起这样的抑制剂。”
苏白停下脚步，她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简易小屋，一字一句地说道：“因此，这是属于平民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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