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皎坐回自己凳子上,先吃了口糕点,又端起酒杯浅品两三口,余光里某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她对他期待的眼神有些紧张,从未想过有天能把儿女心事跟别人分享,更何况还是曾经的死对头。
“咳咳。”顾皎皎发现吃糕点喝酒并不能缓解紧张后,便不再进食,清清嗓子看向沈时霁。
“沈大人想知道本公主喜欢裴元之哪里是么?”
不等他的回话,径直说下去:“其实我也没想明白。”
顾皎皎的目光渐渐黯淡,她一手撑在桌边,下巴抵在掌心,身子微微斜着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那只手的指尖时不时轻敲着她的脸庞。
“我遇见他才十三,那年元宵节的灯会真的很好看,我就是在那遇见他的。”
回忆如海,她至今都记得裴元之和她第一次相遇的所有细节,在人潮涌动、光明璀璨的晚上,他一袭青衣,气质出尘,长得温润如玉,静立在猜灯谜的摆摊前。
那股书生的静雅之气,让她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了他,然后看见他身侧的灯笼,一盏五彩的琉璃灯。
她一眼就相中了,拉着丫鬟去猜灯谜,企图赢下这盏灯。
当然,这盏灯不是那么好赢地,一群人在她前面皆放弃了,她看了看谜题,以她日夜钻研武功秘籍的知识,自然没答上来。
这时候她稚气未脱,先是皱眉,再是失落,准备无可奈何离去的时候,青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旁,两人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他温和低沉的声音想起,准确的说出谜底,老板将琉璃灯送他,他将那盏灯递到她面前,说:“在下冒昧,想将这盏琉璃灯赠予小姐。”
一同递过来的还有她的缠花珍珠簪,簪子在他掌心静静地躺着,“这个应当是小姐刚才不小心掉地,也一并还于您。”
话音落下,裴元之身后的夜空中恰巧炸起一簇烟花,他眼中的星光与烟花的绚丽让她怔然在原地。
后来,顾皎皎跟他日渐熟络,才知他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子,裴家状元郎,不知何时起,他对她有求必应,对她谈天说地,最后她终究陷落进这份情爱里,付上她的真心。
有时候就连顾皎皎也觉得,是她喜欢他更多,在他生辰专门求了平安符赠他,在他升官加爵的日子,编好花束送他,她坚定地认为,他终能成为她的驸马。
回忆戛然而止,在她十五生辰前一月的今天,被泼上黑墨。
顾皎皎一句句回忆地说,回神时,才发现泪水沿着掌心的纹路,蜿蜒地顺着胳膊钻进衣袖里,划出一道湿润的痕迹。
她又准备拿衣袖蹭干眼泪,一只手横过来,递给她一方帕子。
锦白色的素纹方帕被叠地工工整整,露出帕面的左上角还绣着一个小月牙,整个帕子干干净净。
“干嘛。”
声音里还带有哭腔,瓮声瓮气地问完,顾皎皎猛然想起来沈时霁今日还帮她擦过眼泪,心跳一乱。
“别拿衣袖擦,不干净,对眼睛不好。”
“……”
顾皎皎刚乱的心瞬间平静,她嘟囔一声“讲究怪多”,拿了帕子擦自己眼泪。
可能是常年习武,她习惯一直跟娇弱的小姐们不同,对这些向来不讲究,同时她也没意识到,拿别人帕子擦眼泪是多亲近的行为。
“殿下说完了?”
“说完了。”
“心情好些了吗?”
“好些了。”
“还吃糕点吗?”
“我想带回宫吃。”
顾皎皎哭腔渐消,她说完后端起酒杯一口饮尽,酒香在胸腔内浓烈地散开,她被柑橘的甜包围,舌尖上留有淡淡的酸和苦味。
“那走吧。”
对面的人起身,他走到她身旁,一身的柑橘酒味再度包围顾皎皎。
沈时霁伸出两根指头在她面前晃,“这是几?”
酒的后劲上来,顾皎皎眼神涣散,显然是有些醉了,她看着重影的手指,一把握住让指头定下来,然后摸摸,说:“二。”
女儿家的掌心温热,沈时霁耳尖染红,他私心在前,没能挣开握着他手指的手。
他看着她的脸上泛起霞红,目光似水,抑制地撇来目光。
“殿下醉了,还能走吗?”
“醉了?我才不会醉。”
她说着打了个酒嗝一倒头地往前载去,扑进沈时霁的怀里。
在很长的时间里,沈时霁都没能缓过神。
在酒馆浅品酒的顾皎皎没有丝毫醉意,却是个一杯倒的姑娘。
怀里的人还拽上他的衣摆,调整了头部的动作,徐徐睡去。
沈时霁:“……”
早知能发展到这一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来带她喝酒。
僵硬的动作随着时间的过去得到缓解,他剧烈的心跳没有慢下来,小心翼翼地横抱起坐上的人。
少女没有裙摆,使得他方便许多,沈时霁一路抱着她出了山水间,出门前还让她的脸朝向他,以免被人看到面容。
马车在街边等着,他沉稳地抱着顾皎皎,一步步走上车厢,车厢里幸好垫了软厚的褥子,也足够宽敞。
再将顾皎皎缓缓放上去,他才放下车帘,坐在外面。
坐在马背上的马夫笑着说:“大人耳朵怎么这么红,是热的?”
沈时霁声音轻颤,强自镇定地说:“是啊,劳烦周叔进宫快些。”
一路上,沈时霁都没能从顾皎皎的举动里缓过神来,他伸手扶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跳有力地敲击着他的掌心,怎么也无法平静。
天上的云朵半遮太阳,金色的光透过云层,照在他身上,热地就连他的额头也冒出细密的汗珠,唇色更加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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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皎皎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她口干舌燥地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去找水喝。
一系列的画面扑卷而来,她走得踉跄一下,按着桌角稳住身子。
“我不是跟……”
她喃喃自语,画面断断续续地,印象最深地就是他问她手指有几个。
当时她干了什么,她握人家的手数数了!!!
那可是沈时霁,他竟然没有甩开她的手?
再然后,她就醉的没印象了……
所以在她回宫前,她还干了什么。
余光被床上枕边的手帕吸引,不可置信地想,她连帕子也没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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