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白方帕被揉成团,半挂在床边,被枕头挤得只差一指就能掉下床。
顾皎皎看看帕子,有点心虚,先喝了口水,头脑清醒许多,却擦不掉沈时霁给她擦眼泪的情景。
不得不承认,沈时霁的美是独一份的,光是外表就能迷惑人心,初次见他时,顾皎皎也小小惊叹了下,那时候的她被裴元之的表现蒙蔽了双眼,不觉沈时霁惊艳,惊叹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令她再惊叹,以往不是没意识到沈时霁的皮囊有多出众,可现在抛开了死敌的身份,即将要成为朋友的角度来看……
顾皎皎只能说,是她当初目光不佳。
在寂静的屋里,怅然若失的情绪淹没了她,她揉揉额角,想今日也哭得太多了,导致她现在哭也哭不出来,她记得自己从前没今日这样爱哭。
屋里的灯燃了一半,窗外的风在嘶吼,想来又该变天了。
她坐在凳子上,隔空盯着帕子,心上不自觉地轻颤一下,又想起他红着眼眶看她,思绪越飘越远,等回神时,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不禁心中暗叹,美色误人。
又喝口水压压不稳的心神,走到床边将帕子拿起来闻闻,果然柑橘酒味还未散,帕子上有明显的褶皱,很难想一个男子都能妥帖放置的帕子到她手里就被折腾到这个样子。
只有上面的刺绣月牙好好地,也许是太边角,没有被她糟蹋。
本来想想送还一个帕子,但这个月牙看起来不像是能被随意丢弃地……
在顾皎皎想沈时霁怎么会借给自己这么重要的贴身之物时,门被敲响了。
“殿下,您醒了么?”青芝身后跟着青花,青花是负责端送顾皎皎膳食的丫鬟,看起来不大,整个人有点胖,手上端着一碗细丝鲜肉玉米粥。
“喝点粥再继续睡,青花亲自下厨做的您爱喝的粥。”
顾皎皎被敲门声吓得手一抖,帕子掉到地上,她手忙脚乱去捡,与此同时应道:“等下,我穿个衣服!”
等把帕子塞进枕头底下,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跟做贼一样,这帕子又没有见不得人,她怎么就下意识地藏起来了……
算了藏起来就藏起来吧,省地青芝问。
她理理自己身上的睡袍又坐回凳子上,“进来吧。”
待青芝、青花进来时,顾皎皎神情已经自然了,她接过碗搁在桌上,拿起勺子拌了拌粥,开始喝起来。
很快地粥碗见底,她一抬头,就见这两人一脸好奇地看自己,伸手抹抹自己脸,她问:“怎么都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青芝犹豫过后艰难地开口说:“您跟沈大人和好了?”
顾皎皎对这一形容词很震惊,眼中都写满了诧异:“原来你一直以为我跟他之前是朋友???”
“啊?”青芝迷茫地道:“难道不是吗。”
在青芝的眼里,能跟殿下拌嘴的人就算半个朋友,真要不理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而去她感觉殿下其实不讨厌沈大人的,只是一直嘴硬。
顾皎皎紧跟着沉默了,她几次想解释,又觉得跟青芝解释无效,最终她悠长地喊:“青芝啊……”
“奴婢在。”
顾皎皎看着青芝的眼睛惆怅地说:“所以上次我出宫被他拦下来,是你提前跟他说的吧。”
青芝移开视线,她几乎是蚊子哼似地道:“是陛下旨意,奴婢不敢违背。”
皇上要她看紧顾皎皎,她哪里敢帮着公主瞒陛下,而且是出京,在顾皎皎出宫前一刻她赶忙派人找了陛下,当即陛下就把这事交给沈时霁了。
“怪不得他出现的那么及时。”顾皎皎至今都能想起来他那天脸黑得跟煤炭一样,周身冰寒三尺,截住她的马车让她回宫。
“奴婢未告知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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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芝说着就要下跪,被顾皎皎一把拦住,后者拍拍她的肩膀,由衷道:“不不,这事儿你做得好,别自责。”
要不然她折腾来回发现裴元之多个未婚妻,她的剑真能开刃了。
桌边的信件被烛火照的很亮,上面“见字如晤”简直是对顾皎皎的讽刺,那是尚未寄出的信件,里面有她洋洋洒洒写的千字贺言,句句发自肺腑。
本想人出不去,便寄信过去给他贺生辰,可这两天一直没决心送出去,如今没送出去正合心意。
顾皎皎对青芝说:“去拿器皿,再给我备纸、笔、墨来。”
她的真心错付,仔细想来是裴元之一手促成的,往常没有连贯起来的点滴一旦连贯起来,就连她也能察觉出不对。
裴元之看似体贴温柔,实则也带着疏离;他买的所有礼物,也并未问过她的喜好;情话不少,一句誓言也没有,他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感动她的一场戏,不用找他,她现在就能想到她去质问,他会怎么解释。
他会开脱,然后把所有的罪名推给她,就像那天琵琶女的心上人,找尽理由为自己的不忠开脱。
而她唯一想知道的是,裴元之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才跟她演一出深情的戏码。
在青芝拿来器皿后,顾皎皎毫不犹豫地把信纸给烧了,火焰一点点吞噬掉信封上的字迹,她忽然想起来沈时霁的字来,想他的字确实好看,跟他人一般。
待器皿只剩灰烬冒着红星,她示意青芝拿走,一旁的青花把纸、笔、墨搁置在桌案上,顺带问道:“殿下还要吃点什么,要不要给您熬点醒酒汤?”
顾皎皎摇头,她除了身上还一身酒气外,其余地都恢复平常,于是她指指窗户说:“把窗子开开,给我再换床新的被褥。”
青花多点根蜡烛放在宣纸前方,方便顾皎皎书写,做完便去忙了。
烛火中,顾皎皎的神情清明坚定,握笔的手稳而快,虽是如此,细听还是能听见她颤气的呼吸,窗外的风吹进来将宣纸掀起一角,她没有停笔,专注地写着。
夜幕笼罩,乌云散开,夜空中只剩一轮明月悬挂,清亮地发着皎洁的冷光。
深夜亥时,顾皎皎奋笔疾书写完书信,她信纸随便折了两下撞进信封里,喊青芝来封口。
待她起身上床,一旁的青花掌心摊着叠好的帕子,示意她看,在顾皎皎惊讶的神情中问道:“殿下,这帕子要放何处?”
收拾信封的青芝转头看向顾皎皎,没问这帕子怎么来得,只问:“殿下终于用帕子了?”
顾皎皎:“……”
她刚要解释这不是她的帕子,又住嘴了,既然没人起疑,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这是谁的帕子比较好。
于是她换了一种说法,“临时用用。”说完对着青花说:“给我吧。”
接过帕子,顾皎皎颇为小心地把帕子放在枕边,只不过是挨着墙的枕边。
“殿下,信封要寄出去吗?”
“不了,放我柜子里,过两天要用。”
顾皎皎躺进被窝刚合上眼,有个传信的丫鬟把一封信给了青芝,青芝犹豫再三还是进屋问了。
“殿下,裴大人寄来的信。”
眼睛猛地睁开,她烦躁地拉过被子盖在头上,声音沉闷地响起:“不看,放桌子上吧。”
青芝应声把信放好退了出去,屋里暗下来,顾皎皎睁开眼看着床顶,失去了睡意,但还是跟自己犟着闭上眼强迫自己睡着。
角落的安神香燃了一半后,还是不能入睡,她下床点灯,认命地拆开信,怀着忐忑的心情,一句句地看起来。
看完顾皎皎开始对着信发呆,裴元之原定的半月后回京改为了三天后回京,她决定在他回来之前,去找找慕茵茵。
……
另一边的沈府院长里,沈时霁披着雪色外袍慵懒地倚靠在柱子边,站在屋檐底下,月光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映亮红润的薄唇。
唯独他眼睛在阴影里,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天上的明月,漆黑的眼眸中倒影出月亮来,眼神漫不经心又含情。
站了不多时就转身回到书房里,继续处理公事,而书房的书柜最显眼的位置,摆上了两壶酒,他提笔的手时不时停下,望向酒壶出神。
良久后,他自嘲地一笑,推开椅子起身,熄灯出门,候在门口的陈石震惊道:“大人要睡了?那桌上的文书怎么办?”
屋里桌上的文书还有一摞等着处理,大人以往是处理完所有的文书再休息地,今日也睡得太早了点。
沈时霁朝卧室走去,摆摆手道:“写不下去,明日早起。”
“跟公主有关?”
陈石疑惑道,他家大人从回府就没对劲过,总不能是为情所困吧,难不成公主跟殿下又发生争执气着大人了?但看着也不像啊……
在他的追问下,沈时霁点头,坦然承认,语气平静,“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呢?”
树叶被夜风吹得作响,雪色外袍也被吹动,连同他散下的墨发,他步履飞快,看得出些许焦躁不安。
这句平静的话在寂寞的夜里很快地消失了,但在陈石脑海里“砰”地炸开,他看着沈时霁,把很想问的问题终于问出口。
“所以您之前跟公主吵架,是故意地么?”
不易近人、不近女色的首辅大人沈时霁,却为了公主的情爱之事,甘于口舌之争,以前总觉得是为国社稷着想,今日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别有所图。
沈时霁推门的手顿住,在沉默之后,他推开门,一声低沉的“嗯”证实了陈石所有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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