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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清心寡欲

    蒋俞白找到陶竹的时候, 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眼睛没有一丝试图聚焦的痕迹,看着蒋俞白从远处过来‌, 一动不动。

    蒋俞白把她抱在怀里,感受着她呼吸间轻微的起伏,低声‌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陶竹闭着眼睛, 闻着满腔的果木香味,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或许不是这‌样的, 是黄隽洲胡说的,他不是一向不喜欢她在蒋俞白身边吗。

    可是……可是……他说的,比王雪平说的,更像事实。

    她满脸是泪,让蒋俞白心头一紧,他的大手覆在她胃上:“是不是吃的凉了, 胃不舒服?”

    陶竹双唇紧抿, 摇头。

    蒋俞白擦了她的眼泪, 摸了摸额头,也‌是正常温度,轻轻拍着她的背:“那是怎么了?你说话。”

    陶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我没事了。”她用掌根用力擦了一把眼睛,低头说, “俞白哥我们回去吧, 别让里面的人等太久。”

    她自然而然地起身,扔下蒋俞白一个人, 往宴会厅走。

    蒋俞白的怀里倏地空了一块,他追上去, 可是不管怎么问,陶竹就只是说,身体不舒服。

    她让他放心,说还没到需要提前回家‌的地步,但是蒋俞白一点都没办法放心,一整晚都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可是陶竹从坐回到厅里开始,就没有‌一秒钟,思绪在他身上。

    她想到了蒋中朝那天‌早餐时和她娓娓道‌来‌的交谈。

    她那时候还觉得‌,蒋中朝是一个和蔼的父亲,可是现在想来‌,他摸爬滚打数十年,想要对‌付她一个刚走出社会的小姑娘,还不容易吗。

    如果他想让别人帮他顶罪,对‌于位高权重的人来‌说,这‌还不容易吗。

    陶竹想冷静下来‌分析,但是当‌她分析起来‌,却完全做不到冷静。

    她心里的天‌秤已经倾斜了。

    蒋俞白叫她走的时候,回头看蒋俞白的那一眼,满是恨意。只是蒋俞白忙于和其他人告别,没看见这‌一眼。

    他以为她是不舒服,把她送到家‌门口,看着她推门进去,他才转身离开。

    第二天‌,陶竹没跟他说起床了,到了中午,也‌没回他消息。蒋俞白担心她是身体出了问题,忙完了手头的事就去她的小工作室找人,却被运营告知她一下午都不在,说是去谈事了。

    还能谈事,说明身体没问题,那就是情绪出了问题。

    蒋俞白仔细思索她情绪的转变,回忆着时间节点,让司机换路去了昨天‌吃饭的饭店。

    可好巧的是,昨晚的监控摄像全都没了。

    负责人给出的解释是,几‌个来‌吃饭的人,不方便出现在监控里,所以昨晚的监控都是关着的-

    陶竹稍微一闲下来‌,就会陷入无止尽的痛苦和矛盾中,她逼迫自己,让自己忙的像疯起来‌了一样。

    她不敢去问家‌里人,也‌不想见到蒋俞白,她用忙碌不断地麻木自己的神经,直到自己可以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为止。

    蒋俞白知道‌她的住址,因‌此她改变了自己的作息,甚至为了躲他,她会在忙到极限的时候,直接睡在工作室里。

    在两天‌一夜没睡的周四‌,她中午撑不住了,为了不影响同事们工作,她选择回家‌睡,一觉睡到了晚上,睁开眼,深蓝色夜空月明星稀,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客厅走动的声‌音。

    柔软的头发凌乱地绑在一起,陶竹面无表情地拉开房间门,看到是程果,提不精神来‌打招呼,趿拉着拖鞋,去到卫生间里洗脸,拿毛巾擦干时,看到了身边一脸担忧的程果。

    在镜子里彼此对‌视了一眼,程果先开口:“你这‌两天‌怎么了?”

    陶竹勉强扯了扯唇角,做出一个好像在笑的动作:“没事,我就是最近忙,有‌点累。”

    程果摘下她头顶毛绒绒的鹅黄色洗脸巾,挂在挂钩上,回头问:“是不是跟俞白哥哥吵架了?”

    陶竹不想多说这‌些话题,她离开卫生间:“没有‌。”

    “小桃儿,我们都长大了了,你有‌你的隐私,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不会干涉,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看见他了。”

    在陶竹回房间之前,程果追出来‌,声‌音里是满满的不忍。

    最近她加班又严重了,五点就去上班,将‌亮未亮的天‌空下,蒋俞白孤身一人,看不出半点往日的神采,活像是从里面被打碎了,只剩下外面一个空壳。

    如果不是这‌样,程果觉得‌,她大概也‌不会管别人的事。

    她顿了顿,对‌着陶竹的背影说:“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不知道‌多久没睡了,应该是在等你。”

    纤瘦的背影抖了两下,陶竹扶着门框,慢慢蹲下去。

    一开始是隐忍着,小声‌抽泣,后来‌压抑不住,崩溃地哭出声‌。

    她也‌不舍得‌啊……

    她也‌,不舍得‌啊!

    程果蹲在陶竹身边,抱着她的身体,在半个小时里,说了很多话。

    许多话,陶竹记不清了,但她还记得‌,程果说:“爱情真的是很不容易的,如果真的做了决定,不管是好的坏的,都该两个人一起去面对‌。”-

    其实前天‌晚上,蒋俞白去找过黄隽洲,没跟任何人提前说,推开门就进去,走出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架势,没人敢拦。

    下流事被撞破,黄隽洲停下动作,面上没有‌一丝起伏,拍拍女人的屁股,坐下来‌清心寡欲地倒茶。

    她裙子穿到一半,还没放下去,被男人的大手抓住了手腕。

    他这‌人冷漠至此,别人不要的自尊,他不会非礼勿视帮忙捡起来‌,他只会踩的更狠。

    他问她:那天‌陶竹陪她去卫生间的时候,她看见了什么。

    女人惊慌失措的把裙子拽下去,眼睛里的惶恐也‌露出来‌了,她说什么都没看见,但蒋俞白一个字也‌没信。

    蒋俞白知道‌这‌个圈子里的女人还没人敢动陶竹,因‌此他松开她,只问黄隽洲做了什么。

    黄隽洲把茶放在他面前,淡淡地品着,说,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还假好心的让蒋俞白自己想想,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被人家‌发现了。

    蒋俞白冷淡地垂着眼:“不跟我说实话是么?”

    黄隽洲笑了笑:“是实话。”

    蒋俞白走的时候,女人还在后怕,看着监控里他冷峻的背影,问道‌:“真的不告诉他吗?万一他不跟您合作了,怎么办?”

    黄隽洲泰然自若地笑了下:“他有‌分寸,他不敢。”

    “那如果他们没分开呢?您怎么办?”

    黄隽洲解开刚系上的扣子,把坐在他身边的女人往下拽,悠然道‌:“如果这‌小姑娘能为了蒋俞白,连她爸爸都不要,好像说明她也‌挺值的信任的?”

    对‌于曾经发生过的事,陶竹一无所知。

    她哭过了,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里,拉开窗帘,看到碎了月光的地面,停着一辆黑色的SUV。

    刚看清车里坐着的人,就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

    她们租的房子在六楼,这‌么远的距离,陶竹以为自己看错了。程果给她倒了热水进来‌,她离开窗台的时候,电话响了。

    他真的看到她了。

    不知道‌是他不愿意戳破她拙劣的谎言,还是他真的信了,隔着电流声‌,也‌盖不过他连日未修的疲惫沙哑:“身体好些了吗?”

    陶竹忍着眼泪,不敢再走回去,她怕自己看到他会心软,会舍不得‌,看着夜空说:“好……好多了。”

    “那要不要下楼一起吃晚饭?”他的声‌音比夜色还温柔,“我还没吃。”

    泪痕洇过了新抽出来‌的纸巾,陶竹问:“俞白哥,我能不能……等一下,再给你回复。”

    “好,不急。”

    对‌她,他永远温柔又有‌耐心。

    挂了蒋俞白的电话,陶竹擦了眼泪,拨通了陶九的电话。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勇敢了,可是没想到,在等待电话拨通的时候,她手都在发抖。

    像是薛定谔的猫,如果不打开盒子,永远不知道‌猫的生死。

    她不敢打这‌通电话,因‌为不拨通,她还可以骗自己,是黄隽洲在骗她,一旦拨通,她知道‌,没有‌其他结果。

    她正在,亲手结束自己的感情。

    电话接通了,陶九的声‌音听上去已经睡了,惺忪问道‌:“喂,小桃儿?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爸……爸爸。”陶竹硬着头皮,“我想问问你……当‌初,你出事时候的细节。”

    电话那头安静了十秒,呼吸声‌起伏不断,反复摩擦的声‌音,证明陶九在坐起来‌。

    “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他问。

    “对‌,是。”已经下定了决心,陶竹就不再藏着掖着,她吸了吸鼻涕,“是跟蒋中朝有‌关系,对‌不对‌?”

    伴随着长长的呼气声‌,陶九开了口:“你都知道‌了啊。”

    陶竹的心在这‌一瞬间,跌落谷底。

    她攥着手机,走回到窗台前,用力地看着蒋俞白,隔着六层楼的距离,和他对‌视。

    再看一眼吧,可能,就是最后一眼了。

    陶九问:“听你的声‌音好像不开心,是蒋俞白的爸爸因‌为这‌事说了你什么吗?”

    一句话,让陶竹忽然意识到,事情是有‌隐情的,但是或许跟她了解到的不一样。

    如果,真的是陶九替他顶了罪,那陶九根本就不可能猜,蒋中朝说她,他有‌的只能是愧疚。

    几‌天‌的昼夜颠倒,让她点心脏承受不了太大点刺激,陶竹扶着窗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爸爸,你能不能把事情完整的告诉我?求求你了。”

    第92章 不可语冰

    八年前的夏天, 蒋中朝参加重要晚宴,彼时陶九开车,路上撞到了横躺在马路中的人。

    司机开车专注, 风吹草动都能感觉到,自然也感觉到轱辘底下有‌异动,但‌当时的那场晚宴对蒋中朝来说确实重要, 他没想到是撞了人,还以‌为撞到什么物件, 边打着电话,边让陶九开走‌,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就是这么阴差阳错的一个念头,酿成大祸。

    警察赶到时,蒋中朝是紧张的,因为如果不是他开口让陶九开车走‌, 按照陶九本身的意愿, 他是想下车查看的。

    可是, 陶九一口揽下了所‌有‌罪责,只字未提蒋中朝。

    陶竹脱口而‌出:“为什么?”

    “还是小孩儿性‌子了不是。”陶九咳了一声,不困了,拿着手机到院子里‌,在满院果香中,跟她娓娓道来, “我进去了就‌我一个人的事, 如果他进去了,我跟你妈还能挣到这么多钱吗?还有‌他手底下那么多要吃饭的人怎么办?”

    能在高层人物身边当几年司机的, 没有‌一个是不聪明的,陶竹察言观色的能力, 也都是遗传的陶九。

    他几乎是在警察找上门的一瞬间,理清的利弊。

    如果他不认罪,他跟蒋中朝的责任一人一半,王雪平就‌得‌重新找工作,等他出来了,这辈子也就‌废了。

    如果他全‌揽下来,罪责全‌是他的,就‌能赌一把蒋中朝的良心。

    这场豪赌,陶九赢了。

    蒋中朝帮陶竹解决了学校,让陶竹受到了更好的教育,也让她们娘俩有‌地方住。

    至于陶竹和蒋俞白的发展,则完全‌脱离了陶九的掌控。

    不得‌不说陶九是聪明的,牺牲了他一个人,换来了许多人的安居乐业。作为得‌益者‌,陶竹不去评价他做法的好与‌坏。

    她只确认:“所‌以‌……他没有‌逼你给‌他顶罪?”

    “怎么能说是顶罪?”陶九占了便宜,不会说别人家半个字不好,“事情确实是我做的,以‌后你不要讲这样的话。”

    王雪平大概是半夜醒了,发现身边没人,开始叫人,声音顺着电话传到陶竹耳朵里‌。

    她挂了电话,衣服跟鞋都没来得‌及换,飞奔到楼下。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陶竹打开车门,跨坐在蒋俞白身上,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

    熟悉的味道,结实的肌理。

    近到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可陶竹还是觉得‌,太远了。

    她微微扬头,主动吻了他,把自己的舌尖送进去,唇齿交缠。

    蒋俞白茫然的被动承受,轻拍她的背,安抚她的躁动。

    黑暗的夜空下挂着一轮弯月,映着她湿漉漉的眼角。

    等她亲够了,像是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了,蒋俞白拇指擦拭她眼角的泪珠,低低地问道:“怎么了?”

    还是委屈,还是后怕,陶竹又一把抱住他,下巴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俞白哥,我好想你。”

    “嗯,嗯。”蒋俞白唇瓣浅浅的弯着,抱着她,在她耳边厮磨,“我也是,乖。”

    抱了不知道有‌多久,好像又哭过一次,陶竹才又坐起来,拿指尖,一笔一划描摹他的五官,立挺的眉骨,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她又忍不住啄了一下的唇瓣。

    想起刚才电话里‌的对话,陶竹问:“你还饿吗?我陪你去吃晚饭?”

    她在抚摸他五官时,蒋俞白一直闭着眼,到现在才睁开,说:“好。”

    “嗯。”陶竹说,“那我们走‌。”

    蒋俞白一下子就‌笑了,嗓子被吻到干涩,笑的时候咳了一下:“我们就‌现在这么走‌?”

    想到自己的姿势,陶竹脸红了一下,刚要起身,蒋俞白却使坏,把她箍在胸膛和方向盘之间。

    陶竹挣扎着扑腾,蒋俞白一开始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无‌用功,几下之后,他眼底眸色渐深,哑声道:“别扭腰,我放开你。”

    陶竹如愿以‌偿,跨到副驾驶去。

    蒋俞白不习惯吃外‌面饭店做的饭,陶竹租的房子离九御不远,蒋俞白直接把车开过去,让厨师给‌他们两个做了晚饭。

    陶竹来这边的次数不多,每次过来,眼神都止不住看向二楼那扇被她打碎的玻璃。

    心想那时候的她,可真是……生猛。

    收回‌视线,她看了眼偌大的房间,问道:“你确定‌今晚蒋叔叔都不在吗?”

    蒋俞白懒散地半躺在沙发上,两条长腿松松展开,抬起胳膊朝她招了招手:“不确定‌。你管他做什么?”

    陶竹欲言又止。

    今天晚上跟陶九的对话,让陶竹似乎了解了一些蒋中朝的顾忌。

    陶九太会察言观色的人,作为他的孩子,在坚韧之余,也继承了这一点。

    蒋中朝可能是担心她太过于八面玲珑,对蒋俞白另有‌所‌图。

    两碗滋补的小吊梨汤先端上来,蒋俞白没进餐厅,就‌在客厅的茶几里‌吃,见陶竹又沉默,他给‌她舀了一勺汤,关‌切地问:“又想什么呢?”

    陶竹摇头,接过他手里‌的汤,说:“没什么。”

    看着她真把汤一口一口喝下去了,蒋俞白才放心,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弯腰喝自己的这碗。

    温热的甜水下肚,他干涩的嗓子润了大半,又问:“前几天到底是怎么了?”

    陶竹:“没什么事,就‌是我身体不太舒服,你知道的嘛,换季本来就‌容易生病,我胃又不太好,难受了几天。”

    蒋俞白没信。

    他放下勺子,手肘搭在膝盖上,泛着青色血管的手垂在腿间:“没教过你谈恋爱就‌恋爱都不会谈是吧?”

    煮好的米线送上来,陶竹的视线略过送餐的人,听懂了又假装不懂:“啊?”

    “以‌前是不是你跟我说过,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你都会告诉我?”蒋俞白看着她,声音还轻柔,但‌语气已经严肃了,“现在是跟我恋爱,以‌后是跟我结婚,遇到点什么事你都自己憋着,解决完了再找我,叫什么恋爱?你养个电子宠物,小猫小狗不好么?还是说你信不过我?”

    在他教育她的时候,陶竹仰头喝完了小吊梨汤。

    以‌前确实是她跟他说过的,有‌不高兴的事会告诉他,但‌是这事本就‌跟他没关‌系,而‌黄隽洲又是能带给‌他巨大利益的人,不管怎么想,陶竹都不能说。

    她的手放在他膝盖上,轻轻地摇了摇,像是撒娇:“就‌是出了一点小误会,我不想说,可以‌吗?”她举起一根手指放在脸前:“就‌这一次,好不好嘛?以‌后我都跟你说。”

    蒋俞白看着她一会儿,在强迫她说出来,和理解她,让她有‌自己的隐私之间,选择了后者‌,他无‌奈地叹了声气,眉梢微微扬起:“我会担心的,小朋友。”

    “以‌后不敢啦。”陶竹在他嘴唇上吧唧了一口,吻上带着甜甜的梨味,“你最好啦!我最爱你啦!”

    蒋俞白斜着眼看她,收回‌视线时,嘴角不自觉往上弯了一下。

    晚上他们住在九御,陶竹睡不着,担心蒋中朝忽然回‌家,蒋俞白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他回‌来怎么了?反正早晚他也得‌面对现实。”顿了顿,他又说,“而‌且你放心吧,你蒋叔叔最近忙着呢,没空儿搭理你。”

    “嗯?”陶竹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吸引过去,“他忙什么?他不是把集团都给‌你了吗?”

    蒋俞白闭着眼,袖长的手指在她的长发间缠绕了一圈又一圈:“那他也忙,凭什么我负重前行,他骑着我脑袋瓜子岁月静好啊。”

    陶竹笑了一下,稍微放心了一点,本来还想问问他蒋中朝在忙什么,但‌看他已经疲倦的闭上眼睛了,就‌这么一个男朋友,陶竹不想逼死他,翻滚下床,去了趟卫生间。

    路过台阶,她听到了一楼有‌声音。

    动静不大,但‌是声音很熟悉,以‌至于她因为好奇,停下了脚步,听到了电话里‌邹紫若和她妈妈的对话。

    “厉害什么啊?她所‌有‌的资源都是蒋俞白的!她就‌是靠蒋俞白才有‌的今天!如果没有‌蒋俞白,你看看她就‌是累死,就‌是天天喝酒喝到胃出血,那些人会看她一眼吗?”

    “什么都是靠别人,那蒋俞白怎么不帮别人?你就‌一点看不到别人身上值得‌你学习的优点吗?”

    “她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优点!蒋俞白还不是见色起意的!”

    邹紫若不喜欢她,就‌算这么多年不联系了,她也还是不喜欢。

    可陶竹,已经不是从前会因为外‌人评价而‌内耗纠结的陶竹了,更不会讨好不喜欢她的人。

    蒋俞白就‌像是深海明珠一般,靠近他,就‌会借到他的光,让她的人生走‌了许多捷径对于这一点,陶竹无‌法反驳。

    但‌是榆木借到光也只不过是亮了点的榆木,只有‌钻石借到光,才能闪耀。

    夏虫不可语冰。

    在未来,她一定‌可以‌亲手摘下属于自己的月亮。

    上完卫生间回‌了房间,蒋俞白翻身把她捞过来,吻她耳垂,在她耳畔问:“干嘛去了?这么久。”

    陶竹还以‌为他都睡着了,回‌来的时候还特意轻手轻脚的,听他这么问,以‌为是声音大把他吵醒了,有‌点不好意思:“吵醒你啦?”

    蒋俞白:“我还没睡着。”

    哦,原来没睡着。

    陶竹懒得‌把刚才听到的无‌聊口水话跟蒋俞白复述,她只跟他分享更重要的事:“我还是忍不住想哎,万一等下蒋叔叔回‌来了,看到我们这样,他会不会气的离家出走‌啊。”

    蒋俞白抱着她的手略微有‌些不老实,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她的肩带,声音有‌点坏:“我们这样?我们哪样了?”

    她的睡衣里‌面什么都没有‌了,蒋俞白低头说话时的热气,都能毫无‌阻隔地洒在细腻的皮肤上。

    窗帘紧闭,屋里‌全‌是黑的,蒋俞白温热的呼吸扑洒在耳朵上,陶竹的耳朵愈发滚烫。

    真的是长大了,身体比嘴巴还诚实,她翻过身,脑袋埋在蒋俞白颈侧,抱住他的腰。

    蒋俞白往后躲了一下,让控制不住的涨热离她远点,却没想到刚躲开,她伸开一条小细腿儿抬起来,压在他大腿上。

    第93章 正文完结

    蒋俞白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但陶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三十多岁了,集团底下有那么多人要养活,他平时压力也不小, 会不会……

    不会不会的,他这么有钱,一定有办法的!

    胡思乱想‌的一晚结束, 早上‌蒋俞白送陶竹去‌上‌班,陶竹回到工作室, 虽然还顶着两个淡青色的熊猫眼,但是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工作室的口碑算是打响了,门口堆了一堆快递,除了正常的寄品,还‌有其他人收不到的锦旗。虽然有点老旧,但都是农民们的一番心‌意, 陶竹让同‌事们帮忙拆开, 挂在‌会议室里。

    后面‌的几场直播都是连起来‌的, 陶竹跟同‌事们在‌选品的时候,避无可避的又碰到了蒋家的果汁。

    品牌太大‌了,在‌市场上‌铺的量也会很大‌。

    除了柴瑞介绍来‌的商务对‌陶竹和‌蒋俞白的关系一知半解以外,工作室里的其他人都对‌陶竹和‌蒋俞白的关系一无所知。

    新来‌的运营小刘看见他家的果汁有点嫌弃:“别接他们家了吧?给的佣金不高,还‌招骂。”

    郭蕊不置可否,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可是他们家真‌的是实打实的助农品牌哎, 虽然这次出事了, 但是之前口碑都还‌不错。”

    陶竹一愣:“这品牌出什么事了?”

    “啊你竟然还‌不知道啊?”商务边给她找新闻边说,“他们被黑了, 说他们用的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果汁,全是进口的色素兑的, 连货入关的找和‌证明都给扒出来‌了!喏,你看。”

    陶竹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边拿过商务的手机。

    照片上‌那些所谓的“色素”箱子上‌画着的logo,陶竹一眼就认出来‌了蒋俞白酒庄里运过来‌的红酒。

    至于是不是色素,作为一个被收购的果农,陶竹不比谁都清楚吗?

    在‌陶竹看来‌这场谣言简直是无稽之谈:“这不是搞笑吗?他家果汁里都能喝出来‌果肉,你说有添加我信,你说勾兑的谁信啊?”

    运营小刘一脸神秘地摇了摇头:“可不是哦桃总,我国网民的平均学历只‌有初中,你说《前赤壁赋》是大‌乔写的他们都会信的。”

    陶竹忽地想‌到昨晚蒋俞白说蒋中朝最近忙的不可开交的事,她难以置信地问:“所以真‌有人信了?”

    商务耸了耸肩:“嗯哼。”

    陶竹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也没人公关?”

    “公着呢,连夜发出来‌的工厂流程。”平时陶竹对‌这种事的关注度仅在‌于行业范围内,只‌了解个大‌概做出个基本判断就行,郭蕊挺诧异她今天这么刨根问底,继续说道,“但这不就说了吗,造谣的一张嘴,辟谣的得跑断腿,总有你公关不到的谣言。”

    商务见怪不怪:“真‌实的商战啊,就是如此朴实无华而又精准打击。”

    平时私底下不见人,大‌家聊一聊品牌背后的八卦也挺正常的,今天本来‌和‌往常一样,大‌家聊完了就继续选品,没想‌到选品这一环节都过去‌了,他们都已经开始做讨论话术和‌卖点了,陶竹又折返回去‌。

    “这个果汁咱们得播。”

    在‌品牌出现舆论风波还‌没有一锤定音的时候,最好的选择是静观其变,大‌家都不太理解陶竹的决定,纷纷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这个果汁里果肉的原产地,是我家。”陶竹的眼睛在‌会议桌上‌扫了一圈,笃定道,“所以空穴来‌凤的谣言,他们的公关一定能赢。”

    郭蕊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想‌在‌大‌家都浑水摸鱼的时候站队,这样等到谣言的风头过去‌,我们直播间的口碑也会很好?”

    商务看了陶竹一眼,隐晦道:“其实我也有听说……这个品牌的背后是大‌佬来‌的,估计是搞他们的那个呆瓜品牌不知道吧。”

    “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运营拿起杯子,准备给大‌家分果汁,分完果汁后冲陶竹比了个大‌拇指,“要不还‌是说桃总资源广,消息灵通!”

    郭蕊:“不愧是桃总!”

    陶竹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捧的有点心‌虚,半晌没敢接话。

    她喝着酸甜清澈的葡萄汁,心‌里默默的想‌,说的都是实话,应该……也没那么假公济私吧。

    小团队忙活着选品和‌复盘,一看表,又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

    郭蕊打着哈欠跟小刘说:“小刘,我记得你面‌试的时候还‌说过你离职上‌一家公司的原因是因为加班太多了,怎么我感觉你来‌了这里以后还‌是很爱加班啊……”

    小刘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热血沸腾地说:“兄台此言差矣,我离职不是因为加班多,是因为加班多还‌不给加班费。”

    陶竹边擦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边说:“我这里也没有加班费啊。”

    “但是有提成啊!”小刘干劲十足地说,“我这个月拿到的钱已经比我原来‌三个月发的工资还‌多了,我觉得我可以为了咱们的工作室燃烧生命!”

    陶竹一听,放下黑板擦:“那要不咱们继续?”

    小刘顿了一下,挠头说:“……倒也不那么急着燃烧。”

    屋里听见她俩对‌话的人笑作一团。

    小刘本来‌想‌说,她还‌很喜欢这里工作的氛围和‌同‌事,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谄媚,跟着大‌家一起笑,没再说话。

    蒋俞白在‌园区外面‌等着陶竹下班,没看到她人,只‌看见几张熟悉的脸有说有笑的走出来‌。

    他家孩子像有种奇特的生命力,让每个人跟她待在‌一起都会很开心‌。

    蓦地,他心‌里挺骄傲的。

    陶竹还‌没出来‌,蒋俞白猜她可能还‌有点工作要收尾,没打电话催她,坐在‌车里漫不经心‌地翻看手机。

    这时黄隽洲一个电话拨过来‌。

    “喂。”蒋俞白接起电话,脖颈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声音懒散,“给人打电话不看几点了啊?你不睡觉别人还‌睡觉呢。”

    黄隽洲没跟他闲聊,直切主题:“俞白,我听说,卡在‌海关的那批货是你不让发的?”

    “听谁说的啊?”蒋俞白笑了下,但眼神是冷淡的,“这么爱嚼舌根子?”

    在‌这种时刻,不否认就是承认,黄隽洲眉头紧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蒋俞白的声音是他一贯的不修边幅:“可能是闲的吧?”

    黄隽洲在‌打电话之前人就已经到蒋俞白公司楼下了,他急的一点想‌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这批货进不来‌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你的损失不也一样很大‌吗?”

    蒋俞白像刚反应过来‌似的:“是嘿,好像真‌是没好处。”

    蒋俞白就是这样,当他不想‌说的时候,顾左言他就说不说,就等对‌方‌急了,他在‌反客为主。

    果不其然,黄隽洲急了,没了曾经在‌茶室里的淡然,深吸一口气:“俞白,是因为小桃儿吗?”

    不够。

    他这么说还‌远远不够,蒋俞白仍然揣着明白装糊涂:“小桃儿?小桃儿怎么了?”

    黄隽洲捏紧手机,咬着牙,一字一句说:“我不是有意告诉她的,我以为她知道。”

    当时查到蒋中朝和‌陶九车祸事件的时候,其实黄隽洲是真‌的以为陶竹知道。只‌不过后来‌跟陶竹有过几次接触之后,他觉得陶竹不是那种知道了对‌方‌是自己的仇人,还‌能和‌对‌方‌谈恋爱的人,才有的判断。

    但是他仍然没有直接告诉陶竹,而是以聊天像是说漏嘴的方‌式告诉她的,目的就是为了等到事情被拆穿的时候,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但蒋俞白可不管这些。

    管你是真‌的假的,得罪了他家姑娘就是不行,更何况是这个本来‌就有前科的老壁灯呢。

    蒋俞白只‌知道黄隽洲一定从中做了手脚,但陶竹不说,他一直都不知道他俩到底做了什么,干脆直接问:“什么事儿啊?”

    黄隽洲都已经认了,蒋俞白没必要再装傻了,能还‌怎么说,说明他是真‌的不知道,黄隽洲咬了咬后槽牙,把那天发生的事,全告诉蒋俞白。

    “哦,这样儿啊。“蒋俞白听完了,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但只‌要现在‌在‌他面‌前,就能看出来‌他眼底的狠厉。

    工作室的灯关了,女生从楼梯上‌走下来‌,笑着朝他这边跑过来‌,蒋俞白朝她挥了挥手,跟电话里说:“行吧,我知道了,我又没说你什么。”

    黄隽洲:“那这批货?”

    蒋俞白语气轻松:“啊?这批货来‌不及了啊,我现在‌放进来‌也全都烂了。”

    黄隽洲根本没想‌到蒋俞白为了陶竹能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他惊愕于蒋俞白的狠:“你早就算好了?”

    陶竹这时候上‌了车,见他在‌打电话就没出声。

    蒋俞白不想‌再说,装傻:“啊?”

    黄隽洲在‌心‌里计算着双方‌的损失,压低了声音,恨不得要把蒋俞白的骨头都吞了:“俞白,你真‌是疯了。”

    蒋俞白仍是笑着的:“你这就过奖了不是。”

    没有一声告别,电话被挂断。

    等他们这边没了声音,陶竹边系安全带边问:“谁啊?”

    蒋俞白把她卡在‌安全带里的长发捋出去‌,揉了揉她的头顶,如实说:“黄隽洲。”

    提到这个人,陶竹背后都不由自主的僵硬了:“都这么晚了,他找你有事啊?”

    蒋俞白笑了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颊:“没,他就是想‌夸夸我。”

    陶竹抻开安全带,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谁知道蒋俞白使‌坏,在‌她快要亲上‌去‌的时候,忽然转过头,按住她后脑勺,长驱直入地深吻。

    绵长而温柔。

    谁也不曾管过电话这一头的黄隽洲。

    办公大‌楼闪烁的灯光下,他后背满是冷汗,第一次有了后怕的感觉。

    他忽然意识到,对‌她,蒋俞白是没底线的,他如果还‌想‌尝试做单什么,他能更疯。

    但其实,蒋俞白压根就没想‌过要对‌任何人怎么样。

    他只‌要他的小姑娘大‌胆地往前走,迎接她光明璀璨的人生,哪怕身后荆棘万里,雾霭群山,都有他在‌,她不必回头看-

    农副产品直播时,是陶竹开创工作室以来‌,首次出现在‌直播间里。

    时间的洪流哗啦啦地往前推,网络时代,几个月不出现,就已经是过去‌。

    小桃子z时隔两年的现身,引起了一波怀旧潮,还‌有不少人因为好奇涌进直播间,观看直播的人数在‌她出现后不到一小时,从原有的七百万突破千万大‌关。

    她出现的时间不长,简单的和‌大‌家聊了聊天之后,她如实讲述了果汁厂收购家里的水果,给小村庄带来‌的变化。

    她顺便还‌站在‌果农的角度,俏皮地吐槽了一下由于他们控品严格,连她自己都吃不到水果。

    互联网主播会造成蝴蝶效应,她短短几分钟的微小介绍如果做得好,可以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

    在‌直播后的几天,她都在‌观察着集团的风评和‌股价变化,在‌有效证据越来‌越多的前提下,数据上‌持续呈有利趋势。

    自她创业以来‌,除了有问题要找蒋俞白之外,蒋俞白平日没怎么主动看过他们的直播,但是这次,由于网络上‌的人铺天盖地剪了她的直播,以至于连蒋俞白都被惊动了,夸了她几句。

    陶竹拇指骄傲地划过鼻尖,一脸神气:“蒋叔叔不就是觉得我不够好,想‌要个条件更好的儿媳妇嘛,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招财进我!”

    “嗯。”蒋俞白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小财神,什么时候陪我去‌看看爷爷?”-

    秋日清晨,空气清新的像是高二那年刚开学的干净,车开到半山腰,才隐约笼了一层轻纱般的白雾。

    在‌缭绕着云雾的山间禅院里,高大‌的山门缓缓打开。

    早就不止一个人说过,这是蒋家的私人庙宇,连许婉楼,都是改了姓才能进去‌的,陶竹站在‌门口,犹豫道:“我真‌的可以进去‌吗?”

    苍劲的银杏树下,蒋俞白侧过头,此时此刻,在‌他的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他笑,在‌肃穆的气氛里,保持着他超脱尘俗的闲散:“看你啊,要不要当蒋太太。”

    这一次,陶竹没犹豫,一脚跨进去‌,望着寺庙的古木参天,松柏森森。

    私人供奉的庙宇,香火没那么刺鼻,淡淡的香气,焚香祈福,给这座山间禅院添了一丝神秘。

    照看他们的人在‌诵经,经书的声音回荡在‌殿堂中,爷爷奶奶同‌菩萨道别,陪他们绕着古色古香的殿堂聊天。

    两个老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站的笔直,奶奶慈爱,从爷爷的眼神里,不难看出当年威风凛凛,赤胆忠心‌。

    奶奶慈爱的眼神在‌两人间看了看,问到:“你们两个,都决定好了?”

    陶竹大‌方‌点头,侧过头,看着蒋俞白棱角分明的侧颜,等他回应。

    恍惚间,她又看到了曾经的他。

    曾经在‌她相信最爱情的时候,是他亲手拆开上‌层社会的遮羞布,让她知道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不值一提。

    到后来‌——

    她不信爱情了,却也是他,亲手把最纯粹的爱情捧在‌她面‌前,一颗赤诚滚烫的新毫不保留全给她

    蒋俞白牵起她的手,冷白如玉的手指,与她紧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决定了。”

    一场秋风,一场梦。

    万年古树,万年长。

    亲手打碎她三观的男人,虔诚地为她构建了一座理想‌国。

    (正文完结。)

    第94章 成全

    ◎蒋禾x程果◎

    蒋禾第二次手术住进医院的时候, 蒋俞白带着陶竹来看他了。

    当时蒋禾麻醉劲儿刚过,人还没完全醒,迷迷糊糊的, 把陶竹看成了程果。

    他闭上眼,掩盖住眼底的欣喜, 冷漠地说:“别来看我了, 你不适合这里。”

    陶竹回头看了一眼蒋俞白, 看到蒋俞白眼睛里一样的不解, 她犹豫地站在原地,喊了声:“阿禾哥……”

    不是程果的声音,程果没来看他。

    怎么麻醉的力度这么小,不能让声音也幻听。

    一定是她还不知道他做手术的消息。

    不然曾经连他喝醉酒都心疼的要掉眼泪的姑娘, 怎么会在他做手术的时候不来看他呢-

    眼前是医院刺白的墙面, 闭上眼, 是黑夜舞池里斑斓的射灯。

    程果长得不算惊艳, 穿着打扮还带着乡下的质朴, 半长不短的及肩乌发扎成低低的马尾,硬要形容她就是一个字,乖, 在穿着清凉的夜店里, 她太容易被忽视了。

    但命运之所以称之为命运,除了那天偶遇的运气, 就是对视那一眼的宿命。

    那时候, 蒋禾只觉得,这姑娘他必然得搞到手, 不然饭都吃不香。

    她是陶竹的老乡, 对待这样的小姑娘蒋禾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 自创的,叫周边奶茶。

    一次买奶茶买两杯,她肯定喝不完,就会分给身边的朋友。

    小女生么,一来二去起起哄,她自己就先把持不住了。

    他找的理由也好听,叫没照顾好她们的赔罪。

    后来真这么做了以后,这农村来的小姑娘每次都坚决要把钱转给他。

    他知道这种家庭出来的小孩儿会有极端,要么占便宜,要不然就特刚正不阿,显然,程果是后者。

    蒋禾肯定不收,但他不收,程果就一个劲儿的给,每次退回,她都再给。没辙,怕引起她反感,蒋禾收了。

    他觉得追姑娘请人吃饭特俗,但他也还是这么干了。

    请她吃的日料,人均三千,本来想让她开开眼,但是这就好比没见过奢侈品牌的人压根不知道那是奢侈品牌一样,程果也压根感觉不出来那家店贵。

    傻呵呵地说:这里人好少哦,是不是要倒闭了?

    真可爱啊。

    估计快了吧。蒋禾说,但我挺喜欢吃的。

    啊,好可惜,我小时候有一家小卖铺卖的炸辣条很好吃,我也很喜欢吃,但是后来也倒闭了。

    是啊。蒋禾说,以后我想开一家饭店,一直开着,哪怕不赚钱,只要还有一个人喜欢我的这个店,我就不让他倒闭。

    程果眼睛都亮了一瞬,笑着说,好厉害的梦想。

    蒋禾一愣,他说,我说,我就是想开一家饭店而已。

    开一家饭店哎!这还不厉害吗?

    开一家饭店有什么可厉害的?只要赔得起,这还不分分钟就开起来。

    心里这么想着,但那是蒋禾这辈子,第一次有了不想这么浑浑噩噩下去,想干点什么事的想法。

    但做事之前,当务之急,是要先追到她,不然他身边可就找不到第二个,觉得开个饭店就厉害的人了。

    事情的开始,和他每一段感情都一样。

    反正结局是注定的,总要在自己还能掌控的时候,多享受享受。

    但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呢。

    不是一块玻璃,被猛地打碎,能看见血肉模糊的心,而是一条小溪,越往前走,水流越宽,等回头看的时候,身后已是一片泛滥的汪洋。

    程果是一个很懂事的姑娘,就像后来在悉尼的时候,陶竹跟他说的那个形容词,叫逆来顺受。

    他在外面玩,不管玩到几点,哪怕答应她一起吃饭又忘了跟她说,她饿了一晚上等他,也从来不生气,只会在他想起来的时候,说,食堂关门了,那我自己点个外卖吧。

    她家里不给生活费,花的全是自己兼职攒下来的钱,加一块儿不够他在外面喝的一晚上酒的,在一起她偶尔去接他,帮他叫代驾付过几次钱,一次就得两百多,小金库转眼就见了底。

    蒋禾给的钱她不要,钱不够花了,她就去外面又做了份兼职,两个人聚少离多。

    蒋禾长得好看,花钱又大方,追的时候上心,但凡在一起了,都是女朋友黏着他,唯独到了程果这,就为了几千块钱,能让他三条两头见不到人。

    他拿身边的姑娘气过她,故意不接她电话,可只要他不说分手,她就笑眯眯的照单全收。

    一直到了结婚以后,对着不爱的人还要吵架的时候,蒋禾都没想通。

    一个人,要有多爱你,才会爱到委屈了自己,都不肯冲你发一次脾气。

    后来他出钱给她报了驾校,他满嘴跑火车,说驾校是什么朋友投资的,免费让她学,拉人气的,程果傻乎乎地信了。

    后来,他喝醉,他都给她打电话,让她过去接。

    要花的钱少了,程果没过多久,辞掉了兼职,每次都去接蒋禾。

    他每次都喝多,翻身就吐一车,在胃里沉淀的食物翻涌着腐臭的酒味,让人闻了还想再吐一次。

    程果不得不停下车,打开车门,边给他拍顺后背边问:“怎么能吐成这样啊?”

    蒋禾就烦别人管他,在家里受制于人就算了,在外面他蒋家二少爷一点气都不能手,一把推开程果:“老子自己的车,想怎么吐就怎么吐!”

    他就是讨厌。

    就是见人下菜碟。

    苏旖文后来说过那么多难听的话,他都没动过一次手。

    因为他知道程果爱他,才敢肆无忌惮地恶劣试探她的底线。

    为什么呢,年少时,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才觉得那是爱。

    瘦瘦弱弱的小身子,被喝了酒没轻没重的一推,甩出去半尺。

    他酒瞬间醒了一半,还没来得及起来扶她,就见她已经撑着身子起身了,不顾半条擦破皮血淋淋的胳膊,她只心疼地问:“都吐成这样了,你现在坐着难受吗?”

    他一怔,醉的另一半酒也醒了。

    她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垫在身子下面,等他吐完了,一句怨言也没有,继续开车。

    强大动力引擎的跑车,被她慢吞吞地开成拖拉机。

    “我也不想这么喝。”蒋禾语气软下来,像哄着她,“是我们这个朋友圈子就这样,每个人分的酒是固定的,你不喝完,下回人家出去玩,就不带你了。”

    出去玩钱都是他花的,谁敢不跟这财神爷玩啊,蒋禾就是随口找了个借口,但他没想到,程果把他说的话跟圣旨一样记在心里了。

    后来有一次,还是跟金毛他们几个。

    都喝多了,都不愿意走,在包间里拉拉扯扯,程果愣头青似的站出去,在摇曳的灯光下问,他还有多少没喝,我替喝行不行。

    替喝?那可得喝俩啊。

    金毛指着那一桌没加饮料的纯shot。

    程果眼睛都没眨一下,两个,四个,六个……打着圈儿的喝,喝了二十四个。

    金毛都给看傻了,头扎在冰桶里拔不出来,鬼哭狼嚎着说你放我出来我再也不敢跟你喝了。

    他们都以为程果海量,走的时候看着还是清醒的,只有蒋禾知道,那天程果回去,吐了一夜,胆汁儿都吐出去了。

    苦黄苦黄的。

    喝酒喝多的人心里有杆秤,蒋禾从来没让自己喝成那样过。

    想想,应该跟他麻醉刚醒过来的时候感觉一样,想吐但是吐不出来东西。

    那天从蒋禾呱呱落地那一天算起,第一次照顾人。

    笨手笨脚的。

    但他在心里发了誓,以后就要这个姑娘了。

    他没跟任何人说过,但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跟那帮乱七八糟的体校朋友混过了。

    他乖里乖气的,连耳钉都摘了,甚至有事没事还陪着她一起去图书馆学习,把程果看懵了。

    她以为自己做错事了,缩着脖子问,阿禾,是不是我那天帮你喝了酒,他们都不跟你玩了啊?

    对他说的话,她无保留,无条件信任。

    其实再编一句话骗她,对蒋禾来说再简单不过,但那天他没有,他半张脸藏在书下面,露出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说,不是,其实我不喝那些酒也行,上次跟你说的不喝不能走,是骗你的。

    一个人在暴雨如注的世界里行走,非要把唯一一张可以依赖的竹筏千锤百炼,戳出试探的孔。

    他看着她的笔在纸上歪了一道,想着她肯定是要走了,肯定要闹了,双腿伸开,交叉到一起,以一种泰然自若的态度,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可是暴风雨没来。

    她的爱像阳光一样化开,透过稿纸,沙沙在他心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到今天展开,都还能把她说的话看得一清二楚。

    你骗我干嘛呀。她笑着,你跟我说实话,我才能知道你想要什么呀。

    青柠气泡水倒在桌子上,绵密的透明颗粒在整个瓶身沸腾,晃晃漾漾不停不歇。苦涩的青柠,被糖泡的全是甜腻滋味。

    那年秋天,光线稀薄的午后,蒋禾心里就一句话。

    这辈子他娶的人要不是程果,那他这辈子就不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番外隔日更,大家别等~

    会把蒋禾和程果写完,然后再写小桃儿和鱼肚白一些比较刺激的情节,大家还有其他想看的吗~想看的都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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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成全

    ◎程果x蒋禾◎

    跟别的女生要他花钱, 要他陪着玩不同,程果什么都不要,她唯一的要求就是, 别跟小桃儿说。

    她借口说是小桃儿认识她爸妈,怕她告诉家里人谈恋爱了, 让家里人担心, 但是蒋禾心里明镜儿似的, 知道小桃儿就是担心她。

    他知道, 但他不说,因为他知道,把女朋友宠到无法无天,让朋友笑闹着说羡慕的本事, 他还是有的。

    他也确实做到了。他像是公主的骑士, 公主说东他绝不往西, 公主想吃猪肉他绝不杀鸡。

    泼天大雨, 就算他的伞撑不住, 他还有衣服,为她遮风挡雨。

    没有一个人不说蒋禾变了。

    至少小桃儿出国那时候,蒋禾是真的做到了让这个最担心程果的人放心。

    而他跟程果的感情, 也是在小桃儿走后那段时间急转直下的。

    倒也不是小桃一走他们的感情就受到危机的, 相反,小桃儿刚走的时候, 她在学校附近住的那处房产空置了出来, 蒋禾带着程果住了进去,他们的生活蜜里调油。

    那段时间程果刚开始工作, 蒋禾也没再瞎混, 一转从前的二世祖面貌, 奋发图强起来,他找蒋俞白要钱,投了几家店铺。

    不是闹着玩找点事干的,是真的做好了选址,连施工都是自己亲自跟的。

    人一开始创业,钱就开始觉得紧紧巴巴地不够花了。

    什么花前月下啊,琴棋书画啊,全都给创业腾地儿。

    那是蒋禾过的最苦的日子,苦到他觉得他从前那么多女朋友,没人能跟他过这种日子,只有程果能跟着他,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

    白天要面对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吃他过去从来没有吃过的各种亏,每天晚上回家,也就成了他最期待的时候,跟爱的人一起研究做饭,吃着饭想着未来结婚得养一只小猫,他说小猫要是爱咬人就管它叫小桃儿。

    程果听他这么说话就笑着打他,她说不能叫小桃儿,叫小禾。

    小禾拿京腔一叫,就成了小禾儿,久而久之,他们家就有了一只不存在的猫,叫小盒子。

    日子可真美好,纸迷金醉的澳门威尼斯,阳光耀眼的巴黎柏悦,都跟他和程果的家,比不上一点儿。

    第一次发生关系,也是在那个房子里。

    程果觉得自己脏,蒋禾也这么觉得他自己脏。

    程果说,是不是两个都脏的人,其实能配到一起,可蒋禾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承认自己的懦弱,他是反抗不了,自甘堕落,她是受害者,是身心都受到了伤害的那个。

    蒋禾喝了一点酒,心里难受到恨不得穿越到过去的自己杀了,程果捧着他的脸安慰他,没什么的,都过去了,我们的目光往前看就好。

    蒋禾说,你也是。

    吻到彼此唇瓣的时候,濡湿的咸涩,分不清是谁的眼泪。

    唇舌交织间,呼吸喘不上来的啄吻,两人的影子缓慢落下,未曾分开过。

    体育生手上有厚厚的茧子,在密不可分的热吻里,滑过她的耳后,脖颈,顺着身体的曲线,蜿蜒向下。

    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程果的脸愈发滚烫,看着蒋禾的眼神染着不可言说的迷离。

    她对这方面的了解少之又少,任他带着她。

    蒋禾头一次在这种时候停下来。

    怎么了,她睁着一双含了水湿漉漉的眼睛问。

    找套。他说。

    这地方蒋俞白跟陶竹住了这么久,蒋禾就没想过会没套,但他真的把衣柜都翻遍了,连陶竹藏在衣柜里怕蒋俞白发现不让她老吃的Q.Q糖都翻出来了,愣是没找着。

    我真尼玛服了,我哥是不是不行啊,蒋禾骂骂咧咧地打开外卖软件。

    等套送到了,什么气氛都没了,尤其是程果双眼紧闭,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更让蒋禾提不起劲儿。

    那个晚上本来要过去的。

    但是睡觉的时候,是程果,主动趴在蒋禾身上,深深又浅浅的,吻了又吻。

    一个晚上用了两个套,三个装的套,一晚上就剩一个。

    蒋禾说留着,当成第一夜的纪念,反正这个家就他们两个人住,不用来招呼客人,蒋禾就特别没正形地把这个白色小盒子放在玄关,进进出出每天都能看见。

    程果收一次,他放一次。收两次,放两次。

    到后来脸皮那么薄的程果看着那玩意儿都免疫了,随他去了。

    但这个套在玄关没能放多久,最后被许婉楼扔在了程果脸上。

    蒋禾毕业了,按照许婉楼计划的路子,他就差不多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家结婚了。

    但是他推三阻四不肯见面,许婉楼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恋爱随便谈,但不能影响正事,这本是心照不宣的。

    她不知道蒋俞白给他买的这处房产,跟了蒋禾两天,又观察了一周他们两个的作息,最终选在一个周末,蒋禾盯着新店,程果休息的时候,敲响了他们的门。

    来啦,怎么没带……阿姨好。

    程果已经忘了那个显眼盒子的存在了,但许婉楼第一眼就看见了。

    如果你想跟阿禾保持这样的关系不是不可以,都是女人,我还不知道人都会有生理需求嘛,但你还是别住在这了,我觉得这个房子给我儿媳妇儿住还行。

    阿姨……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你不会是想要嫁到我们家吧?你没镜子还没尿吗?不知道自己什么德行不知道自己那点穷酸的出身吗?怎么插上鸡毛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啊?

    业主的电话和名字留的是蒋禾的,当接到保安电话赶回来,看见许婉楼跟程果在同一个家里的时候,他血液都凝固了。

    都到那个时候了,程果都不忍心给他添麻烦。她在许婉楼惊讶问他怎么会回家这么早的时候跟着问,对呀,你怎么回来了?店里都忙完了吗?路上碰到阿姨了,我们就聊聊天,你要没忙完你就回去吧。

    要不是她发红的眼角和掉在地上的套,蒋禾还真的会被她骗过去。

    这两年总有人说,男人其实比女人理智的多,爱的时候权衡利弊,判断你值几斤几两,但这个不针对蒋禾。

    蒋禾一颗心,一个人,就要程果。

    许婉楼不同意,他就去厨房拿刀抵在脖子上。

    你是要苏家那个女儿,还是要你儿子,你自己选。

    他没有钱,没有势,除了他这条命,没有能威胁到许婉楼的东西。

    最终妥协的人是许婉楼。

    不知道是对这条命妥协的,还是对这条命背后的价值妥协的。

    但她有一个要求,苏家是她娘家那边的关系,都答应人家了,他可以不喜欢,但是人得去看看。

    她保证的很好,说当面别说什么,背后她可以帮着调节。

    太年轻了,没经历过风雨,他们跟许婉楼斗,就像是将死之人跟短跑冠军比赛跑步一样。

    后来他们走的每一条路,都被定好了。

    像是火车,你以为火车是司机在开,但其实铁路早就铺好了。或许那天阴天,也或许那天晴天,乘客看到的风景不同,但总归,这一趟火车走的路是不变的。

    程功一定会结婚,她父母也一定会找程果要钱。

    蒋禾性子柔和,但是就见不得身边人受气,他们也就一定会有矛盾。

    苏旖文在蒋禾的饭店旁边旁边开了一家皮肤护理店,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烦躁的时候,蒋禾一定会喝酒,也一定会和苏旖文在同一张床上醒过来。

    苏旖文也一定会说他们有了什么。

    家里介绍的人,蒋禾没办法交代,苏旖文找上来,程果一定会离开他。

    站在最后的结果上,回头看每一个节点,都觉得无比的清晰明朗。

    只是当时的苦闷和随意,还以为每个选择都是平凡的发生。

    那段时间,程果过的极其差。

    她不怕金碧辉煌公寓和荒凉城中村之间的差距,她难过的就是半夜醒过来,她的身边没人了,那个人现在躺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蒋禾也不死心,他怎么想都觉得那天他什么事都没干,他总觉得这事还是能说清楚,只要和程果还保持联系,命运一定会在某一个点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钱可以花,但是集团里的事不能碰,但是为了能跟程果再有联系,他找蒋俞白要了公司的案子。

    蒋俞白是真正自己见识过手段的人,除了小桃儿,他实则不信任何人,也包括他的亲弟弟。

    古有九龙夺嫡,今有骨肉相残,血缘算的了个屁。

    是蒋禾自己拟了一份声明,保证未来不继承蒋家一分钱财产,做了公证,许婉楼费尽心思想要不动声色拿过来一点的东西,被他自己彻底交出去,打消蒋俞白的所有顾虑,跟他做了交换,换来的跟程果有关的案子。

    有那么一个时间,一定有那么一个时间,命运的齿轮暂停了转动,一切都还来得及。

    或许是蒋俞白再用心一点,把那封公证书收好,或许是许婉楼的朋友还没有去埃塞俄比亚,还没有把咖啡豆给她,她也还没有想要给蒋俞白尝一尝,没有看到那个公证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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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成全

    ◎蒋禾x程果◎

    程果的妈妈从老家赶过来了。

    妈……你怎么来了?

    方家茹站在程果租的城中村里, 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你儿子都要给人家生出来了吧!当初那事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怎么长大了你还这么不知廉耻?!你要气死我了你!

    程果被打蒙了,甚至忘了抬起手捂脸,怔怔地问, 妈,你说什么呢?

    不用跟我装!我都知道了!我肚子里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下贱胚子!连人家有老婆的男人你都要勾搭!那五万块钱是不是他给你的?我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是去要饭也不可能跟你张这个口!

    她拿了她的钱, 却又要嫌弃她的钱。

    方家茹就像疯了一样, 对程果破口大骂, 同屋只见过几面的室友和附近的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大城市的人出入冰冷钢筋混泥土高楼, 人也是冷漠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抱着胳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闹剧。

    “我就说她背那个牌子的包, 怎么会住在这个地方, 原来是给人当小三的啊。”

    小声的议论就像是一句铁证, 让方家茹更肯定她得来的消息, 卯足了全身的力气, 又给了程果一巴掌。

    方家茹挽起来的发髻都打散了,但是眼神仍然是凛然的。

    程果租的房子不大,能睡人的地方只有一张床, 两人在一张床上住了一晚, 都没睡着,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 方家茹不由分说地要带着她去做检查。

    程果没办法, 临时请了半天的假。

    结果就是,程果的肚子里确实没生过孩子。

    当时方家茹的表情很难形容, 始料未及亦或是如释重负。

    程果拿着检查报告, 对着终于冷静下来的方家茹问, 妈,你到底是听见什么了?

    方家茹一抬眼,就看见程果脸上红肿的巴掌印,不顾医院里人来人往,她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抱着程果,对不起啊果果,我就是,太着急了……我就是怕你出点什么事,以后不好嫁人……我……我不该听信别人的话,没准就是找错了呢?

    什么别人?谁?

    啊……就是有个女的,找到繁春咱们家去了,大着肚子,在咱们家门口闹,说她男人跟你……搞……搞在一起了,还,还说……你肚子里……

    剩下的事不必多说,老家地方小,家里人要面子,一定要给她个交代,方家茹就只身找来北京。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她住址的,程果一点也不好奇,毕竟曾经蒋禾给陶竹买机票的那次,也没有找她要过身份证号码。

    灯红酒绿固然需要金钱支撑,但在这一刻,程果才真正意识到资本的含义。爱情,不过是个微不足道东西罢了。

    曾经不是没信任过,只要相爱,阶层,差距,都可以打败。

    但是在现实面前,那场相爱像是一场常见的海市蜃楼游戏。

    方家茹嘴上说着抱歉,但她心里还是不踏实,以想看看程果上班的地方为由,盯着程果。

    程果心里清楚她的顾虑,让她坐在大厅等,只要别耽误工作就行。

    下午,方家茹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儿,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律所外面停着一辆洗的锃光瓦亮的车。倒是认不出牌子,只是下意识就觉得那肯定是个有钱人。

    但她不知道,这辆车上的主人,正在和程果对话。

    对于蒋禾,程果前所未有的漠然,除了案件以外的所有话题她闭口不谈。

    蒋禾说,如果你不嫌弃我只是我,那你就跟我走吧,我不要蒋家了,我就要你。

    他说真的果果,我们走吧,这些店我不要了,蒋家的钱和地位我都不要了,我找个地方上班,你还当你的律师,咱们租个小房子,我洗菜你做饭,吃完饭我洗碗,咱们结婚吧。我爱你,真的。

    程果冷冷地看着他,在蒋禾的哀求声里,淡淡开口,你恶心不恶心啊,能不能别缠着我了?如果今天你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那就好走不送。

    这才是蒋禾和方家茹的第一次见面,而不是在医院。

    穿着朴素的农村妇女,不舍得在外面买水,抱着茶垢的水杯里,抬头看着衣着得体的男人,满眼猩红地走出去,坐上那辆高贵的车。

    北京真是大城市,哪都有有钱人。

    方家茹把掉下来的枯草一般的头发捋上去,她想都不敢想,这样的人,会和她们家有一丁点的联系。

    所以,在医院里看到蒋禾的时候,她也没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人在年少时,一腔热血和愤世嫉俗无处发泄,平平无奇地相信爱情。

    直到长大的某一天,幡然惊醒,爱没用。

    无法与金钱做抵抗,更没办法保护她的家人。

    可是哪怕在这个时候,程果也依然感谢蒋禾。

    就算前路困难重重,我们脚下的纸板桥不堪一击,你也仍然愿意义无反顾,一腔孤勇地爱我。

    在这一刻,我好像原谅了这个曾经对我不公平的世界。

    蒋禾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但分手的时候,从来都是女生求着他,这是第一次,他低三下四地求人,还被人给撅成这样。

    蒋禾不忿儿,但是案子他得跟,后来也没给过程果好脸色。

    她衣服穿得少了,他就明着面儿地说她,穿成这样给谁看啊?

    她不给他拿水,他就翘着二郎腿问,你们律所就是这么培养你们的?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她用纸笔写字,他就戳她的笔杆,然后嘲笑她的字是蜘蛛爬。

    可是程果不跟他计较,不会跳起来打他的头,也不会皱眉娇嗔问他晚上是不是不想吃饭了。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没变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太了解他了,他就像是个孩子,吵闹只是为了得到关注。

    她也知道,只要这时候她肯哭一滴眼泪出来,就能让吊儿郎当的蒋禾六神无主到手足无措。

    可是,她不能。

    方家茹和程果住了几天之后,没看出来什么苗头,想着那个到她老家的女人大概是找错人了,正好程果要出差,她就带着程果的化验单,回了繁春。

    她前脚刚走,程果就出事了。

    蒋禾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像疯了一样往医院里跑。

    曾经混不吝的二世祖,偏偏真就为了这个姑娘收了心。

    蒋禾每天早出晚归,还买了饭盒,变着花样往医院带饭,许婉楼不瞎不傻,想也知道他去干嘛了。

    她不允许蒋禾从家给她带饭,蒋禾就不再回家,每天在自己店的后厨里,亲手给程果做饭熬汤。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蒋家二少爷,下厨不到一个礼拜手就没法看了,指甲断了一半,被油点溅出了大小不一的疤。

    程果不吃,他也要送,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一碎催。

    蒋禾这样,许婉楼没办法,最后让了一步,妥协了。

    他那样勇敢,程果也在这个时候鼓起了勇气。

    她也还想再试一试,为了自己,为了明天,为了心中仍然存在相信爱情的勇气。

    阿姨,我知道您看不起我的家庭,但我是真心喜欢蒋禾,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程果嘴巴还是白的,整个人虚弱到了一定程度,但是眼神却是坚定的。

    许婉楼同意了。

    她偶尔也会来医院,但从来不拿正眼看程果。

    分明已经过了饭点,她拿了饭盒过来,慢慢一盒子的辣炒猪肝,说着是补血,看着程果吃进去。

    她要坐,程果就得来给她擦好凳子搬过去,来回几次扯到伤口,但她没有一句怨言。

    许婉楼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告诉他们两个,未来程果如果想要嫁进蒋家,就是这个待遇。

    蒋禾不是不心疼,但他没办法,他还靠着蒋家活,也不能不管他妈。

    许婉楼去医院的时间少,只有他跟程果的时候,他会告诉告诉程果,再忍一忍,等她身体好了,他就努力,努力把店做起来,赚钱买房,彻底脱离蒋家,靠双手养活她,真正当她的后盾,不管未来发生什么,都站在她这边。

    程果永远说好。

    曾经蒋禾总是觉得,爱情循环往复,但每段的过程都是一样的。

    暧昧阶段最迫不及待,真正在一起后,反而是下坡路。在磨合和争吵中,模糊了来时的路。

    只有程果,让蒋禾相信了爱情。

    有那么几天,或者几个小时,蒋禾和程果都觉得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他们盘算着,该怎么跟陶竹说,才能让陶竹不至于跳起来暴打蒋禾的头。

    在小小的窃喜中,苏旖文从国外回来参加完时装周,穿着最新款高定回来了。

    她金光闪闪地出现在医院里,咄咄逼人的模样,让蒋禾愣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苏旖文已经知道程果的存在了。

    他忽然又意识到,程果受伤的时机很巧。

    就算这件事不是她做的,苏旖文可以对程果做的事,也太多太多了。

    好不容易许婉楼同意他们了,终于没人阻拦了,蒋禾看似有了选择。

    可捅破了那层象牙塔,蒋禾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是许婉楼。

    而是他的爱对她来说本来就是负担。

    他保护不了她。

    他说的爱,正在一步一步,把程果送到万劫不复。

    过去总是程果在包容他,这一次,蒋禾选择做个坏人。

    从此往后,天寒地冻,山高水长,果果啊,你可再别遇到我这种人了。

    “我们都不肯放手,可是,还是分开了。”

    作者有话说:

    写了好几遍都不满意大概还有1到2章结束程果和蒋禾的番外-

    感谢在2023-09-22 23:56:22~2023-09-26 22:5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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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成全

    ◎蒋禾x程果◎

    这个世界没了任何人都能正常运行, 口口声声说着没有你就不活的人,在你走后,也依然会活的很好。

    璀璨的过往, 在滚滚红尘里,一点点黯淡无光。

    蒋禾结婚的事陶竹有意瞒着程果, 无他, 只是觉得伤口不必反复解开, 易感染, 易流连忘返。

    但程果还是知道了,因为这场豪门盛世避无可避,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讨论波及周边,同事们羡艳地讨论着豪门联姻的主角。

    蒋禾长得确实很好看, 光凭这一张脸, 就能掀起轩然大波。

    她们聊天, 说, 这二少爷长得又好看, 家里又有钱,又娶了这么漂亮又有钱的老婆,可真是人生赢家, 要什么有什么。

    不不不, 有一样东西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得到!

    什么?

    我们在座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听着她们的聊天,程果坐在角落里默默攥紧手机。

    没人知道, 她们口中高不可攀的男主人公, 正在等角落里不起眼的小律师联系他。哪怕一句新婚快乐,他就敢当场逃婚, 什么都不要了, 带着程果天涯海角。他把自己灌醉, 不给自己理智思考一切的机会。

    也没人知道,程果是真的想发一条新婚快乐给他。

    不过,也就只是想想罢了。

    岁月如歌,生命如尘,他们早就在短暂的相交后,开始了各自的生活。

    程果和冯永见过几次面,对彼此的职业感到好奇和憧憬,但是三个月后,渐渐失了联系。

    同样的农村出身,冯永只想赚更多的钱给父母家人更好的生活,他无法理解程果的公益助童,顶着巨大的风险,拿着微薄的回报。

    程果能理解冯永的想法,可这是她的坚持,不能被任何人的喜好左右。

    最终,程果遇到了另一个和她经历类似的男生。

    他事业有成,资源遍地,自己有自己的独立律所,但仍为年少不可得之物而困其一生,这样的两个人相遇后,接下来的一切发生的顺理成章。

    程果恋爱,结婚,生子,并且兼顾事业。因为她自身的坚持,所做的事情得到了社会的广泛关注,成立了助童基金会。

    程功生了二胎,想换房子,开口就是二十万,程果没把话咬死,只让他先把过去的五万还了,再说今天的二十万。

    全家人一起骂她是白眼狼,身边的人夺过电话,一顿法条威胁,顺便删了他们的联系方式。

    她的生活偶尔鸡飞狗跳,偶尔平凡忙碌,只是再也没有人提及蒋禾这个人,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也不知道蒋禾曾经找过她。

    他联姻后,蒋家二少爷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现在的他和蒋俞白愈发相似,喜怒不形于色,连情绪都很淡。

    胃穿孔手术后,司机开着车,停在她的律所门口。

    他换了车,她没认出来,又或者是说,她根本就没看到她,那时的她牵着当时还是她男朋友的人的手,笑的很甜。

    跟上去吗。司机看着他们走向地铁站的背影问。

    不用了。蒋禾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有泪有笑,如今的他已经学会了连痛苦到窒息的时候都能面无表情。

    如果程果在的话,是允许他哭的吧,她见过他所有丑态,也从来不介意。

    但也就只是,如果罢了。

    路漫漫,水迢迢。

    程果结婚的那天,收到了蒋禾的红包。

    严格来说,倒也不是收到的,是婚礼结束后,整理宾客名单的时候,看到了蒋禾的名字。

    程果拍了张照片,发给陶竹:你给他带来的?

    陶竹看到照片才知道有这事,回复了不是之后,回过头问蒋俞白,你不是最不喜欢招惹这种事了,干嘛还要帮他带?

    蒋俞白问,你为什么觉得是我?

    陶竹皱眉,程果的朋友圈子里,除了我跟你,就没人能认识蒋禾了啊?

    为什么不是蒋禾自己去的?

    啊?蒋禾?我没看到他啊。

    和苏旖文结婚后,蒋禾就很少出现在陶竹面前,他喝酒喝坏了胃,日益消瘦,还是好看的,只是和从前大不相同。

    他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阿禾,而是妖冶娴都的蒋家二少爷,众星捧月的苏家姑爷,人群中匆匆一瞥,陶竹大概只会觉得他眼熟,不会第一时间认出来。

    程果结婚晚于蒋禾,但是接亲仪式比他的热闹多了。

    玩指东看西的游戏,看错了要给红包,不给红包就挨巴掌,新郎请来的伴郎抠搜,宁可挨巴掌也不肯给红包,到最后就看对了挨巴掌,看不对也挨巴掌,挨了几十个巴掌新郎才反应过来——哎,不对啊,他答对了啊!!

    在场所有人都笑做一团,王雪平靠在陶竹身上,拍着她的后背,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正好四个伴郎,玩面包上啃LOVE字母的游戏,但是伴娘使坏,不让他们互相商量,结果就是字母全都啃重了,他们又重新啃,啃完了两大袋面包,渴的直翻白眼,拿红包才能买水。

    农村平房,锣鼓喧天的气氛惹得新郎同村人纷纷驻足。

    小孩子们给叔叔们分烟,给阿姨们分糖,顺便偷偷在自己兜里也塞上几块。

    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开心的事情,只除了角落里站着的人。

    他没有烟,没有糖,也没有人陪他笑。

    新娘被新郎抱上租来的婚车,没有他自己的车三分之一贵,坐在里面的人,带着他三年来日思夜想的笑容。

    明媚的,灿烂的,笑靥如花。

    西式的宴席,程果揽着程文军的手走过他梦想中的红毯,追光把她脸上的泪痕照的一清二楚。

    分明是最普通的婚纱,可她美极了,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公主。

    她的新郎目光殷切坚定,从她父亲手里接过新娘的手。

    以后家里谁管钱?

    老婆管!

    以后谁往家里交钱?

    老婆交……不不,我交!

    欢乐的氛围下,一点点小事,都会被无限渲染大,分到每个人脸上,都是开心的。

    唯有蒋禾,面无表情地在看。

    司仪是统一培训的吧,真俗。

    请问新郎,您是否愿意娶你身边这位非常美丽的新娘程果女士为妻,无论今后疾病健康,贫穷富贵,一生一世直到永远吗?

    我愿意!

    就说是统一串场的词,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新意吗。

    肯定不是他一个人觉得没意思透了。

    请问新娘,您是否愿意嫁给你身边这位英俊的小伙子谷少鹏先生为夫,无论今后疾病健康,贫穷富贵,一生一世直到永远吗?

    程果腼腆地笑了笑,那个笑像极了那年过年,在密室门口,蒋禾牵起她手的弧度。

    那时年少,没见过那样惊艳的眼睛,漫天的星光都像是碎在她的眼眸里,是他生命中见到过的最亮的光芒。

    她说,I do.

    哎,我们可不能说英文啊。是不是新郎的诚意不够,来,全场的人给我们新郎一点鼓励!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新郎接过话筒,紧张时大脑临时短路,脱口而出,老婆,嫁给他吧!

    在场的人顿时笑的前仰后合,程果穿着最美的婚纱,捂着嘴,只露出了一双笑到弯的眼睛。

    蒋禾抬眼看过去,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有希望。

    不等他有反应,新郎已经改了口,老婆,嫁给我吧。

    程果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不愿意让他再为难,点头说,我愿意。

    记忆在那一刻化成一道锋利的刀刃,割破记忆的峡谷,蒋禾再也跨不过去了。峡谷回荡的绝望声,钻进了他的喉咙。

    他低着头,咳出腥甜的味道。

    新郎准备的是假酒吧,怎么喝不醉,他清醒地看完了整场仪式,在新郎新娘携手下台时,才离开。

    退场音乐原本应该是那场耳熟能详的《终于等到你》,却被后台搞错了,放了《成全》。

    “我对你付出的青春这么多年,换来了一句谢谢你的成全,成全了你的潇洒与冒险,成全了我的碧海蓝天。”

    放错了,放错了,司仪大喊。

    没人仔细去听歌里的歌词,还以为又是一场故意的安排,大喜的日子,满场宾客放声大笑。

    白色的花瓣,彩色的纸段洒满整张红地毯。

    一直到夜里,程果的耳朵里还回荡着笑声,和笑声里夹杂的歌词。

    “未必永远才算爱的完全,一个人的成全,好过三个人的纠结。”

    对于爱情,程果从不勇敢,也不激进,只此一次的用起,和最好的那几年青春,她都给了蒋禾。

    到最后,还要她来成全他和别人。

    苏旖文喜不喜欢蒋禾呢,是喜欢的。

    喜欢的要疯了。

    大小姐嫁个二少爷,本来就算下嫁,却还是为了他去闹医院。

    从红包堆里,程果找到最厚的那一封。

    谷少鹏看见了,随手接过来,问这是谁啊,怎么给了这么厚的红包?

    是小桃儿老公的弟弟,应该是一起给的吧。

    哦,这样啊,那收好了吧,咱们和他们搭不上这么近的关系,回头找个空还回去。

    嗯,好。

    未必永远,才算爱的完全。

    山水一程,再不相逢。

    你和我之间这一句谢谢,我来说。

    走出婚礼酒店的上午,铅灰色的云覆盖了天空,树木的叶子在风中摇曳,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树下,蹭的窜过去一只通体金黄的小猫,蒋禾忽然想起来,他们曾经说过要一起养一只叫小盒子的猫。

    所以,一起养小盒子,也是骗我的咯。

    不过没关系。

    从今往后,天南海北。

    我们只是,不会再见面了而已。

    可是,想到未来,会有人像我爱你那样爱你。

    我还是觉得,很幸福。

    作者有话说:

    之前停了几天,都想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但是人物的命运在出场的时候好像就被写好了。

    就这样吧。对不起-

    第98章 澳洲

    ◎番外上。◎

    人怕出名猪怕壮, 太多双眼睛盯着,蒋俞白和陶竹的婚礼选择在澳大利亚举行。

    蒋俞白看着平易近人,像是很少会生气的样子, 但是跟他接触过的人就知道,他性子冷淡, 不近人情。

    只有跟陶竹在一起的时候, 他温柔的像是朦胧的月光, 很有人气儿, 但是他却很少会带着陶竹出席非必要的商界聚会。

    于是想攀关系的人趁着这个日子,纷纷动身。

    这个圈子说白了就那么大,他没娶身边的女孩儿,再稍微一打听, 就知道他娶了个农村出身的。

    于是大家顺理成章地猜测, 之前他不肯带着他未婚妻出门, 是因为拿不出手, 但是肚子大了, 为了孩子应付的。

    未婚先孕不光彩,但这个圈子每天发生的怪事儿太多了,大家见怪不怪, 还都觉得蒋俞白挺有担当。

    直到他们在婚礼上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女儿。

    能让蒋俞白看上的女生长相肯定不会差, 但也没想到这么好看。

    巴掌大的小脸儿,清透的底妆下藏不住她细嫩的像是刚拨了壳的鸡蛋清似的皮肤, 高清摄像头下, 硬是看不见毛孔。她的眼神清冷素净,分明是传说中的农村出身, 但是看不出半分怯懦讨好。

    最主要的是, 她的小腹很平坦。

    平时不敢跟蒋俞白说话或者攀关系的人在他们婚礼的这天使出了浑身解数, 趁着蒋俞白心情好,把他给累得不行。

    晚上躺在悉尼北区的房子里,蒋俞白澡都没力气洗,头一歪,顶着发胶就睡着了。

    陶竹应酬了几位熟人,也不太轻松,强撑着身体洗了个澡,也躺在他身边,睡着了。

    早上蒋俞白先醒的,出去吃了个饭洗了个澡又睡了,陶竹跟他前后脚醒了一下,也是吃了个饭继续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陶竹睁开眼,看着身边躺着的男人冷硬的五官和流畅清晰的下颚线,眨了两下眼,对上了蒋俞白缓慢睁开的眼睛。

    “你看,我就说婚礼会很累吧。”她翻过身,重新闭上眼睛说,“不如不办。”

    陶竹一直知道蒋俞白的身份不适合办公开的大型婚礼,一开始她提议说两个人不如就旅行结婚,回来在北京和繁春分别办两场答谢宴就完事儿了,蒋俞白当时也同意了,可后来还是在澳大利亚办了婚礼。

    “傻孩子。”蒋俞白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把人搂到自己怀里,前一天说话太多,以至于现在他的嗓音还有点沙哑,“知道婚礼不办,外面儿怎么说你么?”

    陶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心里忽然生出来的悸动,转回头,看向天花板。

    像是太累了,只说了几句话,房间里就不再有声音。

    但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他们也睡不着了,陶竹没摸到手机,不知道几点,翻身下床,拉开窗帘。

    天还亮着,但橘色的夕阳已经西下,像是在天空的西边挂了一个明晃晃的溏心蛋黄。远处天际线与海面相接的地方,都被染成绚烂的橙红色,这片橙红色的余晖映在海面上,形成一条烫金色的光带,好看的不像是人间景色。

    柔和的海风轻浮着陶竹的头发和脸颊,在低低的海浪声中,陶竹一遍又一边地回想着蒋俞白说的话。

    他们那个圈子里是怎么传她的,陶竹略有耳闻,但是假的永远真不了,陶竹不是不在意,她只是想着等以后过个几年孩子出生了再去打他们的脸,到时候总不能传她怀了个哪吒。

    但是蒋俞白比她还在意。

    他明知道婚礼对于他来说是更累的事,也早就知道会有不少人在婚礼这天找他,但是就为了那些其实并不会影响到陶竹生活的传言,他选择了这条更累的路。

    可真不愧是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

    真的,很难不喜欢这样的他。

    蒋俞白穿着拖鞋下床,顺便把她的拖鞋也拿过去,丢在她脚下,低声说:“穿鞋。”

    陶竹一边穿鞋也要一边嘴硬:“又不冷,穿不穿都是一样的。”

    蒋俞白盯着她把鞋穿上:“寒从脚起,没听说过?”

    好像陶九也这样说过,陶竹没再顶嘴,穿好了鞋,重新把胳膊搭回在阳台上,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

    蒋俞白揽着陶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脑门,没问她发呆在想什么,因为他也在发呆。

    耳畔回荡着听着海浪冲击礁石的声音,久久的,没有人讲话。

    陶竹回头,吻了蒋俞白,蒋俞白大手拖着她的后脑勺,回吻了她-

    考虑到他们两个都是中国胃,已经连吃了几顿西餐,晚上Emma贴心地给他们做了中餐,其中还有陶竹最爱的水煮虾。

    她刚剥好虾,还没蘸调料汁,忽地对上了餐厅门口一双圆卜隆冬的黑眼珠。

    小猫长大了,毛色比过去深了一点,金黄金黄的,毛绒绒的,一看触感就很柔软。

    陶竹准备把刚剥好的虾给它吃,放下手里的虾,又重新剥了几个,边剥边说:“都这么大了。”

    看见这只小猫,蒋俞白想起了许多往事,在房子里没有她孤独寂寞的夜里,只有小猫陪着他。可当他开口,却说:“它居然还在这。”

    陶竹正在看小猫低着圆滚滚的脑袋快速咀嚼虾肉,正觉得治愈呢,听见他这么说,她立刻皱起眉头,问:“它怎么就在这了?”

    小猫皱起眉头:吧唧吧唧,喵。

    蒋俞白一直觉得陶竹的性格有点像小猫,她蹲着,小猫站地上,他这么一看过去,就觉得一人一猫连长相都像。他收回视线,意有所指地说:“没人爱的猫,留在我家做什么?”

    陶竹没能领会,梗着脖子反问:“谁不爱它?小猫这么可爱,谁会不爱?”

    小猫:吧唧吧唧,喵。

    “爱它还走?”

    “走了还不带它?”

    问的正中蒋俞白下怀,本轮由蒋俞白率先发起二连击。

    好啊,在这等着我呢,陶竹以攻为守。

    “那还不怪你?”她坐回到座位上,“当时你怎么跟我说的?你分明说的就是让我跟着你好吧?”

    “那是不是你说的要跟着我?”蒋俞白眼神冷淡地看着她,两条腿敞着,一条腿踩在她的椅子上,“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陶竹发动物理攻击,把凳子往旁边撤了半米:“正常女孩谁会愿意一直只跟着你?”

    蒋俞白轻翻白眼:“我接触过几个女孩儿?”

    陶竹:“……”

    怎么回事呢,本来这事她是有理的,而且还是委屈的,怎么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他比她委屈了。

    不同经历的两个人,在面对对方说出每句话,做出每一件事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的理解,比如说一句最简单的“你好美”,都会有人会理解为夸赞,有人会理解为捧杀,也有人会理解为讽刺。

    更何况是复杂的感情。

    从蒋俞白的角度来说,确实是陶竹没有表达清楚,于是多说无益,陶竹决定换个打法。

    她又剥了一碗虾,给小猫送过去,蹲在地上的时候抬头问:“刚才我好像没听清你说的问题,你能再说一遍吗?”

    明显就是没憋好屁,但蒋俞白不怵她,问:“哪句?”

    陶竹耐心地指出:“就最前面那句。”

    蒋俞白:“它居然还在这?”

    陶竹摇了摇头,轻声提醒:“不是,后面一句。”

    蒋俞白想了下:“这猫留在我家做什么?”

    “什么叫你家?”陶竹抱着小猫噌地站起来,义正言辞,“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从现在开始,你赚的每一毛钱里,都有我的五分!它留在我家,怎么了?!”

    蒋俞白:“……”小混蛋,翅膀真硬。

    这个仇他记下了。

    吃了饭,Emma被蒋俞白安排去住在他在burwood买的房子里住。

    偌大的房间里,顿时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陶竹洗完手从卫生间里出来,发现Emma不在家了,手扶着还没撒开的门把手,眼神警惕地问:“Emma呢?”

    蒋俞白:“走了。”

    陶竹下意识往窗外看了眼,黑漆漆的,只有大片皎洁月光:“走去哪了?”

    蒋俞白:“其他房子。”

    陶竹心跳噗通噗通地加快,耳廓慢慢染上了绯红:“为什么……她要去其他房子?”

    她装傻充愣的时候是有点好玩的,分明紧张都已经盖不住了,还非要故作镇定。蒋俞白不着急,逗着她,缓慢道:“有点事想对你做。”

    陶竹猛地抓紧门把手:“你要干嘛啊?”

    蒋俞白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抬眸看她:“已经是合法夫妻了,你说我干嘛?”

    陶竹其实是期待的,而且对这种事也挺好奇,但当这事忽然到来的时候,她就只剩下紧张这一种情绪。

    脖子和脸全都绷紧了,只剩下刚才的一点笑容,没有放下去,僵在脸上。

    蒋俞白过来扯住她手腕的时候,她的指尖都已经凉了。

    十一月,南半球时值盛夏,两人穿的单薄,她的身体跨过两件薄薄的布料,贴着蒋俞白结实硬朗的胸膛。

    孩子是真紧张了。

    蒋俞白的手搂着她的绷的笔直的像站军姿似的后腰,嘴唇先她额头上留下了一道滚烫的印记。

    他手托起她的下巴,低头,完全含住她的唇瓣。

    不是没接吻过,但是这样静谧暧昧的气氛下有指向性的接吻,是第一次。

    陶竹一紧张,本来抱着他的手,猛地掐住他的腰。

    蒋俞白疼的眉心微皱,闷哼出声。

    陶竹脸更烫了,几乎忘记了呼吸,稍微偏了下脸,声音都有点颤:“你有反应了?”

    神特么的有反应了。他的反应跟她下手的这一下没毛钱关系好么。

    蒋俞白低头顶着她的额头,食指顺时针,轻轻地在她小腹上画圈。

    他想缓解她的紧张,问道:“这是谁家?”

    原本干净无暇的眼神此刻只有他的身影,一双眼睛水波粼粼,在这个时刻,她收了玩心:“你的。”

    他的手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每绕一次,都像是在暗潮涌动里烧了一把火,可听到她的回答之后,却停了手。

    红潮翻涌,不愿意停下来。

    他又问:“谁的?”

    她的声音轻而浅,像是有求:“我的,我的。”

    他的手却仍不再动作。

    她呼吸急促,的眼神里有疑惑,有期待,有意犹未尽,但是羞耻心让她不愿意说话。

    蒋俞白不想为难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教她:“是我们的。”

    她理智全无,抬头喃喃重复:“我们的。”

    他的手伸到了更隐秘的地方,面红耳热的陶竹用力抱住他。

    蒋俞白抱起她,进了房间。

    窗户还没关,夜晚的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宁静的涛声。

    他们在静谧无人的房间里,吞咽着彼此的气息,月光之下,交换了彼此晦涩的眼神。

    终于到了这一天,过去那么长时间,蒋俞白不是不想,而且正相反,他特别想。

    尤其是她每天晚上躺在他身边的时候,呼吸浅淡,这么多年,蒋俞白都佩服自己能忍下来。

    但是真没辙。

    身边儿人玩的花的太多了,蒋俞白什么没见过,尤其他们之间又有这样的差距,如果真有什么事儿,全都得她一个人担着。

    他要从来就不是几天几年。

    他蒋俞白没遇到过别人,他要陶竹,就要一辈子。

    月色皎洁,蒋俞白能看见她每个时刻下的表情。

    眼泪亮晶晶的,在她皱眉闭眼的一瞬间从眼眶里迸出来,她完全控制不住。

    蒋俞白停下来了,拨开她湿漉漉的头发,声音轻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疼?”

    陶竹咬着牙,说:“不疼。”

    “疼就是疼,这有什么可不好承认的。”他没再往里,慢悠悠地跟她聊天,怕压着她,也想看她的表情,全靠胳膊撑着,又问了一次,“疼么?”

    这次陶竹说:“有点儿,但没关系。”

    但她的表情根本骗不了人,每一次都眉头紧锁。

    忍了那么久了,对于蒋俞白来说根本就不差这一天,他跟她聊着天,但又不能太转移注意力,四十多分钟,累到满头是汗,但最后两分钟完事儿。

    陶竹懵了。

    虽然没有过类似的经验,但是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不是疼完就好了嘛,可这这这,明显就是不行啊。

    她下半身疼,走不了路,蒋俞白抱着她去洗了个澡,他就穿着一条薄裤子,身上的反应都看得出来,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又看出了一些苗头,陶竹才放心。

    他毕竟也是第一次,可能紧张吧,再加上前面耗了那么久,这个反应是正常的吧?

    应该,正常吧……

    作者有话说:

    小桃儿和鱼肚白的番外分为两部分,分为爱情和成长,暂定隔天更~感谢在2023-09-27 21:51:59~2023-09-30 00:0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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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澳洲

    ◎番外上◎

    身体一阵胀痛, 第二天陶竹连路都走不好,腿像是新长出来的,去哪儿都迈着不和谐的小碎步。

    饭蒋俞白能给她端回到床上吃, 但是厕所是真没辙,抱起她的时候动作更大她会更不舒服, 蒋俞白只能扶着她, 俩人一点点往厕所挪。

    上厕所还得让人陪着这事儿, 陶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脸红, 回到床上,她手握成拳,重重地捶床,咬牙切齿地说:“到底是什么尿, 还要本总裁夫人亲自去尿啊!”

    蒋俞白早已是集团董事和实际控股人, 实则比“总裁”的职位高, 但是霸道总裁一听就冷漠矜贵, 霸道董事听起来就像个不知好歹的老头儿, 所以陶竹还是习惯叫他总裁。

    蒋俞白把酸奶递给她,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指缝间的水珠, 扬眉问:“那我帮你把尿?”

    “害不害臊啊你!”陶竹一懵被子, 缩进了被窝,往里进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下半身, 从被子里传出来了一声清脆的, “哎哟。”

    蒋俞白笑了笑,手里的纸巾攒成一团, 随手丢进垃圾桶。

    他从书房取回笔记本, 躺在她身边, 看了些工作汇报。他工作时全神贯注,不太留意周围环境,到等忙完了,才察觉到旁边人冒出了一颗小头,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陶竹见他合上了笔记本,出声问道:“忙完啦?”

    蒋俞白:“嗯。”

    “俞白哥,我有个事想问你。”陶竹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来一双眼睛在外面滴溜溜地转,看上去像只灵动的小猫,忽地问,“我们结婚了,你会觉得遗憾吗?”

    蒋俞白垂眸:“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了?”

    陶竹:“就是……忽然想到了啊。”

    他们婚结的很快,蒋俞白一手推进的,陶竹正好那段工作室搬迁,忙的连恐婚的时间都没有,现在闲下来了,蒋俞白猜,她可能是恐婚了。

    他的手在柔软的夏凉被下牵起她的手,轻轻地握着:“我遗憾什么?遗憾放弃了花花世界?”

    “不是啊。”那些花花世界,他从前不认识她的时候就在其中了,如果他想的话,不用等到婚后,陶竹当然怀疑的不是这个,只是他从前跟她说过,他对感情的态度是从一而终的,跟她结婚之后,他就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机会了,可是……

    “万一你以后发现了,你还有更喜欢的人,比喜欢我还喜欢的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蒋俞白之前完全没想过,听她这么问了,他也就想了一下,搓了下她的手,低声问:“小学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吗?小猴子在玉米地里找最大的玉米。”

    “没学过。”陶竹也认真想了一下,严肃说,“咱们两个已经不是同一个时期的教材了。”

    动不动就拿年龄说事儿,蒋俞白翻身把她的被子拽下来,捏了捏她的脸:“怎么那么皮啊你。”

    奸计得逞,陶竹“嘿嘿”笑了一声,听蒋俞白把这个故事给她讲了一遍。

    老猴子让小猴子们去玉米地里掰下最大的那颗玉米,在玉米地里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进去之前每个小猴子都自信满满自己一定会摘到最大的那颗,但是真正出来之后,有的下猴子摘得玉米很大,但有的小猴子却只摘到了小小的玉米。

    老猴子让摘到最大玉米的小猴子分享它的经验,小猴子挠头笑了笑,说,他也没有什么经验,只是在进玉米地之前,它想好了它要摘的玉米的样子,碰到了就摘下来,再也不看其他的。

    听完了这个故事,陶竹点点头,表示懂了。

    她垂着眼睛:“也就是说,你选择了这个人,就会在一起,哪怕未来不喜欢了,也会出于责任和自己最一开始的选择,和她在一起。”

    他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但小姑娘陷入思维困境了,蒋俞白清了清嗓子,认真解释说:“所有的承诺都是基于当下的想法所做的,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能给你的保证是未来我会自我约束,但至于其他的,我不能说死。”

    陶竹一脸“我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的表情:“哦……”

    蒋俞白顿了一下:“你是不是想听我说点好听的?”

    陶竹诚实点头:“嗯。”

    蒋俞白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小桃儿。”

    陶竹:“嗯。”

    “我爱你。”蒋俞白说,“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爱到哪怕她想做的事我觉得出格,只要我能护得住的,我都能放纵容忍,想未来的余生都和她一起度过。”

    他说的出格的事指的是曾经他们那段不清不楚的关系,蒋俞白身边从来没跟过女人,也不喜欢那样的事,只是因为这事是陶竹提出来的,他为了满足她才同意的。

    窗外竹影摇曳在陶竹的脸上,她半明半暗的眼睛亮晶晶的:“你……”

    蒋俞白有时候说话是直来直去的,想表达就表达了,不太会考虑到这句话给别人带来的感受,无论好与坏。

    看见陶竹的反应,他才意识到,好像他说了句让她挺感动的话。

    蒋俞白追问:“怎么了?”忽然恶趣味兴起,有点想看她哭。

    陶竹深深地叹了口气:“好肉麻啊……”

    蒋俞白:“……”

    蒋俞白:“那我换个说法吧。”

    陶竹:“好。”

    蒋俞白:“其实本来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什么是最好的,好与不好都是相对的,你满足了,你就是‘最’。”

    你满足了,你就是“最”。

    这大概是天下最朴实的承诺了。

    陶竹一点点把被子往上盖,抹掉最终还是没忍住掉出来的眼泪,在被窝里闷闷的“嗯”了一声。

    蒋俞白看不见她表情,也不知道她的想法,想把她的被子扯下来,但是怎么都拽不动,心想着不会是不高兴了吧,用力往下一扯,忽然小姑娘猛地从被子里窜出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鹏展翅一样抱住他,吻上了他的唇。

    陶竹不想让他看见她哭,怕他又瞎贫。

    她从浅尝辄止的啄吻改为温柔绵长的深吻,忽地,蒋俞白唇瓣上一片濡湿,是她伸舌头了。

    蒋俞白揽着她的后腰,声音很低,像是用气声在问:“不疼了?”

    她刚才“飞”出来的那一下动作之迅猛,想一想也知道是没什么事了,他翻过身,把她压在身下。

    这个姿势,又是很容易看到哭过的眼睛,陶竹没犹豫,把脖颈往上抬了一下。

    蒋俞白没看见她的眼睛,倒是把她颈间清晰的曲线看了一清二楚,他拇指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延下轻轻摩挲,鼻尖蹭着她的脸颊,一下一下,吻的勾火。

    她的身体禁不起逗,没几下,就软的像是一滩温水,情迷意乱间,两人四目相对。

    蒋俞白的眼神里一直有种睥睨众生的傲气在,此时此刻掺杂着掩不去的欲,声音哑的不行,没放在她的手,但动作停了:“哭了?”

    他没等到她的回答,只见她上半身微微上仰,他以为她是要抱她,谁知道他是轻轻咬了下他的喉结。

    又疼又痒。

    身体里原始放肆就这样被勾起来。

    蒋俞白没换睡衣,身上还穿着婚礼上穿过的白衬衫,被他扯得七零八落,丢在一边。

    昏昧的小灯亮在头顶,房顶上倒映着两道交缠在一起的身影,陶竹抱着他的腰,嘴唇贴在他的唇上:“说你爱我吧。”

    她不是一个沉溺于甜言蜜语里的人,但说不清道不明的,很想听他说。

    “我爱你。”蒋俞白没犹豫,他的鼻尖蹭在她的脸颊上,发出沉重的喘息声,咬字却还是清晰的,“我爱你。”

    昨天陶竹的反应太痛苦了,蒋俞白是真的没发挥好。

    今天的情况明显是不一样的,她跟蒋俞白在一起,一次又一次。

    已经不知道折腾到几点才睡过去,只知道床单上,沙发上,西洋钟前,遍布了黏腻的乳白水渍-

    第二天蒋俞白是有安排的,昨晚折腾的确实晚,他挺累的,但他不习惯行程变动,还是很早就起床。

    他不太会做饭,用面包机烤了几片吐司,给自己做了一杯拿铁,刚坐好,看见身上还留着痕迹的小姑娘穿着松松垮垮的衬衫外套走出来了。

    她明显是没找到自己的衣服,扣子匆忙之下都扣错了,缝隙间露出了几分隐晦的曲线,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完□□着,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吸引。

    一会儿真有事,司机还在外面等着呢,蒋俞白平了下心,咖啡顺着喉结上下滚动落入腹中,问道:“怎么起来了?”

    她的肚子“咕噜”一声,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用沉默代替回答。

    蒋俞白起身又烤了两片吐司放在她面前,问道:“等下我去酒庄,你要跟我一起吗?”

    陶竹闭着眼给吐司抹上晃悠,摇了摇头。

    两人的关系完全确认以后,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朋友之间的聚会和必要的应酬场合之外,陶竹从来不跟着他去任何重要的地方。

    她不参与他在生意上的决策,跟着他除了炫耀自己的身份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他一个人的时候,本来可以刀枪不入,但她跟着,就像是多了一个弱点。

    毕竟昨天晚上一直都是她在出声,本来就渴,吃了一大片干吐司,把陶竹渴到差点干呕,她闭着眼摸到他的咖啡,闷头喝了一大口。

    她不喝咖啡的,蒋俞白记得很清楚,高三那会儿她把自己身上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蒋俞白还以为她是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问了一下才知道是想让自己醒神。都那样了,她都不肯喝一口咖啡提神,但今天却面无表情地喝了这么一大口。

    他看了下自己空了一半的杯子,和正闭着眼嚼吐司的人,问:“什么时候会喝咖啡的?”

    陶竹嗓子还是哑的:“读研的时候。”

    蒋俞白:“困的?”

    陶竹人在吃饭,魂儿还在床上睡觉,一点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在裴嘉译的咖啡厅喝的。”

    话一出口,灵魂立刻归位了,陶竹大脑颤抖了一瞬,猛地睁开眼。

    果不其然,蒋俞白已经把裴嘉译对上了号。

    陶竹:“哎呀裴嘉译就是我高中同学,我们什么都没有的。你知道的,我一个人在外面嘛,独在异乡为异客,很孤独的,碰到高中同学肯定会想要亲近一点啊,然后难免嘛我们就有联系了,他开了家咖啡厅,我就去尝尝,尝尝,呵呵……”

    她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又话多了。

    肯定要被他发现自己在撒谎了,所以陶竹破罐子破摔,脸一耷拉,人家还没说话,她就先倒打一耙:“我总不能没有异性朋友吧!”

    “我没说不能有。”蒋俞白看着她,一字一顿,“但不能是他。”

    她身边的异性不少,公司里,合作方,包括她留在北京的大学同学们,都有男生,蒋俞白知道,但从没过问过,唯独这个裴嘉译,他打心眼儿里觉得危险,就跟有人要跟他抢孩子似的。

    陶竹咧嘴笑:“蒋俞白你怎么那么幼稚。”

    她没正面回答,蒋俞白皱了皱眉:“听到没有?”

    “幼稚鬼!”陶竹站起来,刚说完别人幼稚鬼,她就更幼稚地冲蒋俞白吐舌头“略略略”。

    还没来得及跑,就被蒋俞白拽住了手腕,她一扯,整个光滑的肩膀都露在外面了。

    结婚以前,蒋俞白心里有事,他俩属于嘴上邋里邋遢,但裤头一直稳稳扎扎,但结了婚,什么都不一样了。

    蒋俞白也不管别的了,手在她身上游离了几下,抱着她的腰,按在自己腿上。

    陶竹知道外面有人等他,红着脸打他的手:“你别……”

    “我别?”蒋俞白的手往下,由浅而深地品尝,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锁骨上,明知故问,“别什么?”

    她的身体像是有一个开关,掌控在蒋俞白手里,没几下,就已经化在他身上了,两只手像是没骨头似的,缠紧他的脖子。

    Emma走了,但是小猫还在,陶竹刚上去,小猫也跟着坐在蒋俞白腿上了,他伸手挥了一下,抄起身后架子上的猫条,用力往外一扔。

    这的餐厅真是个好地方。

    有斑驳的竹影做掩盖,但又透着外面的光亮,光天化日之下,格外让人动容。

    如果,没有这只猫的话,简直是一次完美的体验。

    把陶竹抱回到房间里,蒋俞白正换着沾了痕迹的裤子,进卫生间理好了衣领,刚出来,看见小猫上了陶竹的床,他弯腰捞起小猫,商量似的问陶竹:“咱们把猫送人吧?”

    陶竹这时候都快睡着了,但听见他的话拼尽全力也睁开了眼,死死地盯着蒋俞白,以示自身态度坚决:“不行!”

    “哦好好好。”蒋俞白服软,哄着说,“不送不送。”

    他抱着小猫出去,陶竹看着他抱着猫的温柔背影,觉得分明他也挺喜欢小猫的,就是非要逗她一嘴,让她生气,他才高兴。

    真是个奇怪的人。

    这一觉陶竹睡到了中午,吃了Emma回来给她做的午饭,下午无所事事地在阳台撸猫晒太阳的时候,忽然想到现在已经十一月了,蒋俞白的生日快到了。

    她还没想好送什么礼物,但收拾了一下,打算逛街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灵感。

    往车站走的时候,陶竹听到了隔壁别墅里传出来的音乐声,那位顶流男明星的世界巡回演唱会已经结束了,现在他已经功成名就,但还保持着每天弹两首曲子的习惯。

    陶竹站在路边,就当听了一场免费的小型演唱会,听完转过身,身边一辆飞驰而过的车又开回来,停在她身边。

    车窗摇下来,露出盖尔太太惊讶的表情。她难以置信地把眼睛推到头顶上,用染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捂住嘴巴,声音微微颤抖:“我的上帝,真的是Petrichor回来了。”

    “是的盖尔太太,是我。”陶竹微微笑道,很自然地与她聊起了家常,“最近Nathan的数学怎么样?”

    “还不错,他觉得你教会了他一些解题的思路方法,对你感到由衷的感谢。”盖尔太太的情绪似乎很外显,看到陶竹她激动的几乎要哭出来,尽管陶竹并不觉得她们真的有熟悉到这个地步,她开门下车,牵起陶竹的手问,“你以后会长期住在这里吗?我和我的家人们都很想你。”

    想来这大概就是西方人表达情感的方式吧,陶竹耸了耸肩,略遗憾地表示:“抱歉,并不会,我这次是和我老公一起回来看看的。”

    盖尔太太很惊讶:“老公?!你结婚了?”

    陶竹点头:“是的,刚结。”

    亚洲人在欧美人眼中一直都很年轻,在陶竹说她结婚之前,盖尔太太还以为陶竹还不到二十岁。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盖尔太太在表示对陶竹的欣赏与喜爱,又开车把陶竹送到公交车站后,两人才分开。

    悉尼这边逛街的地方只有一个,集中在市中心,陶竹轻车熟路地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公交卡,坐上了去市中心的公交车。

    刚上公交车,就收到了蒋俞白的消息,他那边已经忙完了,问她晚上想不想出去吃。

    陶竹说行,正好她要去市中心,不如就一起吃饭。

    蒋俞白没问她要去市中心干嘛,只回了句行。

    下了车,陶竹习惯性地先进香奈儿,婉拒了导购的跟随,她自己先溜达着看,不料还没看到什么东西,就先看到了苏旖文。

    苏旖文来参加他们的婚礼,结束后没着急走,在附近玩一玩,今天正好也过来逛街,正好就遇上了。

    不过她不是跟蒋禾来的,而是跟她的闺蜜,之前在苏旖文的婚礼上她们也见过,应该是叫程玥。

    程玥跟莱莱是闺蜜,之前见莱莱在陶竹这吃过亏,正好狭路相逢,有点想给莱莱找场子的意思。

    简单打过招呼之后,程玥主动提出要跟陶竹一起逛。

    陶竹心里感觉到不妙了,在蒋俞白问她在哪的时候,二话没说回复自己在香奈儿,还加了句速来。

    三个人逛了还没几步,程玥就已经聊了三四件她小时候发生的事了,全都是有钱人家小孩的故事,然后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陶竹小时候的事。

    苏旖文扯了扯程玥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但是程玥挺不知好歹,偏要问。

    陶竹也就说了,自己小时候是在农村果园长大的,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关键是她还说的特别详细,连穿的衣服都是别人剩下的都告诉她们了,然后她话锋一转,紧接着说:“既然你家里这么有钱,送我这种家贫的人几个包没问题吧?”

    她家贫?且不说蒋俞白有多有钱,现在光是她自己赚的钱都已经跟“家贫”俩字儿没什么关系了,但是不等程玥开口,蒋俞白已经进来了,陶竹开开心心地挽着他的手,指着程玥跟他介绍说:“老公,这是程玥,是文文的好朋友,我也认识她,她说今天要送我几个包。”

    小姑娘们的表情都藏不住心事,陶竹兴高采烈,程玥一看就是吃了瘪,蒋俞白不分青红皂白的偏爱,点头说:“哦,那谢谢了。”

    蒋俞白这话一出,程玥就是想拒绝也没机会了,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陶竹盲挑了几个包,真让程玥给结的账,拎着大包小包往蒋俞白的车上带,关上后备箱的时候,陶竹还亲切地拉着程玥的手:“谢谢啦。”

    程玥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但是话题是她自己展开了,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不客气。”

    他们走后,程玥也牵着苏旖文走了。

    苏旖文扫过程玥铁青的脸,想着陶竹的反应。

    她的这位小嫂子好像又变了。

    以前对于这种事她不在意,也不反驳,但是应该是因为蒋俞白在意,所以她会为了蒋俞白,很好的保护自己。

    好的爱会让人变得勇敢和强大,说不羡慕是假的-

    陶竹出了气,心里舒坦。她牵着蒋俞白的手,在桥上一跳一跳的,悉尼街头的风吹着她的衣服,脖子上痕迹都露出来了,蒋俞白把她的衣服提上去,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下高兴了?”

    他的手干燥温热,带着厚实的安全感。

    陶竹小鸡啄米似的,坦荡点头。

    她们之间的事他不问起因,但她让他去店里,想借着他身份狐假虎威的目的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笑:“聪明死我们小姑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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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澳洲

    ◎番外上。◎

    陶竹在悉尼生活过, 按说应该对这边的餐馆更熟悉,蒋俞白让她挑饭店,她煞有介事地挑了半天, 可她最后竟然挑了一家华人开的火锅店。

    坐在热气腾腾的店里,蒋俞白都笑了, 真不愧是火锅魂, 千里迢迢赶来南半球, 也离不开一顿火锅。

    蒋俞白还没来得及问, 等服务员上菜的空隙,陶竹就已经把刚才在店里发生的事□□无巨细地讲给蒋俞白了,全程竹筒倒豆子,愣是没给蒋俞白半分插嘴的空隙。

    她这样, 让蒋俞白想到了两人的初遇。

    那年的果园, 小姑娘心直口快吐槽蒋中朝的模样让他记忆犹新, 她一开口谁也插不进嘴, 等无差别地叨叨叨狙击完, 不知道敌人就在身边。

    他还记得她表情可相当丰富了,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当她知道他就是大老板儿子的时候, 是蒋俞白第一次直面感受到什么叫“瞳孔地震”。

    蒋俞白又感慨了。

    从那样心无城府的农村小姑娘, 到今天懂得说话前话到嘴边留一半,独立抗起一番事业的女性创业者, 她是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成长。

    养个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陶竹不知道蒋俞白在想什么, 只知道自己叭叭地说完,发现蒋俞白没跟她同频, 她不满道:“俞白哥你听没听我讲话呀?”

    蒋俞白把思绪收回来, 就着话尾:“嗯?听着呢。”

    可放屁吧, 刚才那眼神儿都不知道飘到哪去了,陶竹撇了撇嘴:“不信,你这人最讨厌了。”

    蒋俞白给她倒水,眼都没抬一下,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宠溺的腔调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他们说过无数次的对话:“又讨厌我了啊?”

    陶竹特认真地点头。

    她这样蒋俞白已经习惯了,装模作样生气,想要他哄,但是蒋俞白觉得她佯装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玩的,嘴巴一定要翘起来,真生气反而不是这样,他想多看看,就把茶水推到她面前,换了话题:“跟你说说刚那姑娘吧,你就知道她为什么要对你那样了。”

    陶竹喜欢听这些豪门里的事儿,听多了就发现大多数有钱人的发家史往往跟努力和实力没什么关系,就像在听玄学故事。她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忘了生气这事,说一句你等下再说,我出去买两杯奶茶,噔噔噔跑出去,又噔噔噔跑回来,把奶茶往蒋俞白面前一推:“嗯嗯,现在说吧。”

    这可真是太好哄了,蒋俞白忍着笑意,给她说起来了:“那姑娘家里是九十年代的一批拆迁户,拆的是二环里三环外的房子,九几年的时候就赔了这个数。”

    蒋俞白比了个“四”。

    陶竹震惊的奶茶都放下了,人比人吓死人,九几年的时候,十块钱都够他们全家花一礼拜了,竟然有人能因为拆迁坐着拿到什么多钱!

    现在陶竹对钱有个相对正确的概念了,她能感受到,九几年的时候,蒋家还不算完全起家,应该都还没有这么多钱,可是看程玥刚才那样,就觉得有钱归有钱,但又不像那么有钱的,她抱着奶茶问:“然后呢然后呢?怎么成今天这样了?”

    蒋俞白抿了口奶茶:“然后跟着别人搞投资,买了点地皮什么的,后来租给商场了,算是赶上时代的红利富了一波吧。”

    啊……这样躺着砸脸上的泼天富贵,根本砸不到小地方人的头上,陶竹羡慕的面目全非。

    可是不对啊?她家这么有钱,她现在还要巴结苏旖文和莱莱?

    她的疑惑是接下来蒋俞白要说的。

    “你知道以前有一帮赌场养的人,专门就盯着这波暴发户,一波是当时就给宰了,还一波是像他们家这样的,养肥再宰。”蒋俞白顿了顿,说,“像他们家这种一步登天的,就算富起来,也总得跟原来的朋友接触,原先不起眼儿的一家人,后来一口一声哥的被叫,没几天就飘了,被骗过去赌钱,亏了一笔又一笔,卖地抵账。”

    这样的事陶竹以前在网上听过,当时听完就过去了,没想到原来这种事的当事人还能离她这么近。

    她回味着刚才女生的种种行为,蓦地想到了自己。

    尽管她没有接到躺着来的富贵,但是几年前大学时的直播,她也算是吃到了时代的红利。

    所谓德不配位,必有殃灾,富贵迷人眼,当人的思维高度没到那个地步的时候,有钱真的并不一定是好事。

    支配不了金钱,反而容易被金钱左右。

    比如她当时买的那个一万多的包,不是什么当季新款,就是logo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似的。

    还好有蒋俞白,幸好有蒋俞白,在她差点儿飘起来的时候,拽了她一把。

    蒋俞白还在继续说,程玥家现在早就外强中干了,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旖文家不是她能攀上的。

    陶竹的思绪飘远了,她想到了吴家月。

    吴家月是明星,比普通上班族赚的要多,但孟家也不是她能够上的,如果没有孟嘉其,她或许可以在二线明星的位置呆一辈子。

    演不到女一号,但至少有命活着。

    这是命运的礼物,背后的价格甚至有可能是一条生命。

    这些大多数人穷其一生都想不通的事,蒋俞白早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就告诉过她。

    “小桃儿。”蒋俞白忽然叫她,他歪了下头,“你没听我说话?”

    陶竹:“嗯?听着呢!”

    “不信。”蒋俞白说,“真讨厌啊你。”

    怪不得总觉得这段对话哪里熟悉,原来他是在学她,陶竹嘬了一大口奶茶,摇头说:“我才不讨厌!”

    蒋俞白:“双标。”

    陶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嘿嘿,对呀对呀。”

    恃宠而骄。

    她说完话,自己脑海里蹦出了这么一个词。

    偏偏,蒋俞白就喜欢她这样。

    知道自己要什么,有野心,努力往上拼,也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受得住底线,不满足她的要求她死也不妥协,逼得他改变。

    能让他为了她的底线而降低底线的人,让蒋俞白爱到上瘾。

    蒋中朝和柳书白离婚后,蒋俞白未曾爱过人,因此他的爱有很多,全给她。

    爱是具象化的行为。

    比如蒋俞白看陶竹的眼睛,慷慨温柔。

    火锅店里正好放了家门口的那位明星唱的老歌,陶竹一边跟着哼唱,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

    因为未来会把大量的事业重心放在国内和东南亚市场,蒋俞白会有一段时间不来澳洲,今天去酒庄就把整体的情况都过了一遍,动了一天的脑他挺累的,蒋俞白累到没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看着她吃。

    澳洲靠海,菜的样式和国内有所不同,海产品更多。

    陶竹吃完了一盘章鱼,又叫来服务员要了一份:“再来一份章鱼,不要头。”

    正在下单的服务员愣了:“章鱼没办法不要头啊……”

    陶竹也愣住了,指着盘子说:“那就来一份这个。”

    服务员看着亮到反光的空盘子,面露疑惑,没办法猜出来十分钟以前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蒋俞白拿起菜单看了一眼,大概对上号了:“应该是墨鱼仔吧。”

    “哦哦。”陶竹想起来了,她刚才确实点了一份墨鱼仔,冲服务员点头说,“对,来一份墨鱼仔吧。”

    等服务员走了,蒋俞白问:“为什么不要头?”

    陶竹说:“因为我不吃所有动物的头,总觉得特别恐怖。”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饮食习惯,小时候在村里吃流水席,因为据说鱼眼睛对眼睛好,小孩子们都会抢鱼眼睛吃,只有陶竹,每次都敬而远之。

    蒋俞白:“你们那兔头不是挺流行的吗?兔头你也不吃?”

    陶竹摇头。

    蒋俞白以前都没发现她这个饮食习惯,科普道:“可是墨鱼仔有头啊。”

    陶竹倒抽一口凉气,想了下又觉得不对,边吃宽粉边问:“它的头在哪?我怎么没看到眼睛?”

    墨鱼仔还没端上来,蒋俞白没办法给她指,口述说:“上面那个就是它的头,它的身体就是它的头。”

    这明显超出了陶竹的理解范畴。

    蒋俞白解释道:“有的动物就是没有头的,就像有的动物全是头。”

    陶竹更不能理解了,反问:“什么动物全是头啊?”

    这个例子好像没举好,蒋俞白自己一时也没能回答上来。

    倒是陶竹,在他沉默思考的时候脑子一黄,蹦出了答案:“乌龟?”

    蒋俞白:“?”

    蒋俞白:“……”

    你他妈懂得倒是挺多-

    吃完了火锅,蒋俞白让司机开的车,他在后排闭眼小憩,身侧多出了一块热烘烘的软肉,紧接着脸上覆上了温热的气息,有点痒。

    司机适时关上隔板。

    但就是因为这个关上隔板的行为,陶竹忽然不好意思了,老老实实坐好。

    蒋俞白觉得好笑,缓缓睁开眼:“怎么还敢做不敢当呢?”

    陶竹彻底坐实“敢做不敢当”这五个字,刚才偷亲他亲的起劲儿,这会儿立刻翻脸不认人:“我哪有!”

    蒋俞白反手,用拇指点了下她的唇瓣:“这。”

    陶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哪有”,不是问句啊!!

    蒋俞白笑了下,重新闭上眼。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中,皎洁的月光斜洒下来,笼罩着蒋俞白的轮廓,在他冷峻的侧脸绘出一圈柔和的轮廓。

    陶竹挽着他的手臂,又一次贴上去。

    身份地位的天壤之别,在真正最后走在一起之前,两人发于情止于礼,结婚后,都各自显露出来。

    陶竹很喜欢亲他,嘴对嘴的亲,因为她总能闻到蒋俞白浅浅的呼吸有一股很好闻的清凉薄荷味,是他身上专属的特殊味道。

    唇瓣相贴,浅尝辄止,但却停了很久。

    停到蒋俞白睁开眼,贴着她的唇问:“你是不是……”

    陶竹没撒嘴,矢口否认道:“我不是!”

    “不是想……?”

    “不是!!!”

    蒋俞白往后躲了一下:“那别亲了。”

    “为什么?”月光下,陶竹很茫然,“难道是你想了?”

    蒋俞白摇了摇头。

    陶竹皱眉,嘴巴也有一点撅起来:“那为什么不让我亲啊?”

    “生气了?”蒋俞白睁开眼,看到她好像都有点急了,又把脸凑过来,“行吧,来,亲。”

    他又来了,好像非要把她弄得生个气似的。

    陶竹如愿以偿地亲上了,但是就是觉得好像有点怪,不太能理解他这个行为的目的。

    她黏着他,跟个小挂件儿似的,下了车俩腿都没离地,亲着蒋俞白的脸就进家门了。

    蒋俞白今天本来没什么想法,但是她这么亲着,那阵痒往小腹蹿,他很难坐怀不乱,他抱着她进房间反锁门,俩人连衣服都没脱,蒋俞白把她裙子撩上去,让她坐他腿上,他扶着她,教她怎么使劲儿。

    要不怎么说是能考上名牌大学的脑袋,学什么都快。

    中途他一手拖着她,另只手捂着她的嘴,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蝴蝶骨:“宝宝,小点声。”

    集中的思维瞬间发散了,想到外面有人,陶竹忍着,憋得满眼泪花,但是感官更敏锐了,酥麻感朝四肢顶端散去,连他的声音,都像是在她的骨髓里回荡。

    完事儿之后蒋俞白的黑t恤都没法看了,衣摆那跟洒了一杯原味酸奶似的。

    他脱了上衣,放到她面前,晃了晃:“这就是你说的不想。”

    陶竹躲进被子里,臊的不敢看-

    结婚之后他俩的日子是真的荒唐,蒋俞白就跟攒了三十年家财万贯要散干净似的,卧室,客厅,厨房,泳池,只要两人的眼神一对上,基本上就知道结果了。

    但是在泳池的那次,还真不是蒋俞白想的。

    那是回国的倒数第二天,天气闷热,蒋俞白在书房里开会,陶竹无聊,坐在房间里吹空调觉得燥的慌,吃了碗西瓜,忽然就盯上了碧波荡漾的室外泳池。

    她穿了比基尼进去游了两圈还好好的,等蒋俞白开完了会跟着她一起游的时候,她就又开始不老实。

    蒋俞白刚下水,她就翻身骑到他身上。

    一开始本来就是想闹着玩,但穿着清凉的两个人在泳池里抱在一起,手总是不自觉地碰到哪,事情就变味儿了。

    蒋俞白踩着泳池底的瓷砖,陶竹扶着他的肩与他同高,浮在水面上。

    他说:“我抱你回去?”

    陶竹的脸已经烫了,抱着他蹭来蹭去,声音已经娇了:“就在这吧。”

    室外泳池有竹林遮挡,倒是不会被其他人看到,但是蒋俞白还是有点犹豫,手拿出来:“这儿有水,你会不舒服。”

    但他话说一半的时候,陶竹已经把腿环在他腰上,去够他的手:“没事。”

    她身体贴在泳池的边缘,身后是冰凉的瓷砖,身前是滚烫的蒋俞白,荡漾的水花在两人周围散开一圈又一圈。

    后来她被他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泳池水淋了一路,最后像是有一片乌云,只在休闲椅那周围下了雨。

    用来放饮料的木板上,清晰地印着她的手指印,和被抬起来的膝盖洇出的一片水渍。

    俩人都没准备,最后那滩水里飘着蒋俞白临时拿出去的一抹粘稠。

    他捡起泳池边一黑一白两条泳裤,看着她裹着浴巾跑进屋里的背影,想到这是几天了?一天最少两次吧?他忽然就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他是不是有点太不节制了?

    好像不对,不是他不节制吧?

    这个念头只是倏然在脑海里生出来,不成型,他也就只是这么一想,没往心里去。

    真正意识到这事不对的时候,是在回国那天的飞机上。

    当时他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坐客机回去,把专机放在这里送检,还一个是坐专机回去,回国再送检。

    蒋俞白倾向前者,因为家里的老规矩了,一个户口本上的人不坐同一辆飞机,因为就算飞机技术再发达,也扛不住一个万一,可是陶竹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蒋俞白一开始没多想,但是云层暗下去的时候,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陶竹已经躺下去有一会儿了,他一只手垫在脑袋后面,靠在床边看手机,没过多久她一条腿靠上来,他以为是她睡觉不老实给拨下去了,再过了一会儿,她伸过来胳膊抱着他,又贴过来了。

    蒋俞白低头,她睁开一双一点困意都看不出来的眼睛,充满了期待。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她真的没一点这方面的需求,连接吻都是他主动的。他也喜欢这事,但这就跟一个爱吃肉的人,你天天让他吃肉,他偶尔也会想要歇歇。

    但陶竹不行,自从让她体会到这事儿的乐趣之后,她就食髓知味,来来回回,不知疲倦,毫不节制。

    蒋俞白垂下手,轻轻地捏了下她的脸:“今天不闹了,好好休息。”

    大概是主动要求这事对于陶竹来说也有点难为情吧,听他这么说,她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嗯,好,我睡了。”

    不早了,夜里快十二点了,蒋俞白“嗯”了一声,手搭在她肩上,想着看完手里这点东西就跟她一起睡了。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陶竹略带委屈的声音说:“俞白哥,你知道吗,以前我一个人喜欢你那会儿,好难过啊。”

    可能是飞机安静吧,云层之上,她想起了往昔。

    知道她没睡,蒋俞白的食指绕起她的头发,松松地缠着,一圈又一圈。

    他静静地听她讲话,没说长发绕指这个习惯是因为她产生的,当时她离开的那段时间,他戒都戒不掉。

    “那个时候,你跟徐襄相亲,你还把徐襄带到我面前,她还穿我的校服,当着我的面说要追你,根本就没有人考虑过我的感受。”陶竹说着说着,委屈地吸了下鼻子,“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喜欢你,他们都支持徐襄,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难过。”

    蒋俞白叹了声气。

    他那时候就把她当小孩儿看,没想过那么多,现在想想,可能他身边的那些人,包括他自己,都有意无意地伤害到她了。

    他的心软到一塌糊涂,手掌摩挲着她的肩膀,手往她脸上蹭了蹭,没湿,没哭出来。

    陶竹顺着他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静谧的云层之上,响起密密匝匝的接吻声。

    吻着吻着,眼底神色慢慢低沉。

    她是自己坐上去的,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前,欲拒还迎地在蒋俞白眼前晃,像勾人魂儿似的。

    等这事儿完了,往昔她也不回忆了,也不觉得委屈了,一歪头,睡过去了,光洁的香肩还露了一半在外面。

    蒋俞白把被子给她盖上去,收拾战场的时候,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想起来柳书白男朋友那一套,姐姐,我家里人都不爱我,让我一个人特别小的时候来北京打拼,我家里没权没势的,好多人都欺负我,只有你爱我,嘤嘤嘤。

    柳书白后来回忆起来的时候,跟他说其实她压根就没信,蒋俞白当时也信了柳书白没信,现在想起来可去他妈的吧。

    他回过头,看了看她在昏黄灯光下睡得一脸满足的红扑扑脸蛋,顿时意识到,他这属于沉舟侧畔千帆过,小阴沟里翻了船。

    蒋俞白记着这事儿了,第二天一早,他饭都没吃,喝了一杯黑咖啡,就跟陶竹把这事聊了。从人类的起源,聊到了人类的发展,但是最后的落脚点在:“咱们吧,就是说,有些事不是不做,但是得可持续发展。”

    太阳在云层上慢慢升起,清晨的阳光透飞机窗户洒在座位上,温暖而柔和。

    快回北京了,蒋俞白穿了件浅灰色的麻花编织毛衣,随意地挽到小臂处,阳光这样洒在他冷白皮肤上,看上去格外温柔。

    陶竹“哦”了一声,点点头,就在蒋俞白以为她明白了的时候,只见她半眯着眼,自言自语但是又让他能听见的声音说:“唉……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

    不小你妈。

    蒋俞白面无表情地仰头一口把黑咖啡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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