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耀回以笑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更何况……”转头盯着温荷发虚的神情，“为了温荷，值得。”
向来低调的二嫂方芳，突然插了句，“想娶走我们家小妹可没那么简单。”
一句似是而非的玩笑话便让主位的温仁有了笑模样，这个看似随和不争的女人一向很会给温实上分。
“她二嫂说的都是玩笑话，”韩之静用公筷夹了个脆嫩嫩的虾仁，放到关耀碗里，“小关，吃菜吃菜。”
“弟妹，不是嫂子说你，有些玩笑开不得，”大嫂闵慧在二嫂方芳面前向来有高人一等的自豪感，习惯性语气鄙夷，“你看把韩姨吓得，生怕金龟婿跑了。”
韩之静被讽刺，脸色难看，不由看向身旁的温仁。
温仁放下酒杯，“都少说两句。”
温荷看着关耀碗碟中那剥了皮的虾仁，一时不知道是可怜它，还是可怜自己。
大嫂跟大哥虽说是联姻，结婚之初也是要好过一段时间的，只是后来崩了只剩利益，大嫂那明火执仗的性子在家也从不掩饰。和大嫂相比，二嫂就不起眼很多，容貌到家世都算不得中上，但一个不符合温家儿媳妇条件的人能坐稳这个位置，也绝不是简单的。
如果大嫂闵慧是明枪，那二嫂方芳就是暗箭。
自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吃个饭可真累。
“前两天不嚷着要吃这个。”关耀给温荷夹了一块排骨，没用公筷，用的自己的筷子。
糖醋排骨。
确实是温荷喜欢的菜。家里的苏阿姨最拿手的。
想起苏阿姨，温荷不免想起在这个家里唯一值得留恋的朋友，说起是朋友倒更胜似亲人。也不知她一个在异国他乡，过得怎么样了？
有人推开了餐厅的小门，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跨过长方向餐桌的尾端，将一道竹笋牛柳摆上了桌。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映雪回来了！”温言打量，“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随即大家将视线转向温言注视的地方。温荷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刚刚还想到映雪姐，映雪姐就出现了。
苏映雪睐了一眼温荷，随即将视线转向温顾，最后是回到餐桌的正中央，“温伯伯，韩阿姨，好久不见。”
温仁只是点点头，韩之静笑着假客套，“映雪回来了，你妈可一直惦记着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苏映雪余光看到妈妈端着茶盘的身影，连忙笑着应，“是的，不走了。”
韩之静看向苏阿姨，“苏姐，你有一个漂亮又出色的女儿呢？”
“先生太太，是你们慷慨。”苏姨欣慰地看了女儿一眼，随即退出餐厅。
温荷注意到，苏映雪几乎在苏阿姨离开餐厅的同时就收起了笑容，换上了敷衍的礼貌。
一直在外面讲电话的温实进来时撞上了正要出门的苏映雪。
显然撞得不轻，苏映雪退了好几步。温实嫌弃地看了一眼，“走路注意点儿。”
餐桌上温言，看苏映雪离开，收起那色迷迷的眼神，转而看向温顾，“老四，你笑什么呀？”
温顾依然在笑，“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所以就笑了。”
看到再度推门而入的苏映雪，温言也没工夫再理温顾了。苏映雪这次端来的是分餐，要逐个摆到每个人身前。
路过温荷时，两人低声交谈了两句：
“映雪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到。”
温言那毫不遮掩的意图，惹得大嫂闵慧瞪了苏映雪好几眼。
给温顾上菜时，苏映雪收手的那一瞬间，温顾攥住了她的指尖。
两人之间的动作很小心很隐蔽，但也被一直在观察温顾的关耀撞到了，两个男人视线交错，一瞬，心照不宣的错开。
这边的温言被妻子闵慧说了几句后，更来劲了，“映雪在国外交男朋友了吗？你真是越来越漂亮，都让人移不开眼。”温言典型的色令智昏，连场合都不分了。
大嫂闵慧显然有些脸挂不住，而二嫂方芳还在拱火，“映雪确实比以前漂亮了，在学校很受男生喜欢吧。”
“映雪，过来把我这个餐盘撤了，给我换个新的。”闵慧吩咐道。
尽管知道来者不善，苏映雪还得过去，收了盘子刚要走时，却突然暗地里被人一绊，整个人往桌子下滑过去，托盘里面的食物残渣，全数倒在了自己身上，顿时餐厅里鸦雀无声。
温荷从餐椅上跳起来，将狼狈的苏映雪从地板上扶起来，她身上已满是脏污，剩菜沾满了她的手臂，下巴。
一把怒火在温荷胸口点燃，她怒瞪着大嫂，闵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忍不住想上前质问却被苏映雪拉住。
倒是温顾说了句人话，“收拾一下，赶紧回去吧。”
关耀本分做个初次登门的客人，温家人的暗潮汹涌他算是看明白了，不过今天这出闹剧也是有收获的。
把温顾拉到温荷的阵营里，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映雪离开后，温顾离开餐桌，悠然独步回到了自己房间。
温荷也没有什么兴致，眼神示意关耀，自己想离开。
关耀看向温仁和韩之静，“叔叔阿姨，我和温荷还有别的安排，如果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一晚上，温仁头一次离开座位，说了一说了句跟今晚毫无关系的话。
“最近子公司的合并……”
关耀心领神会，“您放心，我当初和您的约定不会变。白纸黑字写着呢，我决不插手。”
听到关耀这句话，一晚上心事重重的温实忽然松了眉头。
温荷现在已经懒得再计较那凉薄的父女亲情了，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巴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地方，使用瞬移的那种速度。
温荷拉着脸出了门，连韩之静拉着她想再交代几句的话，也都不愿意听了，反正身旁有关耀给挡着，韩女士也不会对她疾言厉色。
“我来开！”温荷走到驾驶座却被关耀挡住了开门的手，他还记得她上次心情不好的飙车速度。
太吓人了。
“还是我来开你？你在旁边玩微信什么的。”
温荷妥协。她确实应该在微信上跟苏映雪聊聊了。
她不该回到温家这个虎狼窝。
温仁做任何事，都有明确的目的与理由，不会无缘无故去资助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孩去国外求学。
温荷知道，苏映雪的处境只会比她更难。
连着发了几个信息都没有回，温荷按了锁屏键，抬头对着读秒的红灯叹气。
“其实，你不必过于担心苏映雪。”他直视着温荷的眼睛，声音又低又沉，却莫名抚了她躁意，“你没发现温顾在护着苏映雪吗？”
温荷眨了下眼，因晚饭喝了点酒，脸颊带着些看不甚清的绯红，夜色的氛围显得眼波懵懂无辜，“真的？”
关耀伸手碰了下温荷的脸，有点烫手。
“……你怎么，”温荷闪躲，说话都不利索了，她别过头，“怎么看出来的？”
“温顾像是个管闲事的人？”绿灯了，关耀转动方向盘，“他主动站出来替苏映雪解了围，你还记得吗？”
温荷偏首回想温顾向来沉然如晦的样子。他那个人，向来是冷眼旁观，看着身边人斗得血流成河、遍地尸首，然后挥挥衣袖，片叶不沾身地从失败者身边轻巧走过。
这种事，要在以前，他压根连个眼神都不会给，更别提主动开口，让映雪姐离开，阻止那群看热闹的人。
车子到下一红绿灯路口停下。
“放心了？”他问。
温荷别扭地低咳一声：“我也没有很担心，就……有一点点。”
温荷发觉原来自己对这段合作关系好像有那么一点期待了。
关耀再看了眼温荷，她的神情已经变了，虽然没有咧嘴大笑，但眼里有笑意。
和温荷相处到现在，关耀已经不需要再去揣摩她的心思，她会把情绪写在脸上，即使藏在眼底也藏得很浅了，还时常会自己跟他说。
车内温度低了，关耀把窗户打开一个缝隙：“以后有什么烦恼就像今天这样，可以直接对我说，我会帮着你解决或者一起找答案。”
车内温度升高了一点，温荷把缩着的肩膀放松，问：“现在合作伙伴之间都不许有秘密了？”
“可以有。”关耀回答她，“但不能让我的合作伙伴不高兴。”
“合约没这条吧？”温荷知道他是逗自己开心。
“来，拟定合约，重新盖章。”关耀伸出自己的大拇指。
这是小孩子的玩法，温荷嘴上说着幼稚，仍是抬手竖起拇指和他碰了下。
“新合约生成了呦。”
他举着大拇指炫耀，正装掩不住他的少年气。
路上这么一个小插曲过后，两人之间气氛微妙，关耀倒没觉得什么，主要是温荷有点脸热。
到了家，温荷回到主卧，拿上睡衣去洗澡，在浴室时她盯着镜子看了良久，忍不住的嘴角上扬，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兴的。
温荷洗完澡出来，关耀坐在客厅里不知道和谁在打电话，听他说的话像是在交代工作。
关耀看到温荷，用眼神往餐桌示意了下，桌上有个小碗，温荷疑惑，走过去看了眼，碗里的东西白色黏稠，上面还缀着各种果粒。
关耀收了线，对她说：“酸奶泡的水果麦片，无糖的。”
温荷没想到他还注意到自己今晚没吃什么东西的事，她心里头的小鹿好像又打了个滚，没头脑地撞了几下。
拉开凳子，温荷坐了进去，她舀了勺酸奶尝了下，麦片和冻干水果片脆脆香香，酸奶酸酸凉凉，洗完热水澡吃这个简直是享受。
关耀站起身，说了句：“吃完早点睡。”
温荷抬头看他：“你呢，不睡吗？”
关耀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殷红的唇瓣上沾了点乳白色的酸奶，她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下。
他的眼神黯了，今夜的梦注定难熬。
温荷后知后觉自己的问题有点越界了。
她问的时候没想太多，当然这是顺势而问，但从温家回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就和她碗里的麦片一样，被黏黏稠稠的酸奶裹住，心里头不爽利了，所以这句话由刚洗完澡穿着睡衣的她说出来，颇有撩拨暗示的意味。
温荷面上冷静心里慌，她低下头又舀了勺有一大颗草莓的酸奶麦片塞进嘴里，含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不是，就是合作伙伴之间的普通关心。”
她话刚说完就听到关耀的低笑声，随后她感觉有个影子罩住了自己。
温荷下意识地抬头，关耀俯身捏住她的下巴，用拇指指腹轻轻蹭掉了她唇上的酸奶渍，在她愕然下放到自己唇边，然后尝到了酸涩带着甜香的奶味。
关耀微微拉开距离，垂眼看着温荷的唇：“我要跟安城那边的人开个视频会议，你先睡。”
他拇指划过自己的嘴角，抹去那一点点奶渍，抬眼看着她的眼睛，笑道：“你紧张什么？”
他进屋拿了笔记本电脑和平板，坐回沙发上就开始忙工作了。温荷把碗里红红绿绿的水果片一股脑儿都扒拉到嘴里，没刷牙就回了卧室。
她在床上滚了几个来回，听着客厅传来的声音，忽然身心躁动，没有睡意。
想看点小视频了，成年人看的那种。
得有酸奶。
结束后……完了，竟然带入了合作伙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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