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
从康颜这个角度看去,晋王身姿挺拔如崖松,清冷料峭,虽只得远远一窥其侧颜,却也是金相玉质,举止娴雅。
赵夫人一个劲儿地扯着赵紫嫣的衣袖,将她推至晋王身侧,便知今日这场宴,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他倒不以为晋王来扬州,全因儿女私情,也是他近日不在书院,否则便可以问一问山长。
想到此处,康颜原本打算回家,却脚尖一转换了去麓山书院的方向。
陆湛一下马车,便瞧见了赵怀仁怀里那突兀的白兰花枝,于是指着这花枝问道:“赵大人这是?”
赵怀仁有些结结巴巴,赵夫人果断地抢了话头,“这是我们老爷族中后辈刚刚送来的贺礼。”
陆湛堪堪侧身,便瞧见康颜俊逸写意的背影,于是指了指他远去的方向,“便是那位公子?”
赵怀仁心虚地点了点头。
朱时茂打趣地道:“既是赵大人的后辈,合该留下来一同替赵大人庆生才对,怎地却让他走了?”
赵怀仁何曾不想自己儿子能和当今晋王结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叫他今日务必要来,但他却是漏了重要的一点,康颜如今还没有入赵氏宗祠,贸然引荐对他对康颜的名声都没有任何好处。
赵怀仁抿唇思索着要如何搪塞过去,陆湛却猝不及防地发难了。
“赵怀仁,你可知罪?”陆湛说这话时没有半分情绪,然他眸色如冷墨,脸色似寒霜,叫人一见便胆寒。
赵怀仁当即脸一白,无措地看向自家夫人,赵夫人便上前一步,“王爷说的是什么话,我家老爷胆子小,你别吓着他。”
陆湛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赵紫嫣,淡淡地道:“可本王却是听说赵大人同扬州的盐商商会交情太深,甚至盐引的定价权也交给了他们?”
他的语气很淡,仿若是在说吃饭,睡觉这样稀疏平常的事。
赵夫人尴尬地笑了笑,“误会了,这盐引的价格,官府素来也是要同商会商量的,也不只是我们老爷这一任的事情。”
她又推了推赵紫嫣,“紫嫣,快迎王爷进屋,让王爷坐下说话。”
赵紫嫣走到陆湛面前,福了福身,“王爷,里边请。”
陆湛淡扫了一眼赵紫嫣,但见她装扮得过于华丽繁复,不由得眸色微凉,又继续方才的话茬道:“赵怀仁,你可知就你们这个盐商商会,已经勾连到了户部的官吏?”
赵怀仁一听,眼中的慌乱无处可藏,哆哆嗦嗦,“王,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陆湛下颌微微抬起,瞥了眼满脸疑惑的赵夫人,冷冷地道:“本王来扬州城正是查明此事,眼下证据确凿,对此,作为扬州城的父母官,赵大人难道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赵怀仁一听证据确凿,当即膝盖一软,若非赵夫人扶着,就直接跪了下去,他拱了拱手道:“王爷,老臣有事要禀。”
好好的生辰宴,就这么生生变成了办案。
等陆湛和朱时茂一同从赵怀仁的书房出来,赵紫嫣却早已打着灯笼久侯在此,一生红衣,人比花娇。
赵紫嫣本想提步向前,却被陆湛一身冷月如霜的气度逼退一步,等稳住心神,这才小心翼翼抬眸,“王爷,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朱时茂拿眼神询问陆湛,陆湛却似没听到似的,目不斜视,径直越过了赵紫嫣拂衣而去。
“王爷也不满意这桩亲事吧?”赵紫嫣眼看陆湛要走远,忙急急出声。
陆湛这才堪堪顿步,赵紫嫣赶紧提起裙摆跟上,朱时茂弯腰识趣退下。
离开赵府时,朱时茂问:“爷,今日可查出些什么?那赵知府可与扬州盐商商会贿赂户部一案有关?他交代的事情,够治罪盐商商会那帮人了吗?”
陆湛不置可否,“本王自有定夺。”
朱时茂讪讪一笑,而后又想起赵小姐,于是便问,“爷,今日赵姑娘同你说了些什么啊?”
陆湛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一张绢花小楷写就的生辰八字,递给朱时茂,“你去找个高僧,让他批一个我与赵紫嫣八字不合的断语。”
朱时茂觑了一眼那字迹,娟秀柔美,像是女子之手笔,于是道:“这是赵小姐的意思?”
陆湛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闭上了眼睛,吩咐道:“回京的船可有安排好?渡月馆那边都通知了吗?”
朱时茂道:“回京的船只早就安排好了,就在三日后,渡月馆老奴打算明日派人去说。”
陆湛道:“就现在去,本王顺道去牌坊街取剑。”
朱时茂了然地点了点头。
自家王爷剑术极佳,喜好收藏宝剑,早就听闻扬州城的牌坊街有一家兵器铺子,存有一把前朝名剑朝阳。
这朝阳还是南梁战神九王爷陆璋的兵器,自家王爷打小仰慕九皇叔,自然不会错过他曾使用过的宝剑。
扬州城,牌坊街。
今日是重阳节,在南梁的南方,重阳节除却吃重阳糕,饮菊花酒,还会聚众举办灯会。
而今年的灯会恰好就在牌坊街举办。
林芫同馆里的姐妹一起正逛着灯会,在猜字谜的摊贩前,林芫稍做驻足,她抬眸一看,尽是些偏僻的难题,然为了博团扇半遮玉面的小姐们欢心,长衫儒生们还是竭力表现着自己。
当中一个儒生经过几轮猜谜,赢得了一个鲤鱼灯,他将灯笼递给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姐,那小姐当即就垂下了眼帘,面上浮出绯红一片。
林芫正要不屑地移开眼,继续朝前走去,却不经意间瞧见那红衣女子抬眸。
“这不是赵知府家的赵紫嫣吗?”林芫视线落在赵紫嫣羞红的面上,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这个赵大小姐,还是世珍曾经的好友,却在世珍入渡月馆后,与她彻底断了来往。她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却不想比我们不堪多了,还同男子私相授受。”
世珍同昭昭一样,皆是林芫义结金兰的姐妹。
柳昭昭道:“其实,这个也不能怪这个赵小姐,我们这样的出身,很难有人能看得起。”
林芫不认同地摇了摇头,“昭昭,你千万别这么想,如果连你自己都看不起你自己,别人怎么会看得起你呢?”
柳昭昭低垂着头,“阿芫,可是世人就是如此看我们的啊,这个没办法改变。”
林芫扬了扬下巴,勾唇一笑,“那我们更要争一口气,好叫世人瞧一瞧,我们这样出身的人也可以活出个人样。”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早在林芫喊出赵紫嫣名讳时,陆湛便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最后觑了一眼同那儒生郎情妾意的赵紫嫣,陆湛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然却刚刚动身,身后却传来一声尖叫。
“阿芫,你没事吧?”
陆湛闻声寻去,就看见林芫撞上了一个路人的灯笼。
带着火星的烛油洒在地上,点燃了道旁樟木树下发黄的枯草,霎时火花一片。
殷红的火光照亮了她灿若春华的脸颊,但见她微蹙着黛青远山眉,圆瞪着滴溜狐狸眼,正手执一根枯木枝,弯着柔软的腰肢,从火堆里慌乱地扒拉着什么东西。
陆湛面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抬手拍了拍衣领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而后转身离去。
“船票呢,我的船票呢?”
陆湛稍稍拧眉,堪堪侧身,狭长上扬的凤眸往后一瞥,就瞧见林芫在道旁的香樟树下,找到了一张印有红章的小方纸。
林芫拍了拍起伏的胸脯,心有余悸地道:“幸好还在,若是被烧了,我还怎么去西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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