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个白面书生,不过是想要吃霸王餐,用什么两情相悦之类的鬼话来求她成全,如今看来却还是有点本钱的么?
张姨妈这才扶着椅臂正了正身形,“阿芫是我们馆里最负美名的姑娘,这彩礼自然也是不便宜的,原本我是准备要价四千两银子,可念在你们两个情投意合的份上,我也做一回好人,便算你三千两白银好了。”
在扬州城,瘦马的行情是很清楚的,即便是顶级的瘦马,也不过两千两银子,三千两可谓是天价。
但康颜只是愣了一瞬,便浅笑着应了下来,“好,那便依张姨妈所言,三千两便三千两,明日康某便来渡月馆接人。”
张姨妈之所以叫出这样的价格,足足比晋王的价还高出了一千两银子,主要是想要吓退康颜。
然则,这个她以为的穷酸书生,竟然只沉默了片刻,便爽朗地应了下来。
这下子,却有些不好办了,毕竟一女不二嫁。
张姨妈总归也是有头有面的人,万不能这个时候自食其言,否则传出去她还要如何在扬州城混下去?
张姨妈垂眸,紧盯着茶盏里缓缓坠下的茶叶,思索着如何搪塞过去,忽想起方才晋王叫人来传的话,于是眼皮一掀,有了应对之策,“康公子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明日太过仓促,不如便三日后好了,三日后是个宜嫁娶的大吉日。三日后,若是你拿着彩礼来,我自当亲手将阿芫交给你,若是你不曾来渡月馆,今日之事,权当你我不曾提过。”
康颜满口答应,“好,一言为定。”
说罢,张姨妈摆手,示意婢子送客。
康颜却自袖袋中取出一根木簪,递给张姨妈,“这是小生亲手制的莲花簪,劳烦张姨妈代为转送给阿芫,告诉她三日后我定来接她。”
张姨妈努了努嘴,身后正替她捏肩的婢子会意,便上前去将簪子拿了过来,交到张姨妈手里。
张姨妈瞟了一眼簪头栩栩如生的荷花,扯出一抹淡笑,恭维道:“康公子有心了,那就三日后不见不散。”
然则,康颜才不过刚刚走出房门,张姨妈就立马似换了一张脸似的,将木簪递给方才那个婢子,“拿去烧了吧。”
“什么玩意儿?我们渡月馆的姑娘,虽说是乐籍,吃穿用度哪样比扬州城的小姐们差了。旁的不说,就姑娘们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月银,便是扬州城的大户人家,也不一定有这个数。他竟然拿这种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树枝木棍糊弄人!”
那婢子见怪不怪,将炉子上盛有烤橘子的铁架用火钳夹开,然后将康颜精心雕琢的莲花簪扔入烧得通红的银丝炭中,木簪遇火就燃,霎时便升起一串火苗。
火苗映照着婢子麻木的脸颊,仿若将一个男人的真心随意处置,于她而言不过是这铁架上的烤橘子一般的小事,她面无表情地道:“主子,你说,这书生真能拿着银子来吗?”
张姨妈斜靠在椅背上,懒懒地道:“先不说这书生拿不拿得出这银子,但能拿得出三千两的人家,便是男子神魂颠倒,他家里人也不会同意娶我们这样出身的女子为妻。”
那婢子又道:“万一那书生就是拿着银子来了呢?主子还真把阿芫交给他?”
“怎么可能?”张姨妈觑了眼燃烧殆尽的木簪,而后冷笑一声,“他若真拿着银子来,我便说晋王已经抢先一步定下了阿芫,民不与官斗,他还真能同晋王抢人不成?”
乌云闭月,林芫与柳昭昭一同摸黑走在通往渡月馆的暗巷中。
胆小的柳昭昭害怕地挽住了林芫的胳膊,林芫拍了拍她的胳膊以作安抚,“你别害怕啊,这条路我们时常走的,只要一直朝前走不就好了,有什么可怕的。”
柳昭昭提醒她道:“万一有歹徒呢,你怕不是忘了,上一回你就是在这条巷子里捡到的康颜。他可不就是在这巷子里遭到的伏击。”
“你一说,似乎还真是,哎哟,好痛……”正说着,林芫脚尖传来踢到硬物的痛感,忙蹲下身去,黑漆麻乌地乱摸一气,等确认摸到的是个什么玩意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昭昭啊,你猜猜下面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啊?黑漆漆的,这也看不清啊!”柳昭昭眯着眸子去看,夜色虽沉,使劲儿去瞧,还是能瞧出个大概轮廓的,等他看清地上的东西,当即捂着唇,一脸惊恐地退了几步,“啊!死人了!这里怎么躺了个死人啊!”
“断气了?不是吧?这么晦气!?”林芫原就蹲在地上,闻言伸出葱白的小指摸到了他鼻尖,虽然微弱但到底儿还有气儿在,“没死呢,昭昭,前面有个医馆,你帮着我一起将他送过去吧。”
柳昭昭听见人没死,这才放下心来,然她却是不支持林芫救人的,“阿芫,这路边的男人不能捡,会倒霉的。你想想康颜吧,你可是折了一百多两银子在他身上,一百多两银子呀,你便不心疼?”
一百多两银子在南梁,不算多,巨富之家一顿饭钱的事,但也绝对不算少,可供一个寻常五口之家五年的花销。
林芫非但不气,还笑弯了腰,“就康大哥那样惊才绝艳的男子,我很难不捡啊。”
“德行!”柳昭昭翻了个白眼,“康颜便罢,左右救都救了,虽然不是甚好人,一个书生而已,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话音刚落,她又指了指脚下的男子,“而眼下这个男人是人是鬼都不知,你怎知他是怎么落到这般田地的,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林芫继续坚持道:“我这马上要出远门了,得要多做些好事,菩萨看见我如此心善,也会佑我早日找到爹娘的。”
柳昭昭依旧反对,“可是你的银子是要用作盘缠的。”
林芫猝不及防举起一把不知打哪里来的破剑横在柳昭昭跟前,吓得柳昭昭捂着心口连退三步,“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好大的一柄剑。”林芫方才踢到的便是这玩意儿,脚拇指现在还疼得很,“且等我去当了它做汤药费,保管一分银子也不用我花。”
南梁造铁技术并不发达,是以铁价奇贵,林芫估摸着,就这分量的铁剑,论斤称也够汤药费了。
牌坊街的一处当铺内,林芫哐当一声,将破剑扔在地上,“掌柜的,出来见客。”
“好嘞,客官。”掌柜的见有人进门,忙弓腰迎上,眼尾略微一扫来人,面如桃花,肤白如雪,气清且澈,以为是哪个养在深闺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姐,遂腰杆又低了几分,声音也更热络了,“不知这位小姐要当的是何物?”
林芫也不是第一次被认作谁家小姐,于是她没有半分不适,只轻抬素手,指了指地上的破剑,“就地上这把剑。”
“挺破的一把剑哈。”掌柜的自剑尾上一扫,锈迹斑斑的,原是想要拒绝,余光却瞥见一抹寒光,定睛一看,露出的小截剑身竟然是昆仑山千年寒铁所铸,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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