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芊芊见晋王不打算掺和,眉眼间的肆意又上扬了几分,他几步到了陆嵘面前,抬起素白的右手,然后一把招呼上了陆嵘俊美的脸颊。
就在林芫惊得抬手捂嘴,以为李芊芊这是要扇陆嵘耳刮子的时候,她纤细的手指却拐了个弯,揪上了陆嵘的耳朵,在太子的叫唤声声中,就这般一路拎着陆嵘的耳朵往外走。
“陆嵘,你不是要休我吗?走啊,咱们去父皇母后跟前说道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休我?”
这可是太子啊。
林芫扫了一眼晋王,没有从他眼中看到半分诧异,视线环视一圈,所有人都似乎见怪不怪,林芫这才明白,这约莫是这对夫妻的常态了。
原本,林芫只道是陆嵘此人心性浮躁不定,不堪托付,却未曾想,他何止是不堪托付,活脱脱的是个妻管严,这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呢,私底下太子妃有多猖狂可想而知。
她这若是去了东宫,落在了李芊芊这个当家主母手里,莫说与她斗法,好替世珍她们报仇了,只怕前脚才走近东宫,后脚就被横着抬了出去。
为今之计,林芫瞟了一眼冷眼旁观已久的陆湛,若是陆湛不肯帮他,她只怕是得准备逃了,总之千万不能落在李芊芊手里,否则到真是应了她那句羊入虎口了。
见到这一幕,就方才还在犹豫是从太子入手,还是从晋王入手,从而替世珍她们报仇的林芫,如今却是熄掉了攀附太子的心思。
然则,有时候就是你怕什么就来什么。
陆嵘都这般窘迫了,还不忘隔空对陆湛交代:“四哥,过几日我亲自过来接小青莲,这几日你给我将她护好了。”
林芫抬手捂眼,只觉得没眼看。
陆湛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嫌恶的神情,在往回走路过她身侧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林芫总觉得一道轻蔑的目光自她面上扫过,那感觉似乎是在说:“太子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竟然还这副表情,简直不识好歹。”
见陆湛要提步回古月轩,朱时茂再次发声替小成子求情:“王爷,小成子犯错,我作为王府管家,亦有失察之责,还请王爷一并责罚。”
陆湛头也不回,冷静淡漠地道:“那便如你所愿,你自去领板子。”
朱时茂一听,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即就跪了下去,“王爷,小成子罪不至死啊!”
林芫闻声望去,视线自朱时茂花白的发须及稍显佝偻的背上扫过,也跟着跪了下去,“王爷,求你饶了小成子哥,小成子哥是个好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若是一定要有人受罚,那边请王爷惩罚民女好了。”
陆湛瞥了眼脸色弱白的林芫,目光一压落在她肩头的血渍上,古井无波的眼眸划过一抹异色,他抬手拍了拍袖口并不存在的尘土,而后背过身去,“林芫,本王记得同你说过,本王只讲利益,不讲感情,你要本王放过小成子,那么你能给本王什么作为回报?”
林芫一听这话,下意识就捂住了胸口,等反应自己在做什么后,又自嘲地笑了笑,晋王怎么会看得起她呢,他不是一起都嫌弃她们这样的出身吗?
想透了这一点,林芫交叠手掌于地面,庄重地磕了一个头,“只要王爷能够饶了小成子哥,我林芫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苦难是试金石,林芫同小成子虽然相识不过短短几日,却俨然已成了过命之交,林芫从不自诩是个好人,但也绝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待她真诚的人。
小成子为了帮她,如今身陷困境,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弃他于不顾。
陆湛听闻林芫的话,唇角难得地有了一丝上翘的弧度,那是一种计谋得逞的快意,然他依旧用冷淡的口吻答道:“既你有这份心,本王也就随了你的意,明日你来古月轩,本王再与你细说。”
林芫撇撇嘴,瞧他这话说得,倒像是卖了她多大人情一样。就他这冷心冷肺的性子,还不知要如何压榨回来,只是林芫如今身无长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倒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他总不至于要她性命。
只要能或者就成,活着就有希望。
小成子死罪终是免了,然活罪却难逃,被王爷罚去了庄子上三个月。
临去前,林芫在王府西侧门送小成子上马车。
“小成子哥,对不起啊,都怪我,不然你也不容受这无妄之灾。”林芫见小成子连上个马车都费力,于是道:“小成子哥,我有从扬州带来的跌打药,你等一等啊,我这就去跟你拿。”
林芫小跑回到西苑,在自己的箱笼里倒腾了半天,找出两个小瓷瓶,看着这一模一样的小白瓶,林芫却是小嘴噘得老高。
“到底哪一个是跌打药呢?”
庄嬷嬷正好在门口晒菜干,闻言就随口道:“两瓶都给他不就好了?”
林芫一听,吓得一个趔趄,慌忙间险些将瓷瓶摔在地上。
这两个瓷瓶,一个么自然是盛放的跌打药,而另外一瓶却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玩意儿若是当做跌打药给大量涂抹在伤口上,小成子哥一个没有根的人,等药效上来,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这两个瓷瓶,却是一模一样,林芫却也不敢打开来辨识,只因另一瓶东西太过霸道,她怕她只是闻一闻,便要中毒,到时候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这霸道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离开扬州城之前,张姨妈塞给她们的秘密武器。此药名唤浴炉散,乃是秦楼楚馆的秘药,少量使用可以达到助兴的目的,若是量剂过大,则需要多次与配偶欢好,才能药到病除,否则便要暴毙而亡。
最终,林芫还是从庄嬷嬷那里讨了一瓶跌打药酒来交差。
林芫再次来到王府西侧门,小成子的行李已经准备到位,主要是近几年来京郊十几个皇庄的账册,他此次去庄子上,也并不闲着,须得将京郊十几个皇庄上多年来的营收全都查清楚,否则便是三个月的期限到了,他依然不能回王府。
看着那装了整整一个车厢的账册,林芫再次愧疚地低下了头,“小成子哥,对不起,若不是我,你原本可以不去庄子上受这份罪。”
小成子看了眼王府之东,朱红色的宫墙,淡淡地道:“早在决定帮你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今天。”
林芫知小成子这一离去,自己也将杯送到东宫,下回还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于是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小成子哥,你既然明知帮我会受到如此重罚,你为何还要帮我?”
小成子自宫墙上收回目光,看向林芫那双明亮的眼,认真地道:“你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认识一个女子,她被卖去了青楼,最后因为不堪受辱,而上吊自杀的事吗?“
林芫点了点头,“记得。”
小成子鼻子一酸,“那个女子便是我的幼妹。你和她长得很像。你的眼睛和她简直一模一样。我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她。当时她被卖去青楼,我却因为关在宫墙之内什么都不知道,以至于等知道她的事情,她的尸骨都已经化作了黄土。这以后,我求朱总管将我带出皇宫,这样我就可以经常回家看看,只是啊,我那个幼妹,却再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啊!”
林芫歉声道:“对不起,小成子哥,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小成子摇了摇头,“所以,你不必谢我,我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虽然现在被赶出了王府,但是我知道,如果是她,她也会希望我这么做。只是,林姑娘,我人微言轻,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从今往后,我帮不到你了。以后去了东宫,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说罢,小成子就拉下车帘,“你回去吧,我也要出发了,希望我下一回见到你,你能够得偿所愿,在东宫混得如鱼得水。”
“小成子哥。”林芫却叫住了他。
小成子拉开车帘一角,探出个脑袋,“怎么,你还有事?”
林芫眼角湿润地道:“小成子哥,你若是不嫌,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幼妹,你就是我亲哥。”
小成子想要拒绝,这种事情,能够有替代吗,可等他是想落在林芫那双和故人一模一样的眼睛上时,还是眼眶一红,淡淡地答了一个“好”字。
林芫动了动嘴,她想同小成子交代,其实她并非石埠镇的人,从一开始她就在骗他。
可等车夫扬起马鞭,小成子重新扯下帘子,林芫依旧没有开得了口。
罢了,左右都要离开王府,便在小成子哥跟前留个好印象吧。
林芫转身要回西苑。
可这个时候小安子,却匆匆来到了西侧门,阴阳怪气道:“林姑娘可真是好本事,非但叫小成子对你赴汤蹈火,叫太子为你神魂颠倒,现如今便是连我们一向冷漠的王爷,也对你另眼相看。倒真是小安子小瞧你了。”
林芫早已经习惯了小安子无处安放的恶意,闻言只是平静地道:“小安子公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安子看来,林芫简直就是狐狸精一般的人物,闻言他翻了一个白眼,“林姑娘就别在这里假正经了,快去西苑收拾收拾包袱,跟我去古月轩吧,王爷还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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