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说来净水也真是个秒人, 即便是前来十万大山中找她那丢尽了人的好徒弟也不肯失了排场,仍然是要乘着她那精美至极的仙舟一路吹拉弹唱地轰轰烈烈地开过来,这番动静下来, 别说周灵她们看得目瞪口呆,就连早就习惯了净水这样做派的无极宗众人都感到一阵阵羞耻。
永乐恨不得掩住面容, 恨恨道:“师父真的是, 这种情况还要乘她那仙舟宝船!”
婉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净水亲来,她已经与永乐打了照面, 若是不给净水请安就离开,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她咬了咬牙, 手背在身后给萼茵使了个手势。
萼茵一见心领神会,拉着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的荣宝屏气凝神悄悄地离开了这样。
在场的众人本就被净水浮夸的出行方式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并没有人留意到婉莹救起的一位生灵被她那徒弟无声无息地带走了。
除了一直看着萼茵的周灵。
萼茵一动,她便立即跟了上去,这次周灵的运气还算不错,跟了无极宗众人这么长的时间,还能不被发现的全身而退,丢失的荣宝也被她找到了。
这样的好运不知还能继续多久,周灵跟着萼茵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出声道:“萼茵!”
萼茵吃惊地回头, 发现竟然是周灵, 她此行的目的便是找到她将凌云可能亲至的消息透露给她, 却没想到完成的这样简单, 好久不见的周灵穿着合身地衣裳,看上去比被囚青池山时少了几分戾气, 多了一些从容,看来她与荣宝一家人相处的还不错,萼茵稍稍放下了心,而后又想到凌云,忧心地拉着周灵的手道:“看见你现在过的还好的我就放心了,但是恐怕你要快点离开这里了,我怀疑玄清门中有人发现你的踪迹,几日之前已经传回了门中,若是凌云带着门人亲至,悟虚一个人也没有办法。”
久别重逢的朋友,一张口便带来的是这样的消息,周灵先是一愣,犹豫了一会儿,苦笑道:“那我将荣宝送回山谷中便走吧,晏华嘱咐我去寻荣宝,至少做好这最后一件事吧。”
一直安静地听着二人谈话的荣宝,此时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他一脸哀伤地看着周灵,轻声道:“周灵姐姐要离开荣宝了吗,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周灵看着一身灰扑扑的荣宝,难掩不舍之情,想来他是知道自己对母亲做了坏事,自被婉莹救起后便一直乖巧沉默的随萼茵摆弄。
荣宝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好孩子,很多年前,晏华还带着他生活在小宗门时,对他的要求十分严厉,荣宝必须修行刻苦,必须比所有人都强,因为他是母亲的希望,是母亲在门中立足的根本。
那时的他很痛苦,每日的修行只是为了博取母亲的一个笑脸,但他仍然尽力满足了母亲的期待,他确实是当时门中最强的存在。
直到渐渐地,门中所有人都发现了荣宝的不对劲。
他原本是晏华的骄傲,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晏华的耻辱。
一定是因为晏华太过弱小,才没有办法诞下强大的悟虚的后代,都是晏华的错,都是晏华生下了残缺的灵物,害得宗门对荣宝的培养竹篮打水一场空。
晏华被逼成半疯,但荣宝直到被母亲掐上脖子的那一刻,仍然在乖乖地听她的话啊。
乖乖听话的荣宝,一直都在失去,现在他又要失去一个他很喜欢,很想一直跟她生活在一起的姐姐了。
荣宝看着周灵,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他想开口让周灵不要走,不要离开他和爹娘,可他又那么懂事,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周灵心酸极了,她拍拍荣宝的胳膊,牵起这个大个儿小孩的手,轻声道:“走吧,再不回去你娘该担心了。”
荣宝点了点头,伸手擦了一把眼泪,沉默地跟着周灵走着。
萼茵也不好受,几年前她前来十万大山附近做任务,没曾想原本应该是一个小弟子能做下来的任务,忽而变得十分困难,偷偷跑出来的荣宝看到萼茵被困,便好心将她从困境中救了出来,自己却犯了病。
他犯病之时没有及时控制,露出了许多非人的破绽,萼茵才发现荣宝竟然只是一具灵器,疑窦丛生的她将荣宝按照他身上传来的细细感应送到了十万大山中的一处幻境前,认识了那曾是玄清门中九长老的悟虚夫妇。
他们都是十分好相处的人,萼茵也不便对他们痛失爱子,因此强行将孩子的灵魂封印在灵器中这件事妄加评论,她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若是自己能挽留住孩子,谁不会这样做呢?
悟虚问了她一些门中之事,虽然他已经离开玄清门许多年了,可奇怪的是,他仍对近来宗门内部一些事物了如指掌,萼茵在晏华温柔的眼神下一五一十的说了,然后悟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不经意地问道:“我听说此界唯一的那枚龙卵,已经被囚于青池山了?”
他提到了周灵,萼茵有些怔忪,但这件事在仙道众宗门中早就已经传开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便点了点头。
直到这时,她还能想起当时他的神色,悟虚闻言,怅然地笑道:“此界唯一的救世主,竟然被无知的灵物强行囚于青池山中,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救世主?”萼茵记得自己当时迟疑的问道,“您是说周、那龙卵是此界的救世主?可是,神龙出世便会离开此界,它能救什么呢?”
其实她当时应该问的是,此界有什么需要拯救的呢?
可她觉得这样玄奥高深的事情,悟虚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哪怕有时候萼茵也觉得这个世界似乎过于残酷,过于疯狂,每一个生有智慧的生灵终其一生都在一张逃脱不了的大网中苦苦挣扎。
这样想着,她便觉得悟虚一家并不像她曾经见过的那些先天灵物一般,充满了不可一世的傲慢,不由自主将自己与周灵之间的友谊说了,她当时没有想过自己能将周灵从青池山上救出来,心里也仍然存在是不是自己无心的举止害了她,导致她被困青池山中,恐怕她会恨自己的念头,可是晏华又温柔地看着她笑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若是周灵知道你心里惦记她,一定会感激你的。”
这句话在她心中埋下了一个种子,一个希望的种子,萼茵看着周灵牵着荣宝的背影——她似乎是感觉到了萼茵的目光,回头温和地看着她笑了笑——如今这种子已经长成了大树。
当时的萼茵接过了悟虚赠给她表示谢意的传送令牌,说是若是在门中碰到了不顺畅的事情,大可以过来求助。
她一时头脑发热,对悟虚说道:“若是我能将周灵救出来,她能到您这待一段时间吗,您能保护她吗?”
悟虚清俊的面容上浮现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他点头道:“若是她到了这里,我自然会保护她。”
往事又重新浮现在萼茵的脑海中,原本是再自然不过的相遇,不知为何,现在想来,她总是觉得有一些淡淡的怪异感。
萼茵摇了摇头,将这感觉从脑海中挥散开。
远远看到净水那浩浩荡荡行头的不止周灵他们,高悬在林子上空对峙着的二人也注意到了那动静十足的场景。
悟虚有些怀念的笑了笑,摇头道:“净水这人近千年都没有改过她那性子,还是这般的好排场,怎么,现在你与她的关系已经好到这般地步了吗?连这样的消息你都要与她分享?”
天边净水的豪华大船还在慢悠悠地开着,凌云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说这消息是他透露给净水的,实在是冤枉了她,回想起玄清门此前不久才被魔物入侵,凌云对门中弟子们刚放下来的心,此时又悬了起来。
难不成门中有的不是魔物的做细,而是无极宗的做细?
悟虚见凌云面上阴晴不定,略略一想,便猜到了凌云此时在想些什么,忍不住讥讽道:“掌门大人,几百年过去了,你的疑心还是这样重啊。”
凌云将对门人的怀疑抛之脑后,专心地看着这个纠缠了近千年的对手,本以为他当上掌门后,悟虚从门中隐退已经是对他低头的意思表示,如今看来,这个心深似海的灵物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与自己作对罢了,他冷哼一声,斥道:“我若是跟你一样,做了别人千年的手下败将,早就羞愧不敢出现在人前了,确实没有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灵物,此时你又想做什么?那孕器我是势在必得,百年前你都斗不过我,夹着尾巴躲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还想着跟我斗?我看你那傻儿子的脑子就是像你吧。”
仙道魁首,堂堂玄清门掌门,竟然像无知孩童斗嘴一般碎碎地说了这样多,与他往日仙风道骨的模样大相径庭,教他门中弟子们见了定是要惊掉下巴。
凌云不提荣宝,悟虚能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与他说话,可他用这样的口气提到荣宝,悟虚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起来,此时若是教周灵来认,想必也是认不出来眼前这诡气森森的灵物竟是好脾气的悟虚。
两个斗法多年的老怪物,见面的第一个瞬间,便撕下了自己好似与灵魂融在一起的面具,显出了两个邪诡难辨的真身,蓄势待发地要斗上一场。
悟虚一向平静的眼眸中显出一丝狂态,他狞笑道:“我也是断然不会让你将她带走了,你我终究都会走向灭亡,只有神龙出世才能拯救这个已经彻底堕落的世界。”
凌云嗤笑一声,不屑一顾道:“谁要跟你一起走向灭亡。”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情,露出了一个如梦似幻的表情来,“我,凌云,要做这个世界第一个真正的神仙!”
第六十二章
凌云与悟虚之间的恩恩怨怨, 且由他们去论,此时的白狰断然没有那个心思再去思考旁的东西,只因为眼前的这个魔物, 着实有些难以应付。
白狰此前大大小小的也曾除掉过一些魔物,他对魔物的印象一直都是狂躁有余, 智慧不足, 被魔气入侵的生灵本就很难保存神智,即便是生来便浸淫在魔气中的魔物也一样。
可药郎君却与之前所有的魔物都有不同,他拥有完全的自制能力, 并未彻底的陷入疯狂,沦为被邪念支配的怪物。
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清醒。
这让白狰觉得有些棘手,药郎君的攻击对他没有什么效果, 可他也只能摸到那狡猾的魔物的衣角。
白狰感受不到他的魔核在哪里,他虽然就在自己身前,可又似乎远在天边,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他积蓄起力量,瞄准那魔物的身体而去,在即将碰到药郎君之时好似碰见了什么无形的壁垒,将将擦过他的躯体。
又是无用的一击,白狰落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重重黑雾笼罩着的男子。
药郎君煞白的脸在黑雾中若隐若现,他笑道:“怎么?这样就累了吗?你还是不如你的母亲啊, 作为长辈, 我就陪你玩到这儿吧, 毕竟, 我还要去找我的夫人呢?”
“你的夫人?”白狰意识到了什么,一阵莫名的狂怒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上开始出现更多兽的痕迹。
药郎君仍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他啊了一声,深嗅了一口气,眉头微皱道:“你身上有我夫人的味道啊,你们认识?”
他那空洞宛若无物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白狰,出现在林中后第一次露出了笑以外的表情,药郎君阴沉着脸道:“我那夫人,可真是不守妇道,逃离我身边后竟然已经有了第二个男人,魔物,灵物,妖物,哈,这贱人难不成下一回要跟一个凡人好上了?她完全没有顾及她腹中的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我的孩子!”
药郎君那理智的模样似乎也只能坚持到此刻了,他神经质般的颤抖着,倏地张嘴,吐出无数长着跟他一样面孔的小魔物们,它们甫一落地,便嘶吼着,朝着白狰而去。
而随着一声轻响,白狰之前所站之地,此时已经没有那个身形颀长,容貌迭丽的妖物了,一只拥有华丽白色被毛,形容完美,姿态超然,宛若神话中记载的上古神兽般的生物,以一种大猫独有的优雅姿势蹲坐着。
他金绿色的眼眸像是一对举世无双的宝石,在阳光下散发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光芒。
药郎君与从他体内出生的所有小魔物们一起愣了一瞬,在场数百张药郎君的脸上都出现了同一个表情,他们一起被这仿佛身有圣光的兽摄走了心魄,这高洁神圣的生灵,生来便是魔物的另一端,与他们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那洁白的兽站起了身子,他的眼眸中充斥着厌恶,药郎君的心中又是一颤,被这样美丽的生灵厌恶,似乎是所有生灵的最大伤害。
他们怎么能让这至高无上的白色神兽流出任何的与他本性相悖的神色呢?他们真是最为罪恶的生灵,是最为污秽的存在,他们出现在这里,就是对纯洁的亵渎,对神的不敬。
药郎君不知不觉留下了一滴泪来,他全身发抖,几乎喘不过气来,颤栗感从传入他的四体百骸,他兴奋地流着泪道:“太美了,若是你的母亲能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不知道她会有多开心,孩子,若能亲手杀死你,是你赐予我的恩赐,我会好好珍惜这一刻的。”
白狰的尾巴轻轻甩了两下,他低下头来,朝药郎君露出了他的獠牙,白色的兽脸上竟然能看出明显的不屑,他嘲讽道:“你还有一点时间,只要你收回你对周灵的不敬,我可以考虑把你的魔核埋在陶玉的排泄物下,让你接受真正伟大的妖物的熏陶。”
药郎君的眼角不断有泪水流下,可他的嘴角却勾起到夸张地程度,他嬉笑地问道:“周灵是谁?”
白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继而变成了更为难以描述的恶心,一个连她的名字的从未记住过的腌臜魔物,竟然敢从口中说出这样亵渎的话语。
他白色的被毛渐渐开始闪耀着柔和的光,数百张药郎君的面孔一齐露出了惊容,他们急急地想要奔向白狰,收割他的生命,可有一种超出药郎君感知的速度,骤然发生。
白狰的速度比人形的他更快了,在他启动的一瞬间,像是一道闪电在这不见天日的林中闪过,白光一闪,便将所有长着药郎君面孔的小魔物一扫而空,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是慢动作,白狰锋利的爪尖停在药郎君本体的喉咙之上,直到这时药郎君才看清楚了他的身影。
白狰的手像又像遇到什么看不见的阻碍一般停在了半空。
兽型白狰的强大程度远超出了药郎君的预期,他只来得及调动所有的魔气集中护住了自己的要害,他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只白色的大猫,叹息又是赞美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啊,这具分分身,我只能放弃了。”
果然出现在这里的不是这狡猾魔物的本体,真想现在就让他彻底消失在世上,白狰有些暴躁的咆哮着,爪尖用力,撕开了药郎君设下的所有阻碍。
这个污秽的存在在分身消失的前一刻,又露出了那让人恶心的笑模样,他轻声道:“帮我向夫人问好。”
只可恨分身的痛楚只能让本体感知到二三,虽然让力量的溃散是无法追回的,但这口出狂言的魔物终究没有接受到应有的惩罚,白狰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有一天能找到他本体所在,定要取他魔核埋在陶玉排泄物之下,今天竟然这样便轻易的让他逃了。
白色的大猫缓缓变回了人形,他随意的捡着因为变身而洒落一地的残破衣物,堪堪围住了重要部位,结实精壮的上半身随意露在空气之中,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都是一片旖旎的风景。
白狰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幅模样,一时有些不知下一步应该去找谁。
人类似乎都很在意衣着得体这件事,何况自己又弄坏了晏华亲手给他做的衣服,若是这般大大咧咧地回去,少不得要被埋怨——他心底顾及的究竟是不是晏华,他并不敢细想——还是先去寻陶玉,告诉他这林中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白狰这样想着,刚走出了几步,便忽然抬头看向天空,在天边的地方,一艘巨大的仙舟宝船正在仙乐飘飘只朝着这边驶来。
这宝船夺目非凡,见者难忘,白狰一眼便认出此乃无极宗掌门净水出行最爱的座驾,有许多次,他也曾看远远地看见过宝船从十万大山的边缘驶过,只是这一次,净水并不是绕道而过,十万大山就是她的目标。
白狰看着宝船前行的方向,与陶玉的住处背道而驰,净水不知为何而来,正正朝着山谷所在的方向,周灵、晏华、荣宝都还在谷中,他咬了咬牙,将围在腰间的衣服撕开,重新化为兽型,随着宝船前行的方向而去。
此时林中的异状恐怕不止一处,白狰不敢掉以轻心,谨慎地掩盖着自己的气息,如鬼魅一般在林中穿梭。
忽然间,白狰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里离山谷并不远,此时无数的巨木轰然倒塌,地上受灵气击中,翻出数米深的泥土,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似乎是有两个当世大能在此进行了缠斗。
白狰深吸一口气,嗅出了其中有一缕熟悉的气息,是悟虚。
那此界能与悟虚斗个不分上下的存在,十只手指都能数明白,白狰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先是药郎君,接着是净水,然后是能与悟虚打个平手的大能,究竟是什么将他们引到了这里?
莫非?大猫不安地抓了抓地面,他想到了十万大山真正对外界有吸引力的东西,不,不能这样称呼她,她是此界独一无二的存在,是唯一能引得灵物、妖物、魔物前仆后继赶到此处的原因。
他要立刻带着她离开!
白狰狂奔起来,兽型的他速度几乎是此界之最,瞬息之间,他便回到了山谷之中。
可原本充满荣宝欢声笑语的山谷此时一片寂静,荣宝不在,周灵不在,连晏华也没有像往常一般迎出来。
他们都怎么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何悟虚离开时没有设置好法阵保护好这里?
白狰疯了一般在山谷中找着线索,很快他便发现了那处设下了重重禁制却被人从内部打开了缺口的小屋,发现了身受重伤被人安放在床上的晏华。
是谁做的?白狰的心狂跳着,他上前仔细的嗅了嗅晏华,确定她虽然伤得很重,却暂时并无性命之忧后,又查看起小屋中留下的线索,这个小屋中被打破的法阵,晏华受伤的情况,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了荣宝。
荣宝居然在这个关头犯病了!所以周灵不在山谷中,定是出去找寻荣宝了,荣宝会去哪儿?他的躯壳能在此时的林中保持完好吗?若是被悟虚与凌云之间的斗法波及,这一次的凶手又该怎么算?
还有周灵,周灵!
她知道凌云和净水已经出现在了这里吗?
白狰转向周灵的房间,从中找到一件周灵曾经贴身穿过的上衣,滴上了自己的鲜血,企图用秘术寻找周灵的踪迹。
鲜血滴在衣服上,浮起化作只有白狰能看见的血雾,随着血雾的指引,他跟了上去。
第六十三章
净水在众目睽睽之下坐着她那豪华仙舟宝船而来, 她是当真没有发现凌云与悟虚的存在吗?她是早就看到了却已经来不及折返了!
净水此人确实爱面子好排场,于是前往距离无极岛距离如此接近的十万大山时她想也没有想,就如往常一样将她最爱的座驾唤了出来, 由门中小弟子们伺候地舒舒服服朝着永乐传给她的坐标出发了。
按照永乐所说,不过就是永寅被魔气所伤留下的后遗症, 有些暴躁, 见没有买到妖心又闹脾气罢了,离家里这样近,他们又带了那样多的门中异宝, 能有什么危险,但她就是放心不下,她也知道自己是过于溺爱徒弟了, 打定主意这次将永寅带回门中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一番。
她没想到明明只是去逮淘气的徒弟,怎么会在这小小的鬼地方同时碰见两个刺头,这两个刺头似乎还打得热闹!
要是没乘仙舟,没闹出这动静来,净水能把徒弟撇下,先悄悄溜回家避避风头,可她晓得自己这艘仙舟上,仙乐之声能传出数十里,那两人恐怕早就察觉到自己了,此时再退, 显得她净水像是怕事一般, 这叫她今后还怎么在凌云面前抬得起头来。
因此净水只能硬着头皮仍是吹吹打打地朝前驶去——只是鸟悄儿地放慢了速度——她只愿是凌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和徒弟一块练手呢。
可是靠的越近便越觉得天不遂人愿, 与凌云交手之人竟然是早就从玄清门中消失的悟虚!
这可让净水更是焦躁不安, 她不耐地让给她捶腿按肩的小弟子们都退下,心中疑窦丛生。
悟虚与凌云, 可是死对头啊!他们两为何会突然一起出现距离无极宗这样近的地方?莫非是什么针对无极宗的阴谋?此时她与她的两个徒弟皆在此处,那边悟虚虽然早已从玄清门中隐退,可终究曾是玄清门长老,谁知道会不会是凌云老贼又跟他勾搭上了,使了计谋要来陷害自己!这打来打去的莫不是在做样子吧!
悟虚这老贼!亏得自己当年年轻精力旺盛时,看他修为深厚,天赋异禀,性格又柔顺,全然不似凌云老贼那般自带一股老奸巨猾的油腻气息,还想着要与他春风一度,借他精华一用,好诞下个最为有天分的先天灵物,养大来耍耍,没想到他似乎看上了一个出身卑微,修为低下,小门小派出身的女子,还与她一同孕育了一个孩子!
这教净水实在无法接受,悟虚简直自甘堕落!不知廉耻!好端端一个优秀的先天灵物,白瞎了!后来听闻他竟然为了些情爱之事淡出了宗门,净水只觉得自己被猪油蒙了心才曾看中过他,这件事便被她引以为耻,抛在了脑后,再往后她当了掌门,哪里还有孕育后代的心思,更是早将他忘了。
今天,时隔百年,又与悟虚相见,净水捏紧了拳头,一时间生出了许多怒火,这是觉得无极宗和她是好欺负的吗?她打算与这两个老贼会会,这是在无极宗附近,净水倒要看看他们想对她做些什么!
随着仙舟越来越近,果然凌云与悟虚停下了争斗,净水定睛一看,见二人不过有些气喘,更是断定他们是共同过来谋害自己,这悟虚,当初婉拒自己的时候跑得像兔子一般快,此时还敢出现在这里。
净水冷哼一声,对镜整理了一番衣物,换上了自己最为华美的外袍,伴着门中小弟子们的悠扬乐曲,施施然地离开仙舟,出现在了玄清门二人面前。
悟虚先开口:“净水,许久不见,你风姿依旧啊。”
净水心中冷笑一声,面上还是一副淡然模样,淡淡答道:“不及悟虚你呢,不知你与你掌门,在此有何要事?要知道这里离我无极宗不过数百里,你们玄清门可是有非常大事不可?非要来我的地盘争斗?”
悟虚微微一笑,抬眼看向凌云。
好生会装模作样的两人!谈话间竟是这样熟稔!凌云心中惊疑未定,净水曾经有意于悟虚这件事,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这便是净水觉得悟虚比自己更为优秀,是看不起他凌云的证明,更何况悟虚从小便要与他争个高低,净水弃他而选悟虚,哪怕自己从未对净水有过什么意思,也过不去这一关——实在是欺人太甚!因此他曾想法设法搅黄了这事。
他从附庸在玄清门上的小宗门里,精挑细选了一个样貌柔顺,又精通幻术的仙女,又精心设计了一番,果然让悟虚爱上了那女子。因为那女子诞下了一个生有残缺的灵物,悟虚不惜淡出宗门,只为过上凡人般的生活。他是不知道,那女子中了他的法诀,本就神魂不全,又怎能生下健全的孩子,一切的一切都在凌云的掌握之下,他本以为悟虚离开玄清门后便过着丧家犬一般的生活,今日一见,他修为依旧,似乎还与净水有些联系?
净水今日这样大张旗鼓的过来,究竟是为何?难道自己中了这暗通曲款数百年的奸夫□□的阴谋,他们竟是在玄清门中安插进自己的探子,自己也是昏了头,也不分辨一番便这样一头扎进了他们的陷阱中!
看来今日这里恐怕根本没有什么孕器!他!凌云!被骗了!
凌云瞬间双目赤红,面色阴沉。
净水一见,更是警惕,不悦道:“凌云掌门,怎么回事,倒是说啊。”
哈,自己还未质问她,这浮躁肤浅的女人到先发作起来了!凌云阴云密布地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净水掌门竟然不知道?”
“我为何会知道?”净水柳眉一竖,呵斥道。
“你与悟虚这奸夫□□一同设计我,是为何事,你说来听听!”净水说的话凌云是一句都不信,更何况眼前这悟虚老贼一脸老神常在,定然是与净水有了首尾!千岁的老东西了,竟然还能闹出风流韵事,真是有趣!
堂堂玄清门掌门,言辞竟然与凡间流氓地痞一般,更兼他点破了净水心中最引以为耻的事情,净水暴怒,手指一抬,便是一发灵丸朝着凌云射去。
“你个老不修的再血口喷人,我便与你不客气了!”
“净水!你先不要动手,冷静一会儿!”悟虚出手替凌云挡了,一脸忧心地看向净水,仿佛只是好心,又仿佛真的与净水有什么首尾,这变幻莫测的变脸术,教凌云冷笑一声。
净水心中也惊疑不定,悟虚这是什么意思?凌云出言侮辱自己,悟虚不仅不辩解,还在一旁添砖加瓦?此时又在这扮好人,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引得自己出手,是不是有什么后招在等着自己?
净水面色一时白一时红。
悟虚宛如谪仙一般淡然。
凌云心中犹如藏着一座火山,只等喷发了!
那一滴火星,便是他们身下突然传来的一声叫唤。
“掌门!您来啦!”
凌云与净水同时低下头,却发现这是一个两人都不认识的生面孔,难道悟虚这些年在外创建了一个新的门派?两人同时转头看向悟虚。
地上那小弟子显然有些尴尬,又唤了一声:“凌云掌门,我是用婉莹仙长的传音灵器跟您联系上的内门弟子!我叫江琴!”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显然因为直面三位大能,而腿肚子发抖的灵物,颤声道:“掌门!我叫庆山!”
也不怪凌云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了这是自家门中的小弟子,实在是他们两人形容太狼狈了!
江琴不知这十万大山竟然这样大!地形这样复杂!她与庆山在其中绕了许久,几乎要迷失在里面,今日忽而又出现了许多魔气,险些夺走了这两个小弟子的性命,而那魔气就如来时一般倏地散去了,他们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同时,又听到了巨大的动静,和从上空一闪而过的人影!
江琴眼尖,一眼便认出来了是凌云!
凌云真的听了她的传信来了这十万大山!这番若是找到了那孕器,什么萼茵!婉莹!都不能再影响她江琴在门中的地位!她的前途命运,就要在今日发生转折了!
因着对美好未来的期望,江琴的心中生出了无尽的狂喜,这狂喜麻痹了她本该敏锐的感知,她并没有发现顶上的凌云面色已经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原来是你传信与我,来,面前这二位是无极宗的净水掌门,和我们门中曾经的九长老,悟虚仙长,你当着他们的面说说看,你是因为何事将我唤来?”这两个小弟子凌云有一点印象,他们曾经是上回魔气入侵青池山时他锁定的几个嫌疑人,虽然后来暂时洗清了他们的嫌疑,但凌云也不是完全的对他们放心了,特别是今日,这两个小弟子这样一身狼狈的提前埋伏在十万大山中,等到悟虚和净水都出现了,自己打算出手教训一下净水时才现身,他们提供的情报此时显得这样苍白,凌云悔青了肠子!到底是年岁日渐增长,像悟虚说的那般,自己离灭亡又更近了一步,他日渐阴晴不定,曾引以为豪的判断力也在丧失……
凌云复杂的心思江琴全然不知,她兴奋不已,大声道:“回禀掌门!恐怕那从门中逃走的孕器便藏身在此!”
凌云面上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他让她说,她便当真在净水和悟虚面前这样大大咧咧地说了?这样的消息,这弟子难道不知道多么珍贵,竟然就这样分享给了旁人?这究竟是真是假,凌云的眼睛转向了悟虚,悟虚似笑非笑地回望他,他又看向了净水,
净水满面嘲讽,似乎是再说自己竟然被这样简单的假消息给骗了。
这是他们联合起来做的局!自己竟然还真的入了局!凌云要发疯了!这些人竟敢如此戏弄他!他要将眼前这几个人都杀死!
就在他要动手之时,又是一声掌门从地上传来。
三人转头看去,却是凌云的二徒弟,婉莹,和她时常带在身边的那小弟子。
凌云这次是一眼认了出来,只是没想到婉莹为何也会再次,面上更是难看,没好气道:“你又为何在此?”
婉莹拱拱手道:“徒儿带着萼茵来十万大山边缘处做任务,却意外发现今日林中似乎有魔物出没,方才将魔物除去,远远地便听到您的声音,便来这边看看,没想到真的是您,刚刚江琴的话徒儿也听到了,师父,那传音灵器乃是徒儿不小心遗失的,此事断然不是徒儿的意思!江琴所言,徒儿一无所知!”
江琴骤然回头看向了婉莹,这女人在说谎!她若是真的做了任务,曾去过十万大山边缘那小镇,那她定然知晓孕器曾经来过此处,可婉莹却信誓旦旦地说她一无所知!这个肮脏下贱的凡人!以为自己一时好运,成了掌门徒弟,便能信口雌黄,蒙蔽所有人的眼睛吗!
江琴尖叫道:“婉莹你这贱人!你在说谎!你明明知道孕器就在这附近!你竟然敢欺骗掌门!”
江琴对婉莹大喊大叫,让庆山吓了一跳,他不像婉莹这般冲动,早已发现顶上三位大能似乎互有罅隙,并不像掌门所言那般,恐怕掌门并未真的相信江琴,江琴此时又对婉莹出言不逊,她是真的疯了吧,她不要命了吗……
他愈发腿软,已经控制不住的涕泗横流,而他又知道自己这幅模样只会更惹来掌门的怀疑,可他真的控制不住啊,怎么办,庆山哆哆嗦嗦地看向婉莹,只求这个好脾气的仙长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江琴一马。
可他的祈祷落空了,婉莹抬手便将江琴打倒在地,呵斥道:“我是谁,你又是谁,竟敢如此放肆,你还未说,是谁指示你偷了我的传音灵器?”
这句话一说完,婉莹恍然大悟一般,急切道:“上回门中被魔气入侵,你便是头几个入魔的弟子,当时掌门洗清了你的嫌疑,可此时你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加上今日十万大山中忽然出现的魔物,江琴!你是不是已经堕魔了!你是不是与魔物有联系!”
江琴被婉莹的一番话说懵了,婉莹……婉莹不是锯嘴葫芦吗?她不是一向都为人很和善吗?她为何要突然栽赃自己?后知后觉,江琴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高悬于顶上的凌云,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凌云脸上的一脸厌弃,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周身就像忽然掉进了冰窟一般发着寒气,完了……完了,掌门怀疑自己了,婉莹这样低贱的存在,却是他的徒弟,自己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内门弟子,他不会相信自己了,除非自己能现在就把孕器揪出来给他看,否则自己的小命,等到回到宗门后也许也保不住了。
是啊,若是自己真的能将那孕器找出来呢,婉莹性格突变,这样百般隐瞒,真的是因为她自己吗,她去过那个小镇,肯定知道孕器在这附近,她与孕器又有何关系,为何要为她掩饰,可能她不是在为孕器掩饰,她是在为她最为偏爱的那个人掩饰!
萼茵,她是同一年与孕器来的玄清门,她也曾是个凡人,她是那次婉莹下山时,顺手被她捡回来的,那么她与孕器究竟是什么关系?
江琴尖声大叫道:“掌门!孕器真的在此!而且她不仅在此,她恐怕还就在附近!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修为发誓!萼茵才是那个奸细!她给孕器通风报信了!她现在在这,那个孕器恐怕还没有走远!您只要愿意,一定能找到她!”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视线看向了那个一直低着头,跟在婉莹身后的身影。
萼茵缓缓抬起头,面色苍白。
凌云的眼神飘忽不定,好像将江琴的话听了进去,他眯了眯眼,暂且将心中的杀意压了压,平静道:“哦,你叫萼茵?她这番说辞,你有何需要解释的吗?”
被凌云这样的大能注视着,萼茵感觉到自己的肩上仿佛有着万钧之力,她的额上流下冷汗来,顶着江琴疯狂的目光,萼茵张了张嘴。
第六十四章
江琴这番猜测, 其实全给她猜对了,周灵本来与荣宝萼茵好生生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却未曾想到凌云先是与悟虚斗起了法, 在天上一番争斗后正巧停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而后净水又加入了其中, 三人起了口舌之争, 都没有要移动一下的意思。
这教周灵三人起了一身冷汗,此时要想要走,在三位大能的眼皮子底下, 哪里有那么容易!
凌云和净水为何会一同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叫周灵想不通,难不成他们两个私底下其实早已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因为利益结盟,一起来将自己抓回去?
可实在是说不通啊,凌云为何要好端端地让净水前来分一杯羹?
周灵不敢轻举妄动,与荣宝一齐躲在大树后的阴影处,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这样等了一会儿,见那三位大能仿佛并是不达成了什么一致意见才出现在这儿的,彼此之间也隐隐有些防备,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来,只等他们对质完, 再寻个机会偷偷逃走。
哪里想到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来!
这个江琴和庆山又是个什么来头?他们也不是什么菁英弟子, 好端端的, 非得要跟周灵过不去是为何?
周灵来到此界后见到的人并不多, 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两人了!
正好萼茵看到婉莹与永乐一行人循着净水仙舟上的乐曲也来到了这样,萼茵上前拉着婉莹低语了几句, 才有了婉莹出声说的那几句。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二人又将萼茵拉下水了。
萼茵在三位大能的注视之下,感受到阵阵威压自空中朝自己而来,她只是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便觉得好似已经被这庞大的力量给压进了泥土中,再加上此时若是她哪一句话让凌云起了疑心,周灵近在咫尺,哪里能逃的掉!萼茵觉得万钧的重担都压在了自己身上,她的额上生出了大滴的冷汗,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念头从她脑海中走过,她张口辩解道:“掌门明鉴!江琴所言,弟子一概不知!您可能不知道,前来十万大山这个任务,本就是我与师父接下了,这样简单的任务,门中也不会遣来两位弟子,我不知为何江琴会出现在这,她难道是预先得知了什么吗?为何我却没有发现半点踪迹?是不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呢?”
萼茵一边说着,江琴一边在一旁大喊大叫,两人一个装若癫狂,一个沉着冷静,姿态实在是相差甚远,连一旁看热闹的净水都皱起了眉头,虽然凌云面无表情,萼茵确是越说越有底气:“上一回您也叫我过去查过,弟子是清白的,可是江琴却分明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被魔气入侵!再加上这回弟子会来这十万大山,也是因为林中魔气四溢,与上回青池山上的事情何等相似,而江琴又是比我与师父更早到了这里,为何每次这样的事情都能与她扯上关系?萼茵不敢妄下定论,还请掌门三思!”
江琴听了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语,脸涨得通红,她恨不得杀了萼茵!她千辛万苦地从这林中活了下来,此时也很难说有身体一丝魔气也没有,若是凌云再搜一次魂,她又如何能说得清楚?
明明她已经发现了真相,那孕器说不定就在哪一颗树后面看着自己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若是今日被孕器逃走了,自己之前所作所为都白费了,说不得还要被掌门严加惩罚,江琴心一横,大声道:“掌门!萼茵所言句句都是假的,我现在就替掌门将这林子搜一遍,到时候谁是谁非就一目了然了!”
她说罢,回想起刚刚萼茵出来的方向,大步便朝着那边去了,手上还不住地施展法诀,一时间灵丸在空中乱飞,击中了数颗巨大的树木,这些好不容易长了千年的巨树,在这年岁尚小的灵物的攻击之下缓缓倒地,溅起了一片的尘埃。
萼茵眼睁睁地看着江琴走向了周灵躲藏的方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再抬眼看向顶上三位大能。
凌云面无表情,静静看着江琴,看不出他到底相不相信。
净水一脸玩味,已经收起了火气,看起了热闹。
而悟虚,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心神已经脱离了眼前这混乱的场景。
怎么办——萼茵睁大了眼睛,周灵马上要被找到了,当着凌云的面捏碎传送令牌的话真的能跑得掉吗?她又转过头看向婉莹。
婉莹秀美的脸上,一双秋水似得眼眸,早已不见往常的温婉,只剩些一眼看不到底的情绪,僵在原地。
师父……本不应该被这件事牵扯进来的,她其实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从贤和镇到这儿的一路上也未曾问过她一句,若是事发,她定要被牵连。
是她害了这个世界上所剩不多的真心对待自己的人,萼茵绝望地想道。
江琴将面前的树林毁的七七八八,尘埃飞得太高了,众人的视线中一片模糊。
待到尘埃散去,那横七竖八的树木之上确实出现了一个身影。
江琴精神为之一振,不管不顾地朝着那身影奔去。
凌云的视线也落到了那身影之上,他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那道身影身上的气息,绝不是灵物,但,他有些不确定的思考了一会儿,好似很多年前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凌云扫了一眼悟虚和净水,并未从这两人的表情之中得到什么信息,又低头看着门中那小弟子的莽撞行为——果然她刚想对那身影出手,就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被远远弹飞了出去。
尘埃落地,林中那身影甚至根本不是人类。
一只巨大的,似虎非虎、似豹非豹、俊美非凡的大猫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这样神秘又美丽的生灵,已经许久未有人亲眼目睹了,众人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他们身处的地方。
十万大山,妖物最后的家园,传闻中最后的几位大妖物们打破了妖物们不同族类不相往来的规则,将此界中所有没有自保能力的妖物都庇护在了他们的羽翼之下,他们不再轻易地前往人类的世界。这里地势复杂,灵气稀薄,本就是被人类放弃的存在,再加之那些拥有不亚于仙门掌门之力的大妖物们摒弃前嫌一致对外,人类也默认了这是妖物的地盘。
这里出现一只看上去强大无匹的妖物,比起他们这些人类来,似乎才是正常的事情。
那只妖缓缓前行,只见他周身白色的被毛随着他的举止,宛如水中之草一般在空中飘荡,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围着他映出了一圈淡淡的光晕,身处光晕之中的他的本体似乎都变得若隐若现,教人无法直视。
待走到众人的面前,他口吐人言,叹息道:“人类,为何久久停留在此,我以为我们和你们,已经达成了一致。”
这若梦似幻的生灵,用他那熠熠生辉的金绿色眼眸环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凌云身上,他歪了歪头,蓬松的尾巴垂在地上有节奏地扫动,见无人作答,他看着凌云的眼睛道:“人类,你们破坏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凌云哑然一笑,不屑道:“你这妖物,好大的口气,竟敢这样与我说话,我便是来了,你们妖物又能拿我怎样?”
凌云今日忍耐多时,见江琴也未曾如她所言找出孕器,反倒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妖物跑到他面前大放厥词,他只觉眼角一阵抽搐,戾气涌上心头,什么与妖物的约定,此时他只想掏出这无知妖物的妖心,当着十万大山中所有的妖物们的面吃下去,好教他们知道,永远不要在凌云面前这样说话。
他这样想着,脑中渐渐混沌起来,现在再问他为何要到此处来,为何碰见了悟虚和净水,为何被妖物问到了面上,凌云恐怕都说不清楚了。
凌云按捺已久的杀意,就要朝着白狰倾泻而出了!
他手中捏着法诀,冰冷地眼神盯在白狰的身上,下一瞬,在场三人同时动作!
凌云想要施法!
悟虚与净水同时动手打断了他!
凌云脑中钝痛起来,他震怒地看着面前二人,想要动手的对象从那大猫转向了他们,他怒道:“你们果然是一伙的!你们两个奸夫□□!”
这疯子看起来已经时日无多,就要走向灭亡了,他就不能今日就去死吗!净水死死握紧了拳头,她原本还想要解释,此刻却恨不得要生啖其肉!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净水的脑中宛若有数十个声音在不断叫唤着,她面容扭曲,像是忘了自己是个强大无比的灵物一般,并未动用灵气,而是歇斯底里地上前,高高举起手来,狠狠地抽了凌云一耳光!
啪!
凌云的头被打得偏转了过去。
恐怕连他自己也未想到,竟然有修为深厚的大能,如同凡间泼妇一般,不动用一丝灵气,上前抽另外一位灵物的巴掌!
偏偏哪怕不动用灵气,她的速度也这样快,而凌云还只防着她用法诀偷袭,手中捏着个反击的法诀!
这个疯女人!!
在场者无不为之震撼!
玄清门中的弟子们立刻低下了头,只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远远看着,不敢上前的无极宗永乐一行人,也惊骇地捂住了脸。
刚刚发生了什么!
众人即便低下了头,捂住了脸,那一幕仍旧不住地在他们的脑中反复播放着。
凌云!堂堂仙道第一宗门,玄清门的掌门凌云,被无极宗的掌门净水,犹如凡人打架一般,抽了一个巴掌!
凌云竟然没有防备被净水近了身!
在被江琴打得一片狼藉的树林之中,被白狰用几根巨木掩埋在下面的周灵,透过一丝缝隙看到了这精彩的一幕。
撕吧!再撕的狠些吧!
她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六十五章
这谁能忍?!
下一秒钟凌云便朝着净水还手了!蓄能已久的法诀毫不管消耗地往净水身上砸, 铺天盖地的强大威能波及到了在场了所有人,在半空中炸开的巨大冲击击飞了所有修为低下的灵物,他们的脚下瞬间便出现了一个深坑。
而净水也不甘示弱, 祭出早就准备好的本命法宝,将凌云的攻击全数没收后又再次反弹了回去。
又是一阵爆炸声, 这能轻易震破凡人耳膜的声音以他们二人为中心, 像一滴水滴入了水塘中,声波的涟漪不断朝着四周扩散,来不及逃走的生灵们从半空中如雨滴一般掉落在地上。
还有犹豫不定究竟要不要趁机逃走的周灵, 在被气浪波及到之前被白色的大猫以身为盾,护在了怀中。
周灵还未来到此界时,也曾在朋友家将自己的脸埋入猫咪柔软的腹部, 那种被丝滑包围的感受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忘记过,如今被更大的猫科动物抱在怀中,上下左右触之都是曾经她陶醉不已的感触,她整个人陷入了白色的梦中,若不是头顶上凌云与净水打得不可开交,周灵恐怕很难克制自己用脸左右感受白狰毛发的柔顺度的举动。
她艰难地拾起了自己的神智,看了看身旁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与白狰的荣宝,用只有白狰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我们应该趁此机会逃走吗?”
白狰低下头,凑到周灵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他也用同样的声音答道:“暂且不要, 传送法诀动静与旁的法诀不一样, 很容易被察觉, 你再等等。”
说着,又一发被挡掉的灵丸偏了角度, 朝着他们这飞来。白狰来不及示警,只得俯下身子,用身体挡掉了这一击。
不知是哪位大能的手笔,威力着实巨大,他们周围原本横七竖八的树木被击中后碎成了木屑,满天纷飞,周灵与荣宝在这一瞬也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掩护,在白狰将她遮挡住之前,短暂的出现在了旁人能看到的地方。
还好在场的灵物们躲避两位大能的法诀都躲得十分辛苦,连一直惦记着要将周灵找出来的江琴都紧紧地抱着一根大树,无暇抬头看一看白狰这儿。
只有身形巨大的荣宝终究是无法躲在白狰的身下,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护住头脸,不愿被满天的杂物击中。
悟虚与荣宝之间似乎有什么看不到的联系,当荣宝屏气凝神、掩住自己的气息后,旁人都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而悟虚却赶在荣宝暴露之前,便远远地使出一个法诀,将荣宝护在了法诀之中,与此同时,一动不敢动的白狰也若有所感一般,轻声在周灵耳边道:“搂紧我。”
周灵立刻手脚并用,整个人抱住白狰,倒挂在他身下,将自己深深埋进了他华美蓬松的被毛之中。
刚刚悟虚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的法诀,乃是他十分自得的一种法诀,一次灵气运转,可以运行两种不同功能的法诀,将荣宝护住之后,又顺带往白狰身上挂了一个小幻术,大小恰好能将白狰包裹在内,教人看不出他与平时有何不同。
借着悟虚打得掩护,白狰站起身便想带着周灵离开。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白色的被毛实在太过柔顺光亮,即便是在与净水你死我活的打斗之中,凌云仍然分出了一丝心神关注到了白狰身上,见此妖物要走,抬手便是一发灵丸朝他射去。
若是旁的灵物,无论如何也是很难躲过凌云的攻击,可白狰可能是此界速度最快的生灵了,他没有回头,宛若后背有眼一般朝旁一闪,轻轻松松便躲过了。
凌云见没有拦住他,拼着挨了净水一击,转头便朝着他那儿去了。
却没想到,他不过刚一转身,净水和悟虚二人便又联合起来将他拦住,二人面上都是不赞同,净水更是赶在凌云张嘴之前便骂道:“凌云你这老不死的,失心疯了吗?你还记得你为了吃下他母亲的心,用自己毕生修为发了什么誓言吗?你现在就活得不耐烦了,我也不拦着你,你别连累我一块就行了!”
如闪电一般,凌云有些混沌的脑中忽然回忆起了他曾见过的另一只白色的兽,那是比眼前这只妖要更为强大的存在,她的力量甚至让当时的凌云都产生了一丝动摇。
她的强大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在灵物崛起的数万年之后,竟然还有这样强大的妖存在于世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次抓捕定然会面临失败,而提出这次计划,并且在现场负责的凌云更是难辞其咎,若是那只大妖想要挣扎,他们不知会付出多少的代价。
凌云依稀回想起了自己当时的不甘,可奇怪的是,大妖并未尝试从困住她的法阵中逃离,她甚至安安静静的蹲坐下来,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都看了一遍。
那样完美的生灵!那样浑身充斥着圣洁之感的纯净灵魂!
他们并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双方僵持在了原地。
半响,还是大妖先出声——她的声音也宛若天籁般动听,好些人只听她开口,便丧失了斗志——她用那洞察世事眼望着凌云,轻声道:“我知道我终将逝去,不论是消散在天地之中,还是被你们所吞噬。”
大妖金绿色的眼眸像是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又像是透过他们看到了许久许久的以后,她顿了顿,又道:“可为了让我的同类们等到他们应得的那天,我愿意将我的心脏交给你们,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当时还杀伐果断的凌云皱着眉道:“你已经陷入此阵中,即便我们不能立即杀死你,要夺取你的妖心也只是时日问题,你有何资本与我们讨价还价?”
大妖眼波流转之间,似乎有些轻蔑,她随意地动了动身,那原本看上去坚不可摧的法阵,随着她的动作,仿佛被撑到了极限一般,显出几分岌岌可危来。
周围的灵物大骇,纷纷运转起周身灵气,准备起一场可能的争斗。
但大妖又停下了动作,她那蓬松的尾巴不耐地在地上甩着,目光停留在了当时年轻的净水之上,同为女子,她似乎认为净水更为理智,更能听懂她想要说的话,大妖道:“你们的确人多,可我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可要想好了,若是白白在此丢了性命,今日的同伴在食我妖心之时,不幸丢了性命的你可会后悔……啊,我说错了,死人是不会后悔的。”
净水沉默不语,显然是被大妖说服,凌云当时还未曾有今日这般说一不二的地位,只能被迫一起听那大妖的要求。
她的要求似乎也不过分,只要食过她妖心之人,用毕生修为发誓,此生不得在十万大山内杀掉一只妖物,也不得坐视他人在十万大山夺取妖物的性命,只要他们肯立下此誓,大妖愿主动将妖心剖出。
她直到说出那句话时,依然还是那样的美丽,仿佛不是用自己的性命换得同类的喘息之地,而是要去赴什么盛宴一般。
“你们要想好哦,吃下我的心之后,再违背誓言,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净水是当时第一个答应的人类,十万大山本就是被灵物放弃的地方,让那些如丧家之犬般的妖物都躲进去,若是繁衍几代后,生出了更多了妖物,迟早会需要更大的地盘而不得不从大山中走出来,到时候再去捕猎自行离开的妖物,也算不得违背誓言,何况若是没有吃下她的心,就不受誓言的约束,这样终究影响的是少部分人。
他们与大妖达成了交易,在场所有人都以毕生修为为誓,而后分食了那大妖含笑从身上剖出来的心。
凌云、净水、还有现在不在场,可当时在的乾安,以及一些现在也是仙道中坚人物的灵物们,都受那誓言的约束,再也没有来过这十万大山之中。
凌云自那以后,再没有与妖物打过交道,久到他有些失控的脑子差点忘记了当时立下来的誓。
啊,这是那只大妖的后代,他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当时还让悟虚前往她的巢穴,防着她将孩子送回去,要将那小的一起除掉,以除后患来者。
悟虚并未带回来大妖的幼崽。
这些记忆不过数百年,凌云不应该这样难以记起,思绪回到了十万大山,他看着那只妖回首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凌云忽然有些不太确定,现在他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
凌云的视线又来到了身下,刚刚悟虚施展了一个法诀,将那身形巨大的灵物护了起来,那显眼的模样,想来就是他与那女子生下的孩儿了,观其容貌,果然有残缺之相。
他刚想出言嘲讽几句,又听得一声师父。
是婉莹在唤他,凌云不情不愿地看向自己的徒儿,却见她手中半抱着一个半边脑子都破掉的灵物,正是用传音法器将他从青池山召唤至此的小弟子。
真是没意思极了,凌云百无聊赖地听着婉莹说刚刚他与净水打斗时,这小弟子跑得慢了些,中了一招,当场便不行了。
另外一个与她同行的小弟子,也倒霉的被净水的法诀击中,一声没吭便死了。
所以说灵物又比凡人好到哪里去,这样轻易便死了,凌云心中的欲念不断上升,他对孕器的渴求在此时达到了巅峰,为何无法再找到她,她神魂中有着玄清门秘法,按道理来说不论她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脱凌云的掌心,除非。
凌云回头看向那个一直担忧地看着自己孩子的悟虚,狐疑道:“悟虚,你是不是能解那门中秘法?”
白狰离开凌云的视线后,便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周灵听到他说:“你要尽快离开这里,凌云终究还是会怀疑到悟虚身上,他不是这样容易轻信他人的人。”
周灵心中惦记着荣宝,将头埋在白狰柔软的毛发之中,闷闷地道:“他会不会对荣宝不利?”
“这里是悟虚的家,他在此盘亘许久,自然有他的保命之法,凌云伤不了他。”白狰的声音被风吹的有些变形,但周灵还是从中听出了些许心安。
眼见已经远离了凌云他们,她轻轻拉了拉白狰脖颈间的毛发,强打起精神道:“好了,已经离他们这样远了,你把我放下,剩下的路我一个人走就好了,你快些回去找荣宝吧。”
可白狰仍然在快速的奔跑着,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一路带着周灵来到了陶玉的住处,才停下示意周灵在旁等候。
“你等我一下,我与陶玉说一声,我跟你一起走。”
第六十六章
关于凌云他们怎样分食白狰母亲的心, 立下了怎样的誓言,周灵是一无所知的,可是她本能的觉得, 十万大山才是妖物们的家,白狰对她这些日子照顾让她很是感激, 可他没有更多的义务了。
周灵拦在白狰身前, 摇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何必连累你?”
白狰刚张嘴想解释什么, 便被里头传来的陶玉的声音打断了:“好了,你们一起进来吧,周灵姑娘, 我也想要见一见你。”
周灵之前从未见过陶玉,只是曾在与荣宝的谈话之中知晓十万大山里有个比他白狰哥还要厉害的妖物,从未有过交集的人想要与自己说话,她难免有些忐忑,但眼见白狰并未有何异常,便按下心中的疑惑,与白狰一道走进了陶玉的住处。
这是一处十分宽敞的洞穴,但现在里头挤挤挨挨的装满了小妖物们,见周灵踏进这里,他们一齐看向了这个传说中的女子, 无数亮晶晶的眼睛在昏暗的山洞里闪烁着, 他们好奇地注视着周灵。
周灵能感到他们并无恶意, 她放眼望去, 这些小妖物们都化作兽型,互相依偎着, 十分惹人爱怜的样子。
当他们俩进入山洞时,这群小妖物们自觉地朝着两边挪动,给他们留出了一条可以直接走到陶玉身前的小路,周灵踏上了这条小妖物们准备的小路,她每走一步,身后的空隙便被围上来光明正大打量她的小妖物们填满,待到来到坐在树桩上的陶玉身前时,周灵身边已经围满了探头探脑的小妖物们,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继而又一起看向陶玉,小声地碎碎念着。
“陶玉要与这个人类说些什么?”
“不知道,我猜是个惊天大秘密!”
“秘密?”
“大秘密?”
“好耶!我喜欢大秘密!”
小妖物们自以为很轻的声音,不住地往周灵耳朵里钻着,真是一群天真的小东西啊,她有些抱歉地想,对不起,我可不是有意偷听你们的悄悄话。
陶玉显然也被这些好奇心重、胆子又大的小妖物们逗笑了,他有些纹路的俊脸舒展开来,笑着朝周灵颔首道:“你好,我叫陶玉,久闻大名。”
周灵赶紧朝他点头致意。
“请你前来一见也没有太多别的原因,你是我们妖物唯一的解,而我的时日不多了,在我死之前,我想亲眼见见你。”
不知是否妖物都生的很好看,即便已经了些纹路,也未减陶玉的风采,他像个儒雅的老绅士,言行举止之间让人如沐春风。
但周灵不免对他的言辞有些疑惑:“为何我是妖物唯一的解?我不理解这句话。”
陶玉笑笑:“说来话长,让白狰在路上慢慢告诉你吧。”他又转向白狰,“我会替你转告晏华一家的。”
白狰点了点头,正想拉着周灵离开,陶玉又像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一个法囊递给周灵道:“这是原本是白狰的,我又往里头放了些恐怕路上能用得上的东西,我就不问你们将去往哪里了,这天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有能落脚的地方,你们便上路吧。”
周灵又向陶玉道了谢,像来时一般,迎着小妖物们懵懂地注视,踏上了他们主动分出的小道,待走到洞穴的入口时,有一只身形娇小、玉雪可爱的兔妖迷迷糊糊地站在周灵身前,仰头望着她道:“你能救了鸿吠、獠漾、白狰、和我们所有人吗?”
未等周灵想好怎样回答,白狰低下头,用长吻蹭了蹭兔妖的小脑袋,温柔地将他推到了一边,低声道:“不要说这种话给人压力。”
周灵反倒认真地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我能怎样拯救你们,但是如果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会尽量做到的。”
“哦……”
“她说她愿意救我们诶!”
“可是她要怎么救啊?”
“那就不知道了哦……陶玉又没说。”
周围的小妖物们再一次自以为低声地开始讨论起来,此时的他们看起来真的十分可爱,周灵忍不住心软了一瞬,想要允下些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的承诺。
还好白狰轻轻的用大脑袋推了她一把,将她带离了这有些让人骑虎难下的境地。
他们在小妖物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声中离开了陶玉的住处,周灵停下了脚步,再次对着兽型的白狰道:“说真的,你真不必这样做,我并不想牵连你,要不你再想想?”
白狰的回应是一口咬住周灵的衣服,将她甩在了自己的背上。
“坐稳了,可不要摔下去。”白狰开始小跑起来,“我自然有我的理由,就像陶玉说的,你是我们的解,我没有保护每一个妖物的能力。”
“但至少,我可以保护好你。”
白狰跑得太快了,他的声音在风中又变得含糊起来,这许诺断断续续地飘进了周灵的耳中,让她生出了一丝暖意。为了张口说话,周灵把脸埋进了白狰如丝般顺滑的毛发之中,笑道:“你这话说的,可别太自大,此前我确实很弱,但我也是会进步的,往后谁保护谁还说不定呢。”
因为她将脸埋进了白狰的毛发中,白狰的声音仿佛就在她的耳边响起,她听到这大猫低沉地笑了笑,他的身体震动着,神奇地安抚了周灵不安的心情。
周灵抬起来头,她此时坐在白色的巨大的异兽背上,他们迎着风在森林中肆意向前奔跑,两旁的树木快速地朝后倒退着,她额前的发被吹到脑后。
静谧的森林中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白狰跃上了高高的树桠,周灵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毛发。
一缕阳光顽强地穿透重重的树枝遮挡,迎面洒在了她的脸上。
周灵的双目感到了刺痛,她抑制不住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霎那间,时间好像静止了,荣宝、悟虚、萼茵、婉莹、晏华、悟虚,这些名字从她脑中一一滑过,周灵的担忧渐渐随着风声变淡,那因刺目阳光而生的泪,也迎着光飞散而去。
她想,她会好好活下来,她的朋友们都是最为厉害最为有本事的人,他们也会活下来,只要大家都活着,就总会有再见的一天,待到那一天,再为自己的不告而别致歉,朋友们应该会原谅她的……
不知过了多久,周灵再次埋在白狰的被毛中,被无尽的暖意包裹着,慢慢失去了意识,进入了梦乡。
而后周灵是被白狰唤醒的。
他们出发时还是白日,周灵再睁眼时已经到了黄昏,白狰背负着她到一处森林中,这里的气温更为温暖,树木的叶子也更为宽大,想来已经到了更为南边的地界,这世界她并不熟悉,也没有什么目标,因此出发时周灵甚至没有问白狰他们要去哪儿。
她有些迷糊地从白狰背上跳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这里离十万大山很远了吧,辛苦你背着我跑了这么远,我竟然还睡着了。”
周灵落地后,白狰仍然保持着兽型,他摇摇头道:“并不辛苦,我想着往北是玄清门的地盘,便一路带着你南下,这里离无极岛很近,凌云一时半会也不好到净水的地盘上去。”
周灵点点头,无所谓道:“哪里都可以,反正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她看了看白狰,见他仍是兽型,迟疑道:“你一直保持兽型,会不会不太方便?或者要消耗掉更多的能量之类的?”
“那倒也不是,我之所以还保持着兽型……”白狰现在还是那副大猫的模样,也看不出脸上细微的表情,“是因为,周灵,你能不能转过去一下,陶玉给你的法囊里头还有些备用衣服,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周灵一脸迷糊地从法囊中掏出了一套男子的衣服,后知后觉地背过身去后,忽而反应了过来。
白狰从兽型变回人型,是没有穿衣服的?
她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起来,忽然之间,白狰从白色的大猫变做了男子,这转变一时让她难以适应。
白狰背着她,淅淅索索地穿着衣服,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好了。”
周灵摸了摸鼻子,转过身来看向白狰,见他将袖口挽起,俯身在四周收集起柴火来。
她赶紧上前帮忙,两人一起,收拾好了一块营地,白狰点起了火,迟疑地看着周灵道:“你需要吃东西吗?”
“我现在可是灵物,其实并不靠食物活着。”她摇摇头。
“你确实是灵物,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更想按照凡人那样生活。”
既然周灵拒绝,白狰也并未多言,他们沉默了下来,一齐看向哔啵作响的火堆。
周灵坐在白狰从法囊中拿出的椅子上,火光映衬得她面目柔和,白狰偏头看了她一眼,立刻又转了回来,他作势拿起一根柴火,捅了捅本就燃得热烈的火堆,想来是因为天气本就温暖,他又燃起了火堆的原因。
白狰觉得有些热。
“其实我在捡柴火的时候就想说了,白狰,我们都是非凡之躯,即便在林中过夜,也不需要火堆吧。”
他仍旧看着燃烧的火堆,眼前却浮现了周灵说着这句话时那笑意盈盈的样子。
“是我的母亲告诉我的。”白狰垂着头道
“嗯?”
“我很小的时候,与母亲也曾在这里歇息,她曾说,若是外出露宿,在夜晚便要点亮一从火堆,只要有光,心中就不会害怕。”
“你的母亲……她是怎样的人?”
“她是很好的母亲。”白狰金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火光,他摸了摸胸口,感受着因怀念而增快的心率,“她曾告诉我,这个世界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怎样的?”周灵偏头认真地注视着白狰,视线从他燃烧着的眼眸,一直滑到他犹如雕刻般下颌线上,再接着是他形状好看的喉结……
“我母亲曾说过,这世界曾经只有妖物和人类,在漫长的时间里,双方斗争不断,互相都不能彻底征服对方,直到某一天。”白狰忽然转头看周灵。
“某一天怎么了?”周灵立即抬眼,迎上了白狰的视线。
“某一天,神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天地之间骤然充满了灵气,而一部分的凡人们获得了神的恩赐,拥有了使用灵气的能力。”
“从那一天起,灵物诞生了,对妖族的杀戮开始了。”
“他们窃取了真神之力,伪造了灵物的神格,他们开始自诩为此界的主人。”
第六十七章
神、神的恩赐、真神之力。
这些词听得周灵云里雾里, 她一直把此界当做是有着自己运转规则的世界,从未觉得这里是真的有神存在。
在她的认知里,神, 是另一种高维度的存在。
想来她这些年所见所闻,也从未觉得哪里曾体现了神的手笔, 别的不说, 即便是灵物自己,看看婉莹、萼茵,她们还尚且迷惑着, 同为灵物同样能使用灵气,可也要分出谁是先天的谁是后天的,这个世界哪里像是有神?
她这样想着, 便也这样问了出来,天渐渐夜了下来,晚上气温也慢慢降低,这时倒是显出面前这一从火堆的作用来了,白狰不时地往里头加着柴火,娴熟地拿着木棍整理一番,头也不抬地回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我的母亲就认为,神并非降临此界,并给予灵物以恩赐, 而是灵物们窃取了神的力量。”
“她曾告诉我, 在很久很久以前, 此界曾有许多神龙诞生, 每一次神龙的诞生,破界而出, 便意味着灵气的减少,在很遥远的曾经,灵物们不如现在强大,灵气也比现在多得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灵物们渐渐地学会了更多的法诀,掌握了更多使用灵气的诀窍,他们对妖物的围捕越来越严重,让我们所有没有自保能力的族人都躲进了十万大山中,可此界灵气却越来越少。”
“我的母亲便觉得,神的力量,并不是像灵物们自称的那样,是祂主动赐予的,而是被当时的凡人们用不知名的方法窃取了。”
周灵接口道:“如果被赐予的话,神可能会考虑到灵气消耗的问题,让凡人拥有可以自然产生,无限的力量,你的母亲应该是这样想的吧?”
“嗯,她认为这就是灵物并非神选者的证据。”
“可是这是建立在降临这里的神是位善神的前提下,如果神本来就只打算给予他们有限的力量,如果祂是并非怀揣着善意的神,又有什么问题呢?”
“周灵,我母亲离开我后,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我与我母亲不同,我认为关键点并不在于灵气。”白狰语气凝重地瞥了一眼周灵,“关键在于那些破界而出的神龙。”
“我认为所谓神的恩赐,只是为了那些破界而出的神龙而已。当每次有神龙出世,灵气便少上一份,你不觉得这意味着灵气,本就属于神龙吗?”
周灵闻言,静静思索了一会,她点头道:“的确,所以后来,当他们认识到这一点后,对我和龙的态度都不太好,因为如果我真的能将龙孵化,那么此界灵物赖以生存的灵气便又更少了一分。”
“恐怕不止少上一分,现在这个世界,哪怕倾其所有的灵气,都不能保证一定能将龙卵孵化,你也看到了,连仙道之中最为强大的宗门,也只有数位菁英弟子,我想并非是他们不喜欢吧。”
“所以。”周灵想起方才陶玉对自己说的话,心下了然,“你们认为如果我能成功将龙卵孵化,即便不能带走此界所有的灵气,也能重重地打击灵物们的力量,那么所有人都能回到最初的起点,少了灵气的帮助,妖物们又能重新走出十万大山,回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是吗?”
白狰点头道:“这是你出现后我的想法,我与陶玉讨论了这个想法,他也赞成我说的。”
也许是因为这从在燃烧着的火堆,也许是因为白狰与周灵都是强大的生灵,他们所在的这块地方安静极了,仿佛这林中只有他们,周灵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怅然来,她叹息道:“可是若是我真的做到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的朋友们,萼茵、婉莹、荣宝一家,会受到伤害?他们可都是灵物啊。”
白狰沉默了一会儿,心中也想到了荣宝的面容,他还是亚成体的时候,便和荣宝一起被晏华夫妇抚养长大,如果这个世界灵气断绝,荣宝的躯壳终将停止运转,他的小兄弟会永远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白狰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手中拿着的柴火,低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周灵,我曾经问过你,你会不会肩负起保护他人的责任来,你说你只会做到你能力范围内的事情,那么现在,忘掉你能拯救妖物的这番话吧,你并没有拯救任何人的义务,你只需要像在贤和镇时那样,做你心中想做的事情就好。”
周灵道:“说出来的话已经被我听到了,又怎么能收回去,其实在我心中,即便你不说我能拯救妖物们,我也一直在想着要尽量的汲取灵气,将龙卵孵化出来,只是,现在我无法再像以前一般心无旁骛,我的心里会惦记着朋友们。”
“是龙卵对你的要求吗?”
“不,它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只是如果我不这样做,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回家。”
“回家……你的家在哪儿?”
周灵听了白狰的问话,沉默了下来,她抬头看向天空——这片树林里树木的大小可要比十万大山逊色多了——天空上有无数星子,镶嵌在黑天鹅绒一般的黑空中,夜幕低垂,星星们像是一伸手便能从天上摘下,她失神的看了一会儿,试图从中分辨出是不是有哪一颗是她的星星。
可每一颗星星都那样美丽,又那样沉默。
“我的家乡,在一个我可能永远也回不去的地方。”
静静看向夜空的周灵说出了白狰不太能理解的话,会有回不去的家吗?只要家乡还在,那么永远都有回家的路啊,就像在他心中一直坚信的那样,躲在十万大山中的小妖物们终将走出那篇难见天日的森林,回到皑皑雪原,回到苍茫草地,回到高山之上、世界之极。
“只要家乡还在,就永远都有回家的路。”
白狰说着,迟疑了一会儿后,慢慢伸出手,跨越他们之间那沉默的距离,轻轻地放在了周灵的肩上。
他安抚地拍了拍周灵的肩膀,更多的言语白狰无法诉之于口,他那双金绿色的眼眸今夜出奇的温柔。
白狰看着周灵,将手收了回去,他紧紧篡着拳头,掌心仿佛着火般的滚烫,这炽热的触觉一直从手传到了心,似乎又传到了他的眼中。
他匆匆转头。
可周灵含着笑和湿的双眸仍然刻在他的眼中,他听到周灵说。
“谢谢你,白狰。“
他沉默不言,在心里承诺道。
“不用谢,我会极尽我所能,让你踏上回家的路。”
夜消失的比他们面前的那从火还要快,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各自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中,漆黑的夜空便换做了鱼肚白。
周灵站起身来,略略拉伸了一下筋骨,看向白狰道:“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或者我们找一处灵气浓郁的地方修行?”
此时太阳还未升起,白狰忽而有一种冲动,他摇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先背过去。”
周灵不明所以的转过身。
先听得一阵阵淅淅索索的声音,接着是一声轻响,白狰道:“好了。”
他又变回了兽型,衣服被他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边,他带着歉意道:“需要麻烦你帮我将衣服收进法囊了。”
这是要赶路了?周灵好奇地收好衣服,再次上了白狰的背。
他转身,一路朝南,如闪电般奔驰着。
周灵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大声道:“我们要去哪儿?其实你不用这么快啊,慢点吧。”
白狰没有回答她,他沉默地奔跑着。森林、田野、城镇,一切都被他们甩在身后。
而后,不再用白狰开口,他们穿过最后一片树林,来到了一片洁白的沙滩上。
他们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大海。
而一轮红日,正在慢慢地、慢慢地,自海平面下爬上来。
霞光满天,碧波如镜。
周灵震撼于眼前的美景。
等到太阳终于升起,闻着咸湿的海风,她躁动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白狰带她到海边来看一场日出。
周灵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白狰毛茸茸的耳朵,这让白狰不安地瑟缩了一下,他原地踱步了一会儿,求饶道:“好了周灵,停手吧。”
周灵哈哈大笑起来。
白狰静静听着周灵的笑声,待她终于平复下来,才犹犹豫豫地说道:“这里,我曾经来过,也看了日出,我记得是很美的。”
“的确很美。”周灵笑道,被压抑已久的玩乐之心熊熊燃烧了起来,她从白狰身上跳下,脱掉鞋子,挽起裤腿和衣角,蹦蹦跳跳地朝着海边跑去。
周灵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大海了,再次赤脚踩进海水中,她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里距离他们刚刚过来最近的城镇都有很远的一段距离,此处的大海恐怕也许久没有见到过人类了,周灵提着衣服,沿着海岸线漫步。
她不时底下头来捡起被海水冲上岸的漂亮贝壳放在衣兜里,不知不觉便捡了许多,太阳也愈发升得高了。
周灵回首看向静静坐在沙滩上看着自己的白狰,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白狰倒是善解人意,并未取笑周灵这突如其来的幼稚举动,他蓬松的大尾巴轻轻地左右晃动着,一阵低沉的笑声从他嘴中传来。
“打算走了吗?”
“走了走了,现在我们去哪儿?”周灵用法诀清理了自己,又回到了白狰的背上,一边整理自己此行的战利品,一边问着。
白狰想了想,提议道:“我记得上回你前去贤和镇,便是为了找一个老道,那次我找到了他的贴身衣物,用秘法可以找到他在哪儿,你还想找到他吗?”
对了,这些天太混乱,周灵已经差点忘记这件事了,多亏了白狰提醒,她当然要去找长须老道,事关当年那一马车的异域女子的安危,终究要除去这一后患。
“那我们便去找他!”
白狰回首咬住了周灵身边的法囊,一阵甩头后法囊中掉出了一件道袍,他又将法囊抛给周灵,轻轻咬破了嘴角,滴下一滴鲜血在道袍上。
那道袍上如同以往一样,升起了一阵血雾,朝着他们来的方向去了。
周灵有些凝重地看着那血雾,疑道:“有痕迹,是不是代表着他还活着?异域在北方吗?他会去异域吗?”
“只能代表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异域在我们的西北方,他恐怕去的不是异域。”
“我们先跟上去吧。”
追着那血雾,两人前行了一段不短的路程,来到了一座城墙高耸入云,上面长满了奇怪植物的城池,这些看上去便颇为神异的场景,显然不是凡人能造出来的城。
城门出还有几位灵物坐镇,在高高的椅子上不住地查看着过往的行人。
周灵的视线转向城门上的匾额,匾额上写着临仙城三个字。
她曾听荣宝向往地说起过十万大山附近有一处灵物修建的城池,十分的瑰丽有趣,听得时候只觉得荣宝在吹牛,此时目睹了真容,心里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来,身为灵物,在这个世界中真可谓是处于金字塔尖尖的存在了,他们占有有了此界大部分的资源,连城墙都修建的这样繁复,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在此,经历怎样一番精雕细琢,才有如今展现在周灵面前的这番景象。
只是,白狰施了秘法后,那若隐若现的血雾便进了这城里,而他们两个,一个是妖物,一个是此界头号通缉犯,这样的组合要怎样才能不惊动城中灵物的情况下进去呢?
第六十八章
看着这城墙仿佛直入云霄的临仙城, 周灵满脑子便是该如何从城墙上爬进城里,在白狰换衣服这段时间,她还在比比划划地检查城墙的哪一边会比较低可以攀爬。
看了一会儿, 周灵不得不沮丧地承认,这临仙城不说固如金汤, 也差得不远, 实在是以她现在对此界的认识来说,从城墙上偷偷翻进去这种念头,不必再有了。
正在想着是否要放弃进城, 周灵一回头,便在方才白狰所站的地方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她一愣,还未来得及开口, 便听得那陌生男子用她熟悉的声音说道:“一种带有易容幻术的灵器,晏华最为擅长此道,给你。”
他将一物远远地抛给了周灵。
是一张能遮住下半张脸的面具,周灵拿起来带在脸上,自己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变化,她问白狰道:“我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很陌生,与原来的你毫无相似之处。”
听了白狰这番话,周灵心中猫抓似得好奇,真想有面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样子。
只凭这样简单的半张面具,真的能骗过那城门口的几位灵物的眼睛吗?她还是有些怀疑。
白狰已经大摇大摆的朝着城门走去了, 周灵期期艾艾地跟在他身后, 手上紧张地捏着一个传送法诀, 准备着若是被识破立刻逃离。
但晏华擅长的幻术还真是有些真本事在里头的, 周灵带着半边面具,坐在城门口的几位灵物不过扫了白狰与她一眼, 问了一句他们进城来的目的,听得白狰说他们是来买一些灵器,便摆摆手让他们进了城。
周灵低着头跟在白狰的身后,待到真的走进了临仙城,才放下了一点心来。
白狰被她这幅紧张的模样逗笑了,低声道:“有一回,悟虚带着荣宝和我一起来这城中游玩,荣宝实在是心里害怕的很,担心被看门人识破,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几乎被他折断。不必太担心,这座城中多的是隐藏身份进来的灵物,他们见得多了,只要不在城中闹事,看门人也不会非要看见你的真容。其实除了这灵器以外,还有一种易容丸,服下便能改变容貌,只是那物的使用有时间限制,并不方便。”
周灵悬起的另一半心也放了下来,没好气地瞪了白狰一眼道:“你不早说,差点没把我吓死。”
那易容丸,周灵倒是服用过。
白狰强忍着笑意道:“对不起,你方才的样子太有趣了。”
周灵刚想抗议,便被进城后城中人来人往的繁华模样吸引住了,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中既有灵物也有凡人,大家都是一副见怪不过的样子,一条极为热闹的大街便在进城后的中轴线上,大街两边各种商铺都有,买卖的都是些周灵从未曾见过的玩意儿,实在是让她看花了眼。
可惜她观察了一下,即便是仙人的城市,买东西也是要货币的,他们使用的是一种蕴含灵气的小石头,是可怜的周灵来到这个世界数年里从未见过的东西。
周灵,是个彻彻底底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白狰显然看出了她眼中的渴望,递给她一袋鼓鼓囊囊的东西,扬了扬下巴道:“这里都是一些大路货,不过你要喜欢就买一点。”
“算了,我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这个,还是先找到人再说吧。”
朋友的钱这样轻易的便接了似乎不太好,再说周灵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她看着在两人身前那道血雾,血雾从这条大街上一拐,便进了一个小巷中。
她与白狰对视一眼,随着血雾指引,拐到了那条小巷中。
这比起大街来冷清了许多,往来的行人行色匆匆,比起大街上那些带着惬意的逛街的行人来显得警惕了许多。
周灵能看得出他们大部分也像白狰和自己一样带着能遮掩容貌的灵器,只是她与白狰带的面罩出自晏华之手,十分自然,若是不盯着仔细研究,并不容易被察觉出异状。而这条小巷中来往的行人们所用的灵器有优有劣,质量参差不齐。周灵还在一个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灵物面上看到了仿佛像鲶鱼一般的畸形五官。
但即便容貌这样怪异,所有人仍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并没有人对他多看几眼。
看来这里的买卖并不简单,周灵心想,那长须老道不过是个凡人,即便曾经是玄清观的主持,若是不小心掺和进了灵物的斗争中,无声无息的死去对他来说已经是好的结局了,他竟然还能数次从必死之局中逃生,运气实在不错。
那血雾拐进一间没有招牌的店铺中便停了下来,白狰侧身小声地与周灵说道:“这种店铺中买卖的都是一些不方便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东西。”他顿了顿,“比如,妖心之类的。”
听到白狰这样淡然的说出妖心二字,周灵心中有些沉闷,她在店铺外上下打量了一番,实在是看不出这平平无奇的一间门面里能有多大能耐。
白狰耐着性子等她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方才开口道:“进去看看?”
“我们进去后,应该买什么好呢?”
“妖心。”
白狰率先踏进了这间无名小店,店中一位小二含笑迎上来道:“客官需要一些什么?”
那道血雾便停留在他的脚下,后脚进屋的周灵看着店小二的脸不禁一愣。
这是一张相貌平平,没有任何特点的脸,与那勉强从大火中逃生,被毁了容貌的长须老道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长须老道也用上了遮掩容貌的道具!
看来这老道是被萼茵吓得不轻,宁愿花上一大笔钱用灵器改变自己的样貌,也不愿再被逮住。
可是他也没想到这世上,灵物有灵物的法诀,妖物有妖物的秘法,哪怕他改头换姓,仍然被找上了门来。
白狰并未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而是左右看看后,颇为神秘地对长须老道说道:“你们这没有能借一步说话的地方吗?”
长须老道眼中精光一闪,到他们这儿来的客人,若是要借一步说话,必然是有什么奇特的要求,他们这店并不怕客人有要求,毕竟要求越是复杂,他们能从中获取的利益也跟着水涨船高,做成这样一笔生意,比得上零零散散的营业上小半月。
他立刻朝面前二位客人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恭敬地道:“自然是有的,小店设有雅座,请二位进去用茶。”
说话之间,长须老道也用余光上下将这两位神神秘秘的客人打量了一遍,男子器宇轩昂,虽然长相并不出众,但身上自有一股桀骜的气质,想来身份不普通,而那女子却有些奇怪,长须老道注意到她自从踏入了店内,便朝自己脸上看了好几眼,他心中将这女子的面容在心中过了好几遍,自认从未见过,而这女子行走之间一派坦然之色,想来也是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是哪家宗门中的核心弟子,那便更不可能与自己有什么交集,与会取他性命的那萼茵仙子从身姿上看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说起来长须老道在此界除了萼茵之外,也并无什么事关生死的仇人,可偏偏就是这样巧,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这世界这样大,他躲藏在那样偏僻的小镇中仍是被萼茵发现了踪迹,好容易捡回一条性命,上回又在店中与萼茵仙女狭路相逢,几乎将他吓死,还好因为他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脸上又有这件保命的灵器,萼茵并没有认出他来,这让长须老道缓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对女子更为在意,但凡进店的女客人,他都要好生的看上一看,生怕萼茵和自己一样,也带着遮掩容貌的灵器前来要自己的狗命。
白狰与周灵大摇大摆的在长须老道的奉承下坐下,又接过老道遣小伙计沏来的茶,二人略喝一口,对视一眼,白狰环视四周一圈,压低了声道:“你们这有妖心吗?”
他们搞得这样神神秘秘,结果只是要妖心,这种交易在他们店中不过平常,长须老道在心中暗骂一声晦气,脸上仍然堆起笑道:“自然是有的,店中有许多陈货,客人要什么样的,我可以取来让客人看一看。”
白狰轻蔑道:“陈货要来何用,你们有新鲜的吗?”
新鲜的妖心倒是一笔大买卖,这便涉及到要前去十万大山边缘捕猎的原因,自然是不低的价格,可是,若是这样,风险也是有的,之前他收了无极宗永寅的定金,又没有办成事,差点让那骄纵的仙子拆了整间铺子,那次去的可是店中最好的捕妖队,可见十万大山附近并不太平,若是这次也没有成功,这两人也是他没见过的仙门天之骄子,少不得也要跟他掰扯半天,这生意还得斟酌一番。
长须老道眼珠骨碌碌一转,试探道:“这新鲜的妖心,小店自然也有渠道,只是二位门中并没有存货吗?其实陈货的效用也不差。”
周灵道:“门中只有那些,我们自然是要些不一样的。”
看来这二人也并非小门小户出来的灵物,长须老道觉得有些棘手,却又舍不得这到嘴边的肥肉,沉思片刻,讨好地笑道:“我也不说大话欺瞒二位,实在是近来十万大山附近不太太平,上回我们店中最好的捕妖队,在那附近发现了一只没有成年妖物看守的亚成体,跟着他的踪迹等了许久,快要抓到之时被忽然出现的成年妖物救走了,我们的人也全数折在里头,可见这新鲜的妖心,着实难有。”
白狰静静地看着这夸夸其谈的老道,听着长须老道随口说着他们是如何捕猎妖物的,眸底闪过一丝杀意,他好容易才按捺住就地将其格杀的念头,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到底是凡人,长须老道只觉得面前这位男客人眼神忽然不善了一下,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说妖物难有的原因惹了客人不快,连忙抛出了自己实际想要说的东西。
“但是近来我们东家在南海发现了一些特别的珍奇异宝,效用不亚于妖心之下,甚至传闻中还有颠倒乾坤、逆转春秋之力。”
“不知二位客人可曾听闻过冥海珍珠之名?”
第六十九章
白狰在这不大的小店内, 听着面前这个夸夸其谈的凡人从口中说出了冥海珍珠四个字,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嗤笑一声, 反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们东家发现了什么东西,竟可以跟冥海珍珠一较高下?我说, 你们的口气有些大, 想宰肥羊的心思好歹要掩饰一下。”
冥海珍珠,周灵并未听说过,只是听白狰这语气, 也能猜到一二,想必是想要蹭这冥海珍珠的名头,将自己手中那“类似”的宝物卖个好价格。
长须老道见白狰言辞之间对冥海珍珠十分熟稔的模样, 心中更是笃定这便是哪个宗门中的二代,态度更是热切,自动忽略了白狰那语气不善的说辞,解释道:“这位客人想来是识货之人,您竟然知晓冥海珍珠,便应该知道那冥海珍珠并不只有一枚,而且拥有冥海珍珠的无极宗就在海边,他们又是如何发现这至宝的呢?我们确实是在南海中发现的这宝物,形态也十分相像,说是类似冥海珍珠, 又有何不可呢?况且我刚刚所言, 只是说我们东家有一宝物, 与那传闻中冥海珍珠有些相像, 至于到底是不是假话,后日东家便会将它拿出来供有意向的客户欣赏一番, 您要是愿意,我便与东家说一声,给您递上一份请柬,邀请您届时大驾光临如何?”
后日?周灵有些犹豫了,这临仙城说到底还是与十万大山和无极宗有些太近了,若是这长须老道所言非虚,那倒是少不了会有些实力强大的豪客前来,要是撞上了不该见的人,他们的身份暴露在此,少不得又是一番麻烦。
什么冥海珍珠,此界的珍奇异宝,与她又有何干系呢?
周灵这般想着,便要出声拒绝,正待开口,白狰却抢先一步应了下来。
长须老道顿时面上一喜,试探道:“客人既然有兴趣,请柬定会递到客人的府上,只是东家有言在先,怕有那看热闹的客人占了名额,还需要一笔定金,您看?”
白狰从法囊中掏出方才被周灵拒绝的那一袋灵石,扬眉道:“这些够吗?”
“自然是够得,您稍等,我这就请示东家,不知您府上在?”
“虞鹤客栈,你找赤狸。”
说着,便将钱袋放下,在长须老道地百般谄媚之下离开了这家小店。
周灵皱着眉跟在白狰身后,见已经走得离那小店有些距离,张嘴道:“为何……”
“走吧,先回客栈再说。”白狰看了周灵一眼,面上有些严肃,显然是有什么不方便在大街上说的话。
周灵见状只得将一肚子疑问咽了下去,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来到了一间看上去颇为豪华的客栈前,白狰熟门熟路地又掏出了一袋灵石,在客栈定了一间上等客房,二人跟在殷勤的店小二身后进了房间。
到底是灵物们居住的客栈,周灵甫一踏入,便发现里头还是大有文章,明明是从外面看上去不大的一个房间,走进来确发现里头另有乾坤,巨大的房间内部摆着一张看上去颇为精致的架子床,房中另外的案几、桌椅、摆件也无不尽善尽美。
待店小二一走,白狰便仔仔细细的将这间上房翻看了一遍,周灵也按下一肚子的问题,查看一番房间内的几个法阵。
一个禁锢法阵,想来是让客人上锁后便不得轻易从外界打开,一个隔音法阵,为了防止房间中的音声泄露出去,一个空间法阵,恐怕这边是房间里头的空间与外头看来的不一致的原因,还有一个小型传送法阵,这个周灵便不猜不出它的用途了,只得出声问白狰。
“客人若是有需求,店家便可从法阵中将客人所需要的物品传送进来。”
“你倒是懂得挺多,我看了,这间屋子还算安全,现在我可以问问题了吧?”周灵坐在房间中一张十分柔软的太师椅上,双手交叉相握,面色不善地看着白狰,想来白狰若是不能为自己的擅作主张提供能够让周灵信服的理由,她是不会轻易让这件事情过去。
身为妖物,白狰对情绪的感知相当敏锐,立刻好言解释道:“恐怕你不知道,冥海珍珠乃是无极宗门中至宝,与玄清门中的肉芙蓉石、宁神谷的千岁寒冰一起,称为仙门三大至宝,悟虚曾是玄清门九长老,他曾见过肉芙蓉石,据他所言,肉芙蓉石不像是此界产物,我想着而神龙也不是此界产物,你与龙卵联系紧密,若是真如他们所说,这件宝物与冥海珍珠有相似之处,你去看一看此物的真容,或许神龙能分辨它的来处也说不一定。”
“你认为这件事收益大于风险,对吗?你认为这件宝物若是被三大宗门知道了,他们不会强行前来夺取?”
“临仙城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即便是今日我们去的这间小店,背后也未必没有三大宗门的势力掺和其中,他们敢于公开出售,想来这件事他们早已有了定论。”
“那岂不是更加证明了这所谓的宝物不是真的吗?他们为何要将真货拿出来售卖?我认为这只是一个宰肥羊割韭菜的骗局。”
“周灵,你很聪明。”白狰有些苦恼的摸了摸鼻子,“但我很难解释我为何想要去看看他说的东西,如果我说,当时我有种强烈的直觉,我们必要要去,否则会十分后悔,你能接受这个说法吗?”
周灵狐疑地站起身来,走到白狰身前,仔细地盯着白狰的眼睛,她进一步,白狰便退一步,直到白狰背靠墙壁,退无可退,周灵才善罢甘休,她伸出一根手指,戳在白狰额上,警告道:“你难道想说你们妖物生来便拥有人类不曾有的直觉,这次你便是全凭直觉,说了那么多,全都是哄我的?”
“人类是不是不能理解?”
因为周灵靠得太近了,白狰有些紧张,人类的行事很少以直觉为基准,他们更相信逻辑、和眼前看到的事实,可妖物们行事却不太一样,这些年他与悟虚一家相处时已经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与人类沟通、和人类共事,需要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他知道自己的理由并不能说服周灵,不知周灵会不会因此丧失对他的信任感。
二人近在咫尺,鼻尖几乎碰到一起,白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周灵下一秒钟便因为这件事勃然大怒,翻脸走人。
几乎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审判,白狰看着周灵浅色双眸中自己的倒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
思索半响,周灵退后了一步,平静说道:“我不能理解,但是我决定相信你一次,你们是和我们不同物种,也许有些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能力,你是我的朋友,你救过我,我认为我应该给予你信任。”
白狰这才松了一口,刚想再解释什么,周灵又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这一次我信任你,你的直觉是或不是我都不会怪你,但是我们必须做好全身而退的充足准备,如果,我是说如果,白狰,如果你的直觉并不是对的,那么我想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会比较好。”
周灵的这番话让白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他回想了一下方才在那间小店内那阵突如其来巨大的既视感,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好,整理一下你的法囊,为后天做一下准备吧。”
周灵拿出白狰的法囊,二人将其中有用的物品一一轻点出来,对着这些灵器们做起了详细的计划。
这期间长须老道曾说过的请柬也递到了客栈中,二人打开一看,那所谓的评鉴会举办地点仍在今日那间小店之中,那小店看上去既不起眼,地方也不大,从外表看实在不知道哪里来的地方办评鉴会,想来店中还有些机关是外人不曾知晓的。
既然地方仍然是那处地方,二人一番讨论,趁着还有些时间,要去那条小巷,甚至整个临仙城内好好的走上一遍,设计好几条快速出城的路线,以防现场有变,及时可以撤离。
还好二人此前在城内便是一副不差钱二代到处闲逛的模样,此时若是回到那小巷再逛一逛也并非不合理,这会儿两人从南到北的将那条小巷中每一家店都逛了一遍,这里所有店门面都不大,也没有招牌,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并且周灵二人每进一家店,都有小二恭恭敬敬地上前叫上一声赤狸仙子。
白狰留在长须老道那处的假名,这样快的便传遍了一整条街吗?
白狰半真半假的发作一通后,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这条小巷中所有的店面,东家都是同一个人。
“这东家财大气粗啊白狰。”周灵谨慎地倚靠在白狰身边,有些焦躁地按着自己的胸口,轻声细语地说道。
此时二人又回到了临仙城正门大街上,周灵正假模假样地翻看一处售卖首饰的店面展示出来的发簪,眼神时不时的扫视着大街上的人流,和不远处的城门。
她在心中默默画着临仙城的地图,那条小巷看着不起眼,其实身处临仙城的正中心,临仙城一共一南一北两个城门,无论要从哪个城门算,与小巷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将整个临仙城逛了一圈后,二人甫一回到客栈房间,周灵便仔仔细细地又检查了一遍房中的法阵,确定没有纰漏后,才看向一言不发的白狰道:“你也觉得不对?”
“嗯。”白狰点点头,“是我想的简单了,那条小巷中的店铺,也许就是临仙城主人的财产,悟虚曾经告诉过我,临仙城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三大宗门掺杂在其中,虽然他们看上去似乎从不干涉临仙城,但它并不是全然独立的。我跟你道歉,周灵,你说的对,评鉴会很可能是陷阱。”
周灵摇头道:“可是我也觉得你的直觉没错,这座城市里,确实有真东西。”
今日在临仙城漫无目的闲逛之时,她能感到,在她的意识深处那个久睡不醒的卵,躁动地挣扎了一番后,在无尽的虚无之中,张开了它的眼眸。
第七十章
白狰形状漂亮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讶异, 他迟疑地开口道:“你不必……”
但后面的话被他吞下了肚,他想说周灵是不是碍于之前曾应许自己的承诺才这样说,可这意味着在他眼中周灵是个没有自己的主见, 顺从他人的人。
那样未免太过冒犯,他知道周灵的性格并非如此, 白狰这般想着, 眼神不知不觉的滑向周灵小腹的位置,是不是……
周灵见白狰一副想问又不敢开口的模样,失笑道:“我也不会吃人, 你干嘛这么紧张,想问就问啊,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 确实是我在城中时,龙卵有异动,我从未见过它这样躁动过,或许那长须老道说的竟然是真的。”
白狰松了一口气,点头道:“这样就好。”
今日已经在城中上上下下的走了一天,不大的城里被他们踏了个遍,此时回到房中,周灵再次回想了一下他们之前走过的路线,要白狰拿住纸笔写写画画地研究起来。
他们商议了许久,最后达成一致意见, 若是这次品鉴会上白狰身上剩下的灵石能够拿下那异宝, 而这长须老道的东家没有别的念头, 是最好的结果, 若评鉴会上有异,他们便立即夺宝而走。
应该怎么样动手, 从哪条路线出城,两人细细推演了许多次,才最终定了下来,待到最后周灵一抬头,见窗外已是一片漆黑,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深夜,他们从傍晚开始一直讨论到了现在,白狰只叫了一间上房,房中只有一张看上去便颇为柔软舒适的大床。
周灵有些后之后觉地想到,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白狰的脸,在房间中朦胧的灯光映射下显得冶艳非凡,那是真是只有妖物才能生出来的无边风情,他伸手按在桌上,指节分明的手搭配上隐隐可见的青筋,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而他那修长结实的身躯,更是让人徒增许多遐想,倏地,周灵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来到此界后丢失已久的性别意识突然生长了出来。
房间中一时陷入了难捱的沉默当中。
明明昨晚也是与白狰一起度过的,为何今夜突然多了这些绮念?她到底不是纠结之人,周灵有些懊恼地打破了这沉默,叹气道:“白狰,你为何只定了一间房。”
他们此时分边落座在一张八仙桌旁,桌上堆满了周灵写写画画用掉的纸张,白狰正低着头,仿佛在仔细研究离开临仙城的路线,可他的眼睛分明已经盯着周灵草草画成的城门许久了,小麦色的脸庞也似乎染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
他似乎是听到了周灵的问话,可半响后才答道:“因为这城中到底不安全,若是我们分开,到给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你没有别的念头?”
周灵心中冷笑一声,不信邪地盯着白狰那强装若无其事的脸,非要从这妖物脸上看出一丝破绽来不可。
可到底白狰多活了些年岁,即便被周灵盯得像是有一团火在他脸颊边烤着,也仍旧平静地答道:“那是自然。”
“好吧。”
欣赏够了白狰的神色,周灵满意地起身朝着床上走去,走到一半,她忽得停下了脚步,猛然回头看向白狰,见白狰透着绯红的脸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扯了扯嘴角道:“今晚上我可以睡床吗?如果你想要睡床的话也行,那我便在椅子上歇一下。”
“自然可以,你睡吧,我守夜便可。”
周灵点点头,也不再跟白狰客气,踢掉了鞋,合衣上了床,她现在分明已经不需要睡眠了,只要灵气在体内运转不停,灵物们可以数月不休不眠。
可如果有条件的话,周灵还是想像一个凡人一样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日三餐。
这样才不会让她对现在的自己产生太过强烈的违和感。
白狰吹熄了蜡烛,房中唯一的光源消失了,周灵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睡在这果然十分柔软的大床上,盯着架子床上精美的雕花,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些终日惴惴不安的日子,每个夜里看着瓜瓞绵延的图案,恐惧着身边可怖的怪物,难得安眠。
她眨了眨眼,唤道:“白狰?”
黑暗中,白狰的声音像是放大了几倍,即便是他轻声的回应,也像是在周灵的耳边响起。
“我在。”他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到这边来?”
白狰沉默了一会儿后,周灵听到了一阵淅淅索索声,再往后是一声轻响。
一只巨大、洁白的兽出现在房中,他无声地走到了她的身边,停在了与周灵相隔不远地地方卧下,柔声道:“睡吧。”
周灵转了个身,面朝着他,静静看着眼前这只大猫,窗外漏进来的丝丝月光照在他的柔顺的被毛上,看上去那样轻盈而富有光泽,教她忍不住伸手轻抚。
大猫金绿色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他任由周灵的手拂过自己的身躯,再次说道:“睡吧。”
这句话像是一句法诀,周灵很快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再睁眼时床边的巨大妖兽已经没有踪影,白狰衣着整齐地坐在昨夜的那张椅子上,乍一看仿佛整夜没有变过姿势,就像睡前的种种只是周灵的梦境。
周灵没由来的有了一点起床气,她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起身对白狰道:“走吧。”
他们昨天说好了为了谨慎起见,今日还要再一次的确认一下计划中的种种。
白狰抬头看了看窗外,犹豫道:“你休息好了吗,现在还早,我们可以不用现在就出门。”
“我休息好了,走吧。”周灵顿了顿,“临仙城有没有食物?我们可以吃点东西吗?”
“自然是有的。”白狰朝着房中那个小型传送法阵扬了扬下巴,原来他早已准备好了。
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周灵觉得自己的起床气便消了大半,白狰起身将客栈送来的食物摆在一旁的案几上,示意周灵可以过来用饭了。
这灵物们用的食物果然有他的不同,不仅色香味俱全,吃下后还能提供一些灵气。
用完朝食心情大好的周灵兴冲冲地开始了新的一天的踩点。
这一天他们也不曾含糊,里里外外地又将这城走了个遍,为了掩人耳目,两人还演了一套周灵逛街上瘾,白狰无奈劝不住地戏码。
待到夜里,二人又对昨日的计划进行了查漏补缺,推演了数次,确认万无一失后,才准备歇息。
这次周灵为了以示公平,自告奋勇自己守夜,让白狰上床睡一会儿。
却被白狰含笑拒绝了,他摇头道:“我自来很少睡觉,倒也不必跟我客气了。”
既然是白狰自己这样说了,周灵顿时心安理得起来,她大马金刀地将自己扔到了床上,顺势一滚就把自己裹成了个蛹。
白狰再次吹熄了蜡烛,这次还未等周灵开口,那只白色的大猫便出现在了房中。
他如鬼魅般行走到了昨夜的位置,站定了一会儿,见周灵注视着自己,好看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中也闪耀着动人的神采,她的长发铺散了一床,冰冷地月光穿过窗柩星星点点地洒在她发上,一时之间,白狰竟然有些分不清他和她,到底谁才是人们口中的妖。
像是受到蛊惑一般,迎着周灵的目光,白狰又朝前走一步,他靠的比昨晚更近了,近到周灵触手可及。
因此周灵满意地闭上了眼,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白狰的被毛,再一次毫不费力的沉入梦乡。
这一次,她做了许久都没有做过的梦。
周灵身处在无处可依的虚空之中,此地没有时间,没有颜色,没有维度,有的只是一片混沌,像是一切都没有诞生,又像是一切都已经结束,她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着什么,寂静之中,她失去了听觉,荒芜之中,她失去了触觉,感官相继离她而去,周灵却意外的平静。
终于,在她失去视觉之前,一只高悬于虚实之间的巨大竖瞳像是早就存在于此一般,凝视着她。
周灵坦然接受着祂的视线,她知道自己无法逃脱。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似乎将永远地留在这里,那竖瞳终于慢慢地阖上了。
而睡在客栈中的周灵突然睁开了眼。
她的呼吸频率没有变化,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她的姿势没有变化,但她像是被人施了定身符一般僵硬在床上。
万幸的是,今早白狰没有走开,他仍然在周灵触手可及的地方,在她睁眼地瞬间便转头看向了她。
他看到周灵像一具尸体般僵直着,立刻起身小心地用长长的吻部摩挲着周灵的脸。
柔软的毛发蹭着她,周灵慢慢地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血液像是瞬间从其他的世界回到了她的身体里,一阵令人不适的血液流动之感在她四肢中出现。
白狰不断地安抚着她。
终于周灵的声音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中,她张了张嘴,哑声道:“它,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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