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感觉自己的灵魂好似与身体渐渐地失去了联系,她像是只不断充气的氢气球,慢慢朝着既定的某处飞去。
这是要回去了吧,周灵有些乐观地想道,可能等会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自己仍旧睡在小公寓的床上,被闹钟吵醒,卡点飞奔到公司努力打工,挣点窝囊费还房贷。
她遥遥地从高处往下看,那个被她短暂占据的身体久久站定不动,小伞正回过头来朝着她说着什么,小院外的河道两旁均是挽发束髻、行色匆匆的百姓,这是这座城池看起来较为陈旧的一角,再往高处飞,远处依稀可见庭院深深的大宅,而在更远处,周灵似乎看到了闪着金光的琉璃瓦,它们绵延成一片,组成了壮丽恢弘的建筑群。
说不定是皇宫呢,周灵想道,只要不留在这里,远远的参观一下还是不错的。
周灵已经看不太清楚脚下这座颇为宏大的城池了,她的视线中再没有什么存在,熟悉的气息引领着她,她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回到来处。
再快一点吧,她逐渐不再看得见不再听得见,好像进入了什么至暗至静的领域,周灵不安起来,这世界隐隐藏着什么让人遍体生寒的秘密,在暗地里翻滚浮动,只有尽快的逃离开来才能让人安心。
周灵的预感没有错,就在她几乎要回到来处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在这至暗至静的领域里,周灵忽然感觉到了一道视线,她被这视线的主人轻轻一撇,灵魂剧烈的震荡起来,像一片树叶被卷入狂暴的风中,难以言喻的痛楚几乎摧毁了她的神智。
周灵的灵魂在闪烁,她像是一块濒临毁灭边缘的被虚空拉扯的面团,更糟糕的是,那道视线的拥有者似乎看见了她。
那是无法言喻令人畏惧的存在,如果祂能算是某种生物的话,也许祂拥有一双金色的眼眸,被那竖瞳看见便意味着毁灭。
周灵的意识开始涣散,虚空之中的祂似乎越来越近,在她开始消散的最后一刻,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中拽着她狠狠往下一坠。
她自虚空迅速坠向这个世界,飘散的意识重新被归拢起来,祂降临之前,周灵逃离了那个至暗至静的领域,当她又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山川河流时的瞬间,祂的视线便成为了某种混沌不明的既视感,而周灵的五感与意识重新清晰起来。
再一瞬间,周灵已经回到了那个曾短暂占据又短暂逃离的躯体里,小伞站在她的面前紧紧的握住她的一只手,那双看上去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睛看着她的,有些疑惑的问道:“夫人?”
周灵顿时失了力气,她还残留灵魂将要被毁灭的可怖感觉,但她又能确定自己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因自己在那虚空所停留的时间实际上不过须臾,而冥冥之中带她逃离的存在似乎也给予了她保护。
周灵大口的喘着气,几乎瘫倒在地,只得将全身的重量倚靠在小伞身上。
小伞不明所以的扶住她,任由周灵将她当根拐杖使,两人维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直到周灵缓过来了一些,觉得自己又有了些力气才将将分开。
周灵长吸了一口气,向小伞掩饰道:“我现在没事了,刚刚只是腹中突然有些不适。”
小伞没有多问,只将早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妇人怀孕就是辛苦,夫人不用担心。”
周灵强笑着点头应了,只觉得自己今天恐怕不宜再出门观察这个世界,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再思索一下那虚空中发生之事,正想开口与小伞解释时,忽然又感到一道视线在若有若无的打量自己。
她此时对被打量这件事十分敏感,还来不及疑惑为何自己感觉如此敏锐,便本能回头找寻。
周灵的视线与门外一位探头探脑的中年女子碰了个正巧,女子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转头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没忍得住回头看了周灵一眼。
中年女子看起来普普通通,穿着一身方便做活的衣裳,袖子被束起,脸庞黝黑,眼角有密密的纹路,并不像什么歹人,她见周灵一直看自己,有些无措地绞着手,讪讪解释道:“夫人搬过来后这么久了,寻常难见夫人出门,今日见夫人站在门口,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小妇人姓王,就住在隔壁。”
原来只是好奇的邻居,周灵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正好今天她也不打算出门了,不如就跟邻居套套话,思考间就换上了一副笑脸,微笑道:“原来是王婶,也是我礼数不周,按道理应该由我主动上门拜访邻居才对,只是我这……”,她作势低头看了看小腹,露出一副羞怯的模样来,“我夫君也是,由他来拜访邻居也是应当……”
面对她那古怪夫君,周灵下意识的态度谨慎不敢造次,对上这世界的原住民中年女子,周灵专业销售唱作俱佳的本事便使了出来,三言两语说的王婶如沐春风一般,只觉得她又生得美又会说话,仙女也不过是这般模样罢了,再听得周灵提到夫君,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药郎君平时在济世堂坐诊,对我们周遭街坊邻居多有照顾,怎么好意思到让他上门拜访了,原来我们街坊邻居还想着要上门送些节礼,还怕叨扰了郎君和夫人。”
药郎君、济世堂、大夫。
听起来可不像是个真名,周灵有些阴谋论的想道,按照她平时看过的穿越小说的逻辑,药郎君恐怕另有身份,此时不过是弄个假身份藏在市井中罢了,只不过不知道他是正是邪,自己与他究竟是真夫妻还是假夫妻?
想到早上药郎君低头看向自己那双俊美的眼睛,周灵暗中摇头,收起杂乱的想法,顾及到身边的小伞,周灵也不敢试探王婶现在是哪朝哪代,这座有着恢弘建筑群的城池又是否是皇城,她只是温柔的朝王婶笑道:“王婶说笑了,街坊邻居之间互相照顾哪还需送什么节礼,平日有空也只管来便是,我白日在家也无聊,正希望多与人说说话呢。”
王婶被哄的连连点头,再三承诺有空就过来陪周灵说话,若是别的街坊邻居有空的也由她领着一并上门来,周灵这才满意的结束了交谈,推说自己身子有些不适,由小伞扶住回了房。
周灵解开了发髻,躺回了床上,小伞在一旁沉默地服侍她,这个侍女好似天生有些冷漠寡言,刚刚周灵与王婶在门口交谈时她在旁矗立一言不发,此时回到房中也不见她有什么话要讲,但药郎君吩咐她时神态自然,而小伞也明显依照药郎君的要求行事,周灵将她看做药郎君的耳目,并不因为她沉默而有所轻视。
待周灵躺好,小伞便退出了卧房,周灵盯着小伞背影思索着她的言行,转眼间便熟睡了过去。
她进入了梦中。
周灵在她的梦中看见了一整个银河,她好似漂浮在虚空之中,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梦境,在这半梦半醒的虚实之间,她看到了那银河的中心有一颗最为璀璨的星星,所有的其他星星都在围绕它转动,那样美丽而不可方物,引得周灵也着了迷般的加入其中。
而渐渐地,那星星又好似化为了一颗巨型的卵,它有规律的一张一缩,一明一灭。
它在呼吸,周灵心想。
慢慢的,慢慢的,那巨卵周围的星星化做了星尘,在随着它转动的过程中被它引得降落,积累了厚厚一层,随着它的呼吸渐渐消融。
就这样,每一次呼吸,那颗巨卵就变得更加璀璨,而伴随着它每一次的呼吸,也有星尘落在了周灵虚空中的身躯上,周灵想伸手去触碰,可还不待她动作,星尘也像融化了一般沁入了她的身体里。
周灵感到了愉悦,星尘好似在修补她的灵魂,她的呼吸自然而然的与巨卵同频,银河继续转动,他们逐渐建立起了某种亲密的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周灵从梦中清醒了过来,外面的天色已暗,想来她是从早晨一直睡到了现在,可她并没有感觉到饥饿,反而觉得舒适而安全,整个人依旧沉浸在那玄而又玄的状态之中,此时她的意识无比清醒,想到早晨那股将她从那无法言喻的存在的视线中拉扯出来的的力量,周灵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她伸手轻抚自己的小腹,这里微微隆起,一开始周灵的感觉便是对的,她腹中之物蕴含着惊人的力量,里头似乎孕育着一个非人且非同寻常的生命,而在刚刚,她第一次与它打了个照面。
真是奇妙啊,周灵想道,原本以为只是一具普通的躯体,与原本世界的自己别无二样的平凡人类,竟然可以孕育这样不凡的生命,这其中的原因,想必与自己那夫君脱不了干系了。
她正这样想着,忽而听到院门发出轻响,随之而来是小伞的声音:“郎君回来了。”
“嗯。”
药郎君这样应着,朝着卧房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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