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为何那些仿冒者能够伪装得如此相像, 沈秋靡心中已经有了些许计较。
她曾在游戏厅中找到部分类似“摄像头”的东西，并把这种东西的存在告诉了花花。
但事实上, 对这些东西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眼睛”。
她找到的“眼睛”全部都是些小巧的，类似眼球的零件，而当她走进这些零件的范围时，她能明确感受到一种“被凝视”的知觉。
当把这些零件从原本的架构上扯下来时，通常还能带出一些“雾气”，这些“雾气”在她指尖不甘心地绕来绕去, 慢慢归于沉寂。
她猜测这些就是副本的“眼睛”，是观察他们这些玩家的媒介。处于这种无处不在的视线下，副本想要模仿一个玩家的行为举止自然无比容易。
但能模仿的也只是玩家表现出来的能力。
她在游戏厅中仅仅表现出了部分，因此制作出来的“她”也就表现出与之相匹配的水平。
当时她感觉被这些东西盯着难受, 便挨个把它们扯出来，装进腰包里带着, 她能够感知到这些小零件有着很好闻的香味, 但目前她还不知道怎么把它们吞下肚子。
毕竟现在, 那些东西在她眼中还都是正正常常的零件, 带着尖锐的棱角与坚硬的外壳, 很难与食物划上等号。
但先揣着再说, 保不齐过段时间她就有办法了呢？
略过这一段, 沈秋靡将自己的思绪重新放到离开射击游戏这方面来。
当隐秘在暗处的规则与故事情节都浮出水面, 想要完成这个射击游戏就显得简单了许多。
先让三个玩家中的一个满足累积50积分的条件, 使其通关，如果其他玩家跟着脱离了游戏，那么皆大欢喜；如果不能, 剩下的玩家还得再累积一次。
而在累积积分这个过程中，沈秋靡是不可或缺的。
虽然她的能力被某些人严重怀疑, 但事实上确实只有她能够指出玩家应该击杀的怪物对象，少了她整个环节就难以运行。
“地图里绝对有分辨那些怪物的方法。”苏方海暗自嘟嘟囔囔，表明了对沈秋靡的不信任，“只是我们没找到而已。”
沈秋靡眼睛都没抬一下：“你去找？”
苏方海：“……”
他的生命值只剩下一点。
在被冒牌云玉成偷袭了过后，仿佛是在苏方海身上做了个标记，一时间整个地图的怪物都知道了他的所在，他费了很大力气才从怪物的包围圈中冲出去，生命值在这个过程中降到了可怜兮兮的一点，再被怪物碰一下都有原地升天的风险。
他霎时不敢贸然行动了。
尽管规则说生命值清零的玩家并不会真正死亡，只会变成幽灵状态等待其他玩家游戏结束，但苏方海不敢赌。
他身边的队友突然对他刀剑相向，他根本不敢把自己脱离游戏的希望压在所谓的“其他玩家”身上。
于是他用了个隐藏自己气息的道具，把自己挪到一条巷子的尽头，在那里躲了老半天，直到花花和假冒沈秋靡找过来。
假冒沈秋靡那一箭射到身上时吓得他心凉了半截，直到看清自己的生命值没有变化过后，他才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
还好还好，人还活着，生命值还剩下一丝丝。
他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自然也不会去找那什么设想中的分辨方法或者道具。
沈秋靡：“省省吧，你和我还是同一个阵营的玩家。”
沈秋靡很容易就看出来苏方海身上的“雾气”样式，立刻判断出了对方的归属。
“要是我通关了，你应该也可以离开，搞不懂你在嚷嚷什么。”她是真的不理解苏方海的思维模式。
苏方海嘴角抽搐：“……哦。”
“噗。”在旁边听热闹的花花忍不住嘲笑出声。
她算是明白了，苏方海这种人不怕挨揍不怕威胁，天生的嘴贱，还得是沈秋靡这样对人情交流稍显迟钝的才能治得住他。
“那就让晓秦姐先通关吧，就算我留下来了也无所谓。”花花提议道，“这样最保险。”
沈秋靡却摇摇头：“你先，我们也说不清到时候是否会有什么变故，我留下能随机应变。”
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并不在于通关，也清楚自己在射击游戏中的优势很大，留下来对她来说完全不构成威胁，或许还能捞点小零食，花花则不一定，没必要让别人来承担这份风险。
苏方海“嗤”了一声：“要我说，都先把积分堆到四十多再说，现在考虑这些有的没有有用吗？到了四十多分，就算有意外，盲打几只怪也能出去了。”
他乜了另外两个女生一眼，嘴皮子动了动，想了想又闭上了。
花花面露不善：“就你聪明是吧？”
苏方海侧头：“……哪儿能呢，您最聪明，我就是个添头，做不得数。”
明明说的是好话，却明明白白透出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沈秋靡更像在状况外，认真说：“多考虑些是好事，俗话说得好，细节决定成败，小心驶得万年船。”
苏方海：“……”
花花：“……”
苏方海：“诶。您是对的。”
他不再说话了。
之后沈秋靡和花花讨论部分接下来行动的细节与注意事项，后者丢给苏方海几块曲奇，收获了苏方海一个迷惑的眼神。
花花快速解释道：“治疗用的。”
她从售货机买来的东西，很贵，一包也没有多少块，给苏方海一点吊命足够了。
她可舍不得全部给出去。
“谢了。”苏方海说，难得从他嘴里蹦出来这么一句真好话。
吃完曲奇，苏方海站起来的能力有了，但跟着两个女生跑地图依旧不现实。
于是他留在这间屋子里，目送她们出门。
沈秋靡先一步跨出门扉，放出自己的感知。
花花落后一步，在苏方海身边刻意地驻足片刻，轻飘飘地说话：
“你知道你现在开着直播，对吧？”
苏方海一脸困惑。
谁不是开着直播？玩家当然都开着直播啊，又没有给他们关闭键。这人话说的莫名其妙，刚才还问他晓秦是谁，还真的住在没通网的社区啊？
“怎么了？”他问。
花花笑了笑：“有的东西说了虽然没损失，但最好不要在公开场合谈论，知道吗？”
她抬眼，将垂落的鬓发别至耳后，如愿以偿看到了苏方海震悚不已的眼神。
“秘密谈论多了，也会被当作秘密处理掉。”
她说得极为小声，微微弱弱的气音从喉咙中飘出来，除了她与苏方海，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苏方海眉毛瞬间皱得死紧：“你到底是谁？！”
花花垂眸，眉梢眼角都露出些许笑意，衬得她本就精致的五官多了一分鲜活的美。
“你猜？”
她留下这么一句话，跨过门框，跟上了前方沈秋靡的身影。
苏方海久久停留在门边没有动弹，脑子里回荡着花花那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语，不知不觉就想到了一个词语：
代行者。
一两年前停驻区，明面上两个高位公会起了冲突，他们这些老A级玩家却知道部分隐情。
那不仅仅是冲突，甚至还涉及到了一些被游戏藏起来的机密，但因为官方飞速封锁了信息，控制住了那些知道秘密的人，所以他并不清楚具体的机密是什么。
而帮助官方清理那些告密者的人，自然就是暗中的代行者。
行动高效迅捷，手段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所有与这件事情有关的玩家全部消失，一个都没有留下。
“秘密谈论多了，也会被当作秘密处理掉”。
女孩清甜的嗓音似乎还回荡在耳边，明媚的太阳依旧挂在天上，却让他不寒而栗，从骨血中渗出些许凉意。
村庄的隔音似乎很差劲，远远的，还飘过来那两个女生的对话——
“你和他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气不过，骂了他几句。”
“嗯？你和他有过节？”
“没有，但姐姐你不觉得他说话真的很气人吗？”
“…我没感觉，那，你说是就是咯。”
“……”
“忽然感觉姐姐你说话也有气人的潜质了。”
“有吗？哦对了，既然你讨厌他，为什么不……”
后面的就听不见了。
*
花花当时阻止了苏方海说出有关灵媒的话。她是故意的。
在场两位普通玩家直播都开着，一些涉及本源规则的东西不宜公开谈论；那些东西什么时候说都行，只要她确定了晓秦的身份，后者自然而然就能知道。
而晓秦给她的反应证明对方对自己“灵媒”的水平有理解，知道有些东西确实不是简简单单的“灵媒”天赋能够做到的。
苏方海说的当然是正确的，没有任何天赋技能能够做到像晓秦那样强势、轻松、不用付出任何代价，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添上了别的砝码。
至于别的砝码到底是什么……
她不留痕迹地扫了一眼身旁的晓秦。
进入游戏没几个月的新人，能力出众，脑子好使，长相特殊，甚至与那些东西有着一定的联系……
她觉得对方的身份已经浮出水面了。
难怪负责人事的X最近老是躲着不见他们小组，原来是藏了事儿啊。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花花心想。
大概，“晓秦”不是她的真名。她猜她应该姓“沈”。
通关的时候问一问吧。
光明失乐园（16）
与此同时。
“忽然感觉姐姐你说话也有气人的潜质了。”
“有吗？哦对了, 既然你讨厌他，为什么不杀了他？”沈秋靡平静地问出这句话, “在这里他就算死了，也只是会以灵魂状态旁观游戏，并不会真正死亡。”
花花迈步的动作顿了顿，侧抬头，看了沈秋靡一眼，随即又转回去, 继续若无其事地走。
“那我会说，玩家都是活死人，我讨厌谁，杀了谁就好了, 反正……”
她的语气带着轻飘飘的笑意，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
“他们都是死人。”
“我说的对吗？”
沈秋靡没有说话, 花花也不需要回答, 自顾自继续讲了下去。
“生命的消逝太轻易了, 比通关所谓的副本轻易许多。玩家在游戏中待久了, 潜移默化中, 这样的‘轻易’就融进了思维中。”她的声音应和着脚步声, 在简陋的村庄小巷中回荡, “如果有一天, 两条路摆在玩家面前, 一条要求他们完成各种任务，面临生死的危险，才能通关副本；而另一条只需要杀死与自己同路的人, 你猜大多数人会怎样选择？
“杀人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他们甚至都不会有负罪感,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杀的是死人。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她终于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沈秋靡，似乎是非要后者给她一个答案。
沈秋靡也跟着驻足，在她的视角里，阳光洒在面前少女的面庞上，甚至能看清那些细小柔软的绒毛在空气中悠闲地摆动。
“我见过很多死人。”她答非所问。
形容枯槁躺在病床上的，身体截断躺在血泊中的，宁静安详被毛毯包裹的……
还有那个夜晚，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转运床的车轱辘在瓷砖上转动的声音，血液黏在鞋底踩出来的黏腻啪嗒声，救护车刺耳的警报，还有护士们的悄声谈话：
“这居然是那个女孩的家人……”
“一家三口，大人小孩全在这里了，太惨了……”
“她才二十岁，她自己还住在医院里！她还那么年轻！”
“世事无常啊……”
她趁医护人员不注意，偷偷溜到红色的担架面前，指尖触上那具身体苍白的皮肤。
很冰。
很久很久之后，她还能感觉到那丝冷意黏在她的指尖，从来都没有散去。
这些，构成了她对死亡的全部概念。
沈秋靡下意识捻了捻手指，忽然，柔软的掌心贴上了她的手指，将它们全部包裹在温热之中。
“想什么呢？”花花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知道你的意思。”
“也许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你。”
“在你还没有认识我之前，我就认识你了。”
*
在花花与沈秋靡的配合下，耗时半个多小时，两人的积分都达到了四十五这个数字。
没有选择直接打满离开副本，两人还是回原本的屋子了一趟，瞧瞧苏方海是否还活着。
“好得很。”
苏方海看到了跑回来的两个人，一开口还是熟悉的语调。
“都打够了？”他问。
沈秋靡点头：“待会花花先走，她走了我们还在这的话，你就把武器拿着和我一起出去。”
“我去干什么？”苏方海不太理解自己这个添头跟出去能干什么。
“增加点战斗力。”沈秋靡说，“保险起见，如果花花走了我们没走，你也打满。”
苏方海这会儿倒是答应得爽快：“行，那我现在就跟你们走呗，反正也不差几个了。”
话毕，三人再次离开了这件小草屋。
花花率先举弓，在沈秋靡的指引下击杀最后的五只怪。
苏方海没事干，只能跟在两个人身后，时不时唠一两句。
“你们刚才杀怪的时候有掉落道具吗？”
沈秋靡：“没有。”
花花：“我也有注意这个，按理来说规则写了就会有的。”
苏方海：“奇了怪了。”
沈秋靡想到了另一点，问苏方海：“说起来，这游戏里的怪物虽然是丧尸，但你被抓了这么多次，好像也没有真的感染成丧尸啊？”
苏方海瞧了瞧手臂上的抓痕：“不知道。”
花花猜测：“估计就是暗示阵营用的吧，咱们在情节上来说都是丧尸，自然不会二次感染。”
沈秋靡：“原来如此。”
她看着花花又射中一只怪物，怪物晃晃悠悠倒下，花花的积分也顺利来到四十九。
因为要暗示阵营，所以才设定了“丧尸”这种怪物吗……
等等。
她想到了什么。
“你们说，一般末日小说里，丧尸这种怪物脑子里应该有类似晶核的升级物品吧？”她缓慢说道。
花花：“嗯，老设定了。”
沈秋靡：“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道具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在那些尸体脑子里。”
她指了指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尸体，尸体脑门儿正中央还插了支箭，箭支尾羽在微风中欢快摇晃。
花花：“……”
苏方海：“……”
苏方海：“啊？”
直播间也跟着傻眼：
【啊？】
【啊？】
【不会吧？】
花花选择以实习行动来证明这个推测的正确与否。
她三两步跑到尸体那边，手上变出一把尖刀，估计是从系统道具栏里拿出来的。
拔出箭支，刺入尖刀，极富技巧地一剜一挑：
“有。”
花花捏着一个翠绿圆形泡泡跑回来，扔给苏方海。
“这东西是个回血道具，可以回一格生命值。”
【真的有。】
【太离谱了】
【不是谁能想到啊？】
【小沈想到了】
【原来是这样解决的吗？真是太厉害了。】
苏方海忍不住开麦：“什么破游戏啊！”
这一回，连花花都挺赞同苏方海说的话。
*
不幸的是直到最后一刻大家才搞明白所谓的道具到底藏在哪里，但幸运的是，花花积分到五十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传出了射击游戏空间，不用再把这个破游戏继续进行下去。
沈秋靡睁开眼睛时，自己还坐在前排的座位上，安全带别在胸前，腰包好好地挂在腰间，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快要接近正午。
她翻了翻包里的物品，无论是她搜集来的那些小零件，还是从柜台处兑换到的小兔子玩偶都乖乖巧巧地待在原处。
兔子身边依旧覆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这会儿的颜色相较于刚换出它时稍微有些改变，但不明显。
沈秋靡并未把这点改变看得多么重要，反正，东西还在就行。
她试图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下来，躺了这么久，骨头都在隐隐作痛，但这条安全带就像长在她身上了似的，怎么扯都扯不开。
沈秋靡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花花，她也解不开安全带，见沈秋靡望过来，还对她要了摇头，表示她也无能为力。
苏方海也顺利跟着出来了，正瘫在后座上，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正对面的游戏屏幕忽然闪了闪，吸引了在场玩家的目光。
屏幕上播放的是沈秋靡最开始看见的美丽祥和版村庄，慢慢从正上方浮现出几行字：
「《领地争夺战之丧尸敌我风云》游戏结束，最终胜利方为p1玩家阵营！」
p1玩家正是花花。
而直播间针对这个游戏名进行了热烈讨论：
【好土的名字】
【它就是故意的，结束才给名字】
【提前告诉你不就被猜到了？那多没意思啊】
【真的很土，像我奶奶那个年代的片子】
【我觉得就算提前给了名字，有些人还是猜不到】
「现奖励结算。
「p1玩家阵营获得游戏胜利，p2玩家阵营游戏失败，双方积分差距为5分，请p2玩家阵营投入5枚游戏币……
「滴，滴滴…检测到属于p2玩家阵营的滞留玩家，滞留玩家积分数额为23，先重新计算奖励数额……
「滴滴，计算完成，请p2玩家阵营投入8枚游戏币；
「p1玩家阵营获得8游戏币阵营胜利奖励，获得5游戏币通关奖励，共13枚游戏币奖励；
「每个座位上都设有投币口，玩家无需离开座位即可完成投币操作；
「奖励结算完成后，玩家即可离开游戏场地。」
它这是不给钱不让走的意思。
沈秋靡脑袋向后侧了侧：“苏方海，你身上一共有多少游戏币？”
苏方海：“等下我看看……17个，够了。”
他唰唰唰在自己座位上投进去八个游戏币。
沈秋靡一愣：“你投完了？我还说我们平分。”
她身上还有41枚游戏币没处花呢。
“没必要。”苏方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怎么说，这点事情我还是拎得清的。”
没有沈秋靡和花花，他不一定能从射击游戏中出来。嘴臭归嘴臭，该给的钱还是得给，不然就真欠人情了。
“那行吧。”沈秋靡便不跟他客气。
投币完成后，花花那边也哗啦啦吐出13枚游戏币。
结算环节结束后，禁｜锢住三人的安全带才“咔哒”一声自动解开。
沈秋靡第一时间坐起来活动筋骨，余光看到还坐在位置上没动的花花，一时多瞧了几眼。
她眉头皱着，好像有些不开心。
沈秋靡这样想。
明明刚才她心情还不错啊？
光明失乐园（17）
花花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沈秋靡的视线, 她对她笑了笑，起身解释, 顺带解除了她的天赋效果，眼瞳变回了原本的墨色：“走了下神。”
接着她对后排没动的素芳海嘱咐道：“记得啊，别去找金蔷薇的人，先找地方躲躲，等我们发信息通知你。”她晃了晃手机。
每个人进副本都有一个手机，主线剧情中他们还是同学, 自然有彼此的联系方式。
苏方海应声：“知道了，不会耽误你们。”
花花这才放心地拉着沈秋靡离开了射击游戏的帷幕。
*
在帘帐中待了半天，再次步入游戏厅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花哨的灯效，杂糅的音乐声再次充斥眼耳, 说不清是丧尸的嘶吼还是游戏厅的环境更加恼人。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场游戏，沈秋靡二人并未选择休息, 而是马不停蹄开始进行下一步行动。
之前沈秋靡说没有在游戏地图中找到云玉成, 而最终通关后也确实没有云玉成的身影, 这让她们确定：和苏方海共同参与游戏的可能不是云玉成本人, 而是像游戏中那样的伪装者。
知道了这一点, 找到云玉成本人对照信息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毕竟除了沈秋靡和花花两个各有目的, 其他人还是以通关为第一位的。她俩就算不急着通关, 最好也别给其他人通关增加阻碍。
“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在找寻金蔷薇众人的路上, 花花问沈秋靡。
她们没有给金蔷薇的人发消息, 原本两伙人并无交集，突然发信息询问对方的坐标实在过于刻意了。
沈秋靡想了想：“有东西伪装成玩家是一定的，需要搞清楚的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伪装玩家, 它们有什么目的。”
她的视线掠过身侧一抬抬游戏设备，或欢乐或激昂的乐曲随着屏幕上的画面变化, 或上扬，或下坠，营造出一副无比热闹的氛围。
“最坏的情况是，云玉成已经死了。”
*
十几分钟后，两人搜索完其他区域，进入了儿童区。
儿童区位于游戏厅北部区域，与她们上午待的地方正好是对立的两个方向。
一进儿童区，喧闹凌乱的游戏音乐瞬时安静下来，慢慢地被替换成了一种舒缓温柔的钢琴曲。
这里的色调也比之前的要耐看些，不再是饱和度极高的大红大紫大绿，而是淡淡的浅色。
墙壁被涂成了深绿色的灌木，郁郁葱葱，简简单单的油彩画出了某种程度上的真实感，让人仿佛真的步入了现实的森林中。
沈秋靡在踏进儿童区的一瞬间停了脚步，目光落在那些深绿色的灌木帷幔中，眼睛一眨不眨。
花花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墙壁上除了色彩涂料什么都没有：“你看到什么了？”
沈秋靡眼神动了动，迈步上前，靠近那些由绿色油墨绘成的灌木杂草，伸手触上，一片平整，只能感受到颜料自身留下的痕迹。
“我感觉有东西在盯着我们。”她对花花说。
花花学着沈秋靡的样儿，也摸了摸墙壁：“没有，估计得要精神状态再差点才能看见，现在看不到。”
“你是想收集那些嗯……‘摄像头’，是吗？可以等副本后期再过来看看，也许就有了。”
花花认真分析。
沈秋靡了然地点头：“这样啊，那走吧。”
直播间：
【你们有没有觉得她们的对话怪怪的】
【有】
【就是说那可是副本盯着玩家的不明物品诶？花花说得像是什么小饼干】
【她都不惊讶的】
【而且主播收集那些东西真的没问题吗？我很担心主播的精神状态】
【我也担心】
【只有我们观众在操心】
【她们完全不带怕的】
又三分钟，两人终于在儿童区外围找到金蔷薇众人。
队伍中剩下的三人都在这里，他们停歇在儿童区外围的某个休闲角里，休闲角摆满了带软垫的桌椅，靠墙的置物架上还陈列了不少书刊杂志。
吴正天坐在一条板凳上，背对入口，手上拿着些许食品，沈秋靡注意到那些食品包装上都有着售货机商品的标识。
五官挨近，模样神似鼠类的屈勃站在另一边，眼含关切地看着被两人围在中央，同时也是靠在椅子上的那个男人。
那人自然便是苏方海口中的云玉成。
他的情况看上去很糟糕，甚至比苏方海刚被发现时的情况还要糟糕一点。
苏方海虽说身上不少伤口，就连肚子也无辜中了一箭，但当时他在类似全息的游戏中，真实的身体并无大碍，仅仅是精神层面的难受。
但云玉成是真的断了一条胳膊。
从上臂截断，断面平顺光滑，依稀能看到皮肤下的血肉与白骨，应是被无比锋利的刀具瞬时削下来的。
除了断臂，他身上还有多处伤口，面颊上，另一侧胳膊上都带着明显的划伤，腹部以及腿部的衣服也存有数个破口，从破开处还能看见翻卷的皮肉。
男人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快被鲜血浸透了，面色也因失血过多而苍白。
他应是使用过治疗道具，但因受伤太重，并不能完全做到止血，这会儿仍有血液自他的衣摆凝聚，然后滴落，打在地板上，晕出一小片绯色。
隔着老远，花花摇了摇沈秋靡的衣袖：“真人？”
沈秋靡语气坚定：“真人。”
两人走了过去。
云玉成半眯着眼眸，截肢的疼痛让他无暇思考其他，屈勃守在一旁帮他缠绷带，还是吴正天先听到了有人过来的动静。
他猛地侧头，在看清是沈秋靡和花花两人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如果现在来的是副本鬼怪，他们绝对保不住云玉成的性命。
吴正天向沈秋靡两人颔首：“你们好。”
沈秋靡：“中午好。”
花花：“看起来你们好像碰上了些麻烦。”
吴正天没有接话：“我们能解决。”他顿了顿，又道：“你们见过苏方海吗？”
花花挑眉，暗地里捏了捏沈秋靡的手：“怎么了？苏方海和你们走散了吗？”
主动提及苏方海，在她们这种知道部分内情的人看来十分蹊跷和刻意，就像是在明着告诉她们苏方海有问题。
吴正天的神情看不出异常，他回避了花花的问题，仅对事实进行了描述：“我们联系不上他。”
沈秋靡适时地补充：“我好像见过他，南区有个男人浑身是伤躺在墙角，但没看清脸，身型倒是挺像他的。”
她说得自然又随意，就像是真的经历过这一切，而现在也只是随口一提。
靠在木椅上的云玉成身体一顿，费力抬眸看向说话的沈秋靡，眼神中暗含杀意，连带着牵动了断臂的伤：“…你说什么？”
屈勃在一旁哎哎呀呀：“大哥你别激动，缠绷带呢。”
“我说，”沈秋靡丝毫不惧与云玉成对视，一字一句，“南区有个看上去很像苏方海的矮个子男人浑身是伤躺在地上，快死了。你们不打算去救一下吗？”
“不可能，你看错了。”云玉成立刻反驳，“我——”
吴正天忽然眉毛一跳，察觉到云玉成的情绪非常不稳定，立刻出声制止：“云玉成。”
云玉成被吴正天打断，垂下眼帘，噤声沉默。
吴正天则是挂上一副微笑，客气地跟沈秋靡两人致歉：“抱歉啊两位，玉成受伤了，态度有些冲，还请见谅。”
他本不想节外生枝，但眼前两个玩家估摸着也察觉到了部分内情，他便挑拣着说出了实情。
“是这样的，我们本来好好地过本，完成任务，但队伍里的苏方海忽然就和玉成起了冲突，骂骂咧咧的怪玉成抢了他的奖励，还没弄清到底怎么回事呢，苏方海忽然就向玉成挥刀，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他语气很是诚恳：“我们怀疑苏方海是中了精神污染，如果放任他在游戏厅乱窜，对别的玩家也是一种威胁。所以想要找到他……”
“找到他之后呢？”花花直接打断了吴正天的话，她对这种冠冕堂的场面话向来没什么耐心，“杀了他？”
“怎么会？”吴正天失笑，温温和和地就把花花语气中的尖锐之处略了过去，“他也是我们的队友啊，我们会想办法让他恢复正常。实在没有办法，我们也会束缚住他，不让他伤及别人。”
果然。
沈秋靡思忖。
她没有判断错误，跟着苏方海进入射击游戏的不是真正的云玉成，而云玉成这边，袭击他的也绝不是苏方海。
是副本想要在玩家之间引起矛盾。
而现在……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在场众人的表情，吴正天不知道在笑什么，屈勃尽心尽力帮云玉成处理伤口，而云玉成本人对这件事情显然意见非常大，毕竟他损失了一条胳膊。
就算离开了副本就能恢复过来，但没了一条胳膊的他该如何离开副本呢？
显然，矛盾已经产生了。
直播间：
【果然】
【真的是有东西假冒玩家】
【为什么会有鬼怪假冒玩家啊？是因为时间到了还是谁违反了隐藏的规则？】
【我猜是时间到了，副本可以开始动手捕猎玩家了】
【我建议这副本改名为“游戏厅之队友真假风云”，多契合】
光明失乐园（18）
在找到金蔷薇众人之前, 花花曾对沈秋靡说过，关于是否把苏方海那边的真实情况说出来这件事情由沈秋靡决定, 毕竟那些都是沈秋靡靠自身能力发现的信息，她不会干涉。
“万一我选择不讲，他们打起来了怎么办？”沈秋靡问她，“我以为你想要多救几个人。”
和花花待在一起过了半天副本，她很清楚对方本事来头都不小，如果她想, 从副本里捞人也不是不能做到。
花花无奈：“就算说清楚了，那些人也会打起来，你信不信？而且他们不一定会相信我们的说辞。”
她瞧了眼沈秋靡的表情，果不其然对方一脸思考状, 似乎是不理解为什么都讲清楚了还会掐架。
“以及，我不杀人, 不代表我就要救人, 救也救不完, 有时候多管闲事还会招惹是非。”花花向沈秋靡说明, “但要是顺手的话……大概会管一管吧。”
而现在, 在沈秋靡提起苏方海的那一刻, 云玉成眼中的杀意明显得傻子都能看出来。
金蔷薇众人找到苏方海后也许不会杀了他, 但他也不一定会好过, 而且他瞧着很没情商的样子, 估计本来和这些队友也都是塑料关系。
沈秋靡想了想，最后说：“好吧，我们见过苏方海, 也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云玉成一下子就抬起头来：“……他在哪？”
再次牵动肩膀，旁边绑绷带的屈勃手上一个不稳, 缠得漂漂亮亮的绷带再次散掉：“哎哟！”
屈勃本来抱怨两句，抬眼瞧着云玉成表情冷得仿佛刚从冰箱拿出来，又默默噤了声，老老实实重新缠。
吴正天没有第一时间搭台阶，云玉成气势汹汹，刚才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绷紧起来。
花花忽然就笑了：“别那么激动嘛，收收味。我们可是来换信息的，这样看着我们不好吧？”
云玉成依旧那副表情，似乎是因为刚才沈秋靡套了他的话，他看着她们的眼神十分不善。而吴正天默许了这一切。
忽然之间，两队玩家之间的氛围就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哎呀。”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花花却笑得更轻松肆意了些，甚至朝云玉成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仅仅是走了几步路的时间，她周身的气质忽而一改，小白花的样貌没变，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是凌厉了几分。
“你确定要这样看着我？”直到她与云玉成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两米时，她才停了脚步，面对着后者直直的视线，她却仿佛害羞般勾了勾嘴角，“我会不好意思的。”
眼神中却没有任何害羞的意思。她在挑衅。
云玉成差点气得蹦起来，幸好身边站了个屈勃按着他：“哥！哥！大哥绷带！”
沈秋靡一脸悠闲地站在旁边吃瓜，她虽然没搞懂到这架底是怎么掐起来的，但这不妨碍她看热闹。
终于，吴正天出来打圆场了。
“各位，各位别着急，”他向前跨了一步，将手里的食品塞进屈勃怀里，挡在云玉成和花花的中间，“两位想要什么？如果是我们能给的……”
他猜测晓秦不明说消息，八成是想要他们拿出点东西来。现在他们队伍确实没有那个找寻的精力，但苏方海那事儿不能扔在一边。
沈秋靡听了这话，明白吴正天是在让她们开价。
啊？她什么时候说要东西了？本来就是想着知会他们一声，就当做好人好事了……
她自己还没想到这一层呢。
原来还能要东西，忘了，现在就想，不要白不要。
嗯，游戏币她不缺，不需要；积分，现在积分不再是她的第一目的，位次下降，赚起来也不难，也不需要。
她再三思索，空气陷入了莫名诡异的凝滞。
在沈秋靡琢磨的同时，直播间针对她刻意的沉默展开了讨论：
【主播半分钟没有说话了】
【快一分钟了】
【小沈不会根本就没想过要什么吧？】
【也许主播在憋个大的坑】
【不会，我猜主播啥都没想，她肯定没想到还能用信息换利益】
【这也太……】
【毕竟对于小沈来说，信息线索这种东西根本不缺嘛，而且她也没什么特殊目的，和其他玩家也没有竞争关系，平时就打打核心线，与世无争啦】
【懂了，打核心线=与世无争】
【别乱代公式啊喂】
【小沈绝对是在现想，心里还得谢谢吴正天提醒她呢】
终于，如同弹幕所说，沈秋靡现想好了条件，决定向他们要几个副本产出的小道具玩玩。
听说副本道具大多产生于AB级副本，他们这些老A级玩家一定有她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我们——”沈秋靡话开了个头，被某种悉悉索索的车轮声打断了。
有什么东西来了。
这下，在场所有玩家都瞬间绷紧了神经，所有人齐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各自都在暗中默默做足了拿起武器的准备。
只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沈秋靡也跟着大伙侧头望去，但她的表情还是平平静静，悠悠闲闲的。
在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的时候，她却是吸了吸鼻子，甚至微微眯眼。
……有一股熟悉的香味飘过来了。
她想。
好好闻啊。
说起来，现在应该都午时了吧？
随着细碎的车轮声靠近，一道白色的身影绕过一堵半墙，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人推着一架装满食物的三层小推车，慢悠慢悠地来到了众人面前，身上纯色的工作制服白得刺目。
“各位游客，中午好。”
青年用他温和清脆的嗓音说话。
“现在时间已过午时，想必大家已经有些饿了吧？要不要来一点食物填填肚子？”
随着他的声音，小推车中的各类食品越发显得让人垂涎欲滴。
真是熟人。沈秋靡看着青年的脸，想起最开始遇见他时他还提着小篮子，一会儿不见，就变成小推车了。
生意这么好？
*
推车中的食品玲琅满目。
盒装寿司淋满了奶白色的沙拉酱，松软的肉松点缀其上，瞧着十分精致可口；莫兰迪色调的马卡龙点心用简约可爱的透明包装一个个包好，每一个点心上都做了不同的奶油装饰；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饼干，薯片，锅巴，软绵绵的白面包，都整齐排放在推车第二层。
第三层则是放满了各种饮品。咖啡，可可，汽水，果汁，牛奶，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这些食品虽然好好放在推车里，被包裹在包装内，香味却仍然能够穿透包装纸逸散出来，牵动着全场众人的味蕾。
别说本来就饿的沈秋靡，其他本来习惯于忍受饥饿，忽视饥饿感的玩家都免不了多分给这些食物一个眼神。
实在是太香了。
它们看上去那么干净，漂亮，香气扑鼻，吃一点点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这是在场众人在看到这些食物的第一个念头。
推小车的青年还在一旁怂恿：“这是我们游戏厅特供的零食推车，不管是卫生方面还是味道方面都有保障，各位游客放心购买，统一两枚游戏币的价格。”
花花第一个把目光从那些光鲜亮丽的食物上移开，往沈秋靡那边靠了靠，扯了扯她的袖子，挡在了她的面前：“姐姐，姐姐！”
沈秋靡“啊”了一声：“嗯？”
“那些东西有古怪，别看。”花花提醒她。
沈秋靡顺从地收回视线：“我知道。”
而金蔷薇那边，屈勃眼睁睁看着身旁的云玉成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拐地朝小推车的方向走去，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拉他。
推车青年面上的笑容越发亲切：“您是想要买点什么尝尝吗？那么我推荐这款小饼干，其他购买过这款饼干的游客都给予了好评。”
沈秋靡定睛一瞧，青年手上的刚好是她买过的奶油小饼干。
吴正天赶紧用了个道具把云玉成捆回去，同时扭头对青年说：“不好意思我们不买东西。”
游玩指南中明确说明了游戏厅内不会有任何工作人员，更没有安排谁来推车卖货，这位不知道打哪里来的青年绝对不是友方。
他推车上那些东西瞧着就邪门，能勾得人在一瞬间忘记副本本来的规则，忽然产生的饥饿感蒙蔽了理智，自动把思维中所有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全部合理化。
而云玉成这样的伤员看上去受到的影响更深。
必须赶紧让他走，但又得小心不能得罪npc，这下麻烦了。
“好吧。”青年面上笑意不变，果然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转而看向沈秋靡。
花花再次向前挡了挡。
青年的眼中却只有沈秋靡一人。
他道：“看来这里只有一位客人能够欣赏我的餐点了。”语气盛满了遗憾。“您说呢，这位小姐？有没有兴趣当一当我的回头客？”
“如果您愿意回购，我可以为您特供特制的小礼品哦。”
霎时间，全场玩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秋靡身上。
沈秋靡：……
她根本没料到这位工作人员会把话题带到她身上。
而青年见沈秋靡没回应，脸上的笑容似乎显露出一丝失落：“我还以为您喜欢我做的小饼干呢。”
光明失乐园（19）
“那倒没有。”沈秋靡下意识接话。
他卖的那些食物味道真的很不错, 没想到是自己做的吗？
鬼怪也能做饭？
青年失落的神情须臾之间消失不见：“太好了。”
挡在沈秋靡面前的花花看着这一幕，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她本想着晓秦是灵媒, 灵感高的同时很容易中招，她顺带帮她挡一挡，万一那位穿着工作服的青年有所异动，她也好做出应对。
可看现在的情况，晓秦居然和青年认识，甚至还买过一回他售卖的食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思前想后, 花花回忆起来她们在南区时确实分开过一段时间，汇合的时候对方还在往嘴里塞小饼干，当时对方的说辞是在售货机买的，现在看来……
那包饼干不是和青年手里的饼干一模一样吗！
她在这边担心晓秦陷入精神污染, 但人家却老早就吃了这些古怪玩意儿，还正正常常和自己又玩了好几个小时！
花花发现自己有些不冷静了。
副本捕食人类, 但不能一口吃掉, 需要经历一个“驯化”的过程, 使人类能够入口, 这是她脑子里的常识。
而在副本中做的每一项任务, 进行的每一次交互, 受的伤, 甚至是看到的每一个字, 都是在为“驯化”推进进度条。
越了解, 越深入，越长久，就越容易被吞噬。
玩家必须做任务通关副本, 能够做的只能在越少接触异常的基础上越快得完成。
因为每一次接触异常，也都是在推进自己的被“驯化”进度条。有些接触是必要的, 有些却是不必要的。
比如面前青年推车中的食物。
现在是午时，玩家进行了几个小时的游戏早已饥肠辘辘，而面前刚好迎来了许多香甜可口的食品，诱惑着玩家，只要花费一点点代价，能够满足自己的欲望。
那些食物或许是能够填饱肚子，甚至能够像售货机中的食品那样有治疗的功效，但它的负面作用一定大于正面作用，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要沾染这些东西。
“驯化”加深的同时也会深深影响玩家的理智，影响玩家的正常判断，许多玩家就是在这样一点点的累积中渐渐丧失了头脑，慢慢地走向了设定好的死亡结局。
但是……
花花仔细观察了一遍晓秦的神情状态。
对方好似完全没有受到“驯化”带来的影响，她看上去和刚刚进入副本那会儿没有任何差别，甚至瞧着还精神了几分。
如果花花能够听到沈秋靡的心声，那么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
刚进副本那会儿还饿着嘛，现在吞了这么多小零嘴，没有饿得那么痛苦，自然精神状态就要好一点了。
但她不知道，所以她只能在心里千般万般思索，也得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沈秋靡被que到的时候其实是有点懵的，但是对于青年口中的小礼品她起了两分兴趣，因此问道：“所以你现在这些东西怎么卖？还是两枚游戏币？”
青年语气带着歉意：“抱歉这位客人，对于没有购买过推车食品的新客可以用游戏币购买，但您的话，需要一点别的东西来换。”
似是害怕沈秋靡因他的话不高兴，他飞速补充：“您放心，不是什么难以得到的东西，非常简单，您稍微动动手就能拿到了。”
沈秋靡：“什么东西？”
青年给出了他的答案：“玩偶。我需要您用玩偶来换，一个玩偶换一样食品。”
他说着，眼神似有似无地飘向沈秋靡的腰间，又转向金蔷薇那头的椅子。
沈秋靡自然地略过自己的那只兔子玩偶，跟着青年的目光看向金蔷薇众人所在的位置。
现在才发现，他们身旁还有一把椅子，上头堆了好些个卡通可爱的娃娃。
“那些娃娃你们哪里来的？”沈秋靡问吴正天。
吴正天：“这些东西都是里面抓娃娃抓到的，能换游戏币。”他好意提醒：“食物用处不大，你没必要买。”
沈秋靡挑了个听上去合理的说法：“我想要小礼品。你们给我两只玩偶，我告诉你们苏方海在哪里。”
吴正天：“……行。”
他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沈秋靡一眼，直接把两只玩偶交给了青年。
“感谢惠顾。”青年面对着沈秋靡，鞠了一礼，将推车推向她，方便她挑选，接着递给她一个用牛皮纸包起来的小包裹，“这是我以个人名义赠送给您的礼品，希望您喜欢。”
沈秋靡选好食品后，青年麻溜地推着小车离开了，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回荡了老远。
“我告诉你们我知道的，”沈秋靡立刻进入正题，“我们在南区找到了苏方海，他的说辞是云玉成伤了他后离开，和你们的情况正好相反。”
她抬手，打断了想要说话的吴正天和云玉成，继续说下去：“你们最好仔细想想，从进入副本到现在，面前的队友是否离开过自己的视线，离开了多久。”
“很明显，副本里有鬼怪冒充玩家，而你们很难辨认对方的真伪。”
“…有分辨的方法吗？”吴正天问，没看出他信还是不信。
沈秋靡：“也许可以用副本外的往事对暗号试试看，但现想肯定不行。”
屈勃疑惑，插了一嘴：“为什么？”
沈秋靡看向他：“你猜副本怎么模仿玩家的？”
她顿了顿，眼神在四周转了一圈，又看回来：“这里到处都是眼睛。”
闻言，除了被捆住还没从精神污染状态走出来的云玉成，金蔷薇剩下两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屈勃还疑神疑鬼地也跟着看了一圈，但他没发现任何与“眼睛”有关的东西。
不过，“眼睛”这个词语还是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让人想想就觉得不安。这种被无处不在的视线盯着的感觉实在太糟，让他双臂都起满了一层鸡皮疙瘩。
“请问你是如何知道这个信息的？”吴正天询问。
沈秋靡：“我是灵媒。”
“好了，我说完了。”目的达成，沈秋靡转身就走。
“祝各位好运。”花花扔下一句祝福，跟上了沈秋靡。
*
打开推车青年给的牛皮纸包，里头是几颗圆润的糖果，裹满了亮晶晶的白砂糖，光是看着，嘴里就弥漫开一股甜味。
而且，它们不只是糖果这么简单。
在沈秋靡打开包裹的刹那，清晰的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买一送一（特殊）：游戏厅工作人员给予能够欣赏他烘焙水平的顾客的特殊赠礼，如果客人在游戏厅内吃下糖果，工作人员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抵达顾客身边，为其解决任何他能解决的麻烦。
「次数限制：3（糖果数量）」
她给花花讲了糖果道具的效果。
花花：“可以，刷到了点npc的好感度，特殊级道具，不亏。”
沈秋靡：“可惜只能在游戏厅里用。”
花花很乐观：“三次机会呢，不亏。”
沈秋靡：“也是。”
而且她还选到了一包葡萄味软糖，以及一包胡萝卜样式的面包，面包质地非常柔软，入口即化，带着一股浓厚的醇香，味道非常好。
是难得撞上了她喜好的食物。
五星好评。
自己吃上了好吃的，她也没忘记身边还跟着个临时队友，于是沈秋靡提出：“指南上不是说可以凭手环储存游戏币离开游戏厅吗？你要不要出去吃午饭？”
花花心里还在担心沈秋靡吃那些污染度高的食物会不会出问题：“我不需要。你吃这些真的没问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问题，我吃这个是因为特殊原因，不方便透露。”沈秋靡正经道。
“我知道了。”得到了回复，花花便不再过问。
半晌，她却又试探着开口：
“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沈秋靡感觉花花对自己的关注度明显上升了。
原先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花花一直是自己玩自己的，看上去会和她甜甜地说话交流，但实际上对方并没有多少在意沈秋靡。
而从射击游戏里出来后，花花对她的态度隐隐约约发生了转变，没有表面撒撒娇，而是实际上关心她了不少，在面对金蔷薇众人时也会帮她站台。
沈秋靡在啃胡萝卜面包的间隙开口：“什么忙你都可以帮？”
花花：“嗯。”
有一瞬间，沈秋靡觉得花花的脸和时飘重合了。
她觉得她们都知道点什么，但她没有证据。
直播间：
【忽然发现主播每进一个副本都能遇到帮助她的田螺姑娘】
【这段对话似乎似曾相识】
【依稀记得某时姓人士拍着胸膛承诺要帮主播】
【然后被主播狠心地捏烂了道具】
【现在又来一个】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比如主播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怀表催眠了这些女人】
【我作证，主播确实拿出过一块表在花花面前摇啊摇啊摇】
【真的吗？我跳着看直播回放的，别骗我】
【想想都不可能是真的吧！你们还不如假设是因为这些女人都对主播一见钟情了】
【为什么这些女人爱的不是我？】
光明失乐园（20）
给苏方海发了消息后, 二人进入了儿童区，来到了抓娃娃机摆放的区域。
这片区域大约一百平米, 摆满了蓝蓝粉粉的抓娃娃机，还有适合小孩儿的更小型一点的款式。
每个娃娃机内堆放的玩偶都各不相同，各有各的可爱，毛茸茸的小猫小狗小动物，热门的动画角色，还有类似花精灵、草精灵、恶龙、史莱姆等等幻想生物。
而待在有这么多玩偶的地方, 被注视的感觉则更加明显。
进来区域之前门口有个牌子，写明了这里的兑换机制。
根据游玩的抓娃娃机不同，一共分为三个投币档次，每抓一次投入1-3枚游戏币。
抓到的娃娃可以自行留存, 也可以到柜台兑换游戏币，一个娃娃可以兑换到6-15枚游戏币。
如果这里的娃娃机概率不是太坑, 抓娃娃这个游戏项目简直就是暴利。
比一场射击游戏吭哧吭哧几小时最后到手十个币赚多了。
难怪柜台那边的兑换品中绝大多数都是玩偶。
感情都是玩家兑换过去的。
然后又被游戏厅以高价兑换额挂出来。
于是在柜台花了十个币换兔子的沈秋靡就显得有些冤种。
花花明显也想到了这一层：“既然玩偶从这里就能抓到, 为什么还要在柜台那边换呢？”
沈秋靡：“不知道, 试试呗。”
二人合起来推了一个嫩粉色购物车开始在这片区域游荡, 看到心仪的就上去玩两把。
沈秋靡来到一台装满了白色小狗玩偶的机器前, 投入三枚游戏币, 看着面板闪了闪, 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倒数。
她有十五秒的时间操纵摇杆移动钩爪对准想要的玩偶。
前后, 左右, 平移，对准，按下按钮。
和现实中的操作没什么两样, 钩爪顺利移动到她想要的位置，抓住了一只靠近出口的小白狗的脑袋。
小白狗被抓到空中, 慢慢朝着出口移动，接着钩爪松开，小狗下坠——
最后脖子卡在了围在出口四周的塑料隔板上。
沈秋靡：……
好吧，果然不靠谱的程度也和现实的机器一模一样。
沈秋靡正准备再次投币，把那只卡住的小狗弄出来，蓦然，她瞥见小狗纯白的棉布身体上飞快掠过一缕灰色的影子。
嗯？
沈秋靡眯了眯眼睛，要想看清刚才是什么东西。
而在她出现了这个念头过后，原本飞速掠过的灰色影子从小狗身体的另一头绕了上来，也让沈秋靡看清了这是什么东西：
“雾气”。
又是“雾气”。
不同于副本中见到的其他“雾气”，这缕灰色的“雾气”看上去似乎更聪明些，它在沈秋靡望向自己的时候瞬间停滞不动，灰黑的颜色在纯白的棉布上摊开一团。
这是在……装死？
沈秋靡莫名有了这样的猜想。
她决定投币把这只玩偶弄出来，顺便就研究研究那缕“雾气”。
而在她这个念头兴起时，原本瘫在小狗脑袋上的“雾气”又活跃起来。
它分散自己的物质，一面贴上围着出口的透明隔板，一面勾上小狗玩偶的卡住的脖子，轻轻一甩，玩偶就被它弄进了出口中，顺着管道落了下去。
沈秋靡一时惊得失了神。
她呆楞着俯下身拿起玩偶，那片“雾气”并没有跟着出来，它还牢牢贴在隔板上，又像最开始那样装死不动了。
沈秋靡看看手上的小狗玩偶，又看看机器里头的灰色“雾气”，猝然生出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她看着那片灰雾，心里默念：从出口钻出机器，到上方的面板上。
紧接着，灰雾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真的如同沈秋靡所想的那样，飞速从出口钻了出来，绕到面板上，靠近沈秋靡搭在面板上的手指亲昵地勾了勾，渐渐没入皮肉，剩下些许湿冷的触感还留在指尖。
这是……
她的东西。
沈秋靡莫名这样笃定。
与副本中其他“雾气”不同，这缕灰雾是独属于她自己的，甚至是她的一部分。当雾气重新钻进皮肤之中时，她还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闭上眼睛，她能捕捉到它在身体的某处游移，跟随她的思维从手臂绕至后颈，轻飘飘地转上一圈，最后再次从右手指尖蹦出来，缠上她的指骨。
与其他“雾气”不同，它身上携带着一种特殊的湿气。
它是哪里来的？
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居然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
说起来，这东西如果真属于她，那她和副本还有什么区别？
多了一个人形外壳吗？
自己的某种猜测正在逐步应验，但她居然没有什么意外的情绪，就像自己早就适应了这一切。
是因为自己之前“死”过一回吗？
她想起了当初在太平间的经历。
没等沈秋靡想透彻，忽然听得身后“扑通”一声闷响，她猛地侧身转头，只见刚刚还在抓娃娃的花花这会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摔在地上。
“花花？”沈秋靡过去扶她。
花花看上去不像是滑倒，她更像是凭空一脚踏空，整个人失去重心，腿一歪就倒在了机器面前，膝盖一下子青了一大块。
“我没事。”花花揉了揉膝盖，伸手从机器下方出口掏出来一只蓝色章鱼，“赌对了。”
“什么赌对了？”沈秋靡问她，慢慢拉她起身。
花花瞧见沈秋靡放进购物车的小白狗：“你没有看见？钩爪抓住玩偶的时候我的视角就变了。”
“变成了玩偶的视角？”
“嗯，而且是我自己被勒着脖子挂在钩爪上，机器外面站着操控的变成了被我抓住的章鱼。”
沈秋靡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有点刺激。”
“不仅如此，下方的出口在我眼里看上去深不见底，摔下去就会死的那种。”花花晃了晃手里的小章鱼，将它精准地扔进购物车中，“但我赌对啦，一点点小幻觉而已。”
沈秋靡思考着花花的话，想了想，把自己的道具栏的明信片拿出来，递给花花：“喏。”
自己应该不怎么需要这东西了。
花花惊诧，接过明信片，明显是听到了系统对它的介绍，扬了扬眉毛：“抗幻觉加精神力的道具，好东西啊。”
这类道具在商城可买不到同款，较为稀有，因此在玩家间非常受欢迎。
“那我拿着啦，待会儿还你。”沈秋靡给得干脆，花花便也接得干脆。
瞧着沈秋靡好像自有办法抵御抓娃娃时的幻觉，她拿着也好不拖后腿。
沈秋靡也摸不清楚为什么她这边没有幻觉。
似乎早在新人本的时候她就不怎么受幻觉的影响，之后的几个副本中也就「幸福之家」能够稍微改变她的视觉认知，其他的都有点不够看。
她重新来到一台机器面前，视线从透明的亚克力板向内望去，扫过其中一只只玩偶的塑料圆块眼睛。
投币，手握上摇杆，体内的灰雾顺着这点接触直接渗透进机器中，四散开来，又重新汇集在钩爪之上。
当钩爪下移时，就算没有抓住玩偶，灰雾也能向下一勾，将玩偶脑袋顶端的吊绳挂上钩爪的尾部。
玩偶慢慢被吊起来，眼睛的方向正好对着展示窗口，与机器外的玩家对望。
如果存在幻觉，那么现在就应该是陷入幻觉的最佳节点。
沈秋靡很给面子地与吊起来的玩偶对视，等着它把自己拉进幻觉中。
但直到倒计时结束，钩爪松开，玩偶直愣愣掉进出口的黑洞中，她也没感受到半分恍惚。
好，破案了。
幻觉不找她果然不是明信片的问题，而是她自己的问题。
沈秋靡弯腰拿出玩偶，放进购物车。
接着用着她的灰雾平平淡淡作弊。
灰雾完全跟随她的意志行动，随着她的命令做出对应的举动，且是只要有空隙的地方，它们都能渗透进去，做些小动作非常方便。
简简单单五局游戏，沈秋靡就抓出来五只玩偶，其中有一只还自带特异功能，标签上写着它带着一次性指路功能。
难怪这么多玩家都抓了那么多娃娃，原来是因为有几率抓出SSR啊。
这些被抓出来的玩偶，一部分被玩家自行保留，一部分换进了柜台，再由柜台出售给玩家。
……
这套流程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沈秋靡百思不得其解。
与此同时，花花抓到了三只玩偶，她边揉着肩膀，边抱怨抓娃娃时的幻觉不能完全抵挡住。
当玩家抓取的次数越多，被幻觉笼罩的几率就越大，挣脱的难度就越大，甚至在幻觉中摔断了腿，断腿也会投射到现实中来。
一个人总共能抓取的玩偶数是有上限的。
这是这里隐藏的规则。
“那些幻觉并不致命，最多就是放大了玩家的恐惧…也许对恐高症患者不是很友好，但只要玩家等级没有水分，谁都能达到这个上限。”花花分析道，她扶着机器再次从地板上爬起来，膝盖上的淤青更加明显。
沈秋靡闻言，不由得忖量。
对于玩家来说，用玩偶交换游戏币是性价比极高的选择，更不用说有些玩偶还自带小道具的功能，从这一点上看，抓娃娃机的设置对玩家过于友好了，这不符合副本的目的。
玩偶数量上限的设置应是在限制玩家通过抓娃娃的方式获取过多的游戏币，但总的来看，玩家游玩这个项目依旧不亏，最多摔几下，崴个脚断个腿，不会截肢，更没有生命危险。
除开玩家在游戏过程中高频率接触抓娃娃的机器以外，还能做点文章的就只有那些被抓出来的玩偶了。
所以，问题到底是出在玩家抓娃娃这个行为上……还是出在玩偶本身上呢？
光明失乐园（21）
经过短暂的思考, 沈秋靡排除了“抓娃娃的行为”这个选项。
她自己能看到副本的“雾气”钻入玩家皮肤的场景，能分辨到底融入了多少, 抓娃娃时融进玩家身体里的雾气并不比其他游戏项目更多。
问题只能出在玩偶身上。
这些玩偶身上也带着不同类型的雾气，丝丝缕缕，缠缠绵绵，但在接触到玩家时并不会融入玩家，具有一定的独立性。
沈秋靡忽然想起了自己腰包里揣着的那只兔子。
她拉开拉链，将兔子玩偶从一堆零件里掏出来, 观察它与刚从机器里抓出来的玩偶有什么区别。
嗯……“雾气”的形态有些区别，颜色深浅不一样，兔子上的“雾气”颜色要稍微深一点点，有点眼熟, 但她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姐姐你也觉得它们之间有联系？”花花凑过来，在她眼里, 不管是沈秋靡手上的兔子玩偶还是购物车中的其他玩偶都与普通玩偶别无二致, 瞧着是要诡异一些, 但这也是环境使然, 玩偶本身的长相是正常可爱的。
“我猜哈, 从抓娃娃时的幻觉来看, 玩家与被抓住的玩偶交换了视角, 会不会暗示了这些玩偶能够与玩家交换身体？攻击了云玉成与苏方海的确实是他们彼此, 但实际操控身体的却是这些玩偶。”花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沈秋靡听着花花的话, 眼睛一直注视着兔子玩偶身上漂浮游移的“雾气”，看着看着，她忽然联想到了什么。
只见沈秋靡原本沉思的神情瞬间一滞, 循序从道具栏调出推车青年给她的白霜糖果。
糖果上也沾染了半缕薄雾，有点像细细的一层拉开的棉花糖, 软绵绵地覆在糖果表面，定睛一看，与兔子玩偶上的“雾气”差不太多。
“我知道了。”沈秋靡凝思的表情一松，笑意从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花花：“嗯？”
直播间也跟着疑惑：
【小沈知道了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吗？】
【我觉得花花说得挺有道理的】
【但时间线对不上，我去翻了金蔷薇那几个的回放，云玉成被刀的时候，苏方海已经在射击游戏里，马上就要碰到花花了】
“玩偶就是工作人员，有兜售食物的工作人员，自然也有负责其他任务的工作人员，但本质上都是在消耗玩家。”沈秋靡快速说出自己的判断，掐在兔子玩偶身体中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游玩指南上说游戏厅正常运行期间，无工作人员在场，那么卖东西的工作人员是哪里来的呢？自然就是被玩家抓出来的玩偶。”
“如果抓娃娃这项游戏没有那么高的利益，就不一定有玩家愿意来尝试，玩偶也就无法从机器里出去，化身成为游戏厅中不在场的工作人员。”
花花微微瞪大了眼睛：“这……”
听上去很有道理。
“你是怎么想到的啊？”
这思维有些过于跳跃了，她还沉浸在换取身体的思考中，一时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沈秋靡默了默。
她不好说自己看到兔子上的“雾气”和推车青年身上的很像，觉得它们应该是一类怪，所以这么猜。
清了清嗓子，沈秋靡依旧说出了那个万能的搪塞理由：
“灵媒嘛，我能看到一点点。”
花花满脸的不相信。
直播间的观众替花花说出了她的未言之语：
【我信你个鬼】
【灵媒解决一切是吧？】
【找理由也找点好的吧，我看了这么久主播的直播，也不信】
【主播像是那种愿意好好编借口的人吗？不，她不是】
【秋靡：给你理由了你就信，不要不识好歹】
【花花：不信，但包容】
【她超爱】
【所以主播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好吧。”花花最终还是表面相信了沈秋靡的说辞。
*
意识到玩偶身上藏着不少危险性，两人及时停了手，去到柜台将大部分抓到的玩偶换成了游戏币。
沈秋靡留下了具有特异功能的那一只，花花虽然没抓到这样的，但也留了一只普通的在身上，用以参照比对。
时间来到下午一点，沈秋靡身上的游戏币数量已经摸上七十的门槛，花花略逊一筹，有五十多枚。
距离游戏厅结束运营还剩八个小时。
环境中的乐声似乎更吵闹了些，两人之间想要交流对话，还得凑近耳朵放缓声调慢慢说。
花花早晨那种兴奋的劲头终于消退下来，专门去售货机那边再次消费了一波，买了点填肚子的压缩饼干。
没什么味道，好在很适合补充体力。
游戏商城的体力糖在等级越高的副本越不起作用，吞一把进肚子里也是聊胜于无，没有副本中设置的食物有效，唯一的优点仅是安全干净无添加无污染。
花花也没那个离开游戏厅觅食的心思，既然身上有足够的挥霍的游戏币，没必要离开游戏厅增加自身的风险。
休息了一刻钟，花花把明信片还给沈秋靡，同时还递给她一枚小小的玉牌。
「赝品玉符（A）：没有正品的好质量，但其中蕴含的心意足够抵御风雨。能为持有者抵挡一次致命攻击。
「次数限制：1」
“送你啦。”花花大方地表态。
沈秋靡看看手上的劣质玉牌，又看看花花：“谢谢。”
“不客气。”花花松了松肩膀，起身时便换了一副无比正经的样儿，“我要打核心线，你注意些，别死了。”
沈秋靡挑了挑眉：“我以为你对核心线没有兴趣。”
花花从进入游戏厅开始一直晃晃悠悠不干正事，对于手上有多少游戏币也不在意，重心全部放在了“哇这个游戏好有意思”和“这是什么我还没玩过，试一下”上，不像是费力通关的游戏玩家，更像是中了彩票的农民第一次进城，看什么都新奇。
哪知忽然之间，她就转变了态度，摸鱼摆烂玩家一下子正视了副本。
“本来是没兴趣的，”花花撑着脑袋，手指在自己留下的章鱼玩偶上抠来抠去，“嗯……之后有机会告诉你吧，现在不好说。”
直播间还开着，她没权限关，万一说过了反而不好收场。
她把话题引到沈秋靡身上：“姐姐你不是打通了好多核心线嘛？对这个副本没兴趣？”
沈秋靡想了想，实话说道：“这次没关注这个。”
她脑子里全去想待会儿整点什么好吃的去了，哪里顾得着什么核心不核心。
“但你要打，我可以配合你。”
直播间：
【两个大佬在这里讨论对核心线有没有兴趣，别人还在想该怎么活着通关】
【在本场玩家直播间来回跳转，我只能说画风极其割裂】
【隔壁还在生死时速，这边居然岁月静好】
【我感觉再在这个直播间待下去，我一定会飘】
【以前的我：打通核心线？哇！好厉害；现在的我：打通核心线？哦，今儿没兴趣】
【哈哈哈我听着她们对话，脑子里自动转换成：我以为你今天不想吃大白菜；本来是不想的，但今天大白菜五毛一斤大甩卖，你想吃吗；我无所谓，陪你买咯】
【哈哈哈哈哈什么玩意儿啊哈哈哈】
【别太离谱了】
*
目的从完好通关变为染指核心线，两个人看上去就没有那么无所事事了。
先把儿童区的项目试了一遍，又累积了点游戏币，记下部分自认为有用的信息点，再前往唯一没去过的东区。
东区的项目更适合成年人，有设置网咖区域，台球麻将的区域，vr区域，射箭区域等等，还有主机区域，沙发对着显示屏，什么ps5，xbox，switch放了几排，沈秋靡还眼熟一两种，花花是一个都不认识。
除了上述项目，靠近东区靠近儿童区的方向还圈出来一块儿大型场地，一百平米左右，三面靠墙，围了蓝色的栏杆，场地内共有六七台圆形小车正在乱转。
这是碰碰车项目。
两人绕过栏杆，来到项目入口，却在入口前方看见了一块亮黄色的警示牌，上面印着“设备维修”四个粗黑体汉字，通体鲜红。
警示牌后面的栏杆上张贴了一张蓝底白字的游玩注意事项，上面写着该项目仅供一米七以下儿童游玩，设施无法承载成年人的重量。成功碰撞别的车辆即可得分，分数到达三十即为赢得本场游戏。
而入口处还站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从头皮间渗出的鲜血铺了他满脸，而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一手扶着栏杆，极力向碰碰车场地内眺望，焦急恐慌在血液的遮掩下依旧能显露出来。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依稀能瞧见，那些疯狂乱转的小圆车中的一辆上还躺了个孩子。
很小的男孩，紧闭着双眸缩在车座里，五官皱紧，松松垮垮被一根细带绑在座位上，每次车辆相撞时都怀疑他即将要被甩出来，滚到场地中央，再被那些发疯的车辆碾成肉沫。
“设备维修，你进去了会死。”沈秋靡见门口的人握紧了拳头，就要从栏杆翻进去，出声干涉。
那人一哆嗦，猛地转头，终于发现了沈秋靡两人。
他胸膛剧烈起伏，视线紧紧黏在沈秋靡的脸上。
“求求你，”他从栏杆处摔下来，站起身体时摇摇欲坠，语气中压抑着他的急迫与哀恸，“你能救救我的弟弟吗？他还在里面！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沈秋靡一愣，终于认出了面前的血人。
他是朱煊来，里头的男孩是他的弟弟，朱阑去。
这个副本中剩下的一组玩家。
“我实在没有办法了，阑去在里面出不来，我叫不醒他，正打算投币进去重新玩一场的时候，这里忽然就出现了一个设备维修的牌子，我被拦在了外面。”朱煊来声音颤抖，满怀希冀地看着沈秋靡，“你是新人榜榜首对不对？求你救救我的弟弟，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积分，道具，全部都可以给你。”
他说着，身体不自觉地向沈秋靡的方向靠近。
花花拦了他，厉声道：“你冷静点，脑子呢？！”
朱煊来被呵斥地一愣，只听花花继续道：“你弟弟在里面，你就更不能慌，慌了只能都去死。”
“……对，我知道，”朱煊来喘了几口气，闭了闭眼睛，“…我知道。”
“你们是怎么玩的这个项目，为什么朱阑去变成了小孩？讲清楚，我们才会考虑你的请求。”花花见镇住了朱煊来，迅速进入正题，“想清楚，说清楚，才能为你的弟弟争取到时间。”
听了这话，朱煊来好似终于找回了主心骨，边回忆边说出来事情的成因。
据朱煊来所言，他与弟弟从东区玩到南区，然后绕到碰碰车的项目，当时该项目并没有处于维修状态，甚至还有一个工作人员在一旁讲解游玩要求，安全注意事项，给了他们一人一颗橙色软糖。吃下软糖进入场地后，两个人就都变成了小孩的模样，而小圆车里刚好能坐进一个小孩子。
“我和阑去本来合计着轻轻撞一撞车就好，达到三十分完成项目赢了游戏币就赶紧离开，但真正开场了才发现，以一个小孩的力气很难操作那些车辆，而其他空车忽然也开始运行起来。
“当时太混乱了，许多车发疯了一样朝我们冲过来，我无法准确描述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拼命抓住方向盘，用尽防御道具抵抗从各处迎来的冲击力，直到积分到了三十，我就被放了出来，人也恢复了现在的样子。
“我原以为坚持下来就没事了，但阑去没有跟着我出来，他还被困在里面，我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晕过去了，而‘设备维修’的警示牌也挡在了入口面前。”
朱煊来说着说着，抹了把眼睛，视线根本不敢往场地里面瞟。耳边传来任何一声或轻或重的车辆碰撞声，他的心就跟着颤动一下，生怕下一种声音是某种物体被碾碎的脆响。
“我说完了。”
他抬眸，睫毛颤了颤，膝盖一软就要给沈秋靡跪下。
“求求你们，你们有能力救他出来的对不对？”
破碎的声线中掺杂着星星点点的希冀，摇摇欲坠。
光明失乐园（22）
花花直截了当出声制止了朱煊来下跪的举动：“停, 别跪，起来。”
请求可以, 下跪就带了点绑架的意思在了，她可看不起这样的人。
玩家在生命游戏中本就九死一生，死亡实在是太常见的事情了，与其将期待强加给别人，不如自己放手一搏。
朱煊来动作一滞 ，眼见着面前两位女生表情平静, 没有外漏任何情绪，他嘴唇抿了抿，垂首沉默。
心也凉了半截。
如坠深渊的死寂蔓延开来，他甚至失去了分辨时间流速的能力, 只沉默着听着耳边的碰撞声，应和着胸腔内心脏的跳动, 扑通, 扑通, 扑通——
“所以, 里头那位是你的亲弟弟。”
他忽然听到这样一道声音。
心跳一滞。
淡淡的, 轻飘飘的, 陈述一般的, 没有附加多少情绪, 却在瞬间揪住了他的心脏。
朱煊来猛地抬头, 向着说话的人望去，一张年轻女生的面孔映入眼帘。
他忽然发现，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观察晓秦的样貌, 黑发，白脸, 略去那些覆盖在面孔上的病气鬼气，她看上去竟有几分漂亮，清冷宛丽，容娟隽永。
“我可以帮你试试，但不保证一定能救出你弟弟。”漂亮的人这样说话，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踩在他的心尖上。
“好！谢谢！谢谢您！”朱煊来忙不迭地道谢，生怕下一秒她就改变了主意，“我的玩家编号是Z278576，现有56190积分——”
“安静一点。”花花看不下去了，上手晃了晃朱煊来的肩膀，企图把他脑子里的水摇出来，“报酬的事情到时候再说，你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持安静，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别干扰我们。”
朱煊来愣怔着眨了眨眼睛：“……”
“……好。”他扶着栏杆站定，不说话了。
*
要救下朱阑去，就要参与到碰碰车项目中来。
那么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这个突如其来的“设备维修”。
在花花向朱煊来询问游戏细节时，沈秋靡就一耳朵听着，同时分神看向场地内的状况。
总共八辆小圆车，刚好对应上玩家的总数。其中一辆正停放在入口处，想来是朱煊来乘坐的那一辆。
除开一辆停下的，其他所有车辆几乎都在无规则打转，时不时运行轨迹交叉，就产生一声剧烈的碰撞声。
保护着昏迷的朱阑去不甩下去的仅仅是一根细窄的绑带，必须先弄醒他让他自己稳住，否则他死亡只会是早晚的事。
心念微动，沈秋靡右手覆上蓝色的围杆，一缕轻薄的灰雾便顺着栏杆的走向绕进了场地。
她的视野好似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从场地外眺望整个场地，一部分却又深入场地内部，瞬间捕捉到小朱阑去所在的车辆，攀缘上去，绕上了小朱阑去的手腕。
要想办法叫醒他。
沈秋靡思忖着。
她能做什么呢？
沈秋靡闭上眼睛，彻底放弃了生理上的视觉，转而使用精神上的感知接触朱阑去。
灰雾慢慢散开，游移到朱阑去的脖子上，覆上他的面颊。
从灰雾视角能看到并不是现实的场景，而是某种精神力构建的世界，虽然失去了视觉，但能通过某种知觉正确判断出眼前面对的场景。
在这样的视角下，她甚至能看清融进朱阑去身体中的副本“雾气”在血肉中缓缓蠕动，散落零零碎碎的粒子，缓慢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
如果它的“雾气”能做到……
她应该也可以。
沉心，静思，集中注意力，让自身的思绪全权灌注到自己的灰雾上，侵入朱阑去的精神空间，随手吞掉了副本留下的“印记”。
我要让他醒过来。
沈秋靡想着，该怎么做呢？建设场景，弄出一点幻觉，给他一个噩梦？
她无端开始想象。
耳边还留存着朱煊来期期艾艾的描述声，她简单取用素材，无师自通，给晕着的这位编造了一场视角交换的噩梦。
在梦里，晕倒的变成了朱煊来，求人的变成了朱阑去。
不到半分钟，朱阑去的思绪开始波动。
沈秋靡适时从灰雾的视角中退了出来，重新睁开眼睛时，脚下步履一晃，她还没从刚才那种飘忽不定的状态脱离出来。
模模糊糊地从栏杆处下离开，来到花花身旁，眼前的青年就忽然要给她跪下。
沈秋靡一句阻止还没说出来，花花就替她说了大半的意思，同时并没有表态是否同意救人。
那就是看她的意思。沈秋靡自信地想。而她本来就有捞人的想法。
于是她对朱煊来说：“我可以帮你试试，但不保证一定能救出你弟弟。”
而朱煊来听了半句保证，就已经感激地说不出来话。
他们感情真好。
沈秋靡感叹。
她的灰雾还没有收回来，这会子感知到对方正在渐渐苏醒，那么问题就只剩下那张“设备维修”的告示牌。
仅靠朱阑去一个人逃出来不太可能，她们得进去。
“诶，朱煊来，”沈秋靡询问起有关告示牌的细节，“你的意思是这里原本有工作人员，在你出来以后工作人员就不见了，维修的牌子突然摆在了入口？”
朱煊来点头：“是的。”
花花记起游玩指南上的内容：“维修检修的工作人员只会在关门那会儿进来工作，我们现在上哪儿找去？”
沈秋靡不以为然：“既然这牌子刚才不在这里，那一定是有人把它放过来的，比如不见的那位工作人员。”
花花：“那把走掉的那个找回来？找回来人都死干净了吧？”
沈秋靡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什么，从腰包里摸出她的兔子玩偶：“不然问问？”
花花：“？”
“问什么？”她有些接不上思路。
“反正都是一家的玩偶，试试看呗。”沈秋靡提起兔子的两只耳朵，轻微晃了晃，“嘿，能说话吗？”
兔子没有异动。
花花：“……”
花花：“你确定能喊得动它？”
就算它是活的，有意识，也轮不到玩家来使唤鬼怪吧？
直播间：
【完了完了主播疯了】
【主播刚才站在栏杆那边闭了好久的眼睛，不会是中招了吧？】
【这是什么操作，我不理解？】
【没关系我相信小沈】
【小沈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沈秋靡却认为值得一试。
这兔子虽说一直好好待在她的包里，但它某些细微的小动作她还是能感知到的。
这就说明，它现在一定是有意识的，能交流，那就问问看。
“不能说话就动一动，不然吃了你。”沈秋靡威胁它，声音没有多少波澜，倒显得有些好笑。
朱煊来的直播间观众也很是困惑：
【懵了，对面在干啥？】
【她吓唬小孩呢，还吃了你，不被怪物吃了就偷着乐吧】
【新人榜榜首是来搞笑的吗？】
【对面看着也不太靠谱的样子，主播是病急乱投医了】
就在众人惊疑之时，沈秋靡手上的兔子却真的动了动。
它抖了抖尾巴上的毛，前肢往头上伸了伸，但因为手短根本碰不到。
沈秋靡指尖在它耳朵上碾了碾，它就瞬间收回了爪子，老老实实被吊着，圆片眼睛微微垂着，瞧着竟有几分委屈。
“别吃我……”
软糯的孩童嗓音自兔子体内传出来。
“我只有一点点，吃了没味道…”
全场静默。
朱煊来直播间：
【居然，真的可以】
【不是这怪真被这么一句话吓到了？A级本的怪这么没牌面？】
【不好意思，刚才是我说话大声了点】
【主播很有眼光，榜首果然是有操作的】
【兔兔好可爱，就要吃兔兔】
沈秋靡提着兔子的耳朵转向警示牌，冷声道：“这怎么回事？”
兔子：“我，我不太清楚……”
沈秋靡：“嗯？”
兔子，尖叫状：“我真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业务范围！我是游客，不是工作人员！你，您可以问糖果！不要吃我！我是你的游客！”
它看上去快吓疯了。
沈秋靡被它突如其来的尖声叫喊搞得一愣：“你安静点，我快听不清楚了。”
兔子立刻噤声，无助地吊在半空中瑟瑟发抖。
现在轮到了沈秋靡发懵，她侧头看向花花，漆黑的瞳孔里满是困惑：“我看起来很吓人吗？”
花花：“……”
花花：“不吓人，好看的，是它自己心虚。”
直播间观众很是无语：
【花花：睁着眼睛说瞎话】
【粉丝都不敢这么讲】
【网络上的我：自信say嗨，老婆贴贴！/现实中碰到：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我从新人本一路追过来的，体感不是主播越来越厉害了（虽然这也是事实），而是主播越来越吓人了，就刚刚一侧头，一发问，我下意识缩脖子，鸡皮疙瘩掉一地】
【就是说低级本boss已经比不上主播了】
沈秋靡“噢”了一声，再次转回去问兔子：“糖果是什么？”
兔子小心翼翼瞅了瞅沈秋靡的表情，确定对方没有一口吞掉自己的意思后，小声回答道：“糖果就是糖果啊，我闻到它的味道了，它不是一直在您身上吗？”
光明失乐园（23）
一直在我身上？
沈秋靡微怔。
什么糖果, 她怎么没印象？
“诶，它说的会不会是你那个买一送一的硬糖啊？”花花灵光一闪。
沈秋靡跟着恍然：“哦, 确实有可能。”
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道具。
得到了可信的答案，她将兔子重新塞回腰包，自道具栏换出了「买一送一」道具，小心翼翼展开牛皮纸包，捻了一颗圆糖吃进嘴里。
甜得有些腻了，但沈秋靡不怎么挑剔食物的味道。
吃下糖果后不出五秒, 众人耳边便响起了咯咯嗒嗒的推车声音，由远及近，一位身形修长，面容清俊的青年自墙侧拐出来, 手里推着特别不符合他气质的零食推车。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青年遥遥对着沈秋靡微微一笑。
沈秋靡指了指入口的警示牌：“修设备，会吗？”
青年礼貌颔首, 将小推车稳稳停在旁侧, 上前移开了亮黄色的告示牌, 俯身在入口处的投币机操作了几下。
随着他的动作停歇, 场地内发疯乱转的小圆车慢慢安静下来, 一点点减缓了运行的速度。
“一分钟以后该项目便会恢复原本的状态, 可供游客正常游玩。”青年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站直身体, “容我提示您一句, 该项目需要游客积累到定额积分才能结束，游玩过程较为刺激惊险，不适合患有心脏病、高血压或有相关病史者体验。”
沈秋靡：“你们还挺讲究。”
玩家都是死人了, 还这么细致。
不过从对方的话语中她也听出了别样的提示，碰碰车必须要个人积累够30积分才算通过, 设备修好不代表朱阑去就能出来。
“谢谢你了，回头给你五星好评。”眼看时间差不多，沈秋靡随口敷衍了一句，直接踏上入口，投入三枚游戏币。
三声硬币滚落箱底的声音划过，机器下方的方形小口便吐出一颗被软塑料色纸包裹的橙色水果糖。
口腔中的甜腻味还没散去，倒衬得机器吐出来的水果糖味道较为苦涩。
项目入口处的栏杆在沈秋靡吞下糖果后自动打开，停止运行的小圆车分布在场地四处，却诡异地一致朝向了入口的位置。
仿佛这些车辆都有自我意识似的。
花花跟着投币吃糖，挨在沈秋靡后一个进了场地。
朱煊来本来也是想再进去一次的。
但就在他即将投币时，手腕被另一只更加苍白瘦削的手抓住，扯了回来。
朱煊来霍地转过头去，抽回自己的手，眼眸直愣愣地盯着抓他的青年，眉毛微拧。
他怎么还在这里？！
“……干什么？”朱煊来沉着声音问。
他不像晓秦那般游刃有余，面对这些不知深浅的副本怪物仍然会下意识绷紧神经。
青年好似没有被对方提防的态度影响，兀自扯了扯嘴角，又露出了标准的营业笑容：“我就是想问问您……”
他从推车上拿起一盒点心。
“有兴趣买点东西吃吗？”
奶油的香气从包装盒的缝隙间逸散到空气中，灵巧地钻入朱煊来的鼻腔，轻易牵起了他的所有理智。
在副本受过伤的人更容易受到美食的引诱。
青年温润礼貌的嗓音逐渐变得空灵起来，朱煊来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离到了空中：“您可以给您的弟弟买一点，很实惠的，只要三枚游戏币，您意下如何？”
朱煊来手中用以投进游戏里的硬币交到了青年手中。
*
兔子开了口以后，似乎就不再愿意伪装成一只普普通通的玩偶。
它被沈秋靡头朝下塞回腰包中过后，在包里胡乱扭了一圈，见沈秋靡不管它，就伸长了前爪搭上腰包的边沿，把自己的脑袋送了出来。
腰包处在腰侧的位置，以它的视角能包揽沈秋靡身前身后的全部场景。
这会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它忽然就开始吵嚷惊叫：“啊啊啊看后面看后面！”
没人理它。
兔子：“太可恶了它！它怎么能趁人之危售卖自己的商品！啊啊啊卑鄙！”
沈秋靡被兔子的尖声尖气嚷得脑瓜子嗡嗡的：“啥？什么卑鄙？”
“它！！糖果！！！”
橙色糖带来的效果慢慢显现，沈秋靡一边适应缩小后的视角和身体，一边仔细分辨兔子到底在叫什么。
变成小孩后，整个碰碰车场地在她眼中大了好几圈，本来低矮的层高现在也显得无比遥远，她本想顺着兔子的话向外看去，却被蓝色围杆挡住了大半的视线，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耐着性子又听了几句，沈秋靡终于理清楚了现状：“他卖不卖东西关你什么事？你们还有kpi的吗？”
兔子闻言却是一愣，继而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这是什么kpi的问题吗？！不，这是看它吃肉我挨饿的问题！啊啊啊我要弄死它！”
沈秋靡：“不然我给你扔出去，你俩打一架吧。”
兔子顷刻之间吞下了所有尖叫。
沈秋靡：“哦，看来是打不过。难怪人家长得人模人样，你还是只兔子。”
兔子毛茸茸的身体一僵，默默缩回了腰包里，白色的长耳朵甚至主动勾上了拉链。
却仍有时不时的呕哑声隔着布料传出来。
沈秋靡按了按太阳穴，忽然花花一只小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侧头，看见了一个可爱精致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表情却是一脸的难以言说，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太吵了。”
直播间的观众表示深有同感：
【我受到了残忍的精神攻击】
【一只拥有可爱童声的兔子怎么会发出这样刺耳的叫声的？】
【正面迎接A级本小怪的音波攻击，我要聋了】
【隔着屏幕都这么难受了，不知道主播和花花是什么感觉】
对此，沈秋靡按完了太阳穴，直接拍了拍腰包鼓出来的那部分：“再发出一点声音你就死。”
终于，世界清静了。
沈秋靡长长呼出一口气。
推车青年给朱煊来卖东西，不重要，死不了，有问题到时候再说，现在首要任务还是把朱阑去安全捞出去。
何况推车青年卖的东西是真好吃，有事儿叫他来人家也能解决，比这只花了她十个游戏币却只会尖叫的兔子好使多了。
话说，这兔子叫人家……“糖果”？
嗯……
就，有一瞬间，她怀疑这是尖叫兔给人家起的黑称。
但都是鬼怪了，也不能这么刻板印象，万一人家就喜欢这样甜甜的名字呢。
*
朱阑去做了一个很恐怖的噩梦。
在梦里，他与哥哥参与了一个碰碰车游戏。
原本还好好的，突然一下子，那些车辆便都发疯了，一个劲儿得朝他们撞来。
他好不容易逃离了现场，回头却看到哥哥还被困在小圆车里，一根细窄的安全带搂着哥哥幼小的身体，被车辆带着东倒西歪。
而朱阑去自己却被隔离在了场外。
无论他怎么呼喊，如何施为，都无法进到场内把哥哥拉回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单薄的身体左躺右倒，绷断安全带，整个人翻身而下，瞬间，便被疯狂的小圆车碾成了模糊一团。
朱阑去的心脏也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不。
不。
那不是真的。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脊发凉，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死的不应该是他哥哥。
而是他自己才对。
朱阑去猛地睁开了眼睛：“哥！”
“哟，人居然醒了。”花花挑眉，扫一眼朱阑去的状态，就隐隐约约猜到对方的苏醒有蹊跷。
沈秋靡：“哇，居然醒了，这就好办多了。”
平平淡淡，毫无感情，棒读得无比明显。
【不装了】
【摊牌了】
【主播绝对知道朱阑去已经醒了】
【演都不演了是吧】
【主播也没啥演技吧】
【论主播偷偷摸摸在暗处做了多少手脚】
朱阑去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却不想揉了一手血。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瘫在碰碰车里，胸前的安全带即将扯断，再有一会儿，他绝对会被甩出去。
朱阑去捏了捏拳头，心有余悸，却还是打起精神来，看向花花和沈秋靡：“你们是？……”
“来捞你的。”花花抛出一句话，直接双手一撑翻进了朱阑去所在的小车内，“旁边儿让让。”
两个小朋友缩手缩脚挤在一起刚刚好占满车内的空间，完全没有活动的余地。
“OK，”花花朝沈秋靡比了个手势，“姐姐你一个人一辆车，稳得住吗？”
沈秋靡点头：“可以。”
她也回头找了辆车爬进去，系好安全带。
朱阑去被两个女生这一波操作整懵了。
“这……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哥呢？他还好吗？”他一脑子问题没得到答案。
花花正捏起车内的安全带查看质量，接着从道具栏拿出新的绳子取代了车里的安全带，将两人牢牢固定在车内。
“你哥好得很，就在外面。”花花扬了扬头，指向场外，“他请我们救你，你别乱动就是。”
话音刚落，小姑娘墨色的眸子渐渐染上了金芒，脑袋顶的蓬松黑发间蹦出两只灰黑色尖状兽耳，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自小朱阑去的腰间穿过，将他捆了个彻底。
“抓稳了。”
她狡黠地眨眨眼睛，整个人瞧着兴奋过头。
光明失乐园（24）
一阵尖锐的铃声突然响起, 回荡在平坦开阔的场地上。
新的一轮游戏开始了。
在沈秋靡的视角中，灰色光滑的场地上在随着拉长的铃声慢慢铺散开一层薄薄的雾气, 牵动着那些没有驾驶员的车辆缓缓启动。
原来是这样。
它们都是借由“雾气”所蕴藏的力量运行的。
沈秋靡双手握紧方向盘，双脚死死抵在车内的踏板上。
小圆车里只有一块踏板，相当于普通车辆的油门，微微踩下去，车辆就会飞出去一大截。
与轻巧的油门不同，车子的方向盘做的又重又硬, 以小孩子的力气很难掰得动。
沈秋靡费力拨动，几乎压了半个身体的重量上去，也只是拨出来一个小角度。
看来这就是碰碰车项目的坑人之处。
见状，沈秋靡干脆地放弃了控制小圆车行进的方向, 仅把方向盘当作自己的扶手，拼尽全身力气稳住身形, 剩下的就靠花花来解决。
在正式开场之前, 她和花花简单交谈过两句, 针对如何无伤救人进行了一番精简的讨论。
最后决定下来由花花直接进入朱阑去的车辆, 以保证对方的安全。
沈秋靡自立自强单坐一辆车, 只需要不死, 其他交给花花（这是花花原话, 听上去非常可靠）。
当然, 这只是明面上的安排。
将沈秋靡单分出去也是她自己的期望, 以便更好地尝试灰雾的用途。
按理来说，既然她已经有了部分副本的构成要素，那么她就可以做到副本能够做到的一切, 现在做不到，无非是过于弱小, 或者使用方法不明。
现下不可能有人给她灰雾使用说明书，她只能自己探索。
刺耳尖锐的铃声暂歇，场地内开始环绕起一首欢快动感的背景音乐。
耳后传来一股风声，紧接着剧烈的轰隆声挟着风声极速奔来，从后面直直撞上了沈秋靡所在的小圆车。
顷刻之间，强烈的撞击感和震动感自车尾传递到车身，沈秋靡不受控制地向后仰，握紧方向盘的指节都拉出响声。
“唔——”
完全来不及反应。
转不动方向盘，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撞向前方几米远的蓝色车辆，再被弹向更歪的方向。
沈秋靡终于明白为何朱煊来在描述游戏过程时说得那样模糊。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混乱，杂音，不同方向接踵而来的冲击力，玩家坐在车内就如同坐在一叶狂风骤雨中的扁舟，根本无法控制方向，看清小舟外的景物。
朱煊来头上的伤大概也是在这种情形下自己撞上方向盘弄出来的。
要想成功完成项目出去，首先得体力够，其次得道具够，要么自己主动撞够三十分，要么被动地捱够积分数。
前方迎面又窜出来一辆红色小圆车，重重撞向车头，沈秋靡避之不及，脑袋一下子磕在方向盘上，没破，没流血，就是磕出了一个大包，脑子里面嗡嗡作响。
直播间观众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啊啊啊旁边，旁边又来了！】
【主播动啊，转一下方向盘，后面又撞过来了！】
【嘶那一下磕得我看着都疼】
【这个项目根本就不适合主播，她答应下来干什么】
【谁知道她答应干啥，我调了上帝视角，花花那边情况不错，等着花花捞两个吧】
【哎呀主播干嘛闭眼啊！撞了脑子智商也撞没了吗！快看前面，动方向盘！】
【麻了，人主播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沈秋靡确实闭上了眼睛。
在这样混乱的情形下，感知视力比生理视力来得更加清晰。
她“看”到了后方，侧方，均有冲过来的小圆车。
它们速度不一，要真撞上她，她大概会先被撞向前方，再被侧方一推，直接挤进场地的中央。
到了中央的位置就成了靶子，更容易遭到攻击。
灰雾似乎比刚才浓重了一些，它们铺在小车底部，在观众看不到的地方汇成一片轻飘飘的海洋，接着逐步渗透下去，在场地的雾海中挤出属于自己的一片空间，再迅速铺开，蔓延。
沈秋靡“看”到了其他无人车辆的运行方式。
挤压，包裹，缠绕，先抢夺侵占掉攻击她的几辆车的控制权，让它们慢下来。
正面对峙时，她明确地认知到，它们比不上她。
这就够了。
眼尖地观众发现了场内的细微变化：
【慢了？是不是慢了！快看！】
【真的慢了！】
场地内，冲向沈秋靡方向的车辆速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
【噢噢噢噢噢停了停了！】
【怎么做到的？我就只看到主播坐在车子里闭眼睛揉额头】
【提问，灵媒可以使用念力吗？】
【什么奇奇怪怪的技能啊，肯定不可能啊！】
五秒过后，沈秋靡仅仅感觉到物体轻微碰撞车身带来的颤动。
她睁开眼睛，雾气以她为中心铺散开来，在各式各样的气息中，她顺利捕捉到花花那辆车的影子。
*
朱阑去在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翻跳进他车里时懵了。
在对方忽然长出而耳朵尾巴，那条几乎有她半身长的尾巴突然圈住他的腰时彻底懵了。
他被撞破了的脑袋一时间很难做到正常思考，在看见耳朵尾巴的时候脑子里只有“这副本应该有兽人元素吗”“是不是他还在梦里”等类似的问题。
车内的空间很小，就算只是两个小朋友坐着，也是挤得不行，朱阑去被迫歪向一边，一手拉住对方重新系好的安全绳，一手撑着车辆内壁不让自己被挤出去。
碰碰车项目留给玩家的准备时间很快结束。
朱阑去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注意事项，小姑娘脚下一用力，一脚油门就轰了出去。
风呼啸着撞在面颊上，吹开了糊在面部的血液，朱阑去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甩出去。
几秒钟后，朱阑去拉回飘走的魂，腰间沉重的束缚感提醒他还稳稳地坐在车里。
“咳……呵嗬……”朱阑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太，太紧了——”
话说了一半，小姑娘猛打方向盘，小圆车一个漂移从两辆车的夹击中窜了出去，朱阑去身体一甩，脑袋瞬间撇向相反的方向，他甚至能听清咔嚓作响的骨头声。
腰间圈住的尾巴还在收紧，勒得他差点把肋骨吐出来。
那一刻，朱阑去顿然怀疑这兽耳姑娘不是来救他的，而是送他最后一程。
“咳咳咳！……你先……”
呼救的声音顺着极速飙车的风声霎时间消散。
小姑娘听着耳边孱弱的声响，不为所动：“没办法，你坚持一下。不拉稳你就飞出去了。”
抓时间侧眸瞧他一眼，见他神色苍白面如死灰，她还安慰了一句：“放心死不了的，甩出去了才会死。”
朱阑去欲哭无泪。
这是死不死得了的问题吗！
你判断人状态好坏的根据就是活没活着吗？！
但难受归难受，人家的车技确实没得说。
朱阑去在极速之下几乎看不清周身的景物，脑海中才映出一团模糊的车影朝他们袭来，下一秒车身一拐，影子就甩到身后去了。
他看不清，兽耳女孩却能看清。
她甚至能在看清现况的同时耳听八方，躲开所有冲向他们的车辆，然后再主动轻撞向他车获取得分。
原本他掰着吃力的方向盘在她手中也是轻巧得如同纸片，甩甩胳膊方向盘就转了整周。
几分钟下来，他们车是一点半点没被撞到，积分倒是累积了不少。
朱阑去也渐渐习惯了被绑得缺氧到处乱甩的感觉，慢慢地，他竟也生出了几分心思观察场内的动静。
记得和兽耳女孩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黑发女孩，小小的瘦瘦的，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朱阑去宕机的大脑逐步开始正常转动，终于回想起来这两个女孩应该就是副本中唯一两个女玩家，一个是新人榜榜首晓秦，另一个叫汪娇，自称花花。
所以榜首现在——
动态的视线中忽然捕捉到一抹缓慢的车影，与场内物体平均的运动速度割裂开来。
那是什么？
朱阑去转头，费力睁大了眼睛。
只见场地拐角，一辆小圆车随意停在原地，车内坐着他见过的那个黑发女孩。
以她为中心，所有碰碰车的速度正在逐渐减缓，直至停滞，卡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不停抖动。
她，她在干什么？！
朱阑去伸手拍了拍花花：“那边，你队友——”
花花眼睛都没眨一下：“看到了，她在整活。”
朱阑去：“……”
朱阑去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她是怎么做到的？”
花花面不改色，打方向盘避开一辆撞过来的小圆车：“灵媒嘛会点怪力乱神的很正常。”
朱阑去：“……？”
哪里正常了？
灵媒这个行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卷成这副模样了吗？
朱阑去在极度的震撼与不解中失去了言语。
而当他们这辆车的几分刷到二十一二时，以榜首所在的拐角为中心，全场的小圆车全部陷入了静默。
过于剧烈的车座摩擦声霎时消失，耳边忽然安静了下来，只余欢快的背景音还在孜孜不倦地唱响。
车辆停驻，朱阑去恹恹地瘫在车座里。
花花则松开油门，朝着榜首的方向大声呼喊，她面颊上红扑扑的，显然是因为刚才那一段飙车思维集中过度：“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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