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 灵媒真的不可以使用念力吗？】
【……】
弹幕忽然一阵诡异的沉默。
【不确定】
【也许可以】
【或许能够？】
【也算是法师的一种吧，不, 不冲突……？】
【一个瞬间让你怀疑自己游戏认知】
【说起来，我刚看到小沈脚下有黑乎乎的影子，你们看见了吗？】
【有点印象】
【是车子的阴影吧？】
【我也注意到了，在抓娃娃的时候那些机器的钩爪上也好像有模模糊糊的影子】
【什么玩意儿别吓我啊】
【看错了吧？我完全没看到啊】
逼停所有车辆过后，积分就显得容易得多。
花花高高兴兴握着方向盘一路撞过去，拐一圈再撞一回, 分数就齐了。
沈秋靡这边稍微要慢一些。
她自己掰不动方向盘不想开车，就试探性地松了松对于小圆车们的控制，让它们以一个和平安全的速度撞上她自己的车辆，全自动缓慢刷分。
朱阑去吃下花花塞给他的压缩饼干, 几乎看呆了。
“这……”他看看花花，再看看榜首, 又看回花花, 不知如何言语, “我……”
“我”了半天没有下文。
花花轻快地甩了甩灰黑色的长尾巴, 望向榜首, 张嘴说话时能看见她口腔中的尖状犬牙：“这个项目也太好玩了吧！”
小孩的外貌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天真可爱。
朱阑去深呼吸一口。
刚才被榜首逼停时, 他注意到花花还在踩油门, 直到车身完全停滞也没松开方向盘, 一看就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朱阑去吸进去的半口气差点没出来。
他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玩家与玩家间的参差”。
几分钟过后, 榜首顺利刷完了分，一阵急促嘈杂的铃声响过，昭示着本场游戏结束。
沈秋靡率先走出场地, 花花扶着朱阑去紧随其后。
每走一步，朱阑去的呼吸就要急促两分, 胸口连同肋骨剧烈起伏，说不清楚到底是碰碰车还是花花给他造成的伤害更大。
花花见朱阑去确实走得慢，直接拉了他的胳膊搭上自己的脖子，另一手卡住他的腋下，明显地感觉到手下的人一阵颤栗。
这会儿大家都还是小朋友的模样，朱阑去套着一副清秀小男孩的壳子，顶着一头血糊糊，下意识发抖的反应甚是可怜。
花花：“……”
真是不好意思呢。
她玩嗨了是这样的。
察觉到自己一不小心“虐待”了小朋友，花花从心底生出了半分愧疚，脚下的步子迈得缓了些，尾巴甩得也不似刚才那般肆无忌惮。
收敛了许多。
碰碰车项目以时间算游戏币，同时与其他在场玩家进行对比，差额越大赚得越多。
花花一局赚到15枚游戏币，沈秋靡9枚，朱阑去因为在里头待了两场，倒扣7枚。
照例是结算完成后，所有参与者都恢复成了大人的模样。
朱煊来正等在入口，双眸无神地看着自己手上捧着的一盒茶饮。
朱阑去眉头一皱：“哥！”
他赶忙迎上去，正要夺走朱煊来手里的茶饮，鼻腔中却忽然钻进去一股茶香，勾得他一恍惚。
“阑去，给你的。”朱煊来抬手，欲将饮料盒递给朱阑去。
忽然一只枝节分明的手挡了朱煊来的动作，坦然地拿走了那盒饮料。
“我的了。”
沈秋靡扯下盒身的吸管，尖头朝下，利索地戳进盒子内部，送进嘴巴里抿了一口。
两个被食物勾走了神志的人这次清醒过来。
朱煊来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喝饮料的沈秋靡：“我……哎，你先——”
沈秋靡拿着饮料盒晃了晃，打断了朱煊来的话：“我喝了没事，你没喝就行。”
朱煊来见沈秋靡确实神色自若：“…哦，哦……好的。我没喝。”
“那就没事。”
沈秋靡没再多说，自顾自找了排栏杆靠着。
刚才在场内撞那一下搞得她头有点晕，随后又尝试使用了那些灰雾，现在整个人有点轻微脱力，她得歇歇。
小口小口抿着茶饮，清涩回甘的香味在口腔中逸散开，大大缓解了她力量运用过度的疲倦。
花花则守在朱家两兄弟旁边，听他们互相关心，唠唠叨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思维却想到了别处。
……
南区的射击游戏和这边的碰碰车，都是每个区域中最“大型”的游戏项目，也是具有明确死亡风险的项目。
而剩下的北区，也就是她们刚才抓过娃娃的儿童区，则要显得和平得多。
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没有嘈杂刺耳的音乐，整个区域显得和谐又友好，十分舒心。
……不，不对，北区依然有死亡风险。
那些玩偶。
玩偶能够被传播，它们能覆盖整个游戏厅，潜伏在玩家身侧等待时机下狠手。
花花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线索，隐隐约约的灵光分散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信息中，她却抓不到实处。
但有一点她很明确。
A级副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地结束。
大的还在后面。
“……那个，非常感谢您二位。”
朱煊来拉着弟弟，郑重其事地向花花和沈秋靡道谢。
花花的思绪被他们打断。
“啊，顺手的事。”花花摆了摆手。
就算没有朱家兄弟这一茬，她还是会去玩一把碰碰车。
先不说这种大型项目一看就是藏有信息的样儿，就算没有，她也要玩一把。
毕竟这次下副本的首要目的是摸鱼嘛。
没玩过的东西当然要试一试啦。
“不不不，即便是顺手，事实还是你们救了我弟弟，真的很感谢你们。”朱煊来表情诚恳，双手递来两叠符纸，一叠三张，“如果你们还有其他需要的东西，只要我有，我定双手奉上。”
花花接过符纸一瞧，跟着便塞给了沈秋靡：“好东西，给你。”
沈秋靡咽下最后一口饮料：“啊？什么？”
她捏着符纸翻来覆去看了一周。
是能用来攻击灵体的符咒，每一张纸相当于一个小法术。
“哦，谢啦。”她对朱家兄弟道了声谢，也不推辞，收下了所有的符纸道具，补充了一句，“这些就够了。”
她并不是看中报酬才选择救人的。
然而朱煊来仍然觉得心有不安。
他和弟弟对视一眼，眸光闪了闪，最终扬起了一抹微笑：“或许您二位对卜算有些兴趣？”
*
朱煊来抬手舒掌，掌心不知何时赫然多了三枚铜钱。
沈秋靡好奇探头：“占卜？能算什么？”
朱煊来笑了笑：“自然什么都能算，全看您问什么。”
花花闻言，却是挑了挑眉毛：“天赋技能？你这个应该有次数限制吧？”
朱煊来一愣，不免显露出半分苦笑：“是的。”
“现在还有几次？”花花问。
朱煊来顿了顿，斟酌着开口：“……不过两次。”
花花瞬间收回了视线，摆了摆手：“那我就不掺合了。”
她兀自到一旁找了个地儿坐着，百无聊赖地数起了自己拥有的游戏币。
朱煊来见此，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真正的意思，心里的感激又涨了两分。
他看向沈秋靡：“您就别推辞了吧？”
沈秋靡确实挺感兴趣，便道：“我必须问出来吗？”
朱煊来摇头：“不用。”他示意沈秋靡抬手，继而把铜钱放入她掌心：“双手紧扣，合掌摇晃六次，默念您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
他扣着双手向沈秋靡演示。
沈秋靡依他所说照做。
摇晃六次过后，她把铜钱还给了朱煊来。
朱煊来手握铜钱，大概沉默了一两分钟，这才缓缓说道：
“我明白了。”
他将铜钱收回虚空。
“您什么都不用做，或者说，您做的已经足够了。”
朱煊来显然是明白沈秋靡完全不懂什么算卦解卦，仅仅是挑了重点告诉她。
“达成目标其实很简单。等待，顺其自然，所谓‘寻他千百度，灯火阑珊处’，便是如此。”
没有具体的问题去占卜其实比较困难，但游戏嘛，天赋技能嘛，这点困难也就算不得什么。
朱煊来依稀知道对方询问的大概是一种方法，一个达成目的的途径，不能清晰了解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
朱煊来想了想。
人家是榜首，通关定然不惧，大概会是些如何达成核心线之类的问题？
看卦象，对方已经完成了大半了。
不愧是榜首啊。
沈秋靡听到答案的一瞬间先是一愣，继而莫名生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情绪。
就像一切早已注定，冥冥之中，命运牵引着她走向那个既定的终点。
她平淡的表情动了动，难得露出些许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我知道了。”
*
占卜过后，朱家两兄弟向沈秋靡与花花道了别，离开东区朝别处去了。
花花赖在这儿没走，她有再玩一把碰碰车的打算。
刚想和沈秋靡商量商量，她见对方表情和缓，不由得问了一句：“姐姐你问了什么这么高兴呀？”
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妥，随即补充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不用告诉我。”
沈秋靡长长地“嗯”了一声：“你还想玩是吗？我跟你一起吧。”
得了承诺，花花欢快地跑去投币，留下沈秋靡独自在身后思索。
掌心似乎还留有铜钱划过的触感。
她问的是：
我怎么做才能见到他？
光明失乐园（26）
有了沈秋靡帮忙兜底, 花花玩得十分尽兴。
她俩这回挤了一辆车，花花负责速度与激情, 沈秋靡负责刹车兜底——不过是刹别的车。
第二回确实较第一回难了一些，但花花依旧完美开完了全程，没有被其他车撞到，沈秋靡也体验了一把飙车的快感。
从小圆车上下来，花花满足地晃着尾巴。
沈秋靡跟在花花身后，眼睛不受控制地往她的毛绒耳朵和尾巴上瞟：“你这是什么动物？”
花花回头, 微微眯眼：“你猜？”
沈秋靡：“狸猫？狐狸？鬣狗？”
她从记忆中挑了几个类似的。
然后被花花全盘否定：“都不是。”
沈秋靡猜了第二轮：“那……狼？”
花花勾起了笑容：“对啦。”她解除了兽人的形态。
“我的天赋是化形，身上动物的特征越多，获得的动物能力就越多，甚至可以彻底变成一匹狼。”
沈秋靡眼含赞叹：“酷。”
变成野兽什么的实在是太酷啦。
她也想要这样的天赋。
两人拿到这局游戏赚到的游戏币, 便又深入东区逛了一圈。
沈秋靡的游戏币涨得比之前慢了些，但终于还是跨过了九十这道坎, 成功开始通关倒计时。
然后就在她将第九十枚游戏币放进随身携带的小木篓时, 她遽然感到一丝不对。
如同遮盖舞台的帷幕缓缓掀开, 剧目即将上演, 副本似乎产生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但周围的场景设施并无改变, 所有游戏机依旧安安分分摆在远处原处, 没有发生鬼怪从机器屏幕里窜出来这类经典事件。
花花察觉到了沈秋靡的异常：“怎么了？”
沈秋靡平静地把剩下的游戏币抓紧小木篓里：“我感觉副本有变化了。”
她抬头向四周张望了一圈, 确定了改变的具体方向：“在儿童区。”
花花一点儿也不意外：“那去瞧瞧？”
*
两人快步来到儿童区, 并未遇见其他玩家, 大抵他们都去了其他两个区域。
吵闹的游戏乐声再次被两人甩在耳后，深色的森林帷幔重新出现在两人身侧，不断向深处延伸。
花花一边走一边观察：“我没有看见哪里不一样, 这里似乎没有出现新东西。”
沈秋靡没吭声。
她也没有看到新东西。
和其他区域一样，这里的所有陈设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但感知是不同的。
那些藏在深绿油墨中的“视线”随着她们的深入越发明显, 道道目光犹如实质，让人脊背发凉，如芒在背。
终于，花花也感受到了些许异常。
她毫不畏惧地靠近一面墙的油墨，皱着眉头贴上掌心。
依旧是粗糙的颜料质感，没有半分不同。
阳光洒在这些深绿色的油墨上，反射出顺滑刺眼的光幕。
花花下意识闭了闭眼睛。
黑暗给了她一瞬的清醒。
……阳光？
哪里来的阳光？
顺滑的反光面又是怎么来的？
那些墨彩坑坑洼洼，不可能——
花花睁开眼睛，视线中依旧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
但墨彩成了光滑的板面，墙壁成了工地的围挡。
抬头，蓝天白云，碧空万里，过于巨大的太阳悬挂在中央，正不停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她贴在围挡上的手再次变成了小孩的模样。
*
沈秋靡本来是和花花一起走的，但走着走着，拐了道弯，对方就不见了踪影。
涂满了油墨的墙壁缓慢变化了材质，原本压抑低矮的天花板渐渐升高拉远，直到变成了天空。
沈秋靡停下步子，站立在原地。
她摸了摸自己垂在颈侧的头发，垂眸瞧了瞧自己的手型，衣装，影子的长短。
余光瞥见一汪水滩正在不远处。
她几步路走过去，低头——
果然，她又变成了小孩。
太阳光无比热烈，仅仅是半会儿的功夫，这片水洼就已然消退了一圈。
*
朱煊来和朱阑去回到了游戏厅正门柜台。
他们在碰碰车项目用掉了不少道具，想着去柜台瞧瞧有没有什么好用的功能性物品。
来到柜台，注意到这边的兑换品大半都是各式各样的娃娃后，二人对视了一眼，朱煊来凑出一部分游戏币换出一只小黑猫交给朱阑去。
朱阑去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朱煊来一句话堵了回去：“我们无法确定玩偶是否有用，保险起见就换一个，你拿着。”
朱煊来坚定地把玩偶推进朱阑去怀里。
朱阑去抿了抿唇，瞟了眼朱煊来额上的伤口，沉默着将小黑猫抱在了怀里。
时间抵达下午一点五十分，距离时限还有七个小时零十分钟。
一个上午过去，他们几乎没有休息，靠着每个游戏项目吐出来的一点点游戏币慢慢累积，但他们二人平均下来也只有四十枚游戏币，离通关所需要的一百枚游戏币还差了多半。
现在两人已然疲惫。
朱阑去瞧着面露憔悴的哥哥，出声劝他在这边休息片刻：“这里有桌椅，坐会儿吧。”
朱煊来不肯，他便上手去推他。
“强撑着也没有意义，你看上去比我这个晕过一回的还要累些，就歇歇吧。”
朱煊来语带犹豫：“但……”
“没有但是，”朱阑去强硬地把朱煊来按进座椅中，“我们有两个人，无论怎么样，一百枚游戏币还是能拿到吧？”
朱阑去意义不明地扯了扯嘴角。
“还能走一个。”
说完，他就迅速起身背过去，走了几步，假装对游戏厅门口的广告路牌起了些兴趣。
朱煊来也不说话了。
朱阑去不敢回头看哥哥的表情，只好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展示牌，目光落在广告单中各色的小人上，五彩斑斓慢慢变成了明黄色。
朱阑去揉了揉眼睛，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吞进肚子里。
然而当他重新聚焦视线时，那些他以为看错的明黄色并没有消退，甚至染遍了整个展示牌。
朱阑去心脏一跳，下意识再次眨眼睛。
展示牌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警示牌，明黄色的底，鲜红色的字，上面赫然写着：
【前方施工】
【请绕行】
朱阑去猛地转头看向室内，然而视线之中已是一片柏油路，深绿的工地围挡拦在两侧。
朱煊来也不见了。
清秀的小男孩抱着一只黑猫玩偶站在柏油路中央，面上竟是惊惶。
黑猫玩偶的尾巴拖在发烫的地面上，在男孩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尾巴微微抬了抬，搁在了男孩投下的阴影中。
*
苏方海收到沈秋靡的消息后，对着手机上的文字沉默了片刻，随后无所谓地笑了笑，将手机揣回兜里。
身上的游戏币所剩无几，他通关的概率大大降低，回不回到自己的队伍中仅仅是死刑立即执行与死缓的区别。
但他还是想活的。
于是他继续龟缩在南区，挑挑捡捡玩了一些看上去危险性不大的游戏项目，还赚回了十多枚游戏币。
聊胜于无吧。
苏方海打了个哈欠。
射击游戏中受的伤并没有完全恢复。
那些虚拟丧尸怪物抓的伤口倒是好了，但“云玉成”被刺的那些伤却是实打实地留了下来，包括“沈秋靡”射的那一箭，也完完整整投射到了他的身体上。
幸好没有相信射击游戏里的规则。
他想。
否则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哪儿能还在游戏厅里晃悠着闲逛呢。
南区转完过后，苏方海在北区与东区选择一番，放弃了之前待过的北边儿童区，去了东区。
儿童区虽然没有多少项目，也没有什么危险，环境氛围都比其他区域好太多，但熟悉副本套路的都知道，往往这种地方才是真正的危险。
他还想多活几分钟。
绕了个路进东区，苏方海依旧没有碰到金蔷薇的其他人。
大概是刚好错过了。
苏方海在心中欢呼。
反正他差不多是个死人了，那些“队友”也不会救他，再回到队伍中还受气，不如躲得远远的，图个自在。
那云玉成指不定还恨他呢。
他没必要过去讨不痛快。
苏方海悠悠闲闲走着，嘴里哼出一首小曲。
不过下一刻，他就哼不出来了。
不知何时，脚下的黑白格纹地板成了发烫发臭的柏油马路，混着灰土沙砾的痕迹，踩上去飞一片灰尘。
苏方海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所处的地点，完全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到这种地方的。
游戏厅呢？
苏方海试探性地走了两步，柏油路一个拐弯，迎面遇上了一个小男孩。
那是谁？
苏方海定睛一看。
那小男孩似乎也是惊讶的样子，身上的衣服缀满了干涸的血迹，一条衣袖从上部截断，连同手臂一齐消失不见。
一个残疾的小男孩。
苏方海一时间摸不准他是谁。
而对面的小孩同时注意到了苏方海。
他瞬间收回了惊讶的神情，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苏方海的面孔。
小男孩的面部露出一个不符合小孩形象的耐人寻味的表情。
苏方海被男孩盯得缩了缩脖子。
他埋头看了看自己，却发现自己居然也变成了小孩。
那面前的男孩应该是玩家……
哪个玩家？
而这时，对方显然已经认出苏方海了。
男孩轻轻张口，幽幽吐出三个字：
“……苏方海？”
语气十分不善。
苏方海脚尖一顿一转，撒腿就跑。
光明失乐园（27）
看向水洼仔仔细细端详了自己的容貌, 沈秋靡断定，她现在大概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 正是上学启蒙的年纪。
但面色依旧有她独有的憔悴，大抵她的身体并不是时间回溯到儿童的时候，而是直接根据现有的样貌捏一个相似小孩出来。
她的外貌特征基本上都保留了。
沈秋靡下意识抬起小手摩挲下颌，眼神渐渐自水面飞向远处。
应该所有玩家都变成了小孩，和东区的碰碰车项目一样，只要参与, 就必须改变。
……是巧合吗？
沈秋靡迈步离开水滩，顺着柏油路上的白色记号试探着往前走。
阳光赤裸裸地洒在路面上，竟能隐隐约约看到些许热气蒸腾上涌。
碧蓝天空中悬挂的“太阳”比正常的太阳大了好几倍，如同贴在人面上一般。
沈秋靡怀疑她看到的“天空”实际上只是一种“画布”, 实际上她还是在那个室内游戏厅里，过于庞大的“太阳”不过是某些顶灯的映像。
说起来, 游戏厅里的层高对于成人来讲过于低矮, 但对于平均身高只有一米的孩子来说却刚刚好……
大概变成小孩不是巧合, 而“儿童”是这个副本十分重要的元素。碰碰车项目的改变就是对玩家的暗示。
那射击游戏又在暗示什么呢？
沈秋靡边走边思考。
在剧烈的阳光下行走实在是一件难熬的事。不过短短几分钟, 沈秋靡后背前额便起了一层薄汗, 细细密密铺开, 再慢慢汇聚成一滴汗珠顺着面颊滚落, 打在黏腻的柏油路上。
沥青的臭味难以避免地钻入鼻腔, 高温搅动着行人的大脑, 清晰的思维逐渐凝滞，混成一团，连带着视野也出现了几分模糊。
模模糊糊间, 沈秋靡看见身侧的工地围挡上忽然多了一页纸。
那页纸被围挡本身自带的螺丝钉钉在板面上，给人莫名的诡异感。
米色, 田字格，页边坑坑洼洼，上头似乎有些许字迹，笔触稚嫩，颜色还有所不同。
似乎是从小朋友常用的作业本撕下来的纸张。
沈秋靡抬手抹了把汗，堪堪挡了挡阳光，靠近纸张，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小红和小蓝，结伴出门玩，来到大森林，歇在树桩前】
*
S460134直播间的观众并没有像其他直播间观众那样，因主播所处场景瞬息改变就开始担忧害怕，而是莫名其妙就沈秋靡的相貌展开了讨论：
【哇，刚才我就想说了，变小的秋靡怎么这么可爱啊！】
【齐肩黑发，白皙的肤色，稚嫩的五官，啊啊啊真的好像那种木偶主题副本后期出现的人偶精英怪啊好可爱】
【？精英怪怎么等于可爱的】
【但小小沈确实很可爱嘛】
啰嗦了好一会儿，话题才走回正轨。
【花花没有直播间，这下看不见花花在干什么了】
【花花不会出事了吧？她刚才靠那些围挡那么近】
【所以说你们都担心花花了也不担心主播本人是吗？】
【啊？】
【啊？主播还需要担心吗？】
【根本不需要担心】
【注意看，眼前这个女人叫小美，她现在看到了一张纸条，她靠近了，她在读纸上的内容】
【她读完了，她看向了固定纸张的螺丝钉，螺丝钉忽然变成了眼球，小美愣住了。】
【小美伸手触碰眼球，小美把眼球扯了出来，小美再次翻看了一遍螺丝钉变成的眼球…小美卧槽！】
【卧槽】
【卧槽？！】
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连串的惊叹词，密密麻麻没有别的语句。
好一会儿，惊叹词浪潮拍过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终于，干干净净的屏幕上闪出一条最后的播报：
【小美把眼球喂进了嘴里。】
【……】
【她好像吃得挺香】
【小美笑了】
【小美现在和木偶主题副本后期出现的人偶精英怪一摸一样】
【……】
【不对啊沈秋靡你是玩家啊你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
完全没有在意直播间观众的死活，沈秋靡吞下那只眼球，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
软软的，甜甜的，咬破了过后渗出酸甜的糖水，吃进肚子里的感觉完全符合她的想象。
是葡萄味的。
溏心葡萄软糖的感觉。
好甜。
一只“眼球”下肚，沈秋靡是头也不昏了眼睛也不模糊了，就像清晨干了一杯冰美式一样精神奕奕。
从进入副本至今那种空虚到饥肠辘辘的感觉在这一刻终于被真正缓解，葡萄的酸甜混着些许阳光的温热进入到干涸的胃部，暖了整具身体。
沈秋靡附身捡起飘落的纸张，沿着向深处蔓延的工地围挡投过视线。
围挡上有很多螺丝钉，很多零件，这条被围挡包裹的柏油路看不到尽头，她装满“摄像头”的腰包还挂在身上……
在这一刻，通关也显得不是那么必要了。什么小蓝小红核心线的，统统抛在脑后。
沈秋靡脑子里只剩下了三个字：
自助餐。
人偶似的女孩挨着深绿色的隔板站立着，衬得她的肤色更显青白。太阳光直直投射下来，在她脚边晕出一片漆黑的阴影。
盯着阴影看久了，似乎能发现些许粘稠的影子在阴影中涌动，它们钻进沥青表面的缝隙，向着远处伸出贪婪的触角。
*
把这片新地图当自助餐厅逛，沈秋靡的心情好了不少。
头顶的大太阳似乎也不再那样令人烦躁，她甚至有心情去思考那太阳是用什么做成的，尝起来会有什么味道。
进来这里后，她一直携带的游戏币小框就不见了。她找了好半天，终于在系统界面里发现了游戏币的数值：93。
心情好了，不用费力分神注意游戏币的木篮，步伐自然也就迈得快了。
沈秋靡在新地图转了十几分钟，差不多就摸清楚了现在情况。
她能活动的区域仅限于柏油路，工地围挡后面是去不了的。而柏油路并不是一直单向延伸，在走了一段路后，她面前就出现了两条分岔，一条宽些，一条窄些，她便靠感知走了一条更好闻的。
再走了走，便又是分支。
某些分支是单行道，有尽头，是死路。
沈秋靡便知晓这里是一个迷宫，玩家约莫得找到出口才能通关。
同时，她在这段时间里又找到了几张纸条。
第一张是：
【树桩忽然开始生长了，树桩上长出了好多树枝，绿绿的，嫩嫩的，就像春天一样，我们坐在树桩上】
第二张是：
【春天到了，我和小蓝去春游，小蓝被树桩染成了绿色】
接着是：
【我分不清小蓝和树桩了】
故事情节基本能连上一点，但描述方式无比隐晦，用词很像小朋友，沈秋靡没太看懂这些笔记想要传达一个什么样儿的故事。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的纸张上提到颜色的内容都使用了对应颜色的笔书写，比如“小红”两个字就是红的，“树桩”就是绿的。
但也有例外。
最初那张的“小蓝”还是蓝色笔迹，在小蓝被树桩染成了绿色后，所有的“小蓝”就都使用了绿色的笔迹。
“我”和“小红”一样都是红色。
“树桩”和“春天”没有变化，都是绿色。
嗯……
沈秋靡捏着几张纸来回看了好几遍，实在没想明白这些能提示什么信息。
作业纸上的元素和她所处的迷宫完全脱节，森林，树桩，春游和工地沥青路根本不是一种类型的东西。
只有“小孩”这一个元素重叠了。
沈秋靡猜测作业纸上的故事大概是对玩家即将经历危险的暗示。
小蓝被“树桩”染成了绿色，所以“树桩”大约代表了某种危险。
她或许可以注意一下。
抬手将一颗眼球塞进嘴里，沈秋靡吃完了路上收集的小零食。
嗯，主线剧情还得是找饭吃。
她开始伸手向腰包，指尖触碰到眼球冰凉滑腻的表面时，她才猛然想起——
兔子呢？
她那巴掌大的兔子呢？
花了她十个游戏币呢。
翻着腰包没看路，沈秋靡一拐弯，直接迎面跟一个小孩撞了个头碰头。
沈秋靡瞬间身形不稳，她下意识想要抓点什么东西，却不想直接拉了对面小孩的衣领，两个人直接滚成一团，她包里的“零件”也洒了一地。
还没轮到沈秋靡说话呢，对面小孩就嗖得一下爬起来，整个人双手抱胸缩成一团，看向沈秋靡的表情无比惊恐。
沈秋靡揉揉脑袋坐起身体，抬眸扫了那小朋友一眼，随即收获了哆嗦的小孩一只。
沈秋靡：？
他咋了？
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对方一遍。
白色的齐耳短发，白色的体恤，白色的短裤，踩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甚至不大能看出男女……
保留了外貌特征的小孩玩家并不难辨认，但眼前这个孩子属实和八个进入副本的玩家都对不上号。
再一用心，沈秋靡发现对方的味道和玩家的味道存在差异。
对方不是玩家。
沈秋靡从地上爬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这小孩，看它一身纯白的装束，精致到有些虚假的五官，忽然福至心灵：
“你是我换的那只兔子？尖叫兔？”
话一出口，那小孩就爆发出一阵刺耳尖锐的鬼叫，尖细的嗓音萦绕在耳边，简直震耳欲聋，直击人心。
实锤了，它真是尖叫兔。
光明失乐园（28）
“别！别杀我！别吃我！”
“我不好吃！我一点都不好吃！！”
“我是你的游客啊！你吃了我很亏的！”
“呜呜呜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兔子小孩根本没认真听沈秋靡说了什么, 只待她一开口，它便开始哭嚎, 从哀求、哭喊、说理到呼救一气呵成，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秋靡手上拿着滴血的尖刀。
沈秋靡：“……”
她怀疑这只兔子定是精神哪里出了问题，不然为什么就它一个在她面前拼命叫。
沈秋靡试探着戳了戳它的手臂，试图引起它的注意力：“诶。”
兔子小孩哭嚎一哽，随即爆发出越发惨烈的叫喊，哇哇哇的, 完全是扯着嗓子干嚎，没有一点美感，和讨人厌的吵闹熊孩子一个调调。
饶是沈秋靡这样不容易被他人影响的人都忍不住升起些许烦躁。
叫得实在是太难听了，白瞎了它那一副漂亮壳子。
沈秋靡拧了拧眉毛：“你怎么在这里的？”
没听, 依旧尖叫。
沈秋靡：“什么叫我的游客？这是你第二次说这句话了吧？解释一下？”
没搭理，仍然我行我素。
沈秋靡：“……”
沈秋靡平静无波的上忽然荡开一丝笑意。
她利索蹲下身, 从道具栏里调出时飘给她的匕首, 直接横到尖叫兔纤细的脖子上。
光滑的刃面反射太阳光闪了闪, 格外刺目。
沈秋靡：“叫完了吗？”刀锋向前送了送。
兔子小孩可怜兮兮地眨了眨发红的眼睛：“……”
终是没有再嚎。
沈秋靡满意地收回了匕首, 俯身捡“零件”, 一些回到了她的腰包, 一些进了她的嘴里, 同时不忘提醒尖叫兔：“说话。”
兔子小孩脖子抽了抽, 盯着沈秋靡一鼓一鼓的面颊, 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抑堵住从肚子里窜上来的尖叫：“……叫完了。”
“那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沈秋靡捡回了全部的“零件”，回头见兔子小孩还坐在地上，想了想拉了对方一把。
却不想这一拉, 又拉得对方满面惊恐更深一个程度，嘴唇咬得泛白, 却仍旧咬不住颤抖。
沈秋靡彻底懵了。
她甚至回了个头看了看自己身后是不是有什么类似背后恶灵的东西。
后背空荡荡一片，啥都没有。
“你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兔子小孩吞了口唾沫，眼神到处乱飞，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如同小动物受惊应激。
沈秋靡怀疑再这样下去对方得自己把自己吓死。
兔子本就比较胆小，风吹草动能都吓坏它们。
想到这儿，她松了手，退后两步，给兔子小孩让出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沈秋靡一远离，兔子小孩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身体不抖了，嘴唇不咬了，眼神重新聚焦，还抬起来偷偷瞟了沈秋靡一眼。
它的视线从她的表情扫过向下，在她脚下的阴影处停留片刻，又迅速收回。
沈秋靡注意到了这一点，遂顺着对方的目光向下看去，丝缕涌动的“雾气”映入眼帘。
哦。
倒不是特别惊讶。
自从在碰碰车项目正式使用过它们之后，这些轻盈飘渺的物质不经意间确实会冒出来几丝，但她证实过，玩家看不到那些雾气。
“你怕这些东西？”沈秋靡指了指脚下的灰雾。
兔子小孩点头如捣蒜：“它们能吞了我。”
“你们是能看见这些东西的？”沈秋靡问它。
“你们”自然指的是和兔子一样的副本鬼怪。
兔子小孩继续点头：“能。”
“那其他人呢？”这句问的是玩家。
兔子想了想：“不能……又能。”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太清楚，它又连忙补充：“其他人有时能看到影子，但只有影子。不过你想它能就能，要，凝实一点。”
这下懂了。
玩家看不见这些东西，但她可以让他们看见。
全看她的意愿。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能用来做什么？”见兔子小孩知道不少当鬼怪的经验，沈秋靡多问了一句。
兔子：“……”
它难得沉默这么久。
“我不知道。我只是副产物，这是源头的东西，我不敢接触。”
源头的东西？
沈秋靡忍不住挑眉。
她本以为自己这个身份有点来头，但没想到这么有来头。所以“源头”又是个什么东西？
沈秋靡一头雾水，直播间的观众更是云里雾里，他们不知道沈秋靡问的“雾气”，只能胡乱瞎猜：
【我只是去上了个卫生间，为什么回来就听不懂了？】
【没事，一直在直播间的也没听懂】
【他们到底在讲什么？什么东西看不看得见，什么又要吞鬼怪又要凝实？啥玩意儿啊？】
【谜语人滚出净安】
【有什么是我们观众老爷不能看的，快给我康康】
【这种什么都听不懂但就是很想继续听下去是怎么回事？】
【我懂，这就叫钩子】
副本中，沈秋靡眼神往兔子小孩处一扫，对方明显没有谈论“源头”的想法。估计硬问也问不出什么。
沈秋靡便作罢，换了其他问题：“你怎么变成小孩的，游客是什么意思？”
兔子扭了扭嘴唇：“我……”
它好似斟酌着词句。
“我不能说太多。”兔子道，眼皮虚虚耷着，似有些害怕，“迷宫里有出口，人数很重要，我们可以保管失去身体的灵魂，其他的你得自己去找。”
“我为什么相信你，你们真的会对玩家说实话？”沈秋靡例行提问。
兔子表现的再怎么害怕，它也是鬼怪，鬼怪真的会无条件帮助玩家吗？
兔子撇了撇嘴：“游戏币兑换就是‘规则’，玩家兑换了我们，就可以在这里使用我们的功能。
“当然啦，作为使用我们的代价，我们会吃掉尸体中残留的生机。”兔子小孩诡异地舔了舔嘴唇，眼神溢出两分渴望，“对玩家来说是很划算的交换，可以说是副本中最划算的一笔。”
“要不是你很厉害，我才不会说这些……”它倏然注意到沈秋靡平静冷漠的表情，收了话头，缩了缩脖子。
“哦。”沈秋靡随口回应，忽而想起来怪物不止吞噬人类，也会吞噬同类。
她看了看面前装乖的兔子，指尖打圈绕出一丝薄薄的“雾气”，伸到兔子眼前。
“这个，你们也能吃吧？”她问，盯着兔子的脸，没有漏掉对方一丝一毫的表情。
兔子的眼神果然变了。
原本三两分的渴望顿时贪婪起来，其间夹杂着生物本能的惊惧，却敌不过愈发生长的欲望。
“……可以，一点点……”它喃喃道，第一次主动接近了沈秋靡，目光紧紧抓着沈秋靡的指节不动，“只要您动动念头，把它分给我……我可从没有机会尝到这么好的东西……”
沈秋靡却迅速收回了手。
兔子一怔，仰眸望着沈秋靡，眉毛一压，眼眶一红，用自己漂亮稚嫩的皮囊装可怜。
“最后一个问题，你答了就给你。”沈秋靡不为所动。
兔子乖乖点头：“好。”
“你怎么变成小孩的？你们也能冒充玩家？”沈秋靡发话。
兔子一改之前消极的态度，答得利索：“不能，要么变成玩偶对应的生物，要么变成人形小孩。我变成人类小孩的样子单纯就是……”
它顿了顿，为了一口吃的还是说了出来：“单纯就是不想待在你身边，怕被你吞了。”
接着兔子小心翼翼瞧了瞧沈秋靡的脸色，确认对方并没有因为它的话而生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半分。
还有半分——
沈秋靡捏着半缕薄雾轻微晃荡：“你们怎么食用这玩意儿？”
兔子眼睛亮晶晶的，沈秋靡的手晃到哪儿，它的视线就跟到哪儿：“您把它丢弃了就好。”
这儿它一点应激的反应也没有了，整只兔活像一只讨食的小狗。
沈秋靡思索片刻，捻着那一点点雾星星，试着捏出来一颗椭圆软糖似的东西，扔给兔子。
兔子迅速伸手接住，欢天喜地塞进嘴巴里，囫囵咽了下去。
“太感谢您了。”
它面露醉色，看向沈秋靡的目光满是扭曲的虔诚。
*
直播间已经彻底看呆了：
【我退出重进三回，这里真的是玩家直播间吗？】
【我是不是误入了某个员工工作直播？】
【卧槽主播不会是某个高层微服私访吧？】
【嘿有可能哦】
【咱们要不要叫客服？或者小助手？】
【你傻啊，要叫了人，官方一来一看哦豁涉密直接封了怎么办？那我们还看什么？】
【涉密就更得叫啊！不是说有些东西知道了会直接玩完吗！】
【@客服】
【@净安小助手】
过了一会儿，官方的五彩放大闪耀弹幕从直播间屏幕上缓缓划过：
【收到数位观众反馈，监测到S460134直播间存在异常能量波动，三分钟后该直播间关闭。】
【温馨提示：「光明失乐园」副本其他玩家直播间正常运行，观众朋友们可自行选择观看。】
直播间观众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
【看到关闭直播间我心肺骤停】
【看惯了小沈根本不想看其他人】
【还以为这个副本要全关了，还好其他的开着，我去其他直播间蹲小沈了，家人们回见】
【那我也】
【好主意，我也去】
光明失乐园（29）
也许是因为那一点点投食, 尖叫兔再也没有尖叫过，还悄摸摸又透露了一点规则外的东西。
比如它讲到这里不止有一个出口, 朝着沈秋靡挤眼睛，暗示她当时和花花提到的核心线要走另一条道。
又或许是沈秋靡的投喂给了它一点挣脱原副本规则的勇气，之前不敢说的“游客”内容也透露了一丝丝。
兔子说它们在副本里“扮演”和玩家一样的游客，拥有和玩家一样的游客身份，如果能够获得它们的好感，在迷宫里它们还能帮些小忙, 凑凑人数。
因为它们能抓住玩家死掉后的灵魂，因此如果购买它们的玩家死掉，能够借用它们的身体再活一段时间。兔子说这点对于离开副本很重要，但它没说是如何重要。
“剩下的实在不敢说了。”兔子垂眸, 软着声调示弱撒娇。
现在它又变回了原本的兔子模样，但比玩偶时更加像一只真实的兔子。一身细软白毛的小兔崽舒舒服服窝在沈秋靡的腰包里, 享受着沈秋靡的摸摸, 时不时探出头向四处张望。
沈秋靡一点也不介意兔子待在她的包里, 小小的一只手感薅起来非常好, 而且作为一只假兔子它很轻, 身上带点冰凉, 在大太阳天下缩包里相当于一个小冰袋。
比当个诡异人形小孩在身边晃悠来得舒心。
沈秋靡边薅兔子边问：“为什么你不吃那些小眼珠子？”
兔子冒出脑袋, 袖珍爪爪搭在腰包边上：“那些和我们是一样的东西, 只会被高于我们的东西吃掉。”
“哦, 大鱼吃小鱼。”沈秋靡道。
兔子萌萌歪头：“大鱼吃小鱼是什么？”
“游戏。”
“噢。”
*
又在这座工地迷宫里晃荡了一会儿，从围挡上扯下数颗眼球，沈秋靡踏进一片开阔地带。
柏油路两旁的深绿围挡愈发高耸如云, 路上的白色记号线弯曲，向两侧迈开更宽广的空间。
根根分明的青草自柏油的缝隙中穿出来, 随着沈秋靡深入这片广场，青草的覆盖面积变深变广。
一段草路交杂的过渡路段后，沈秋靡彻彻底底踩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这下，视野中只剩下了各式各样的绿色。
【小红和小蓝，结伴出门玩，来到大森林，歇在树桩前】
她莫名想起了这段笔记。
踩进草毯中，绵绵的触感自脚下传来，沈秋靡深入草地，尽头处是一面围挡，围挡两侧向其他方向的草地延伸，在沈秋靡看不到的地方与柏油路上的围挡接轨。
沈秋靡看到一张纸页正正好贴在她面对的挡板上。
纸页上有着花花绿绿的彩绘，五颜六色的小花草木，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同的颜色。
凑近一看内容，发现这还是出自小朋友的手笔，小时候没有电脑手机，沈秋靡也见过别的小朋友在作业本上写写画画，假装自己正在操控一个角色赚取金币，畅游地球：
【大树桩公园-侧门
【免非（涂改）（勾划）非（涂抹）费（歪歪扭扭）进入
【我和小蓝到此一游！】
“小蓝”依旧用了绿色。
纸张所在的围挡并没有与其他板面接实，而是留了一道可供进进出的缝隙。
沈秋靡抬手费力拉开围挡，缩着肩膀钻了进去。
进入后，依旧是不同种类的绿色充斥眼眸。
正摆反摆的围挡散落在各处，分出一条条岔路，每条岔路口都贴着纸条。
沈秋靡走上前去看了一遍，都是些地名，什么“哞哞牧场”啦，“金黄沙滩”啦，“飞天秋千”啦等等。
副本本身的气息比刚在在外面浓郁了一倍，看来进入到所谓“大树桩公园”里后，便是正式进入了副本本体的猎场。
向后望去，果不其然，来路已经被遽然疯长的青草封死了。
“到这里面得小心点，外面扣点边角料就算了，在这里动它小心被发现。”兔子缩在腰包里头，忽而蹦出来一句。
沈秋靡一脸正经：“被发现了会怎样？”
兔子：“会……”
它卡了壳。
“我闻到你身上有活人的香味，”过了半会儿，在沈秋靡已经踏上前往“哞哞牧场”的道路时，兔子才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和那些假活人不一样，虽然被死人的味道掩盖了，但确实是真的活人的香味。”
“你身上死人的部分它咬不动，但活人的部分能咬动。”
沈秋靡闻言，脚下步伐顿了顿，神色不明，最终却只问出这么一句：
“死人的部分咬不动是吧？”
兔子懵懂地“嗯”了一声。
“不让它咬到其他部分不就完了。”沈秋靡十分乐观，“有咬不动的地方，说明它弄不过我，看来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兔子：……
“也，也不是不能这么理解，但……”它脑子打了结。
在它的思维中，有危险就该远远躲着，怎么会有人大大方方闯的？
“我问你，如果你看见一缕无主的’雾气‘躺在你面前，而获得那一缕’雾气‘需要你承担四五成死亡的风险，你要尝试吗？”沈秋靡直接打断了兔子的纠结。
兔子愣了。
“我……”
它发现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之前吞下去的那星雾点的味道似乎还残留在口腔，让它只要回想，就会忍不住吞咽唾沫。
很香，很好闻，很好吃……
“我——”兔子从包里钻出一个脑袋，仰头看向沈秋靡。
而沈秋靡埋首对它笑了笑：“谁说我是当玩家来啦？我进这个副本可是来吃饭的。”
通往哞哞牧场的道路上铺满了青翠欲滴的嫩草，只在中央留下一条小土路。道路两侧还是深绿围挡，但不再像“公园”外那样规整，而是歪的歪，斜的斜，到尽头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金属框架。
尽头处依旧是一片开阔地，围挡的金属框架构成了“牧场”的围栏，数头卡通画风的动物悠悠闲闲分散在开阔草地四周。
围栏入口摆了一张小木桌，木桌后面坐着一位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上半身还是正正常常的人类外貌，下半身却是数根油光水滑的蓝色章鱼触手，伸的伸，卷的卷，舒舒服服地摊在青草地上。
章鱼员工看见走来的沈秋靡，熟练地挂起营业微笑，直起身体，收拢触手：“欢迎光临大树桩公园，这里是哞哞牧场。”
沈秋靡上上下下打量了章鱼一圈，越看它越像花花抓到的那只蓝色小章鱼玩偶。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章鱼十分有职业素养地提问。
沈秋靡：“大树桩公园什么时候关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成了小孩，她腰包里的手机根本打不开，怎么按都是黑屏，看个时间都不行。
未成年防沉迷是吧？
章鱼员工：“太阳下山了，公园就关门啦。”
沈秋靡：“这里有什么玩的？”
章鱼员工：“什么项目都有，只有您想不到。”
沈秋靡：“我迷路了，怎么出去？”
章鱼员工忽然疑惑歪头：“诶？啊，那是您还没有游玩公园的游戏项目，游玩过后您就不会想出去啦！”
它就像被触发了某个开关，一下子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每一个进入公园游玩的小朋友都不会忘记这里，您也一定会喜欢的！无需金钱，只要花费一点游戏币，就能参与公园里所有的游戏项目，获得更多游戏币！集齐一百枚游戏币的小朋友还能领到公园发放的神秘大奖！”
蓝色的触手悄没声儿从小木桌底下钻上来，虚虚勾了沈秋靡的手腕，拉向“牧场”内部。
“试试吧？我保证您会喜欢的。我还可以给您优惠。”
它面上的笑容看上去真切了不少。
*
章鱼员工介绍说，哞哞牧场的玩法就是抓牛，拿着木杆子把那些乱跑的动物驱赶到指定地点就算成功。
沈秋靡这个“游戏”没有兴趣，她走进牧场范围之后，把章鱼员工发给她的小木杆当拐杖，慢悠慢悠晃至指定地点旁坐下，铺开灰雾，让它们去抓牛。
“它在提醒你玩游戏能获得通关的信息。”
兔子从腰包里蹦出来，落到沈秋靡身边，啃了一口地面上的青草。
“我这么大排面啊。”沈秋靡百无聊赖拔着身边的嫩草梗。
兔子咽下一嘴草：“您对自己还没有建立正确的认知吗？”
“但我看除了你之外的鬼怪也没怕我啊。”
“……能一样吗？”兔子幽幽地看了沈秋靡一眼，“你…您刚吞了一只眼球就撞上我，很吓人的好不好。”
“而且这不显得我乖巧伶俐识时务嘛。”它骄傲地晃了晃脑袋，咔嚓咔嚓又咬下几簇嫩叶。
那纯粹是因为你胆子太小了吧？
沈秋靡腹诽。
闲坐几分钟，散开的卡通牛齐齐找了回来，全部送进了指定地点。
沈秋靡从草地上起身，视线扫过那些画风奇特眼眸写实的“牛”，很快在它们之间发现了携带纸页的成员。
无需亲自前往，还是勾勾手，动动想法，灰雾就会把她想要的东西送到她面前。
“牛”身上的纸条更为细碎，记录的内容更加杂乱，沈秋靡翻来覆去读了又读，脑海中原本凑出了个外形的《小红小蓝春游记》又搅成了一团浆糊。
【小红和小蓝是好朋友，小红和小蓝不是好朋友】
【树桩太宽了，门太窄了，只能通过一个】
【树桩说：小红死了，小蓝出门，小红杀了小蓝，小红出门，小蓝出门，小蓝死了】
【呜呜呜呜这里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全是绿色，没有东西不是绿色】
【门边有标示牌，不是绿色的，是黄色的，上面有红色的大字，小红第一个找到了它】
兔子发现沈秋靡沉默了许久，于是跳进她怀里，贴心地问：“您看懂了吗？”
沈秋靡：“……”
沈秋靡十分不理解：“就非要整这么隐晦吗？”
这简直是她进过的最谜语人的一个副本。
兔子“唔”了一声：“它想要避开「秩序」，就只能这么写。”
沈秋靡摆手：“先别给我灌输我不懂的名词，让我安静想想。”
兔子：“噢。”
沈秋靡从包里拿出所有收集到的纸页，平铺在草地上，挨个重新瞧下来。
首先可以明确的是，这个故事一定与玩家有关。
故事的主角是小红与小蓝去森林春游，在“树桩”前休息。而有一张纸页写着了“树桩”开始生长，生出绿色的枝条，而“我们”——大概就是小红小蓝——坐在“树桩”上。
【树桩忽然开始生长了，树桩上长出了好多树枝，绿绿的，嫩嫩的，就像春天一样，我们坐在树桩上】
之后的剧情便是小蓝被“树桩”染成了绿色，小蓝这两个字也换成了绿笔来写。
【我分不清小蓝和树桩了】这张纸条表明在小红眼中，小蓝已经变成了和“树桩”一样的东西，“小蓝”在某种情况下可以等于“树桩”，因为小蓝变成了“树桩”，所以小红和小蓝不再是朋友。
沈秋靡接着看向下一张纸条，这张纸条笔触凌乱，但“小红”是红色，“小蓝”又重新变成了蓝色，“树桩”还是绿色：
【树桩说：小红死了，小蓝出门，小红杀了小蓝，小蓝死了，小红出门，小蓝出门，小蓝死了】
所以小红小蓝怎么活了又死的？还会影分身吗这是？
小蓝出门过后小红是怎么杀掉小蓝的？为什么杀了小蓝后小红又出了一道门？
更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小蓝死了后面又复活再次出门？
而最后几句可以看出小红和小蓝都出了门，为什么只有小蓝死了？
……
沈秋靡深呼吸几口，从包里拣出几颗“软糖”喂进嘴里。
没有纸笔，光靠脑子思考还是稍显困难。
但在嚼碎第三颗“软糖”时，沈秋靡终究是想明白了。
“我怎么把它忘记了……”
她喃喃道，恍然。
光明失乐园（30）
要搞清楚纸条故事的意思, 首先要明确的前提是，这个故事一定与玩家有关, 甚至可以试着把玩家带入“小红”或者“小蓝”的视角。
下一点，不能把围挡迷宫和之前游戏厅的经历完全分隔开来。
游戏厅的风格在围挡迷宫依旧保留了大部分，无处不在的眼球摄像头没有减少，甚至更多，它们伪装成螺丝钉，密密麻麻在围挡上列了一排。
不管是游戏厅还是围挡迷宫, 或者叫它自己取的名字“大树桩公园”，这些场景都出自同一个副本，它们都是光明失乐园的一部分，不过是深层与浅层的区别。
目前可以得知, 在深层的大树桩公园里，玩家会变成儿童的样子, 与那些故事纸页的书写者同龄。
或许玩家就是“小红”, 因为截止现在沈秋靡找到的纸页上的“我”都是红色, 除了——
【呜呜呜呜这里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这张的“我”, 不是红色, 也不是蓝色, 而是与其他普通字迹同色, 却在尾巴上坠了一丝青绿的渐变。
“我”, 最后也是绿色。
这就和【全是绿色, 没有东西不是绿色】这张纸条完美对应上。
没有东西不是绿色，不管是小红还是小蓝，最后都成了绿色。沈秋靡这里只有小红视角的纸片, 在小红眼里，小蓝被生长的树桩染成了绿色, 而自己没有。
但别忘了这一句：“我们坐在树桩上。”
大家都坐在树桩上，没道理小蓝被染绿了，小红幸免于难的道理。
因为大家都成了绿色，都变成了和“树桩”没有了区别的东西，所以后期小红和小蓝不再是朋友，并且开始互相残杀。
是不是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丧尸那啥风云的剧本翻版嘛，原来在这里等着呢。”沈秋靡拊掌，咽下嘴里的“软糖”碎块，收好纸页站起身来。
在丧尸风云里，所有参与者都是丧尸，但参与者本身却认为己方是好人。
而在《小红小蓝春游记》里，小红和小蓝都被染成了绿色，但他们不知道自己是绿色，眼睛里只能看见被染绿的对方。
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东西而已。
沈秋靡开始还以为“小蓝”代表着玩家阵营里出现了类似的冒充怪，但其实不是的。
它想要表达的，其实是“阵营”。
和丧尸风云里一样的阵营。
你以为的队友其实并不是你的队友，你身边的同伴不再是你的同伴，你们被分成了两个不同的阵营，而出口却只能通过一个。
这就是【树桩太宽了，门太窄了】这张纸条的意思。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面的影分身小红小蓝就很容易理解了。
因为是阵营，因此“小红”不止一个人，“小蓝”也不止一个人。玩家大概被均分在了不同的阵营中，所以才会有无数个小红小蓝你杀过来我打过去。
故事里讲，小红阵营第一个找到了门，紧接着被小蓝阵营杀掉，小蓝阵营的玩家出门；接下来，小红阵营的人杀了小蓝阵营的人，小红阵营的出门；最后少了“杀人”这一个环节，小蓝阵营的人跟着出门，但却死掉了。
这样看来，“杀人”应该就是“出门”的手段，为了获取“出门”的资格，必须杀人，杀对立阵营的人。
嗯……
不对，如果“杀人”就是资格，没必要这样回合制一样杀，要这样输出玩家直接边走边杀杀就完了。
…“小红第一个找到了门”……
会不会，“找到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达成某种条件，或者找到某把钥匙，才能跟随指引抵达出口？
拥有了钥匙的阵营无需杀人就能出门，但因为“门太窄了，只能通过一个”可以得知，这个阵营能够出门后，剩下的阵营便不能再出门，相当于直接宣告死刑。
这个时候，只要剩下的阵营杀掉出门阵营里找到“钥匙”的玩家，就可以转移出门的资格。
这样下去……
“它想得可真美，你杀我，我杀你，最后直接无人生还是吧？”沈秋靡感叹了一句。
兔子见沈秋靡想通了，便不再犹犹豫豫：“也不一定嘛。同阵营的玩家可以联合起来，先把另一个阵营的杀光，这样至少还能走一半。”
沈秋靡皮笑肉不笑：“呵，说得好像另一半死掉的不是人一样。”
兔子弱弱抗议：“反正都是假活人……又有什么区别。”
沈秋靡没搭理它。
它刚才说，为了逃避「秩序」，副本才将“阵营”的规则藏起来，藏在深处。
这会儿想通了《小红小蓝春游记》的剧情，沈秋靡才回想起来，自己是听过“秩序”这个词语的。
在「幸福之家」的时候，时飘曾使用过这个词语，将它与“无序”对立起来。
……看来时飘当时确实话里有话，明里暗里告诉了她不少内部信息。
但她现在忘的差不多了。
谁记得住啊？在一个屏蔽记忆的副本记住一个说话半真半假的玩家的话？
方老师都不一定记得吧？
回去的时候问问吧。
*
从牧场出来，沈秋靡的游戏币总数已经到达了99。
主线任务一直是赚取100枚游戏币离开游戏厅没变，沈秋靡认为“获得一百枚游戏币”大概就是找到出口的“钥匙”。
距离100枚只差最后一个，找到出口通关近在咫尺。
在游戏厅时，除了沈秋靡与花花，其他玩家团体都各有损伤，沈秋靡估计现在全场她的游戏币最多。别的玩家想要凑够100枚还得花一部分时间，阵营的争斗还得往后稍稍。
因此沈秋靡决定先在这公园里逛一逛，找找把这个副本全部啃下来的办法。
还不知道花花是小红还是小蓝，如果可以，她希望大家都能顺利通关，而不是囿于阵营对抗彼此消耗。
小红小蓝彼此眼中的对方变成了绿色，变成了离开公园的阻碍。但事实上，只有“树桩”才是绿色的本源，“树桩”才是真正的敌人。
花花大概也会这样想的吧。
沈秋靡记起，花花从丧尸风云射击游戏中出来后心情就没有之前那么好，现在想来，对方应该从那时就捕捉到了“阵营对抗”的信号，继而猜想到了现在的局面。
不管是丧尸风云还是碰碰车，它们都是按照参与玩家之间的积分或者时间差额来分配游戏币，差得多，一方就赢得多，另一方就输得多。
她和花花在游玩过程中刻意控制了分数，才没有造成过于巨大的游戏币差距。但如果换成别人呢？
一个察觉到这些项目规则的有心之人，能够以一种极其容易的方式赚取到大额数量的游戏币，拉开与其他玩家之间的差距，从而在后期进入树桩迷宫后最快拿到开启门的资格。
简直比抓娃娃机还要暴利，没有上限的暴利。
它是故意这样安排的。
沈秋靡一想到她的朋友、家人也有可能陷入这样的困境，就抑制不住地生气。
在这种困境里，如果想要活命，就必须竖起屠刀指向自己的至亲至爱。
太恶劣了。
再想想当时朱煊来给她的答案，心中的愤怒就更盛。
当时她提问时，其实花了点小小的心思，没有问“他是否在游戏中”，而是直接问“我怎么做才能见到他”。
这就相当于，她默认了他一定在这里。
而朱煊来的占卜结果没有否认这一点。
他就是在这里，一定在这里。
沈冬雾和她一样，也存在于这个生命游戏中。
甚至她的父母，有可能也在这里，和沈冬雾在一起。
而她只要一想到他们陷入这样的困局，好好的一家人刀剑相向，就不能控制地去想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去想沈冬雾还活着的时候，想那时家里的艰难，但他们依旧为了彼此的性命拼尽全力。
想到这些东西，她就再难冷静了。
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她的家人，还有对她好的人，不能被摆在交易的天平上。
沈秋靡停下脚步，出声，似是在询问：“你知道‘杀死副本’吗？”
兔子早就感觉到了它的买主气息的变化，整只兔老老实实蜷缩在腰包里一动不敢动，生怕对方为了泄愤先拿它下口。
此时听到对方问它问题，它也不敢管什么规则不规则的了，直接一股脑儿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吐了出来。
“我知道！……就是，就是……”
它支支吾吾，犹犹豫豫。
“您知道，它…就是副本，您说的副本，副本本身就是以某种力量组成建立的……”
兔子用尽了平生认知到的所有词汇。
“要建立副本，就要分散力量形成自己的规则，再在规则上添加效力，呃……”
沈秋靡：“简单点，怎么弄死，直接说结论。”
她知道消耗副本能量可以通过核心线，但通关核心线不能保证耗掉所有的副本能量。
“我要的是你们的办法。”
兔子颤颤巍巍吐出一口气：“……吃掉它就好。不被它的规则捕捉到，或者直接对抗它的反扑，撕下它用以建立副本的能量抢过来，它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那些眼珠子吗？”
兔子：“那些只是一部分……还有的藏在游戏里，您靠近应该就能找到。”
“行。”
沈秋靡说干就干，靠近身侧的一面围挡，视线落在围挡上七七八八分散的螺丝钉上。
圆圆的，小小的，钉帽上凹进一个十字印，如同眼眸中的瞳孔。
而在沈秋靡的视线中，它们渐渐变成了一只只眼球。
密密麻麻，所有的钉子都是。
无一例外。
说起来，“眼球”这种元素和公园中的《小红小蓝春游记》没有特别大的联系，有些突兀。
但它们却布满了整个公园。
沈秋靡还没在公园的正式范围里扯过眼球，一是确实小零食还有存货，二是兔子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几句的，若非必要不会盲目行动。
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沈秋靡抬手，指尖绕上灰雾，轻而易举就撕下来一片。
“眼球”一个接一个落到地上，发出金属般清脆的碰撞声，但又像眼球那样弹起来。
围挡上留下坑坑洼洼的细小坑洞，从坑洞中溢出丝丝缕缕的黑雾。
那些雾气逸散下来，落到地面，聚拢起来，就要去捡那些掉落的眼球，却被沈秋靡拦了下来。
颜色浅一层的灰雾阻挡了黑色雾气的路线，伸展开，以一种极富攻击性的姿态笼罩那些散落的眼球，瞬间将它们碾成碎屑，最后融进雾气之中，连同散下来那些黑雾全部包裹在内。
若直播间还未关闭，观众就能看到屏幕中原本还算正常的小女孩此刻周身已然环绕满丝丝缕缕、深深浅浅的雾气，那双黑色的眼睛微微抬起，望向远方，她身边的雾气就如同得了命令一般向她眺望的方向席卷而去。
所到之处，所有围挡上的食物都被洗劫一空。
兔子有些着急：“你这样副本马上就能锁定你了！”
沈秋靡垂眸：“那又如何？”
兔子：“您可以慢慢来嘛，一点一点偷，大树桩没有整体，一点点偷它反应不过来的。”
沈秋靡抬眉：“没有整体？”
“那不正好，我这边清完了就跑去下一个没有反应过来的区域再动手，更加高效便捷。”随着一波大量吞食，她的状态越发好，“反正都是要动手的，无所谓了，先试试再说。”
言罢，又一片“眼球”被卷进雾中搅碎，化作星星点点的尘埃。
*
果不其然，因为沈秋靡步子迈得太大，一口气抢了太多，这片区域终于反应过来有人抢它能量，开始对沈秋靡实施打击手段了。
浓重的黑雾自视线中所有的景物中渗透出来，铺天盖地朝沈秋靡的方向扑来。
沈秋靡这会儿还有心情开玩笑：“所以它是把我当成了同类，现在在用清理同类的方法清理我？”
兔子：“……”
祖宗啊别说话了快跑啊！
它一只小小的兔子夹在两方中间根本不敢喘气。
沈秋靡依旧好整以暇站在原地，甚至伸手下去摸兔子毛：“但是我觉得，它要是把我当同类的话，它一定打不过我。”
黑雾已然逼至她面前，然后迅速将她包裹起来。
这明显是吞噬同类的手法。
兔子眼睛都不敢睁开了，它只能感觉到沈秋靡的手还在它脑袋上摸来摸去，丝毫不见恐慌。
它听见对方还在悠悠闲闲说着话：“还记得我说过的大鱼吃小鱼吗？”
兔子记得。
因为大小的区分对于它们来说很重要，决定生死，所以它们绝对不会去招惹比自己“巨大”的存在。
忽而，鼻尖飘过一抹潮湿的触感。
兔子动了动鼻子，还没回出一句话，更加彻骨的湿冷直接团团围住了它，轻易便穿透了虚假的兔子外壳，丝丝寒意渗透进本体，带给它如同沉溺在水底的无力感。
某些动物植物繁殖腐烂后产生腥味混在这些水汽中，涌动，搅和，不可抑制地钻进“胃”里，而后又化为沉甸甸的沙砾，拉扯着它继续下沉。
下沉。
视线中再没了一丝光线，水液屏堵听觉，沉入长久的空寂。
它忘却了时间，忘却了自我，仿佛自己仅仅是一株水底的绿藻，没有思想，没有情绪，吞噬尸体，继而成为尸体。
直到……
“醒醒。”
它感到一阵猛烈的摇晃。
“醒醒，死了吗？”
它听到了买主的声音。
兔子猛然睁开眼睛，大树桩公园的太阳光直直撞进眼眸中，刺得它只看见了一片亮白。
“咳咳咳咳……”它完全控制不住咳嗽。明明它没有真正的呼吸系统，存在也不靠氧气，但它却体验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溺水。
缓了好半天，兔子才捡回自己吐了一半的魂魄。
它看着面前买主的脸，一时间居然有些害怕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是，那是……
比大树桩强大得多的东西。
真正的大鱼。
虽然有些杂质，力量并不纯粹完善，内部有些缺斤少两，但就算只一个底子，也不是大树桩能碰瓷的存在。
难怪，难怪她一点都不怕。
要是纯掰力气，最后死的一定是大树桩。
兔子抬起爪子，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幸好不是冲它来的，不然它都死了八百回合了。
太好了。
幸好没惹过她。
自己果然是整个副本最乖巧伶俐识时务的兔子。
这会儿一人一兔早已不在原本被扫荡一空的片区，而是拐进了迷宫的另一条道。
沈秋靡和大树桩干了一架，其实谁也没捞着好。
大树桩硬按按不死沈秋靡，沈秋靡这边呢也不知道为啥，反正续航不行，不能对峙太久，于是就边打边撤，溜到了另一片没有反应的区域。
沈秋靡猜测她身上这些属于副本的力量大概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来的，她不是真正的“副本”，自然不会有真正副本那样深厚的蓝条。
现在看来，她偷的对象还不弱，甚至很厉害，能够硬刚A级副本完全不落下风，除了续航不行以外其他方面都非常完美。
而这点问题对沈秋靡来说却很好解决。
没电了就充电，大不了边充边用，反正都是和大树桩耗着，最后先耗死的肯定是大树桩。
从腰包里摸出几颗“软糖”入嘴的功夫，原本被波及昏倒的兔子渐渐转醒，又慢慢恢复了精神。
这会儿它的态度又恭敬小心了一分，脑袋轻轻顶了顶沈秋靡的腿边，见对方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才掂量着开口：“您早就知道大树桩没有您厉害吗？”
沈秋靡“唔”了一声长音：“不是，我猜的，有点直觉，但到最后碰上才确定。”
兔子边听她讲，不存在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您一点都不害怕吗？万一它把你当作玩家吞掉怎么办？”
沈秋靡根本不担心：“它要是把我当玩家的话，必须要先‘污染’或者‘驯化’我吧？我在游戏厅看到它的手法了。”
但是显然，因为身体里灰雾的存在，她很难被真正‘污染’。
“所以最后还是得跟我打同类的擂台。”
兔子还是有些害怕：“那要是您比不过它怎么办？您都没想过嘛？”
“简单啊，先跑，然后假装自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过玩家，用玩家的方式通关不就行了。我有99个游戏币，跑路的时候随便再抢一个，副本差不多就又要换阶段了吧？那时候也就顾不得我了。”
兔子：“……”
很有道理，它竟然无法反驳。
*
休息了一小会儿，沈秋靡重新开工。
在蓝条见底的情况下，她从善如流采用了兔子的建议，边走边偷偷摸摸抠一点点边角料下来，动作温柔点，隐蔽点，再顺着铺开的感知前往存有大量能量的游戏项目点位。
脚下的路时而草地，时而土地，时而沥青，时而三方混杂，乱成一团。
身侧的围挡依然高耸，以小朋友的身高完全看不到围挡后的物件。但天空却不再是单单调调只挂一个大太阳，而是是不是也有了一点其他的颜色。
黄蓝粉绿等等颜色开始混着浸染原本泛白的天空，将真实的天空慢慢绘成小孩子天马行空的画布。
梦幻，又诡谲。
挑选一条岔道，走几步，眼前的场景忽而开阔起来。
这便是又来到一个游戏地点了。
沈秋靡从入口进去，穿过一层浅浅的如同棉花一样絮状屏障，看清了屏障后的场景。
这里是……一个用类似云朵的物质构筑而成的广阔建筑废墟。
目之所及全是纯白，庞大，柔软而蓬松的建筑断面，倒塌的钢筋立柱，截断的墙壁，通往云端画布的朵朵阶梯。
简直就是儿童完美的乐园。
沈秋靡想起了现实中那些广场上的儿童充气城堡。
现在的云朵废墟就是充气城堡的plus版本，它们更松软，更漂亮，更可爱，还能像真正的云朵那样飞在天上。
废墟建立在青草地上，沈秋靡踏进废墟的范围，就有一朵飘在半空的白云晃下来，扔给她半片纸页。
【白云城堡
【所有人都可以在里面玩！白云可以捏成任何喜欢的形状，还可以变成飘在天空中的床！听说还有人在云里藏了宝藏！
【只要两枚游戏币就可以畅玩一天！】
沈秋靡看完，把纸片仍回白云里面，走进了那座柔软的断壁残垣之中。
真实进去的感觉与在外面看着的感觉很不一样。
踩上云朵的那种绵密与回弹无比真实，白净的云朵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很干净，很安全的感知，庞大的形体使得任何一个变成小朋友的玩家都能扑进去躺着，不考虑其他，就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我都有点心动了。”沈秋靡和兔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嘴上这么说，她实际上的步子没慢多少。
进入白云城堡后，沈秋靡明确感知到这里确实有一个支撑场景构建的核心，而她的目的就是把那个核心给弄出来。
找到了过后要么吃掉，要么用掉，不能留。
但云朵不愧是云朵，拥有无比舒服的触感，在里头赶起路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沈秋靡在里头深一脚浅一脚，重心摇摇晃晃，难以把控，几次差点摔进云朵里。
她只好扶着同样绵软的墙壁，一步步踩实了，慢慢挪进废墟深处。
这里的名字叫“白云城堡”，但实际上更像一座废墟，半面能看到天空，零落的建筑结构四散在草丛里；半面留下了城堡的框架，内部还剩些房间的架构，弯弯绕绕，简直就是迷宫套迷宫。
更别说白云组成的房间里只有纯白一种颜色，更难分辨方向。
于是沈秋靡走得越发艰难。
云朵吞下脚步，同时也能吞下声音。
当沈秋靡摸着扶着拐过一道废墟的侧墙，迎面就窜出来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
对方如同脚下生风，全程用着“高抬腿”那种滑稽可笑的姿势奔跑过来，手臂摆得飞起，眼神注意脚下，一副十分熟练在云朵里奔跑逃窜的架势，而忽视了这头刚刚拐弯的沈秋靡。
于是顺理成章的，两人不出意外撞到了一起，额头对额头，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卧槽你谁？！！”
沈秋靡听到耳边一声惊呼。
迎面撞上沈秋靡那张人偶脸，苏方海一声惊叹直接从喉咙中窜了出来，眼瞳因受惊而紧缩，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摔在了云朵中。
而苏方海的直播间却是另一个画风：
【啊！】
【小沈！】
【我滴宝！】
【我的小沈宝贝！】
【终于蹲到了，好耶！】
光明失乐园（31）
【我说怎么主播这里多了这么多人呢, 合着都是隔壁来的】
【怎么了隔壁关门了？】
【居然还有人不知道吗？隔壁早关了，说是监测到异常能量, 不给看】
【但是没关其他人的，可以蹲侧面视角】
苏方海在喊出那一嗓子后瞬间噤声，他猛回头看了看身后，又侧回来，快速打量了一番沈秋靡：“……晓秦？”
沈秋靡从云朵里爬起来：“嗯。”
只见苏方海的表情一下子复杂起来，他抿了抿嘴, 眼神来来回回游移，最后一咬牙，直接拉了沈秋靡的手臂：“先跑！”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沈秋靡：？
她没感觉到有怪啊。
但苏方海已经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
他顾不得沈秋靡一脸困惑，直接拉着沈秋靡就跑, 两条小短腿在云朵上甩出残影。
沈秋靡茫无所知被拉着开始奔跑，她才刚刚适应在云朵上行径, 几乎是半跌半跨步才跟上了苏方海的速度。
对方带着她跑了好一会儿, 七拐八拐到一个挤满云朵的小角落, 才停下步子, 向四周望了望。
没人。
苏方海重重松了一口气, 歪歪扭扭一屁股坐在地上。
“所以怎么了？”沈秋靡终于抓住机会开口提问。
苏方海还搁那儿喘气：“啊, 这个……”
喘了半分钟, 他才幽幽说道：
“云玉成, 他疯了。”
沈秋靡：？
*
十分钟过后, 沈秋靡总算是搞清楚了现状。
据苏方海描述，他莫名其妙突然就踏进了这片工地迷宫，还没搞明白情况呢, 拐角就遇见了云玉成。
当时他并不清楚对方是云玉成，还以为是新场景里刷新的新怪, 加之他察觉到了对方无比明显的杀意，于是他撒腿就跑，却因腿伤不幸被追上。
被追上了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呀，于是苏方海拼命攻击对方，依照身体的本能开始拳打脚踢，手舞足蹈，接着被一拳砸进肚子里。
疼痛直击心灵。
苏方海一下子就歇菜了。
正当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安稳躺好等死的时候，对方却报了自己的名字，又把他拉了起来，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走迷宫的剧情。
他们就真的这样相安无事了一段距离，苏方海都觉得他俩扯平了。本来他们之间的矛盾就是副本从中作梗，就算云玉成看他不顺眼，那揍了都揍了，怎么说大家还是一队人，通关才是首要的嘛。
但自从他们进了大树桩公园内部，云玉成整个人就开始不对劲起来。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又充满杀意地看着他，苏方海问，对方又否认，只说有点累，没什么大事。
苏方海：真的吗？我不信。
于是他就在心里计划甩掉对方独自行动。
终于，在两人进入“云朵城堡”后，苏方海抓住了机会，趁云玉成不注意，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当云玉成注意到苏方海跑掉了时，后者已经遁走十万八千里了。
“那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不直接出去？”沈秋靡问。
苏方海叹气：“我倒是想啊。但没料到人家有定位道具。”
他本来一只脚都快踏出城堡了，忽然心里划过一丝不对劲，侧头一看就发现云玉成找了过来，赶忙重新窜回城堡废墟里，凭借这里的地形与云玉成躲猫猫。
“不知道他手里的道具还能用几次，我也不敢贸然离开，”苏方海嘟嘟囔囔撕下一缕白云，在手里团吧团吧丢出去，“刚刚碰到你时我刚好又被找到一次，正在躲呢，你就窜出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还别说，你干啥去了啊？才几个小时，怎么感觉你……”
苏方海上上下下看了沈秋靡几眼。
“别告诉我你也是假的吧？”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瞬间往后缩了几米，与沈秋靡拉开了距离。
沈秋靡：“我要是假的，你拉我那时候就得死。”
苏方海：“好我信了，你别骗我。”
沈秋靡：“？”
苏方海看出沈秋靡的困惑，颇像过来人一般叹了口气：“副本都走到这个阶段了，云玉成疯了，你看上去又……咳咳，反正我都被架在这里了，不如选一个更合心意的死法。
“你帮过我一回，我就干脆拉着你跑咯。”
苏方海此刻倒显出几分悠闲。
“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好心。”沈秋靡诚实说道。
苏方海不赞同地开口：“这什么话？我看你在射击游戏里也不是很能打的样子，肯定干不过云玉成，与其把你落下，不如拉着你一起跑，我良心上还过得去一点。”
沈秋靡：“谢谢你。”
苏方海：“……我差点以为你在阴阳我。”
沈秋靡：“我没有，估计是你自己经常阴阳别人，所以才觉得我在阴阳你。”
……
这天还是没法聊。
苏方海撇撇嘴，自顾自抱腿缩角落去了。
又捱了几分钟，忽听沈秋靡复又问道：
“云玉成真的疯了吗？”
语气中带有一丝怀疑。
苏方海“腾”的一下起身：“真的疯了！”
“你不知道他那个样子，一会儿阴着脸，一会儿又笑，精神分裂似的，断了一条手臂，跑路还那么稳那么快，眼神儿看人像看猪肉，总之瞧着不是正常人。”他噼里啪啦一通说。
沈秋靡想了想那个画面，却觉得不是不能理解：“你不能凭这点就断定人家疯了。”
苏方海一脸不可置信：“不是你们才是一伙的吧？”
沈秋靡一本正经：“这游戏里玩家有点精神问题不是很正常嘛，人家又没捅你一刀，你不还好好活着？”
苏方海简直想要骂人：“你脑子——咳，我活着当然是因为我跑得快！要是他追上我了，你看我现在是人还是一团碎肉！”
这一刻，苏方海觉得自己一副好心全部喂了狗。
就该把她扔那儿和云玉成面对面！
我傻逼吧我，还巴巴儿地把她一起拉过来！
“你不要着急，我们可以去求证一下。”沈秋靡反倒开始劝起了苏方海。
苏方海：？？？
“我着急？我着急？！那不是你——”
沈秋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苏方海嘴张了一半，看见沈秋靡这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一下子又泄了气。
他冷哼一声，一拳头打进云朵墙里。
“行啊，你要求证你去啊，我反正不管。”
沈秋靡：“但是你躲了云玉成这么久，我想你应该有方法定位对方的位置吧？”
她用感知也不是不行，但现在她蓝条没满，万一惊动了大树桩本身，她也许能逃开，但其他人肯定玩完。
苏方海：“关你什么事？你不是榜首吗？那么厉害，你自己去呗！”
沈秋靡：“我怕你死了……”
苏方海吼她：“我跟你去才是真得死，你脑子真有病是吧？”
沈秋靡沉默了。
直播间：
【有那么一瞬间，我都以为主播转性不骂人，改当救世主了】
【这下对味儿了】
【别说，我在屏幕前看着隔壁主播都发怵，不知道苏方海是怎么敢骂出来的】
【一腔孤勇】
【其实很羡慕主播的精神状态，想说就说想骂就骂，从来不内耗，是和其他玩家完全不一样的健康】
【好家伙，这一句骂出来，我感觉主播马上就得原地凉凉】
【对面主播已经不说话了，是不是在想怎么弄死苏方海？】
【可别啊】
【不会，小沈脾气挺好的】
【对，她只是不常有表情，不是生气】
【看吧，估计小沈都没听进去】
副本中——
沈秋靡想了想，直接从腰包里拽出她的兔子：“他不帮忙，你找得到人吗？”
兔子可不敢像苏方海那样说话：“您都不行，我怎么可以呢？是吧是吧？”
沈秋靡便又转头看向苏方海：“我说真的，要我自己去找人，你也许会死。”
苏方海：“……”
苏方海终于没话说了。
他算是看透了，晓秦这个人大抵脑子里是真缺一根神经，外界传递给她的或正面或负面的情绪都可以通通无视掉。
从他开始激动到开口骂人这一系列过程中，他完全没有感觉到对方任何的情绪波动，哪怕是一丝，一点点，都没有。
如同一口深井，光照不到，风吹不动，终年平静如死水。
苏方海破罐子破摔：“我能够‘听到’附近生物的情绪。”
“天赋？”沈秋靡接话。
“嗯，用这个天赋，我基本上能辨清附近活人的位置。你要找云玉成是吧？我可以试试，不保证成功。”
苏方海认命起身。
沈秋靡依旧真诚：“谢谢你。”
两人从藏身的小角落出去，苏方海打头阵，沈秋靡跟在他身后，一点一点慢慢挪位置。
在废墟挪动几个房间过后，苏方海身体一僵，回头朝沈秋靡打了个手势，两个人扒拉着云朵做了几个阶梯，偷偷摸摸潜入了二层。
又转了几道墙壁，正靠一面半墙，苏方海指了指下方，沈秋靡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疯掉的云玉成，他正在一层的空地上缓慢踱步。
但……
他似乎并没有陷入过度的污染。
在游戏厅时，沈秋靡曾帮朱阑去清过一次副本留下的印记，用自己的灰雾痕迹覆盖掉了原本的。
也许是有了一次“入侵”的经验，她现在能够比较轻易地分辨出来一个玩家的污染进度条。
而很显然，云玉成根本没到发疯的程度。
他应该是清醒的。
“我觉得他不是疯。”
于是沈秋靡悄悄咪咪凑到苏方海耳朵边。
“他应该就是单纯的恨你，你是不是平时说话太难听了？”
苏方海：？？？
哈？
有没有搞错，到底谁说话难听？
光明失乐园（32）
一行三人无声地走在纯白的云朵城堡中, 拾级而上。
断臂小男孩走在队伍最前列，像人偶的小女孩落在队伍尾巴, 时不时偷摸着从腰包里摸出点东西塞进嘴里，余下一个男孩被两人夹在正当中，缩手缩脚，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隐秘的尴尬。
苏方海看看前面，又瞟瞟后面，苦着一张脸叹气。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沈秋靡说完她的判断后, 苏方海心中的恐惧都被削减了三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秋靡，总算还存有一丝理智，没有大吼出声：
“他没疯？正常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秋靡嘴巴张了张。
苏方海眉毛一拧, 在对方即将开口之时抢过了话头：“别，别告诉我还是‘灵媒’, 灵媒要这么无敌早就每个队伍安一个了。”
沈秋靡张了一半的嘴重新闭上。
重新思考了几秒, 她才道：“我有之前打核心线获得的相关道具。”
苏方海：“……”
她绝对是在临时编借口吧？
绝对是吧？！
不是, 就算这事儿关于底牌不能对人轻易说出真相, 好歹也别那么敷衍啊！
“行行行, 我之后不问你了行吧。”他在沈秋靡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语气也沾上了少许敷衍, “所以呢, 你觉得他没疯, 你想干什么？”
沈秋靡说出她的想法：“我想和他谈谈，听听他的意思。”
苏方海眼眸微瞪：“谈谈？怎么谈，他一拳头过来我俩都得玩完。”
沈秋靡淡然：“不怕, 我有办法。”
她左顾右盼瞅了瞅周边的环境，手掌撑住手下的白云断墙, 整个人向前一翻，撕下一片白云，身体缓缓飘了去了下一层，刚好落在距离云玉成不远处的地面上。
苏方海：“诶！你等——”
话没喊完，人已经下去了。
苏方海：“……”
这人怎么完全不带商量的！
他在原地打转，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愤愤一哼声，也跟着翻了下去。脚底心刚刚碰上下层的云朵，他就听见沈秋靡的声音：
“你是不是恨苏方海？”
苏方海：……？
云玉成没有回答，于是沈秋靡还在那儿叭叭叭：“他说你疯了，要杀他，但我看你挺正常的。要不你吱个声儿，如果我真看错了，还可以救一下你。”
苏方海：……
有她这么聊天的吗！！！
他瞬间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真没看出来啊原来晓秦精神也不正常！
不对，是拉了她走答应带她来找云玉成还跟着一起翻下来的自己才是十成十的真傻逼！！！
真是醉了他到底为什么能碰上这么一个奇葩！！！
在苏方海头脑风暴唾骂整个世界的时候，云玉成动了。
他缓缓侧过身来，面对沈秋靡，视线扫过跟下来的苏方海，嘴角泄出一抹冷笑：“他，说我疯了？”
沈秋靡：“嗯。”
苏方海：“……”
他能不能不待在这儿了能不能现在就跑？
“那是他自己蠢。”云玉成投来一个蔑视的眼神，“堆时间堆上来的A级，没什么实力，所以看谁都有被害妄想症。好好的走副本，他忽然就一个人跑了，和在游戏厅的时候一模一样，还害得我找他。”
苏方海：“……”
他瞬间冷静下来。
“你什么意思？”他“蹭”的一下子从沈秋靡身后跨出来，愤怒的表情中夹杂着半分匪夷所思，“刚才是谁表现得神智不清不由分说朝我冲过来的？现在多了第三个人你就忙不迭地把锅都扣我头上是吧？甩锅这么厉害不当厨师真是可惜了。
“还有游戏厅，我是忽然一个人跑了的吗？那不是怪物装成你的模样把我引走，又捏了一个我回到队伍中吗？瞧您这添油加醋的，应该很会做饭吧？”
苏方海乜了一眼云玉成的断臂，拧眉嘲笑。
“你自己警惕心不够被怪物伤了关我啥事？噢懂了，原来是有‘高玩’被小怪背刺结果硬实力不够只能怪队友啊。
“看我不顺眼可以自戳双目我不拦你。啊原来您断了一臂只能戳瞎一只眼睛啊，怪我这记性，要不我搭把手？好歹咱们还是一组的队友，友情价不收费。”
沈秋靡在苏方海开口怼人的时候就默默挪到了一边，摸着自己的兔子小声拉话：“我就说他经常阴阳别人吧。”
兔子冒了个头出来凑热闹：“您要管管他们吗？”
沈秋靡悄悄掏了一颗“软糖”塞进嘴里：“不急，我还没找到这里的核心。”
休息了这么久，啃了几颗糖，她自觉差不多，在找到云玉成之后便缓缓铺开自己的感知，灰蒙蒙的雾线藏在软白的云朵里，一点一点轻轻试探着前进，避开了在场玩家的视线。
为了不惊动大树桩本体，她尽量放缓了感知的速度，因此那边苏方海都单方面骂了几个来回，她这边才刚刚起了步开了头。
兔子显得比沈秋靡还要担心其他玩家的安危：“他们看上去要打起来了，不会死一个吧？”
沈秋靡：“不会，要死早死了，云玉成不会等苏方海骂到现在。”
顿了顿，她继而追了一句：“要是云玉成有这种听人家骂完再动手打脸的癖好，那当我没说上句话。”
兔子：“为什么您这么笃定那个断臂玩家不会动手？”
沈秋靡又吃一颗糖：“苏方海也很笃定不是吗？”
兔子：“？”
它没跟上思维。
【主播很惜命的，真死到临头了谁会这么骂】
直播间也在跟新来的晓秦观众解释。
【先不提净安本来就不提倡玩家间自相残杀，苏方海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的这些队友，还是很了解他们的，要杀早就动手了。现在没动手，当然是因为两人之间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不至于到杀人的阶段，而云也需要承认自己的“清醒”。】
【因为自己是“清醒”的，所以不能无缘无故杀人，但主要还是因为多了个晓秦，云不知道晓秦的底细，也不会轻易动手】
【所以晓秦不在苏就会死吗？】
【不知道，也许老老实实求个人还有活命的机会，但主播，我只能说懂得都懂，活到现在全靠他的天赋】
【别管主播了，他现在肯定听着云气疯了的情绪偷着乐呢】
【懂了，云果然就是单纯的恨苏，小沈没说错嘛】
【……你们榜首观众到底懂了个啥啊】
*
苏方海痛痛快快骂完一串，空气中的火药味更盛。
眼看金蔷薇两人之间的争吵就要升级，沈秋靡迈步上前，挡在了两个人中间。
“说完了吗？”她甚至打了个哈欠，“既然都没问题，那就干正事儿吧？副本有时限的。”
她先看向表情满是阴霾的云玉成：“你有什么发现吗？和通关有关的？”
云玉成嗤笑：“他瞧着很懂，不如问问他？”
他指的是苏方海。
沈秋靡不接这个茬，快速开口压火：“我之前问过了，他不知道，所以你知道吗？”
云玉成沉默片刻。
“路上看到过一些写有故事情节的纸片，推测是暗示了迷宫的走向，要想通关副本，得获得某种‘资格’，应该就是拿到一百游戏币的主线。”他正色道，迅速捡起来老玩家的姿态，“你还知道点别的？”
沈秋靡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没有，我个人能力有限，体质不太好，外面太阳太大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休息了一会儿，还得一直吃道具糖补充体力。”
待在苏方海直播间的晓秦观众瞬间沸腾：
【《个人能力有限》】
【《体质不太好》】
【《一直吃道具糖》】
【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
【到底是谁把直播间干报废的】
【嗯？怎么了？晓秦没说实话？】
【怎么没说实话，这说的可是大大的实话好吧（手动狗头）】
【接下来由前线记者为大家转播《小美春游记》】
【注意看，面前的这个女人名叫小美】
……
苏方海闻言，终于是想到少了个人：“你和花花分开了？”
沈秋靡点头：“进了迷宫就找不到她了。”
“难怪……”苏方海看上去完全没有怀疑沈秋靡的说辞，“我和云玉成在迷宫转半天也才找到这座城堡，但城堡里没什么东西好像。”
沈秋靡迅速顺杆儿爬：“那不如我们一起行动吧。”
云玉成竟没有提出异议，默认了沈秋靡的想法：“进来时那张单子上写了这里面有宝藏，要么是游戏币，要么是道具。低层没有东西，应该要往上走。”
沈秋靡感知到的核心范围也是上方。
“正好，那就一起上去看看好啦。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
于是最后就变成了目前这样微妙的三人行。
越往高处去，距离太阳就越近。
视线中的景物带了些许的模糊虚幻，丝丝热气涨上来，连构成城堡的白云都有了融化的迹象。
脚下踩的云朵越发不稳，每踏一步深深陷进入，抽离时又如同踩了糖浆一样带上了黏糊糊的触感。
没有人说话，环境越发安静，热气熏得人恍惚。
于是变故陡然发生。
光明失乐园（33）
苏方海腿伤一直没好全, 加之花了许久在白云城堡里躲云玉成，他这会儿几乎是强撑着跟着其他两人一起行动。
软趴趴的白云蓬起又凹陷, 扯得他的腿一抽一抽的疼。
而就在这时，苏方海好不容易迈开下一步，却惊觉脚下一片空荡，踩不到实处。
一个晃眼，他就重心不稳摔在了云里，没有被云朵稳稳托住, 而是缓慢下陷。
几息之间，苏方海的半个身子已经卡在了云朵里，两条腿悬在空中。
他瞬间脸色白了。
人被卡住看不清下层的景象，身体还在缓缓下陷,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下层的云朵还是十几米的高空。
对未知的恐惧让苏方海下意识扒拉住手边的云朵，然而那些云朵被他一抓, 迅速松松散开, 跟着他一起沉没。
“救——”他抬头看向走在自己身后的沈秋靡, 希望对方能帮自己一把。
但在看清楚沈秋靡表情的那一刻, 苏方海彻底失语。
她居然闭上了眼睛。
对死亡的恐惧包裹了苏方海, 他马上就要摔下城堡去。
失重感来得很快, 结束得也十分迅捷。
苏方海还没来得及惨叫呢, 自己就跌入了一片绵软。
他张嘴喘了大几口气, 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 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块凸出的云朵地板上，三面皆是空气，唯独他这里多了一块儿。
沈秋靡从苏方海掉下来的洞口探出脑袋, 看向苏方海。
苏方海倏然一顿。
他眼眸微瞪，脑子里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对沈秋靡做口型道：
“你做的？”
他掉下来的位置正好多一块儿云实在是太巧了，副本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
一定是谁帮了他。
就算他很不相信有人能做到这些，但这确实是最符合逻辑的猜测。
而沈秋靡看见苏方海的口型微一愣神，接着承认地点了点头。
苏方海神色一暗。
果然是她。
她都能不动声色做到这些了……
苏方海终于开始怀疑对方从进入城堡到提议所有人一起行动的真实目的。
走在队伍前面的云玉成明摆着把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挂在脸上，苏方海人都掉完了，他才慢慢悠悠地转回来：“死了？”
沈秋靡抬头：“没有，还活着，挂下面了。”
云玉成遗憾道：“算他运气好。”
十分钟后，苏方海成功归队。
因着苏方海突然踩空掉下去的经历，接下来众人行动时也多留了几分心眼，脚下得踩实了才迈开下一步。
白云城堡好一块烂一块的，谁都不能保障下次踩空还能被下层的云朵接住。
终于，三人塑料团队走过了最破烂的中低层，来到了较高的城堡区域，大概是现实里七八层楼的高度。
而在这一段楼层，他们发现完好的房间变多，有些房间里还藏有泡泡形状的宝箱。
花上几分钟十几分钟解开房间设置的小谜题，就能打开宝箱，拿到宝藏。
宝藏的展现方式都是纸条。
米白色的作业纸条上，画着花花绿绿的物品样式，右下角的数字代表了宝藏数量，而宝藏品质种类也有好有坏。
好的比如苏方海搞到了治他腿伤的道具，沈秋靡找到了一把云朵雨伞，可以当成降落伞使；坏的比如空宝箱，或者箱子里窜出来一团云扑脸，如果不赶紧扯掉它就容易窒息死掉。
总之，这些所谓的宝藏算是可有可无。
没有在这些宝箱房间多耗费时间，三人紧赶慢赶，愈发接近顶层。
层高上来以后，城堡中的小房间就多了，他们能找到的东西就多了起来，时不时能从层层叠叠的白云里找出几枚十几枚游戏币，或者包在泡泡宝箱里的疗伤食物，甚或一次性攻击道具。
沈秋靡自己找到的游戏币全给了苏方海，她暂时还不想当那第一个攒够游戏币的人。
与此同时，沈秋靡发现，只要是一个房间上方嵌有一颗奇怪规整的球体云朵，那么那个房间一定藏有宝箱。
苏方海说那种云朵要比普通云更亮一些，似乎是充当了“灯具”的作用。
但沈秋靡知道那些不是灯。
它们是“眼睛”。
当然了，除了宝箱，高层也出现了一些云朵做成的卡通怪物，瞧上去可可爱爱的，似乎没有什么杀伤力。
但实际上，它们很难缠。
只要被它们吐出来或者扔出来的黏糊“云朵”物质沾上，就得费很大力气才能撕开那些玩意儿脱身。
三人最初碰到这些小怪的时候都不幸中招，苏方海差点被融掉一条腿，幸好沈秋靡动作快躲避迅速，只沾上了最少的“白云”，并顺利用朱煊来给的火符纸把剩下的两位男士捞了出来。
“这玩意儿还挺好使。”她抖了抖剩下的符纸，将它们好好收进了系统道具界面。
苏方海很中意符纸的效果：“卖我两张？”
沈秋靡想了想：“你怎么出价？”
于是两人就价格问题闲扯了一路，甚而扯到了最上层才停下。
三人终于抵达了白云城堡的顶层。
顶层半面阳台敞开，能够轻易地看到大片天空，由白色油画棒绘制而成的“云朵”正懒散地飘在浅蓝的“天空”中。
阳台左侧剩了半间阁楼，从断口进去，云朵堆成的天花板上竟坠了一块儿形体的黄色云朵，半面嵌入墙体，半面露在外面，悠悠散着暖光。
苏方海往黄云那儿一瞅：“哟，这里的灯颜色还不一样。”
沈秋靡跟着投过视线。
找到了。
废墟城堡里最大的一盏云灯，“白云城堡”游戏项目最大的核心。
原来它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啊。
腰包里的兔子不安地拱了拱，沈秋靡安抚性地拍了拍它的脑袋。
*
云灯下伫立着一块长方体的立柱，立柱上同样漂浮着一颗云朵泡泡宝箱。
但开这个宝箱不需要解密，人一靠近，它自动就裂开了。
宝箱里依旧是一页白纸。
但它不再是像之前那些宝藏纸条一样画个花花绿绿的彩绘，下面歪歪扭扭写一句“饼干×10”，而是一张手绘地图。
虽说笔触仍然和小孩子一般稚嫩，但这份地图大致标明了大叔桩公园的内部区划，前后门的位置，最令人感到惊异的是它下方还缀了一行小字：
【每花费一枚游戏币，即可显示公园内所有游客当前位置一分钟】
沈秋靡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要稍微动动脑子，联想一下大叔桩公园这个迷宫的游戏设定，就知道这份地图一旦落入某些人手中，不出两个小时，她就能看到血流成河。
三人很有默契地原地待着，都没有动。
苏方海：“……怎么分？”
云玉成：“我拿这吧——”
沈秋靡几乎与云玉成同时开口：“撕成三块，每人一份。”
“……”其余两人被她噎住。
沈秋靡假模假样地看了那两人一眼，继续发疯：“啊不行吗？那全撕了分成三堆，然后投骰子，谁点数大谁就先拿。非常公平。”
两位男士：“……”
直播间：
【别说，榜首是真带点疯魔在身上的】
【有小沈在的团队总是能以一种奇怪的方法达成全员失语的成就】
【榜首大有一种谁想独占这张地图我就跟谁拼命的气势】
【新型分地图方式：全撕了，再各拼个的】
【地图（X）拼图（?）】
沈秋靡不理会沉默的另两人，伸手就把地图扯过来，作势要撕，然后被反应过来的云玉成连忙阻止。
沈秋靡面无表情抬头：“？”
云玉成叹了口气，妥协道：“我们轮流拿吧，每人拿半小时。”
沈秋靡语气瞬间轻快：“好啊，那我先拿。”
她飞速把地图塞进怀里。
苏方海忽然出声：“诶等下，我看到地图后面好像写了字。”
沈秋靡塞地图的动作一顿。
“有字……？”她的语气有些微妙，听来莫名有些尖锐。
三人之间原本稍稍缓和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倏然，众玩家头顶的亮黄云灯闪了闪，“啪嚓”一声熄灭。
灰蒙蒙的物质从纯白的云间涌动出来，瞬间吞没了那一星半点儿的黄色。
接下来，脚下踩的云朵开始微幅度晃动，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苏方海震惊，伸手扶住侧墙，差点没站稳：“什么情况？！灯怎么突然灭了？”
没人回答他的话。
而目前的情状也确实不容许多言。
白云城堡的晃动愈发剧烈，纯白的颜色渐渐染黑，继而碎成随风飘散的碎屑。
三人脚下的平台即将崩塌。
云玉成拧眉，一闪身便离开了顶层的平台，扯了一搭云朵团边跳边落到下层。
苏方海：“喂！”
话喊了一半，下一秒他就被人扯了手臂。
晓秦拉着他，直接从顶层一跃而下。
直接从几十米的高度跳出去，苏方海吓得表情都不会做了：“卧槽你干啥！！！”
忽听“嘭”的一声，晓秦另一只手按开了她在城堡里找到的道具雨伞，云朵制成的伞面如同团起来的蒲公英，在空中膨胀展开，时不时飘落一些飘絮。
两人下坠的速度瞬间变缓。
光明失乐园（34）
苏方海卡在喉咙上的心脏咽又了回去。
“呼……”他长长舒出一口气, 侧头望向白云城堡。
纯白的云朵建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肢解分散，白色的“建材”迅速染上黑色, 再分解成为细小的碎片，飘散到空中。
“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城堡忽然就变这样了……”苏方海喃喃道，“难道是因为我们拿走了地图？”
“或许吧。”沈秋靡说。
实际上是因为她把这个项目的核心吞了，核心都没了，自然项目也没了。
她对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早有准备, 唯一预料之外的便是苏方海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开跑。
人家云玉成比她这个有准备的人跑得都快呢。
但幸好现在大家都是小孩子模样，她拉一个苏方海，再用雾气稍微托一托对方，也不太费劲。
撑开白云制成的大伞, 飘荡在几十米的高空，能够清楚俯瞰整个大树桩公园。
公园和游戏厅的布局差不多。
北侧是适合儿童游玩的区域, 例如他们现在所处的白云城堡；东侧的项目更刺激一些, 沈秋靡已经看到了那头过山车的影子；南侧也是杂乱项目的堆放地, 还有一个到处是摊位的大广场。
项目很精美, 但公园中用以衔接的道路却都是土路, 草地以及沥青, 道路与项目边界仍旧用深绿挡板隔开, 于是整个公园带上了一丝因风格冲突带来的矛盾与诡谲。
苏方海也在眺望公园的风景布局, 他转头左看看, 右瞧瞧，忽然动作一卡，眸光一滞, 一声惊呼就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妈呀那些是什么东西？！”
苏方海的心脏还没安稳落地呢，这下又悬在了嗓子眼。
只见视野中, 大片白云城堡坍塌形成的黑色碎屑正卷成一大团，接着铺天盖地，黑压压的朝他们的方向袭来。
要是被那些东西卷进去，人绝对会被刮成条条絮絮的同款碎屑。
苏方海眼睁睁看着那团黑色碎屑逼近，心跳如鼓锤，脑子转得飞快，朝着沈秋靡大声呼喊：“要不直接把你的伞收了！摔下去还可能活！”
猝然两人的身位向下掉了一大截。
苏方海猛地侧抬头，发现沈秋靡手中的白云伞已然被晒化了一小块儿，洁白带了丝蓝调的粘稠液体顺着伞骨滴到肩膀上，熔开一片皮肤，烫得他五官瞬间皱成一团。
“嘶！你的伞也快碎了！咱不会真要交代在这里了吧？！”他慌不择言。
沈秋靡没有心思去理会苏方海的话。
她在苏方海作出反应之前就感知到了那些碎屑的意图，这会儿她已经拼命蓄起灰雾挡在那些碎屑之前，不管不顾地对咬。
打头阵的那片碎屑很快被“咬”得失去了活性，从空中稀稀拉拉飘散下去。
是能打赢的。
但还是那个问题，她续航不够，底蕴没有人家副本来得深，刚刚抢过来的云灯还没消化完，她需要时间沉淀。
可现在的情况不容许她沉淀。
她必须马上作出反应，否则城堡里的所有人都得完蛋。
苏方海发现刚才还气势汹汹要扑过来的碎屑风团倏然停住了。
他疑惑地眯了眯眼睛。
碎屑风团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半路，一片又一片的碎屑忽然就像失去了引线，簇簇地往下掉。
……好像，能活？
苏方海顿时又升起了半分希望。
然而这份希望在撑起两个小朋友重量的白云伞又融了一块儿后迅速消散。
两人下坠的速度瞬间变快。
“啊啊啊啊卧槽卧槽卧槽！你有什么道具吗比如什么可以飞起来的符纸之类的？！”苏方海脑子过了一圈，确实没有想到自己有什么解决目前困局的道具，遂疯狂向沈秋靡喊话，期待榜首能瞬间变出什么魔法飞毯拯救他们这两个失足跳楼的小孩。
但沈秋靡却说：“给我三枚游戏币，快！”
苏方海：“？？？”
他很困惑，但他现在除了相信沈秋靡也做不了别的。
于是苏方海快速从界面里调出一把银币塞给沈秋靡。
*
沈秋靡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这片区域的大树桩还有闲心捕捉她，那么她就用玩家的身份给它找点事儿做，让它没有那么闲。
果不其然，在沈秋靡拿到那一把游戏币，凑够一百的整数过后，后面追击他们的碎屑风团刹那间慢下来，而后归于沉寂，没有再管她。
很好，那么下一个问题——
她对苏方海喊道：“准备好，我要松伞了！”
苏方海：“啊？…等等，不是，什么东西？松什么伞？！”
在白云伞即将被晒没的那一刻，沈秋靡松开握住伞柄的手，两个小孩瞬间从半空中垂直掉下去。
苏方海：“！！！！”
强烈的失重感让晕眩漫过整个大脑，肾上腺素飙升，迎面而来的风刮地他睁不开眼睛。
完蛋了。
他想。
进入生命游戏过后苏方海想过无数死法，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自己会因为轻信奇葩玩家最后跳楼至死。
……也太搞笑了吧？！
然而霎时间，苏方海忽然感觉身上的失重感迅速的消退，晕眩的大脑慢慢归回正轨，他感到自己似乎被一种类似“蜘蛛网”的东西粘住，继而缓缓下陷。
……发生什么了？
苏方海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团灰蒙蒙的物质上，有些像“虫群”，又像一团聚在一起的“雾气”。
而晓秦坐在他的对面，面色又憔悴了一个度，面颊白得几乎让人以为她身体里不再流淌血液。
他们现在距离地面大概一两米的距离。
接住他们“雾气”将两人缓缓放到青草地上，随即散入空气之中，不见了踪影。
苏方海一头雾水：“这是……你做的？”
沈秋靡点头，坐在草地上闭紧了眼睛，指尖抠挖进泥土里，似乎已经丧失了说话的力气。
苏方海微怔。
他站在原地混乱了几秒，眼神闪动，嘴唇抿了又抿，最后干脆直接蹲过去，轻声询问对方：“……我有恢复精神力的道具，你要吗？”
翻手拿出一块三无包装的巧克力，苏方海将东西递到沈秋靡面前。
沈秋靡摇头。
忽而她腰间的小挎包动了动，拉链自动打开，从包中钻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脑袋。
它嘴里叼着一颗黑白相间的软团子，顺着沈秋靡的衣服一扒拉，整只兔灵巧地窜到了她的肩膀上。
苏方海：“？”
哪儿来的小兔子？
只见那只巴掌大小的迷你兔子将嘴里叼的团子吐到爪子上，短短的爪子突然一下子长长了一大截，直接把爪子上的黑白团怼进了沈秋靡的嘴里。
苏方海：“……”
哦，原来这是只小怪啊。
……
晓秦居然把小怪装包里。
这小怪居然还给她塞吃的。
苏方海发现自己这会儿已经不太惊讶了。
就，虽然听上去似乎有些离谱，但要是这个人是晓秦，他居然还觉得挺正常。
苏方海直播间：
【怎么都没人说话啊？】
【看呆了已经】
【这是什么操作？】
【榜首观众还在不？解释一下？】
【……我们也解释不了】
【刚才那些接住两个玩家的“雾”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不懂】
【诶你们榜首真的是灵媒吗？】
【不知道】
【不确定】
【也许？】
【总之活下来了就好】
【也是】
兔子塞了点东西进晓秦嘴里后，对方的状态明显好了一些。
而就在他们掉下来缓息的间隙，忽然许多碎纸片悠悠洒洒自天空中飘落，其中一张正好停在苏方海的手边。
他好奇地把纸页拿起来。
依旧是米白色的作业纸，上头布满了血红色的张牙舞爪的字迹，密密麻麻，几乎占了全部的版面：
【小红第一个找到了门】
【小红第一个找到了门】
【小红第一个找到了门！！！】
苏方海看清这些内容时心脏一跳。
他知道这里的小红小蓝的故事，但只知道一些零碎的信息，在迷宫的大部分时间都被耗在了躲避云玉成上，他没机会搜集这些东西。
云玉成手上的故事情节应该要多一些。
……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身后倏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苏方海蓦地回头起身，看到了从城堡废墟中冲出来的云玉成。
他的速度比跳楼的这边两个慢一些，毕竟两条路一种要绕弯另一种却是直达。
云玉成这会儿的状态比之前更加糟糕。
他身上到处都是因沾上了白云碎片而融烂的皮肉，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口子，手里捏着苏方海同款“小红开门”纸片，凌厉的眼神从这边两人身上扫过。
苏方海侧身挡在沈秋靡身前。
“你那什么眼神？”他出言讽刺，“说你疯了还真没说错。”
云玉成却只是回了一声冷笑：“都说了是你蠢。”
在他的视线中，苏方海身后的沈秋靡慢慢撑着地面爬起身，半耷着肩膀，站到苏方海身侧。
云玉成眯着眼睛和沈秋靡对视，在苏方海还没有搞清楚氛围的时候，他举起一把卡通小圆枪，对准了沈秋靡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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