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摇枝也不大喜欢别人碰自己的剑,像曲雾楼这种爱剑如命的肯定更甚。当然,一般情况下,也没什么人那么没眼力见,去碰一个剑修的剑。
被祁摇枝握在手里的疾虚妄还在极细微地颤抖,祁摇枝指腹沿着剑柄的花纹摩挲,真诚赞道:“疾虚妄真好看,手感也很好。和师弟一样漂亮,真是剑如其人呢。”
祁摇枝夸得十分真心实意。
床榻之上的被褥已经缩成了一团,依旧在抖,只曲雾楼愈发粗重的呼吸声让祁摇枝知道他还在听。
祁摇枝心中无比愉悦,他又握着疾虚妄挥动两下,哇了一声,道:“曲师弟,我的灵力无法驱动疾虚妄,你能教教我吗?”
ntr当然要当着正主的面玩才有意思。想到曲雾楼此时忿然作色,恼怒至极的模样,祁摇枝呼吸都滞了一下。
就很想看!
祁摇枝掀起被褥的时候愣住了,少年乌发散乱,热汗潸潸,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还紧闭着眼,眼睫颤动,呼吸急促。
哇,这么气的吗?
“小师弟?”祁摇枝唤了一声。
曲雾楼长睫抖了一下,呼吸又粗重了些,仍是不肯睁开眼,像是受了极大的折辱一般。
祁摇枝拿着剑塞到曲雾楼手中。
“曲师弟,剑还给你,不要生气了。”曲雾楼的手很好看,手指白皙且修长,只是好像在抗拒些什么,祁摇枝掰开他的手塞进去还花了些力气。
曲雾楼掌心指腹都有些薄茧,碰上去酥酥麻麻的。祁摇枝还很温柔地拍了拍疾虚妄,和小师弟的手,像是无比怜惜一般。
果然引得曲雾楼睁开了眼。
只不过和祁摇枝想的不大一样,
少年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还泛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祁摇枝和他十指交缠的手。
疾虚妄又轻颤起来。
应该是很生气吧?连看都不想看他了。
祁摇枝选择火上浇油。他当着曲雾楼的面拍了拍疾虚妄,像是在安抚一般。
曲雾楼撩眼看他,一双带着湿意的眼眸里看不出喜怒。
都说事不过三,此时的祁摇枝被看得有些心虚,他下意识地抽回手:“师弟,我不知道你那么在意。不要那样小气,大不了师兄的剑也给你用。”
这话当然是假的,从这鬼地方出去之后,他一定离曲雾楼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为了不被记恨,祁摇枝还扯了扯被褥,给曲雾楼掖好了被角,他温柔道:“小师弟先睡一觉,我再去找找看有无破解之法。”
而曲雾楼,从头到尾都只微撩起眼睫望着他。
嘴里还塞着红绸。
祁摇枝宁愿曲雾楼像刚才一样瞪他,也不想曲雾楼的视线这样黏在自己的身上,真是让人浑身发毛。
祁摇枝硬着头皮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感受到身后那灼热的视线,他也只能默默走远些,装模作样地去翻那书架上的书。
祁摇枝自顾自道:“曲师弟不要急,这里或许有线索。”
“是吗?”少年的嗓音微哑,尾音上扬。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祁摇枝正好看见了一本《风水大全》,头也不回答道:“嗯嗯,小师弟先别急,我在书中找找,或许其中记载了破阵之法。”
祁摇枝顿了一下,突然感觉后背发凉。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不是把曲雾楼的嘴堵起来了吗?
曲雾楼怎么还能说话的?!
祁摇枝僵硬地、缓缓地转身,看见曲雾楼衣冠整齐地坐在床榻上,正抬撩起眼睫看着他。
依旧是如刚才那般无喜无怒,看不出神情的模样。
没由来的,祁摇枝感觉有冷风刮过,阴恻恻的。
他动也不敢动,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样。
曲雾楼哪有半分被□□困扰的模样,乌黑的眼眸中一片清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祁摇枝总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周遭翻涌的灵气和邪气。
压迫感极强。
“但是和师兄双修,不是更快吗?”曲雾楼眉心微蹙,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
祁摇枝后退半步,非常后悔刚才玩脱了,一失足成千古恨,曲雾楼哪里是他可以惹的。
而且曲雾楼和他从前所熟悉的都不太一样,好像有点疯。
他听明白了曲雾楼在问什么之后,更是觉得头皮发麻。
祁摇枝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师弟不是不喜欢和人双修吗?我尊重师弟的意见……”
“师兄不是怪我吗?怪我误解你的好意,所以这次不再帮我。”曲雾楼垂下眼睫,眼睑处有一片小小的阴影。
两句话让祁摇枝的大脑宕机了。
“误解好意,不再帮他”是什么意思?这个再字就很微妙,曲雾楼也重生了?现在是在怪自己没有献身帮他解毒?
但是曲雾楼怎么又被绑起来还能突然解开绳索的?
刚才装那么久,就是为了测试他会不会救他?
少年一双乌黑的桃花眼像笼了层雾,照不进来一点光亮,沉沉地望着祁摇枝。
祁摇枝感觉自己脑中一片混乱,但是还是咬牙道:“不怪你。我说过的,不怪你,也不恨你。”
如果他没有发抖,可能这话的可信度要更高一些。
曲雾楼一步步朝他走来,冷漠疏离之感尽数褪去,凝成了周身万世不拔的寒冰。
长恨崖上雪消风止,如今祁摇枝面前的剑仙清冷艳绝,只一双眼依旧冷漠,透着寒意。
若说以前的曲雾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漂亮少年,现在的曲雾楼就要更沉寂,更冷漠些。
比以前要吓人得多。
祁摇枝的心脏狂跳,往后缩了缩,可身后就是书架,他退无可退。
“当年的事,是我做错了。”清冷绝尘的剑仙声如寒雪。
虽然是在认错,但是祁摇枝听不出来几分歉疚。
祁摇枝身体都轻颤起来,说不出话,嘴唇张开,又闭上。
曲雾楼,曲雾楼。
在看见曲雾楼伸手的时候,祁摇枝满脑子只有曲雾楼在长恨崖上刺他的那一剑。
祁摇枝以为自己没那么怕,以为自己只当那是个剧情,是个任务,他要曲雾楼不要在意,但是没想到他自己才是走不出来的那个。
祁摇枝想动,就发觉自己好像又被冻住。
疾虚妄出鞘之时带起烈烈罡风,让珠帘骤然泠泠作响。
他看着疾虚妄越来越近,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胡乱地闭上眼等死。
疾虚妄冰凉的温度,魔丹被震碎的感觉都无比清晰。
眼前狂风骤起,似乎仍有风雪扑面而来。
在剑尖碰到祁摇枝的那一瞬间,幻境轰然碎裂崩塌。
*
大殿内陈设很少,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像是都由冰雪铸成。
一扇尘光镜立于大殿中央,其中的画面还是少年曲雾楼持剑刺向青年的情境。
尘光镜中,青年背后抵着书架,睁圆了猫儿眼,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十分惊恐且害怕的样子。
“这是你的心魔?”说话的仙人略有迟疑,他嗓音温润,闻之如清风拂面,看起来是个极平易近人的仙人。
是曲雾楼的兄长,曲让尘。
曲雾楼微抿着唇,答道:“是。”
“这是……祁小友?”曲让尘脸上多了淡淡的担忧,“这心魔看起来与祁小友堕魔之前没有两样,幻境之中他就是这模样吗?”
曲雾楼嗯了一声,眸光依旧落在祁摇枝身上,乌黑的眼瞳让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曲让尘是因为魔气急匆匆赶来,看见魔气皆从一个破裂幻境之中产生。
神祇以灵力造境,境中一切皆随境主心意。法力越深,其能造的境便越大。通常境主都会隐去所造之境,但曲让尘看见黑沉沉的魔气从幻境奔涌而出,笼罩了贺兰州。
贺兰州地处西陲,本是人族居所,但因为偏僻荒凉、离魔域近,千百年来一直妖魔横行。曲雾楼血洗贺兰州后此处才重新有了些人烟。
曲让尘找到曲雾楼时,幻境正好坍塌碎裂,魔气消失不见,只有曲雾楼持剑立于孤烟渡的临江阁楼之中。
曲让尘将曲雾楼带回了天界。
如果曲雾楼的心魔是祁摇枝……
曲让尘微微拧起眉,在最初知道曲雾楼和祁摇枝要结为道侣的时候,他本以为祁摇枝会是曲雾楼飞升路上的最大阻碍。结果在为道侣的当天曲雾楼就杀了祁摇枝,飞升了。
杀妻证道本为谬论,所以在曲雾楼杀道侣飞升之后,还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不管是仙界的众仙,还是修行的修士,都不满曲雾楼如此冷心冷情之人得天道白日飞升,对曲雾楼的非议颇多。
后来也有过些心怀鬼胎的修士想效仿曲雾楼,杀道侣飞升,结果堕了魔道。无一例外都变成疾虚妄剑下亡魂。
大道三千,以杀戮为道者,也只曲雾楼一人而已。
但无论是当初结为道侣,还是今日生出心魔,都能证明祁摇枝在曲雾楼心中是很不一样的存在。
曲让尘轻叹一声,道:“确实是我们有愧于祁小友。若是当年将事情都弄清楚,兴许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曲雾楼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曲让尘和曲雾楼虽然是亲兄弟,但是两个人的性格差异实在是太大。
曲让尘温润而泽,待人接物皆如惠风和畅;曲雾楼则要冷上许多,烈日当头也能给人送来寒意。
曲让尘叹息道:“但事已至此,现在该想的事如何除去心魔。”
生出心魔本是不太光彩的事情,执迷不悟或杀孽深重者才会生出心魔。
心魔不死不灭,直至与其宿主一起身死道消、一命归阴时才算终点。能够除去心魔之人几近于无。
有心魔的修士都没有好下场,更何况是神仙。
曲雾楼无意识地握紧了疾虚妄,眼睫垂下,不知在想些什么:“除不去的,我试过了。”
丝毫没有被心魔困扰的模样。
半晌,他才抬眼望向镜中的青年,声音缓缓:“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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