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不伦不类的称呼,祁摇枝怔愣了一下。
虽然村里的孩子都这样喊,但是这样的称呼从一个漂亮少年嘴里出来,只让人觉得脸上烧得慌。
月光温柔洒下,谢秋光黑而直的长睫落下一小片阴影。
祁摇枝局促地避开目光,囧道:“喊我许竹就好。”
“许竹。”谢秋光从善如流。但不知道为何,简单的两个字也被他说得勾人,像是有支柔软的羽毛在心间撩拨了一下。
祁摇枝窘迫之余好像看到了少年脸上戏谑的笑意。
他佯装镇定,重新抬眼看谢秋光。
谢秋光是生的得极好的,清澈如雪皎然似月。一双乌黑的眼眨了眨,很无辜的模样。
祁摇枝觉得方才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自从知道自己是魅魔之后,好像总有些自我意识过剩。
祁摇枝停止胡思乱想,带着谢秋光回自己的小屋。
一路上穿花拂柳,蛙声与蝉鸣齐奏。推开全然作装饰的篱笆,祁摇枝的房子实在是一览无遗。
一间堂屋,两间睡房,院子里栽了两棵枝叶葱茏的桂花树。
外面还支起小灶台,不过一看就是没怎么用过的。
大米从屋里蹿了出来,直奔祁摇枝,在发现陌生人气息的时候刹住了车。
小猫咪猛然拱起腰,尾巴竖得像小旗杆,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很明显,大米不太欢迎谢秋光。
谢秋光唇角勾了勾,望着小猫咪礼貌性称赞,道:“好机灵的狸奴,叫什么名字。”
“大米,它比较怕生。”祁摇枝蹲下来安抚大米,大米却避开了祁摇枝抚摸的手,弓腰绕着谢秋光走来走去,像是拉满弦的弓,随时准备发射。
祁摇枝起身,脑袋还有点发晕发烫。这还是祁摇枝第一次看到大米这样反常,平时小桃子小李子要摸它的时候,它都是懒洋洋地像个主子一样躺着,让摸让撸。
祁摇枝原本准备强势带走大米,却见谢秋光眼睛亮了亮。
谢秋光拎起大米的后颈,把猫抱在怀中顺毛,欣快道:“我一直不招小动物喜欢,大米居然和我这么投缘,还绕着我走来走去。”
祁摇枝看着浑身僵硬,敢怒不敢言的大米,不失礼貌地微笑。
小道长或许是对投缘有什么误解。
大米喵喵求救,祁摇枝从谢秋光手中接过大米,拍了拍猫咪屁股以示安抚,道:“大米这么晚了该睡觉了,明天再一起玩吧。”
大米娇弱地喵喵了两声,从祁摇枝怀中跳出,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点了油灯之后,谢秋光瞧了眼屋子,问道:“你一个人住么?”
祁摇枝现在整个人热得有些迟缓,微怔半晌才道:“秀秀去探亲之后,就我和大米住这了。”祁摇枝咬重了探亲二字。
又补充道:“小仙君不必担心。”
谢秋光虽然没有直接问秀秀,但却是将寻人之事放在了心上。
祁摇枝是魔,秀秀是妖,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露馅了没有,只能提起精神应对。
只见谢秋光点点头,黯然道:“好,你说过的话我是记得的,但我说过的话你却没放在心上。”
祁摇枝原本还想若是谢秋光继续发问该如何作答,却忽而听见他转了话题。
祁摇枝有些呆愣愣的:“什么?”
谢秋光认真道:“喊我谢秋光就好,不要再唤我仙君、恩公。听起来像是几百岁的老腐朽一般。”
已经几百岁的祁摇枝觉得膝盖中了一箭,又觉得谢秋光确实是和平常看到的小道长不一样。哪个正经的修道之人会像他这样口无遮拦。
但谢秋光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确实不大。
直接连名带姓的喊救命恩人的名字好像又有些不太礼貌,祁摇枝犹豫片刻,轻声道:“秋光?”
谢秋光勾起唇角,眼眸盈盈。
少年笑起来自有一派明丽风流,昏暗的室内也恍惚亮了几分。
祁摇枝莫名觉得那笑容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他偏开眼不去看,打开了竹木矮柜,道:“仙……秋光先等一等,我换一下被褥,今晚就在我的床上将就一下。我去睡另一间屋子。”
祁摇枝换掉绣球花被褥之时谢秋光就在边上看着。
谢秋光目光幽幽,祁摇枝感觉自己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他躬着身,腰间的香囊露出来,轻晃。
香囊以红黄蓝白黑五色彩线贯成,如绣球花形貌,十分精巧。
谢秋光瞧了一眼,收回目光,状似无意地问道:“这香囊你是从哪得来的。”
祁摇枝闻言低头往腰间看了眼,道:“是我娘子给我的。”
香囊似乎摇摇欲坠,系着的绳子也有些松了,祁摇枝解开又重新系上。
谢秋光挑了挑眉,道:“嫂夫人是男子?”
祁摇枝一惊,问道:“这是如何看出来的?”
谢秋光但笑不语,过了会才道:“随便猜的。”
祁摇枝背对着他,谢秋光目光肆意打量这间小屋。
小窗前是叶片肥厚的美人蕉,床边青釉玉壶□□瓶。
附庸风雅的一介俗人罢了,绣的东西也值得那么珍之重之?
谢秋光最后目光回到了祁摇枝腰间的香囊上。
那只鬼占有欲还不小。
在祁摇枝身上留下了鬼灵制成的香囊,警告后来人。
这蠢笨单纯的魅魔,两个月都没发现端倪。
只是现在这香囊鬼气微弱,不仔细探查都很难发现。
那只叫秀秀的鬼,估计已经命若悬丝。
祁摇枝晕晕乎乎地换完了被褥直起腰回过身,发现少年一直在盯着他。
谢秋光望着他道:“多谢。”
祁摇枝每次对上谢秋光的眼睛,心脏的感觉都有些奇怪。
甚至就是在谢秋光身边,有时也有些发闷。
他干笑道:“不必客气。”
谢秋光又盯了他片刻,微微蹙眉问道:“很累么,你呼吸声有些重。”
祁摇枝确实有些呼吸不畅,但并不是因为累的。他刚想解释,在看到谢秋光的脸时又怔愣一下。
同样绝色的少年,微蹙的眉。
于跳跃的烛火之中,祁摇枝想起的是另外一张脸。
祁摇枝急匆匆错开视线,道:“不碍事的,睡一会就好了。夜色已深,你也早些休息。”
言罢,祁摇枝转身离开,步伐有些仓惶。
合上门后,见门缝里透出的光也熄了,祁摇枝才倏然松了口气。
很诡异,他竟然觉得谢秋光好像有意无意地在撩拨他。
而且完全不一样的面容和神态,祁摇枝竟然能从谢秋光联想到曲雾楼。
是谢秋光本来就活泼开朗,还是那是年轻人正常的社交距离?祁摇枝想不明白。
至于联想到曲雾楼,或许是都是剑修的缘故?
祁摇枝想不清楚也就不再想,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去院子里起火烧水。虽然有净身咒,但是祁摇枝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在条件允许的时候,他都是更想要用水洗澡的。
等待水热的时间之中,祁摇枝去收拾了一下秀秀的房间,推开门时被扬起来的尘土呛了一下。
祁摇枝洗完了澡,发现大米还在谢秋光门前蹲守。
大米对谢秋光非常戒备,黑暗之中一双绿汪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屋子紧闭的门。
祁摇枝一把抱起大米,搂住它回了房间。大米挣扎一下,跳窗溜了。
一墙之隔,屋内明若白昼。
谢秋光以空间之术设了结界,外面是看不见一丝里面的情形,也听不见一句话的。
少年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之上,随手抛出云音镜。云音镜于空中停下,缓缓变大。
云音镜是用来通信的法器,无论多远距离,都能幻形传音,实现实时交流沟通。
几乎是云音镜亮起的一瞬,声音就从那里面传来。
云雾缭绕之间,镜中人的面庞看不真切。
里面的人说了许久,谢秋光只嗅到被褥上的皂角香,还有些阳光温暖的味道,让人心情还不错。
直到云音镜没了声音,谢秋光看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其实里面的人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耳朵里。就如同那时候在村口被一群村民围着的时候一样。
他之所以极有耐心地点头、微笑,还时不时做出些回应,只是因为看见了那只魅魔在人群之外翘首等他而已。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少年的唇角勾了勾,回应了一句:
“那魅魔倒是纯情的很,上钩只是时间问题。”
云音镜那边人的语气严肃了许多。
谢秋光收敛了笑意和慵懒倦怠的神情,眼眸中是不可辨明的情绪:“生出心魔的叫曲雾楼,我是谢秋光。”
听见那人温声劝告,摆出长辈的姿态循循善诱。
少年轻嗤一声:“不要混为一谈。既然心魔未对我造成影响,那便能说明他是他,我是我。”
云音镜中的人沉默了下来,未作回应。
谢秋光阖上眼睫,声音也冷了几分:“放心好了,我不觉得自己会为了一只魅魔堕入魔道,我的事情,也不需要你们的干预。”
*
祁摇枝口中的另一间屋子是柴房,一张废弃的小榻,和装满了半个屋子的木材。
木质香中交融着有些绵甜的花香。
缠绵不绝,袅袅环绕。
和那时回来的路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祁摇枝此时清楚地意识到那香味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不止是那香气,他脸颊也发烫。体内的燥热隐隐有越来越盛的趋势。
心中也升起不该有的、极隐秘的渴望。
祁摇枝变成了一只魅魔,但他对魅魔毫无了解。
咔嚓一响,祁摇枝打开储物环,在里面翻找起来。
清心丹有使人清心寡欲静气宁神的效用,是辅修无情道的重要灵丹,但是没什么市场,还剩了满满一瓶。
祁摇枝久寻不见,才想起来清心丹被自己塞在了卧房床榻之下的箱子之中。
但现在谢秋光睡在他床榻上,实在不好去拿。
祁摇枝闭眼坐正,想运功调息,那隐秘之感瞬间随着魔力流转四肢百骸。
祁摇枝气息不匀地睁开了眼,猛然掀开薄被钻了进去,他连脸颊都开始隐隐发烫。
此时的感觉像是在起了浓雾的江海上泛舟,那甜得发腻的雾气像是要将他包裹吞没一般。
与祁摇枝一墙之隔的谢秋光面无表情,隔着墙看祁摇枝承受□□折磨之苦。
青年从杏黄的被褥中又探出头,长睫扑扇,吁吁喘着气。
那张脸说不上出众,但看久了之后,竟然也顺眼许多。
“许竹”从床上爬起,攥着手心、脚步虚浮走向了房门。
柴房没有锁,只是虚掩着,与谢秋光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这只陷入情潮的魅魔想做些什么毋庸置疑。
谢秋光气定神闲地看着。
他还什么都没做,目标就要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仙界那群人的筹谋未免太过多余。
在谢秋光的注视下,青年走到门口,费力地抬手。
捻诀画符,指尖聚起微弱白光。
竟然设了个隔绝外界的结界。
谢秋光微微挑眉,目光落在了魅魔的脸上。
青年的眼睫颤得厉害,眼眸起了一片迷蒙水汽,眼尾潮红得厉害,很明显已经神志茫昧了。
里衣有些凌乱,衣襟微开,露出蝴蝶骨。有缕墨发也汗津津地贴在雪白的脖颈上。
咚的一声,青年一头撞到了垒叠的柏木上。
很用力,肌肤红得不成样子。
而后谢秋光看着青年目光涣散,脚步踉跄,强撑着往前走了几步。
最后一头栽在了木板床上。
竟然就这样晕了过去。
每一步,都很让人意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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