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摇枝悠悠转醒之时发现自己被人搂在了怀中。
他张口欲言,喉咙却哑得厉害,难以发出声音。
微凉的茶杯抵在了他唇边,咕咚一口冷茶灌下去,体内那灼人的燥热好像也缓解了几分。
他费力地抬起眼,看见谢秋光正神情专注地喂他喝水。
谢秋光长而直的眼睫垂下,薄唇微抿。
祁摇枝愣愣地看着谢秋光的嘴唇,又莫名想起了曲雾楼,他慌张地闭上眼,孤烟渡中的记忆有如潮水涌来。
昏暗的阁楼之中,漂亮冷峭的少年被红绸缠绕,一双含着恨意的眼眸怒视着他。
祁摇枝被看得心虚,热得心智混乱。
他慌张地捂住曲雾楼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
曲雾楼看起来那么冷硬,亲起来都是软的。
逐渐由曲雾楼主导,祁摇枝被亲得晕晕乎乎。
他浑身发软,却又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哪里有问题呢,祁摇枝乌润的眼眸也有些失神涣散,无力地攥住曲雾楼的衣襟。
……
祁摇枝忽然神魂一震,心跳砰然。
他根本就没有亲过曲雾楼,怎么会有这段记忆?
祁摇枝猛地睁开眼,呼吸微滞,看见了谢秋光含着笑意的眼睛。
柴房之中灯火如豆,但看近在咫尺的人也是足够了。
恰逢夜风袭过,满屋灯影人影摇动,影影绰绰。
谢秋光轻笑着,将怀中人凌乱地贴在脸颊的乌发从肌肤上拨开,缓声问:“看见谁了,如此慌乱?”
谢秋光笑起来的时候清冷之意俱散,眉眼都像是含着绵绵情意。额上那点朱砂更是红得秾丽,姣丽无俦。
祁摇枝呼吸微促,好像要被那容貌蛊惑了一般。
他闭上眼,听见自己嗓音喑哑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秋光眉梢挑起,有些惊讶。
他以为祁摇枝说看见的人是他。唇角微翘,道;“看见的是我么?我还以为你看见的是那秀秀娘子,那可就叫我伤心了。”
他眸光幽幽凝视着祁摇枝:“还好你看见的是我,不然我可就要罚你了。”
谢秋光将手心贴在祁摇枝的脸上,指尖缓缓摩挲,像是情人之间的抚摸一般。
那让人意识昏沉的情潮好像也减缓了些,祁摇枝轻阖的眼睫微颤,脸颊在有着薄茧的掌心里蹭了蹭。
谢秋光垂下睫羽,眸色微深:“我早就同你说过,我是花月教的谢秋光,不是什么小仙君。你不记得了吗?”
“花月教?”
“你一只魅魔,竟然不知道花月教么?”谢秋光掐住了他脸颊上的软肉,像是自言自语的低声道:“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竟然也不在意。”
谢秋光下手有些重,祁摇枝抿了抿唇。
实不相瞒,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是一只魅魔的。
但是这花月教的名声他也想起来了些。
花月教,堪称邪修中的合欢宗分教。
教内弟子主打一个蛊惑人心,出师任务是勾引无情道的道修和爱剑如命的剑修。
让无情道为爱痴狂,叫一心只有剑的剑修弃剑。
可怕得很。
修真界除曲雾楼外,无人无情道飞升成功,花月教也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祁摇枝以前一心扑在曲雾楼身上,从来都是两耳不闻宗外事。
之所以对花月教有印象,就是因为有几个凌霄宗的弟子曾经被花月教的男弟子骗了去。
才出虎穴又入狼坑。
祁摇枝扭开脸,方知之前察觉到少年的有意撩拨并不是错觉。
他面着墙壁,颤巍巍地道:“我不修无情道,也不是剑修。”
看上他哪里,他改。
“但你是魅魔。”谢秋光不疾不徐,把祁摇枝的头掰过来,眨着眼问道:“我们是同道中人。双修可以涨修为增寿元,只有裨益,没有坏处的事情,你为何不愿?”
谢秋光是少年模样,就算知道了他是□□中人,祁摇枝也总觉得他透着一种天真纯然的少年气。
祁摇枝望着那双明亮的、带着困惑的眼睛,欲言又止。终究是没忍住说教起来:“双修这种事情,当和心悦之人一起才好。”
祁摇枝以前当了数百年大师兄,如今对上了目光一清如水的谢秋光,仍摆出大师兄的架子。
他谆谆善诱地规劝:“双修之事不可如此随意,修炼一事要稳扎稳打才好。旁门左道终究不长久,花月教开宗数百年,飞升之人能有几何?再者……”
谢秋光眨眨眼睛,打断道:“可我喜欢你呀。”
祁摇枝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少年像是只听进去了“双修要和心悦之人一起才好”。
简单几个字,犹如天雷在祁摇枝心中炸开。
夜风清凉,也消散不了心中的激荡。
少年眸光澄澈,微微歪着头,望着祁摇枝又重复一遍:“我喜欢你,你是我心悦之人,同我双修吧。”
祁摇枝被那一句惊得外焦里嫩,顿时慌了手脚,眸光闪躲,结巴道:“可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
少年睫毛扑扇,吐气如兰:“感情的事情,哪讲什么时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恰恰好,我第一天就喜欢你。”
少年直白果断,眼眸明澈,说不出的荡人心魄。
饶是知道谢秋光意欲为何,也让人目眩神迷。
祁摇枝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初凌霄宗的剑修弟子被花月教的小师弟骗去之后剑都掉了。
但祁摇枝已经吃够了爱情的苦,他道:“可我……”
看着少年的眼神,祁摇枝拒绝的话也很难说出口,几个字在舌尖转了几转,化成了一声叹息。
凌霄宗曾有剑修弟子和无情道弟子都被花月教的弟子嚯嚯了。
剑修弟子回来的时候本命剑没了,无情道弟子变得如痴似狂,再无心大道。
在知晓骗他们的是同一人的时候,那两位弟子大打出手,最后双双被逐出师门。
祁摇枝的师妹祝清雪气不过,只身去花月教讨要说法。
最终只得了八个字:只骗元阳,不骗感情。
谢秋光兴许,为的也是他的元阳?
祁摇枝面皮发烫,呐呐道:“我已不是童子之身,也没有元阳可以给你……”
谢秋光眸中闪过晦暗阴郁之色。
下一瞬,他的面色稍显黯然,道:“无妨,我并不计较。”
他俯身离祁摇枝更近了些,长发垂落在祁摇枝的颈窝。
“同我双修,我的元阳可以给你。”谢秋光温热的吐息扑在祁摇枝的耳畔,让人颤了颤。
谢秋光声音缓缓,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他们离得极近,吻就要落在祁摇枝的唇瓣上。
祁摇枝心跳怦然,偏开头,堪堪错过那一个吻。
唇瓣擦过,都是极细微如电流的触感。
祁摇枝仓促慌张道:“不可以……”
“为何旁人可以。我却不行?”少年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这问题已经有些蛮横了,但是从谢秋光的嘴里问出来却显得十分合理。
祁摇枝有些紧张,担心自己的拒绝让少年难堪。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少年却是面无表情的。
祁摇枝解释得很慌乱:“你年纪还小,不懂感情,且我已经有了心悦之人,我们不能这样。”
谢秋光垂下眼睫,沉声道:“祁摇枝,你知道么?”
祁摇枝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思绪滞涩,心都快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来了。
又听见谢秋光继续缓缓道:“祁摇枝是凌霄宗以前的大师兄,一个至情至性之人。他为了自己的师弟被逐出师门,堕魔后还被他师弟一剑穿心。你知道么?”
因为紧张祁摇枝心跳得极快,话语却是僵硬的:“有听说过。”
“我对你的感情,就是如此。哪怕你一剑把我捅个对穿,我也喜欢你。”谢秋光说得笃定,祁摇枝听得汗颜。
他没想到谢秋光如此惊心动魄的一番问话,最后的落脚点竟然仍是在剖白心意。
而且几百年后,他的形象竟然从痴情舔狗,变成了至情至性之人。
祁摇枝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他谨慎斟酌一番,道:“这感情终究还是不太一样的,更何况我也不可能将你捅个对穿。”
说出的话还是有些颠三倒四。
这感情其实还是有相同之处的。
他想要曲雾楼真心,谢秋光想要同他双修,都是意图不轨。
但他还是觉得谢秋光话中有话,或许是在点他。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偏偏在他面前提起从前的事情。
祁摇枝犹豫道:“魔各有志,不是每个魅魔都想要同人双修的。更何况我已心有所属……”
秀秀其实只是挡箭牌,花月教的邪修都玩得很花,脚踏几条船铁索连舟是基操。
抛开其他都不谈,祁摇枝也不想淌进这浑水里。
感情的苦他算是吃够了。
祁摇枝也知道自己此时软软倒在人怀里的姿势没多大的说服力,挣扎着想要坐起,听见少年轻嗤一声,怔愣了一下。
少年的耐心终于被消耗殆尽,倏然松开手,冷冷道:“不过就是双修罢了,你情我愿、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同意?”
“更何况我还救你一命,那时被藤妖占便宜,你不也乖乖束手就缚吗?如今对上我就要拿乔起来。”
少年冷哼一声:“只我不喜欢强迫人,今日就放过你,有你求我的时候。”
少年有些恼羞成怒之后故作冷淡的嫌疑,祁摇枝哑然。
其实那么一通话下来,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和他双修。
被那么一胡搅蛮缠,祁摇枝心中的紧张才散去几分,他讪讪坐好,和少年拉开距离。
谢秋光眸中柔情褪去,面上像是笼了层薄霜。
长睫微掀,睨祁摇枝一眼:“魅魔生性本淫,方才我以灵力帮你压制,并未舒缓,三日之后,只会比今天更难捱,那时你再求我,我可要考虑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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