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周末,宁辞用笔记本电脑在收集海外的留学讯息,在官网上对比各大高校之间的专业和招生。
有人“砰”地推开大门。
“哥,我来看你了!”周泽阳进来。
“嗯。”宁辞懒懒地抬起眼皮,应了一声。
周泽阳乒乒乓乓地把书包里的东西掏出来往桌子上放。
病床上的男人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神色淡漠:“你动静不能小点儿?”
“哦哦。”周泽阳把东西摆好,自己去桌上拿洗好的水果,“哥,我听妈说你住院了,我担心得昨晚觉都没睡好,起了个大早就来了,感动不?”
宁辞盯着笔记本电脑:“我差不多快要出院了,其实你可以不用来。”
周泽阳:“我就要来,我才不想在家呆着呢!”
正说着,他书包里头的练习册滑下来,落了一地,然而上面并不是他的字迹。
周泽阳看了眼宁辞,有些心虚地伸手去捡。
然而宁辞还是注意到了上面的字迹,淡淡开口:“你抄别人作业?”
周泽阳:“……”
“我没有!这是我去找学霸问的题!她给我写了运算步骤和知识点标记,我要对照着书来学的!”他迟疑了一会儿,补充,“就上次你见过的那个女生。”
宁辞没再说什么。
过了好久,宁辞看他似乎真的开始看着那些笔记学习,才问了句:“你喜欢人家什么?”
“啊?”
倒是没想到宁辞会问这个,周泽阳想了好久,才断断续续憋出几个字。
“她……漂亮、成绩好、善良。”
平时周泽阳没跟人说起过自己为什么追白薇,因为他觉得跟谁说都不合适。这会儿宁辞问起,他倒是有些想聊聊白薇。
“哥,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吗?”
宁辞的手指在无线鼠标上轻轻敲了两下,没答话。
周泽阳自顾自地说。
“其实我刚入学那会儿就知道她了。那时候军训,我们班有一半人和她们班一半人组的方阵。那时候我不小心从家里拿了个临期的面包,正要扔了,她们班一个女生找我要,让我别扔,说要拿去给她们班白薇吃。”
“我当时还以为那女生是要整蛊白薇,叫她别干这么无聊的事儿,结果那个女生说面包还没过期,白薇不介意,因为她早上都没东西吃的。”
“我没管,让那女生拿着走了,心里想着,傻逼吧,谁会要别人快过期的面包。反正谁要是拿这玩意儿可怜我,我打死他。”
周泽阳看着窗外电线杆上站着的麻雀,又开口:“那天下午军训解散的时候,白薇过来拍了拍我的后背。”
“她说……谢谢你。”
周泽阳还记得那时他回头。
清风徐徐,少女的衣摆和额前的碎发被风扬起,老式肥皂的味道随之而来,把风都沾染得温柔而干净。
“谢谢你。”
这是白薇对周泽阳说的第一句话。
周泽阳还愣着,女生扬起一个浅笑,眉眼弯弯,闪着细碎的眸光。
那句谢谢就像是扎进脚里的图钉,刺得他胸中一闷,他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情绪,大概是因为临期面包和少女的“谢谢”两个字并不等价。
“那时候我就想,老子以后要保护她!”周泽阳宣誓一般地说。
宁辞久久没搭话,等周泽阳还打算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才说:“所以,你就听你那些兄弟的,每天买吃的往她桌箱里塞,拿着大喇叭去她们班喊谁敢欺负她你就打谁?然后还把人堵在巷子里要强吻人家?”
“幼稚。”
宁辞一句一句往周泽阳心上扎。
“哎呦,哥你别提这个了。”
周泽阳把脸一扭,低下头,“反正我以后好好学习,她喜欢成绩好的。那什么……顶峰相见!”
宁辞面无表情:“你知道你为什么追不到她吗?”
“什么?”周泽阳来了劲儿。
“她比你成熟很多,她看你的感觉,估计跟看幼儿园里嚷嚷着要看奥特曼的那种……差不多。”
周泽阳:“……”
宁辞没跟他开玩笑:“你别给人家添麻烦。”
“哥,你好烦!”
周泽阳气不打一处来,重重翻开练习册,拔下笔帽,做出一副要好好学习的样子。
宁辞短促地笑了一声,看向桌子上的练习册。
女生的字一笔一画都落得干净利落,倒是和她眼里的坚韧倔犟很像。
周泽阳是下午走的。
林语淳从外地回来,到病房寒暄了几句,然后顺路带走周泽阳。
晚饭过后,附近的高端水果店送来了新鲜的果切,这些也都是林语淳安排的。
宁辞合上电脑的时候恰好是十点五十。
此前的一个周,宁辞总能在这个时候看到一道身影从公交车上下来,而后向西行,最后消失在转角处。
今天没有。
宁辞看了眼日期,这个时候,她应该在烧烤店里。
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那个身影又闯进视野。
-
晚上十点,酒吧街带着烧烤店这边才开始热闹起来。
白薇拿着牛奶,把外套拉链拉上,走出了店。
最近天气不算冷,但她身体难受得有些轻微发抖。
因为重感冒有些头晕力乏,她跟店长请了假提前回家,店长看她脸色不好,给她拿了瓶牛奶。
平时她会走西侧的居民区回家,因为那边晚上还有路灯,但其实她沿街绕着市三院那边会近一些。
绿灯亮起,白薇抬脚正准备走,一个有力的手突然勾住她的脖子。
“小兔崽子,苍天有眼老子遇到你了。”
白薇心间一颤,瞬间浑身冰凉。
周围的人看过来,被白观岳吼了回去:“看什么看,这他妈我女儿。”
白薇挣脱不开,被白观岳抓着头发一路往街边的几个大垃圾桶处去,然后扯着朝着墙根推倒下去。
白薇脚下悬浮,一没站稳直接瘫坐在墙角,牛奶瓶子掉到地上,撒出来蜿蜒一地。
她的手掌搓在水泥地上擦得生疼,不远处的垃圾桶传出阵阵恶臭。
“跑?你一个女孩儿,偷钱离家出走!把我跟你妈的脸都丢尽了!”
女生抬头看向正在发狂的中年男人,到底是没有喊出那声“爸”。
“我不认识你!你谁啊!”白薇用力吼出声,手撑着地准备站起来。
白观岳一听着话额头气得起了青筋,过去拽住白薇的头发往前猛扯两下。
“不认识?白薇你的良心呢?老子是你爸!”
“你知不知道你奶奶在医院住了多久了!狼心狗肺的赔钱货!”
凌晨这一带路上没什么行人,只有几个摆摊卖东西的小贩,和酒吧外头喝得醉醺醺的年轻人。
原本那些小贩还在观察,结果听到中年男人一口一个爸的,便也没有再管。
酒吧街这边本来就乱,很多未成年偷偷跑来玩被家里人抓住的更是数不胜数,还有原配抓小三儿的,总之一天一出大戏。
“我不认识你,人贩子!”
白薇抄起手边还剩一半的牛奶,往白观岳胸前砸去,趁着白观岳没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跑走。
后头的白观岳没反应过来,急忙骂着追去。
“臭丫头,给老子跑!”
“让我捉住了打不死你!”
白薇一路跑进民房巷子里,逐渐没了体力,加上头昏脑胀,脚步开始虚浮起来。
这一片儿她熟,白观岳追不上她。但即使后头骂骂咧咧的声音开始变远,白薇也不敢松懈。
她跑得急,空气呛进肺里刺得她胸腔里火辣辣地疼。还差五级台阶的时候她干脆直接跳了下去,谁知脚下一软,扭了。
白薇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地躲进巷子里的大货车后头,额头冒汗。
她把自己藏在大货车遮挡住的黑暗里,下意识地往车子后头缩,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后头的动静。
这条路偏僻,寂静得白薇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道狭长的影子缓缓而来,踏着橙黄的灯光与夜色。
那人停住脚步,白薇的气息停了一瞬。
“白薇,你在这边吗?”
是温柔而清冽的声音,她记得声音的主人,是宁辞。
但因为之前过度惊吓与紧张的原因,白薇试着开了开口,一句话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颤抖着声线,胆战心惊地沉默。
没得到她的回应,男人并没有动作。
那道修长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处,保持着礼貌和修养。
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白薇的心情逐渐平复,她才低地应了声:“宁辞?”
听到她的声音,宁辞才走过来。
白薇擦了擦眼泪,先前模糊的视野随之变得清晰,面前男人清晰俊美的五官慢慢显现。
他穿的是件黑色的连帽衫,上头有银闪闪的挂饰,在月光下泛着好看的亮光。
宁辞蹲下身来,眼眸清透,长睫低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薇觉得宁辞的目光没有往日的冷漠和轻蔑,反而平添了几分柔和。
明明前几次见面,他们都是默契地装作不认识。
他们俩似乎从来没打算和对方产生交集,对于是否还能遇见,更是完全不期待。
而现在,这个男人蹲身在她面前,温柔而认真地注视着她。
这种没由来的反差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宁辞静静地看着女生清瘦的小脸,她的头发被扯得乱糟,随意贴在侧脸上,漂亮的鹿眼水光潋滟,泛着动人而毫不自知的波澜,有种令人一不小心就沦陷的灵气。
像一只被撞断了鹿角的可怜小鹿。
“发生了什么?”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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