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钟敲响后,灵风观观主安慰奉玄与隐微药师不必慌张,向二人解释了宣德郡的情况。
宣德郡出现过两次尸疫,府衙已经备下了一套应对之策:宣德钟楼如果敲出七急一缓的钟声,就意味着城中出了尸疫;钟响之后,全城闭户,四道城门不再开启,城中除佛寺、道观、府衙、学宫外,不可收留外人。随后,府衙自会联络城中驻军,着手清除尸疫。若有意外,驻军可点燃城西轩辕台的烽火求救。
观主手持麈尾,不改从容之态,对隐微药师说:“此次想必是一场小疫,最多两日,府衙就可以平乱。天要留人,药师与奉玄小友不如就在观中安住几日,与我们清谈切磋。”
隐微药师与奉玄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神色中的忧虑。隐微药师道:“多谢道长好意。只是我与师弟不熟悉宣德,对一切总是放心不下,想亲自去查看一番。若是城中秩序井然,我二人一定还会回到观中,到时还要请道长多多包涵。”
“道友身怀济世之心,何须言谢。”观主问:“二位道友这就要离开么?”
奉玄下山之前,清凉山人再三叮嘱爱徒刀剑不可轻易离身,听到警钟后,奉玄和隐微药师都已将刀剑武器带在身上。“是。”隐微药师向观主告了别,“非常时刻,请道观不要开门,诸位也不必相送。”
走出室内后,奉玄和师姐飞身上到大殿之上,站在殿脊上远望宣德城。天色已亮,城心似乎冒出了火光,黑烟滚滚而上。染疫的狂尸自然应该烧掉,不过,这火光对于焚烧尸体来说,似乎太大了些……
隐微药师道:“去城心。”
离开灵风观后,奉玄与师姐一路向着城心府衙赶去,奔行一段时间后,闻到了焦糊味,哭喊叫嚷声也从远处传来,二人随即跃上了路边的房舍,借屋顶前行,以期避开路上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的狂尸。昨夜宣德郡落了雪,屋瓦沾雪颇难奔走,走出不过一里,街上渐渐出现了奔逃的行人。奉玄跳上一处阁楼的屋顶,看清了城心的状况:
前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浓烟四起,笼住了杂乱的脚步声、惨叫声、敲门声和哭声。
有人暴喝一声:“还不回去!”
“家都被烧……”
“啊!!”
“娘!”
“府衙都塌了,去哪儿!”
奉玄看着火光附近状若癫狂的人影,几乎不敢相信地说:“师姐,你看见了吗,前面有尸群……”
尸疫大多发生在城门附近,极少发生在城心。宣德郡的郡民还在等府衙和驻军平定疫情,可是尸疫早已出现在了城心,府衙也早已烧塌了。
隐微药师心中同样大为惊骇,“这尸疫来得迅猛蹊跷。驻军到现在还不出现……军中恐怕生变了。”
奉玄张弓射穿了远处几只狂尸的头颅,“师姐,去找驻军吗?”
隐微药师善使双刀,她拔出青冥渌水两把窄且直的长刀拿在手中,刀光亮如银星,“去。假若军中生变,你我最好分开行动,我去找驻军首领。宣德城夜间会留下南城门供紧急出入,师弟,等一会儿烦请你去查看南城门是否已经落下,城门不关紧,不知还会有什么后果。”
隐微药师说完跳下房顶,拦在路中,银光一闪间斩杀了追在抱子妇人身后的两只狂尸。
奉玄的箭射穿了隐微药师护在身后的妇人的脚踝,那妇人倒在地上,怀中的孩子被扔了出去。她的脸上渐渐显出青紫的尸疫之色,大张着嘴挣扎着想要往前爬,下一刻被隐微药师一刀砍下了脑袋。
被扔出去的孩子看到母亲被砍头的一幕瘫在了地上,愣了片刻后尖叫了一声,“啊!”
“娘!娘!”
奉玄连射几箭压住被尖叫声吸引过来的尸群,没了箭后抛下雕弓直接跳下房顶,一把拽起那个吓傻了的孩子,把他娘的头塞进他的手里推了他一把,“快往灵风观跑,否则你母亲白死了!”说完拔出刻意剑和师姐挡在了街口。
那孩子抱着他娘的头踉踉跄跄地跑了。
狂尸汇集成群围了过来,奉玄的剑上染了血,与师姐且杀且退,费尽力气将剩下的狂尸引进了一条小巷,二人在围墙上喘息了片刻。隐微药师道:“杀了这些狂尸,你我就分开。我们在灵风观再会。若是我一天后没回灵风观,你一定要想办法出城,不要找我。”
尸群嗅着人气聚在围墙下,巷子很窄,狂尸们堆叠着向墙上爬来,奉玄说:“那师姐一定要小心。”
“师弟更要小心,凡事知难而退,不必强求。”隐微药师又重复了一遍:“如果我一天后没回灵风观,你好好活着,不要找我。”
奉玄没有说话,手腕一转使出一招游心殷阳,刻意锋利无比,剑端轻挑之间一颗青紫人头飞了出去。
“师弟,说‘好’。”隐微药师和奉玄一起跳下了围墙,两刻刀光剑影后,附近狂尸全都没了头,倒在地上。
隐微药师没有忘记奉玄还没答应她,她看向师弟的眼睛,“下山之前,师伯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不救不能救之人。”犹豫了片刻,奉玄答应了师姐的要求,“好。”
好。不救不能救之人。
“去吧。”
奉玄最后看了师姐一眼。既然已经没了箭,暂时也不必背着弓了,他将剑提在手中,沿着大道向南城门方向走了过去。街道两侧的房舍或紧闭着门,或大开着门,都不曾发出声音。
奉玄已经握着刻意剑走了大约三刻,一直不曾遇见活人,只斩杀了几只游荡的狂尸。前面的街上传来哒哒的声音,他再次握紧了手中削铁如泥的刻意剑。
一匹挂了鞍鞯的马出现在街上,垂下的障泥上溅了血,马蹄上想必也沾了血,在经过之处留下一道血痕。奉玄将剑藏在身后,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马首,马儿的性格温顺,于是他翻身上了马,不敢疾行,只拽住缰绳缓缓驭马向南城门行去。
浓烟和火后余烬飘在空中,天色逐渐阴郁。
越向城南走,焦糊味与血腥气越浓。前方隐隐约约传来潮水般的痛苦叫喊声,使空无一人的街上更显出别样的诡异。
马儿不肯再向前。奉玄勒住了马,他也察觉情况有异,明白前方绝不能去,于是抬头望了一眼智门寺的佛塔。城南智门寺中有一幢佛塔,佛塔很高,离他不远。他轻拽缰绳让马儿改了方向,向着智门寺奔去,他需要站到一个足够高的地方,才能看清城南到底发生了什么。
智门寺附近也安静得吓人。地上的残肢和佛寺外墙上的血痕昭示着不久前这里发生过的激烈冲突。
奉玄没有拴马,放那匹马走了。尸疫不会传染马匹,染疫者也只撕咬活人,如果他在智门寺出了意外,那匹马被拴在原地,恐怕会活活饿死。
智门寺天王殿大门开着,檐角的铃铛随风而动,发出细微的响声。智门寺四周皆有围墙,正面可由天王殿入寺,奉玄不打算进入天王殿,飞身跳到殿上,向寺内望去:天王殿后的香海铜鼎中,一指粗的佛香依旧燃着,已经快要烧尽,其后的大觉六师殿被烧塌了一块,青筒瓦滑落,隐约露出殿中佛台上供奉着的佛像。
奉玄跳了下去,绕过大觉六师殿,向后寻找佛塔。走到摩尼殿前时,他听到紧闭的殿中传出了敲木鱼的声音。
犹豫片刻后,奉玄将剑插进门缝,顶开了门栓。活人与狂尸,殿中总要有一样。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