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户口这事,说难算不上难,但说简单却也没那么简单,可赵胜利被点起了心火来,数九寒天的,亲自去跑手续,奔波了两天,硬是赶在公社发通知开始修堤坝的日子之前,把赵朱的大名记到了五姑奶家的户口簿上。


    一刻功夫都不敢耽误,他就赶到了五姑奶家,一进门,冲着五姑奶问了好,连帽子都来不及摘,直奔围坐炉火旁的赵朱而去。


    同时递到赵朱面前的,除了户口簿,还有一封下赵庄大队的介绍信。


    赵朱正吃着香喷喷的烤花生,满手都是碾碎的花生红衣,见状连忙拍了拍手,把碎屑抖搂掉,才站起身接了过来,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来——有了这两样,好歹不用担心进个城会被人当作盲流了。


    看着赵胜利那着急忙慌的样子,赵朱也明白他的迫切心情,当下也不含糊,把两样东西往衣服兜里一揣,就转身朝五姑奶道:"奶奶,我那天拿回来的那两包点心果子呢?"


    五姑奶闻言,也不多打听,转身就要去柜子里翻找,却被赵胜利伸手拦了下来:"唉,不用不用,俺都准备好啦!"


    一边说,他还一边朝着赵朱使眼色,赵朱见状,笑眯眯道:"那行,奶奶,我跟着胜利哥去走个亲戚,办完事就回来了,晌午饭您先吃,不用等我了!"


    五姑奶瞧着他们这一出,心里有些纳闷,但她老人家是个不爱管东管西的闲散性子,相处这几日,也看出来赵朱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孩子,只嘱咐了句"小心",便不再理会了。


    等出了大门,赵胜利才微扬起头,对着赵朱道:"妹子,你年纪还是太轻,有些道道你不明白,平常走动拿两包点心也就罢了。但咱们是求人家办事,光拿包点心才哪儿到哪儿啊?俺那个城里的二女婿,你知道吧?"


    说到这儿,他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些,语气不自觉地带了点骄傲:"若兰初二那天回门,大包小包的带了好些东西,什么大前门啊五粮液啊,贵是死贵,但那个味道俺是一个也不习惯!但你说说,这好好的东西白白放那儿是不是也浪费?刚好赶上这事儿,你也是为咱们庄去求人,人情你搭上了,这礼总不能还让你们出吧?东西俺都准备好了,你带上就行!"


    赵胜利能稳坐下赵庄大队的头把交椅,别的不说,这份大气还是很值得称道的。或许是当年狠狠心花"大价钱"替赵若兰谋得的一份工作,结果换来了百倍回报,让"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成为了他最笃信的人生信条。又或许相比起普通村人困窘的生活,相对富足的他多了一份付出的底气。反正,在机会面前,他毫不吝啬地砸下了本儿来。


    赵朱受教地点了点头,笑容里带了点憨厚:"胜利大哥,我都听你的!"


    见对方从善如流,赵胜利松了口气,但看着她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又有点担心——就光靠这孩子一个人,能把事儿办成吗?但凡关系再近一点,他都恨不得亲自去办!可话说回来,到底人家是看着老太太的面子,就像赵朱说的,先混个脸熟,以后常来常往的,总有办法办成了。但如果第一次他就跟着去,倒不像是求人办事,反而是逼人办事了。


    赵胜利拎着东西,蹬上自行车,亲自把赵朱送到了公社往市里去的公交站点,目送对方上了车,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归途。


    赵朱刚一上车,紧挨车门的座位上,一个带着红袖章的女同志就朝她喊道:"来买票啦,去火车站三毛五分,市政府四毛,后马路四毛五分。来,买完票往后边走!"


    话音还没落,她就已经利落地用一根直尺压住了票夹子,撕下了三张一毛面值的公交车票,但耳边却传来了清脆的女声:"同志,请问一下,我要去市运输队,该坐到哪一站啊?"


    "汽车运输队?那你直接坐到终点汽车站就行了!四毛五分!买完票往后面走!"张梅一边答了话,手上就已经顺势扯下了一毛五分钱的票据,朝着赵朱递了过去。


    赵朱麻溜儿地把钱数好递给她,接过了票来,揣进兜里,却没有依言往后面走,而是在她对面,司机正后方的位置坐了下来。


    见状,张梅微微皱了下眉头,但这一站只上了她一个乘客,整辆车上又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所以她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没再多说,把钱塞进腰间的挎包,低头就打起了毛线来。


    如今的物资紧缺体现在各个方面,不光是粮食缺布料缺,像毛线这种东西也是紧俏货,不过,充满智慧的人民群众自然也能想出各种办法来丰沛生活。比如张梅手上正织着的这条白色毛裤,其实就是用的劳保手套拆出的棉线来二次创作。


    赵朱津津有味地看着张梅打毛裤,看着看着,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来:"哎哟,同志,您的手可真巧!这毛裤的裆部加针特别重要,要是加不好穿起来可不舒服,您这种加针方法我可从来没见过,照您这个织法,穿起来肯定舒服又不掉档!您这是自己想出来的吧?能不能教教我啊?"


    张梅打毛线的手一顿,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不好意思地摇头道:"不是,不是,我这也是跟着别人学的。"


    除了头一眼看到对方那高挑的身材略感吃惊,原本对这个"乡下人"她也没太在意,但此时认真打量起对方,她才发现——这个姑娘长得十分排场,大眼睛大脸盆,身上的衣服崭新崭新的,还是最时兴的草绿色仿军装的款式,根本不是往日常在这里上车的那些村人模样。


    赵朱闻言却是呵呵一乐,玩笑道:"哎呀,怪我怪我,这两手空空就想白学人家的手艺,哪儿有这好事啊!"


    说着,她就从手里拎着的东西里摸了几块水果糖来,一边往对方手里塞,一边笑到:"您看看,用这当学费够不够?"


    还不等对方拒绝,她转身又往司机旁边放了两块:"这大过年的,大家也都甜甜嘴儿。"


    司机王师傅笑呵呵朝她点点头,倒是也没多说,顺手就把糖扫进了兜里。


    张梅见状,也没再推拒,把那几块糖也顺势装进了兜里,再看向赵朱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赵朱凑到她身边,先是请教了几个细节,但话头一挑起来,那可就刹不住车了,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等公交车到了终点站,两人已经热络的好似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了!


    "梅姐,王师傅,那我就先去走亲戚了,回头咱们再见!"挥手告别了依依不舍的两人,赵朱大步朝着汽车运输队的方向走去。


    来到了运输队的门口,赵朱朝里面张望了一下,只见那开阔的操场上,停了数十辆军绿色的大解放,那气派威武的造型,仿佛一只只凸鼻阔口的巨狮,霸气十足。


    看得赵朱是眼前一亮——能有这样的大解放助力,那修堤坝肯定是事半功倍!


    她嘿嘿一笑,伸手摸出了一条"大前门",毫不犹豫地拆出了一盒来,要是赵胜利看到这一幕,怕是要心疼的咬碎牙花子,而赵朱则是拿着那拆开的大前门,不紧不慢地向着大门口的保安室缓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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