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戒指
掐掉烟, 陈星烈跟她上电梯,走着还不忘把那件浅色开衫给她披肩上穿好。
陆行之换完衣服在身后跟着,一直默不作声。
翁星也当没看见他,一路上都当他不存在。
到医院, 随便找了个外伤科室, 护士拿酒精和棉签在给陆行之肿起来的脸颊消毒清洗。
翁星就在窗边, 看着陈星烈的手指指节被涂成红色,她接过红药水,弯腰一根一根又给他涂了一遍,颜色更深了。
涂着涂着,恶趣味就上来了, 她给他食指指甲盖也涂了一遍,捂着嘴憋笑,眼睛亮晶晶的。
从手机上移开目光, 瞟了眼那被涂红的指甲, 陈星烈淡淡道:“好玩儿吗?”
“嗯。”翁星轻轻一声, 带着狡黠的笑意,“给你十个指甲都涂满, 这是惩罚。”
“擦干净。”蜷了蜷手指,他轻叩桌面。
翁星站着欣赏就是不给他擦, 越看越觉得他红红的指甲很妖娆很美, 笑着开口:“你以后就这样涂,像电视剧里的反派,特别酷啊。”
站起身,揣了手机, 陈星烈走到水龙头前,单手拧开, 一手慢条斯理地清洗指甲。
骨节修长冷白,动作不缓不慢,矜贵而斯文。
翁星拿了个苹果啃,还不忘叫他,“你洗的时候别沾到伤口啊。”
反观一旁陆行之的上药就很惨,口腔内壁有伤口,护士小姐姐一点一点耐心地拿棉签给他擦,还用镊子挑残肉出来。
他维持着防护往后退的姿势,伤口巨疼也强忍着没吭声,肿起脸像个熊猫,还是红的。
洗净了指甲,陈星烈掀开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冷道:“上完药,就自己滚下来。”
说完就带翁星下楼去了。
在电梯里,翁星神色才算缓和了些,问:“他中午吃什么?”
目光在屏幕上快速跃动的开盘数据上扫过,陈星烈漫不经心回:“本来订了酒楼。”
“现在呢?”,翁星问。
滑出屏幕,陈星烈嗓音低淡,“他自己滚回去吃外卖。”
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出气,这一段路对陆行之说话也不客气,用了多少个“滚”的字样了。
翁星忍不住笑了下,“你怎么那么凶。”
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陈星烈低低道:“那你要我怎么?翁星星。”
“他还是吃外卖吧。”翁星替司唯嫣不值,愤愤道:“嫣嫣明显过得并不好,他还那样狠心伤害她。”
“你还是要帮我查查嫣嫣住哪里,改天我去看她。”翁星轻抓着他手看,蹭了蹭那枚银色雕刻了图案的戒指。
“嗯,遵命。”他惯她,冷淡嗓音里带着宠溺的温柔。
一路回了市区,陈星烈先送她回公寓,把一串钥匙扔陆行之身上,拉开车门和她一起下去。
公寓楼道里漆黑一片,灯泡似乎坏了一只,翁星往前走,走到电梯的那面才看见光亮。
地砖是橘色调的,灯光也是,暖意泛滥,没有阳光照射,显得有些冷,翁星缩了缩手臂,回头看他。
男人身形颀长,一身黑,凛冽着冷意,碎发漆黑,五官立体深邃,轮廓锋利,像携来一池风雪,单手插兜,倦冷目光里看她也掺了些许温柔。
翁星站在电梯口,顿了顿,轻轻开口:“就送到这儿,你回去吧。”
指骨的伤口裂开了点,有点儿疼,他站直身体,眉心里藏着疲惫,低低道:“叫了餐给你,照顾好自己。”
他转身,宽阔挺拔背影渐没入黑暗里。
翁星回身进了电梯。
那之后一段时间内都很平静,陈星烈工作似乎总是很忙,每次电话接通,他都在电脑前敲键盘,指节修长,戴一副平光镜,衬衫西装一丝不苟,手边咖啡冷掉也不让人换。
见面的时间也就少了,翁星空出很多时间干自己的事,和柏悦联系得频繁,她总爱让她拍一些榆海现在哪个地方的近照发给她看,看看变化有多大。
一来一回聊天间,小半个月过去,翁星差不多把榆海大大小小的地方走了个遍。
柏悦很满意,言语之间都在说着,想回来看看。
思绪飘得很远,翁星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
榆海那边的合作对接还算顺利,却在最后提交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似乎是寇婷婷的无心之失,她把提交给政府部门的研发设计邻心APP人员名单顺序弄错了。
他们部门好多人都排在翁星之前,寇婷婷则排到了第二个。
那个插曲之后,事件朝另一个方向极速发展下去。
腾飞买了商报A版的整个版面来宣传由“腾飞领头设计”的邻心APP,宣称寇婷婷,罗洋,孙灵,还有平时A组那些只知道打杂的人是研发这款ap的主要设计人员。
宣传的好,招标书做得很华丽,竟也真让此后的一些资源往他们公司倾斜,摆脱了腾飞研发不行这个业内人人嘲讽的title。
那边宣传通稿发得铺天盖地,A组的人都得了奖金,甚至在商量着团建去哪个国家旅游。
微信工作群平静很久都没消息,翁星点进去,消息记录还停留在半个月前,A组的人数据报错了给她发文件道歉。
而这半个月,项目进展完成,名利双收的时候,群里倒一个艾特她的人都没有了。
远柘的核心研发团队在这场招标项目中也隐身了,宣传没有提及一点,甚至对接的项目奖金也没有到账,他们是被赵勋晖团队的人抢功了。而陈星烈人在榆海,也无暇顾及那边的事,徐斯万一个人应付不过来那群处事圆滑攻于算计的人精,竟然也就这样让他们把研发邻心ap的功劳抢去了。
打开电脑观看,腾飞召开记者报道开发布会,赵勋晖和林义章站在首位,A组程序员来了三分之一,都在身后,而寇婷婷作为的职责是腾飞研发部A组组长,研发邻心APP的主要负责人,面对记者,她微笑得体,游刃有余地回答了所有提问。
发布会结尾,赵勋晖面对社会各界的提问,以一句狂妄且不吝自夸的话结尾:“腾飞一直是世界五百强企业里的佼佼者,我们底蕴深厚,实力强劲,以后在科创领域也会继续保持领先状态,这些都不是某些只专注某一方面的小公司可以比拟的,请社会各界放心把研发任务交给我们。”
关掉笔记本,翁星撕了颗咖啡糖咬着,窝进沙发里,看着大理石桌面上的热水飘散的烟雾,眼神也一点一点冷下来。
捞起手机,她给孙灵发消息,打算直接问。
刚打出她的名字发出。
下一秒,她的消息就跳出来:〖婷婷,他们商量好了,我们团建去法国吧,我看了攻略,可以去香榭丽舍大街逛街买免税奢侈品,之后再去艾菲尔,channel的秀也在那边刚好可以看!〗
咖啡糖咔的一下被咬碎,翁星打字回:〖是吗?都想好了啊。〗
Ling Sun:〖是呀是呀,决定好了,我们就买机票叭,要商务舱的,赵总报销~~〗
〖那?旅途愉快。〗面无表情打出这句话,发过去的一秒之内,上面两条消息,孙灵都飞快撤回。
并装死不再回应。
呵,原来腾飞就是这样背刺竞争对手,挤占市场份额的啊。
还有,寇婷婷,她算哪门子骨干,在旁边帮她查数据校对bug,写一排代码就被毙掉的骨干吗。
点开邮箱,翁星直接给赵勋晖发邮件。
当天夜里,邮件显示已读,但是对方不回应。
耐心告罄,翁星直接发了一排源代码的掩码过去,附带言简意赅几个字:〖你们维护不了。〗
软件做出来又怎样,运行定期维护迭代更新,就这项,他们内部就没人能做到。
这之后,赵勋晖很快回了邮件,言语仍是高高在上,颐气指使:
〖wendi,是你违约在先,只是将你的名字从研发部上的名单上抹去已经很给你留面子了,维护技术,你找寇婷婷对接一下,以后你尽管和远柘总裁在一起,我们不加干涉,腾飞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信息下面还附赠了寇婷婷的微信号。
是要她主动去加她对吧,翁星都看笑了。
回复的话也不客气:〖赵总,请你考虑清楚后再回话,邻心ap源程序中1/5是由我设计,其余4/5是远柘的核心团队共同完成,我们不仅设计了掩码,还藏了密钥,这些你们团队的人,没有一个能破解。现在上市,就等着将来被投诉倒闭吧。〗
她一连发了两封邮件:〖还有,我和远柘总裁的事,没有影响过工作,这是谁在背后嚼的舌根,我不在乎,不过正如你所言,我们在一起了,并且今天我正式向腾飞人事部提交辞职申请。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下面直接附了一张从网上找的辞职申请图片,她简易贴了个电子签名上去。
这两封邮件发过去没两分钟,赵勋晖就提出视频会议申请。
翁星拒了,他发邮件过来,表示已经训诫了背后传八卦的人,剥夺那人的设计署名权,并邀请她回来继续在研究部A组述职,组长仍旧由她担任,奖金团建等福利一样都不会少,只要她愿意定期后台维护邻心app。
看完这近五百字的衷情挽留书,翁星真觉得这群资本家虚伪可笑,而且更荒谬的是下一秒腾飞人事部就发来了offer确认。
毫不犹豫,她直接点了拒绝。
关掉电脑,那口气才算出了点。
手机屏幕又亮着,振动不停,消息提示音一直响。
翁星点开。
孙灵:〖星星,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本来想告诉你记者会和采访报的事的,可是技术组其他人说你已经离职了,而且新组长不让我们和你联系,我真的怕被扣绩效。〗
〖求求你回来当组长吧,我们还能一起去巴黎的。〗
〖而且你和陈总的事真不是我传的,是寇组长提了句,说你和远柘高管是那种亲密关系,应该不会回腾飞了。〗
〖还说你们出差都一起,肯定做了,攀上大树,好事将近了。〗
一条一条,翁星都看呆了,再往下传是不是他们孩子都要有了,她要请假一年去养胎啊。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职场的恶意,以往在硅谷共事的同事都是理工科的技术宅大佬,平时交流基本都关于代码,从来不会去讨论某个同事的私生活问题,更罔论这些充满恶意的男凝字眼揣测。
翁星不客气地回:〖不用解释了,法庭见吧,远柘会以窃取商业机密名义起诉,让你们赵总做好应诉准备。〗
她和徐斯万沟通后,得出这个结论。
添加联系人那一栏则发来了寇婷婷的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是:翁星,我们聊聊好吗?
点了拒绝,没过多久她又发添加消息过来:我在腾飞勤勤恳恳工作这么多年,你这么狠心?
继续点拒绝。
半分钟后。
kotya申请添加你为好友:翁星,我都道歉还要怎样啊,你当得了地下情人还不让人说啊,臭*子!
操,翁星坏脾气上来,直接回了她句:fuck you mother shit,bitch.
然后直接不客气地拉黑她。
翌日,睡到自然醒,外面天空是灰白色,阴雨连绵,似乎台风天要来了。
楼下花坛边的玫瑰被雨摧残了枝叶,花瓣零落,远处有小孩蹲在水坑旁捉小金鱼放在凹凼里玩,乐此不疲,连下下雨也不怕,似乎永远没有烦恼。
有点冷,翁星回屋,加了件米色大衣,淡淡地望着远处淡青色的天空。
城市浸没在雨水中,树叶带着花瓣残红跃跃而坠,水滴落下,在凹凼里泛起一圈涟漪。
想起昨天那件糟心事,翁星就头疼,骂完寇婷婷就睡了,拉黑她的一瞬间,有些畅快淋漓。
当时都惊讶,自己好多年没骂人的人,触犯到自己时说起脏话来也能那么流畅。
那边的破事她已经不想去理会了,现在冷静下来,捧着陶瓷杯,盛了一杯热水,看着水汽一点一点氤氲,明暗区间光阴倒映在水面上,翁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很想他。
离上次相见都过去了近两周时间,他太忙,基本上都待公司。她不愿去那个地方,一来,白氏写字楼也在那片园区,二来,她记得陈津滕不待见她的模样。
过去在家人聚餐时,他言语中提及的也是陈星烈只应该把她当妹妹看,不应该再有除此之外的任何逾矩举动,她也不应该有任何不该有的妄想。
而且地下恋那件事出来后,陈津滕家就完全不再和她父母联系,还对外宣布和白枳的婚约是两家大人共同商量的结果,桩桩件件都在表示,他们从来不待见她。
就算时间过去那么久,她已经能够成熟冷静应对他人的责问,可每每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心里存有芥蒂。
那一家人,除了薛奶奶,她都不愿再去接触。
细雨如丝,斜飞进檐下,贴在手背上冰冷,陶瓷杯里的开水已经完全凉掉,不知不觉站了这么久,翁星转身回屋内,拟备选几家公司投简历。
弯腰坐在沙发上,刚抱起笔记本电脑,就听见消息响。
指尖一顿,翁星没理,继续开机。
紧接着又有消息声响。
指尖冰凉垂了垂眼睫,翁星还是拿起了手机查看:cxl发来两条消息。
略一迟疑,点进去。
cxl:〖辞职了?〗
〖回我。〗
压下情绪,翁星打字回:〖嗯。〗
〖腾飞为远柘带来的损失,我会弥补,当初是我眼光不好,引狼入室,我已经和徐斯万商量好上诉的流程和需要准备的材料,你不用担心。〗
这条消息发过去很久,那边都没回应。
翁星正准备放下手机,继续浏览招聘官网信息时。
陈星烈回了两个字:〖出来。〗
怔了下,翁星问:〖什么?〗
〖楼下。〗他言简意赅。
走到阳台,翁星往下看,果然看见楼下柏油路边停了一辆黑色卡宴。
随便扎了把头发,换了高跟,抹了点豆沙色的口红,挎着包,翁星就下去见他了。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雾气,有风吹,有人折了玫瑰又扔在地上,花瓣被碾碎,尽是污泥,被人踩过去。
出了公寓楼,远远的翁星就看见汽车旁的男人,清瘦挺拔,衬衫长裤,西装外套,领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多了丝不羁散漫意味。
他在抽烟,手指修长,吐烟圈时喉结滚动,一副模样蛊惑人心,很能撩小姑娘。
周围放学的初中女生来来回回都要悄悄看他,走好远也忍不住回头看。
隔着一条街,身旁茶花往下摇曳,翁星看着他的模样,说不出心底想法,还是心动,可又有什么不一样。
这半个月来,聚少离多,她不爱主动,他更加不会,大多数时候两人没交流,恋爱是这样谈的吗,她只能在视频这边默默看着他工作忙碌,却连他公司都没去过。
而且经历了昨天那件事后,她对他心底又有愧疚,一时竟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毕竟是她当初坚持要让A组的人接触x计划,共同合作研发邻心APP。
掀开眼皮,他淡淡地望过来,只一眼,他似乎就笑了,心情有些愉悦,掐掉烟,站直,风流得像个男狐狸精,等着她过去。
心底有一丝暖意,然而还是没驱散忧虑,翁星走过去。
雨停了,风也没那么冷,翁星走到他身边,抬头看他,平静而沉默。
面庞白皙干净,像一朵洁白的栀子,眼底水波里氤氲着情绪却看不见表露,米白大衣,她穿得厚些了,可仍旧穿着高跟。
陈星烈低头,后颈微弯,棘突明显,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耳垂,低低道:“怎么了,不开心,嗯?”
“翁星星。”他弯腰俯近,气息贴近耳廓,淡冽的薄荷气息,嗓音里有缱绻温柔。
“对不起。”翁星轻轻回,手指揪了揪手链,“我让远柘受损失了,邻心APP没能拿回来。”
“担心什么。”他低笑了声,拉她靠近,替她挡了风,“送他们我也乐意。”
翁星拍他手,“你说什么呢?”
“当初让标只是为了你而已。”陈星烈淡淡道,“整个项目送他,又算什么。”
“你辞职了。”他嗓音里带着散漫笑意,“我就赢了。”
怔了下,翁星抬头看他,对上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睛,耳廓后的黑痣清冽如往,有些不可置信:“只是为了我?”
那么早开始,就开始给她下套呢。
“昂。”陈星烈低笑,大手抱她入自己怀里,“我的野心,只有你。”
翁星有点哭笑不得,“所以你就搭一整个项目陪他们玩啊。”
“我们亏了,我不允许啊,听见没,陈星烈。”翁星越想越气,明明是他们加班加点熬夜做出来的程序,怎么就免费拱手送于他人了呢。
“嗯。”他轻笑了声,靠近吻下来,冰凉柔软的唇角贴在她的颈侧,痒酥酥的。
身后是轿车车门,被他整个人半压着,停车区外就是柏油路,来来往往汽车鸣笛声不停,路过的初中学生,都害羞又好奇地看着他们。
心跳加快,食指轻扣手心,翁星声音变了点,带着哑,嗔他,“这么多人呢,陈星烈。”
这人坏得彻底,压着她,就是不肯让她走,大手握着她后脑勺,薄唇上掠,从颈侧一直到唇角,他来了兴趣。
挑弄辗转,唇舌相接,吮吸唇瓣,温热无遗,一点一点深入。
手抱住他腰,愈加用力,在这阴雨天里,翁星硬是出了一身细密的汗,被他吻得有些心猿意马,从一开始的没反应,到后面也开始回应,舌尖舔舐过他唇角,去汲取他口腔的味道。
冷冽的薄荷烟草气息,仿佛焦油和尼古丁的气息过了一遍肺,让人变得依赖迷恋起来。
就像上瘾,尝过之后,再不肯轻易舍弃。
这个吻很深,持续了近五分钟,等两人都快缺氧时才分开。
眼眸晶亮水汪汪的,翁星偏头看其他地方不看他,口红都被这人吃干净。
陈星烈低头还想逗她,“翁星星,很热吗。”
脸红得不自然,翁星没理他,擦了唇角往前走,手心密密麻麻的都是汗。
陈星烈跟她身后,单手插兜,领带松垮,带着股子慵懒的贵气,看着自己的姑娘,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走了一段路,翁星才想起什么,问他:“你公司今天没事吗?”
“来我公司工作。”陈述句,他低低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翁星回头看他,“你平时那么忙,我们见面的时间这么少。”
想起什么头疼的事儿,他嗓音低淡:“他们做空市场,想踩照庭。”
白氏和周维豪在的公司合并,投资金在股市对冲,每天一开盘,指数就持续走低,挺多项目都因此受到阻碍。
而且这两家公司抢占市场份额也很厉害,擅长舆论战,明里暗里,玩阴招的也多。
周维豪更是个疯子,公然挑衅威胁他,说要让照庭和linyy破产。
linyy是楚凝云的美妆公司,前段时间被爆出面膜里有敏感致癌成分,彩凤网新闻社大肆报道,宣传会下,周维豪举着香槟,阴冷如毒蛇的眼底闪着冷光。
路过他身边时,低低说了句:“怕吗,后悔了吗?当年你兄弟,废了我一个肾。”
他差点就死了,另一个肾也遭到损坏,本来这辈子只能在病床上轮椅上度过,费尽千辛万苦,才到东南亚找到□□,他冒着一半会死的几率做了换肾手术,就是为了活着回来报复他们。
陆行之坐牢七年,不够,他要看到当初送他上法庭的那群人生不如死。
嗤笑了声,“怕?”陈星烈挑了挑眉,身高上压迫低视他,“怕你个没肾的废人吗?”
那瞬间周维脸色很精彩,嘴角几近抽搐,眼底阴暗如沼泽地,疯笑了几声,转身离开。
之后照庭和linyy出的麻烦事便不间断,周维豪变本加厉,开始发了疯的针对他们家。
这段时间都在处理这些事,也在积蓄精力,陈星烈在等,等出手开始收网的时候。
简短几句,翁星这才知道他这些天这么忙的原因,她不关注经济新闻,因此连周维豪和白氏联手的消息都不曾知晓。
白枳继承了白家,和周维豪联合,也只是为了向陈星烈施压,逼他娶她吧。
有些心疼,翁星认真开口:“我来帮你。”
翘了点唇角,陈星烈低眸,眼含笑意,似戏谑,“写黑客程序会吗?”
怔了下,一瞬间脑海里过了无数个想法,翁星还是点了点头:“会一点,你要我黑他系统吗?”
“傻瓜。”陈星烈牵起她手,缓慢与她十指紧扣,“你来陪我就行了。”
“为什么?”翁星笑,“你想我哦?”
“昂。”大手环扣住她手心,他几乎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低声耳语,“每天都很想。”
缩在他怀抱里,心底像塞了块棉花糖,翁星弯着唇角,低低回,“我也是。”
“嗯?”他笑意舒朗,领带垂在颈弯,“说大点儿声?”
“不说了。”翁星笑着偏头,眼眸亮晶晶的,长发垂在耳侧,走路都被这人拉着,非要靠着他怀抱,热不热啊。
天空灰暗,阴雨骤停的世界里,唯有他们牵着彼此的手,染上彩色。
走了会儿,翁星感到被他牵着的手指硌了块硬硬的东西,她回头想看,眼睛就被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盖住。
凛冽冷调的气息,薄荷萦绕,她年少时一直喜欢到现在的人。
“陈星烈。”
“嗯。”他垂眸,嗓音淡淡的,眸里尽是爱意,“回答我一个问题。”
喉咙有点涩,翁星点了点头回:“好。”
“翁星,我喜欢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他的嗓音低哑,带着磁性,声线独特而好听,不急不缓,为了一个珍重的仪式感,再次向她告白。
眼眶渐渐湿润,他的手掌移开,翁星回头看见他的长指间拿了一枚银色镂空蝴蝶形,镶嵌着粉色剔透水钻的戒指。
精致漂亮,设计独特,戒指内侧似乎刻了字母和图案。
他把那枚戒指,递到她指尖,虔诚待她如珍宝,“愿意吗?”
第62章 啁啁
翁星低头看向那枚戒指, 眼睛有点发酸,眼尾红红的。
她曾经因为一对情侣戒指误会他,在那段近乎冷战的时间里没有主动去找过他,在他被家里亲人施压时选择逃避, 她理所应当地以为白枳会取代自己, 因为她胆怯, 懦弱,悲观。
他们错过,在此后很多年里,她问自己,后悔吗, 后悔,却无法弥补。
指尖硌着戒指,温度微凉, 翁星望向他的眼底, 点了点头, 应下诺言,“愿意, 陈星烈。”
男人低头,将那枚冰凉的戒指套进她的中指, 小心翼翼, 欣赏一般地看着她的手背,眼底浮起愉悦与甘愿。
而后,挤开她的手指,插进她的指缝, 一点一点与她十指紧扣,他翘了点唇角, “女朋友。”
眼眶湿润,翁星向前抱住他,笑着埋怨,嗔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啊?很贵吗?这么正式。”
下巴轻磕着他的肩骨,翁星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与安定,轻轻道:“男朋友好。”
陈星烈低笑了声,“嗯”,大手轻抚她身后发丝,“你喜欢就有意义。”
价格并不是衡量他们价值的尺度。
牵着手,两人在柏油路上漫无目的的走。
刚下过雨的路是湿润的,空气中有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街道店面有序排列,有小猫蹲在店铺前喵喵喵的叫。
屋檐滴水,翁星飞快牵他跑过去,笑得眉眼弯弯:“你走得没我快。”
“嗯,没你快。”陈星烈纵容她,眉眼疏冷,却待她温柔。
“今天不回公司了?”翁星问,看上了路边摊上售卖的小兔棉花糖,在旁边停下。
“你一整天的时间都属于我吗?男朋友。”笑意吟吟,珍珠发卡别在耳后,如瀑黑发,美丽干净。
让小摊老板新做一个棉花糖,陈星烈付完钱,单手插兜,“昂”了声,一截懒散,默不作声把她护在里面,“不回了。”
翁星兴致盎然地凑近看棉花糖缠丝的过程,“难得呀,陈总,这个你会做吗?”她指了指那机器。
淡淡扫了一眼,陈星烈看她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下,“你是小孩儿吗,翁星星。”
老板看他们俩对这个机器有兴趣,好心道:“这个不难的,姑娘,你男朋友看着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翁星忍不住想坑他,正色回:“老板,你有所不知,我这个男朋友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是个生活废,他不会的。”
她还贴近老板,装作小声地说:“老板,你声音别说这么大,他要面子。”
不多时,周围已经聚集起一小圈人,都在看戏一样看他们。
舌尖顶了顶脸颊,陈星烈有被气到:“让开,能有什么难。”
付了十倍的价钱,解开衬衫袖扣,撩起衣袖,陈星烈站在那机器前,低头观察了一会哪个是加糖的,哪个是开关,棉花糖又是怎么成型的。
翁星站旁边,看他严肃认真得仿佛对待一排棘手代码的模样就忍不住笑,“会按开关吗?陈总。”
小摊老板在旁边好心提示,“这个地方加糖,有好几种颜色的,那边可以出风,用签子去裹糖丝,形状可以自己选定。”
“会了吗?”翁星在旁边催,乐得看热闹。
选了两个竹签捏手里,他问:“要哪种的?”
翁星倒是认真选了一下,“小兔,青蛙,小猫,小鸭,都很可爱欸,都想要怎么办?”
撩了撩眼皮看她,陈星烈低道:“翁星星。”
“那就最简单的小兔吧,草莓味的。”翁星拿手机给他拍照,“笑一下,男朋友。”
盯着那机器看了几秒,陈星烈倒是认真思考起来,思索了会,拿起竹签,加完粉色的糖和草莓汁后就开始研究那出风口。
糖丝倒是拉出来了,就是一直不好定型。
第一签,以一小团粉色的棉花失败告终。
翁星看着那废了的一签忍不住笑,“还说我是小孩儿,你这才是小孩做的,是不是呀老板。”
老板在旁憋着笑,还努力安慰,“对于初学者来说,这个很好了。”
又尝试了几次,都没做出兔子形状。
最后一串,陈星烈勉强出出了两只耳朵,又拿贴纸贴了两只眼睛上去,大致能看出个兔子模样。
“好丑哦,这个兔子。”翁星感叹。
递给翁星,洗完沾满糖的手,他往前走。
翁星抓着棉花糖跟着跑前去,高跟磕地上清晰地响,她弱了嗓音,低低的:“男朋友,你又欺负我。”
停下脚步,陈星烈无奈,回头看她的高跟,“翁星星。”
走到她身前,弯腰,垂眸,低笑了下,他嗓音低低的,“我背你,嗯?”
翁星把那串棉花糖往他面前递了下,“它眼睛掉了。”
看了眼那掉了的贴纸,陈星烈还没说话,翁星就把那棉花糖往他面前递了递,“咬一口。”
没咬,翁星就咬了口棉花糖,踮脚亲了他唇角一下,一点甜丝丝的草莓味散开。
她飞快偏开头,笑意浅浅,“是甜的。”
棉花糖很软,若有似无,唇角还沾了点红,温度剥离。
又被撩了下,慢慢站直身子,陈星烈低笑,“是挺甜。”
别有下次。
翁星走前面,咬着棉花糖,口腔里都是绵密香甜的草莓味 ,“刚刚你生气了么?”
“我那么小气?”他挑眉,淡回。
“那你走那么快。”翁星回。
还不是她说他做的棉花糖丑,还当那么多人面。
“你说呢?”陈星烈俯身,冰凉指尖轻捏她耳垂。
“我不知道。”杏眸清澈,梨涡浅浅,翁星顺着夸他;“我男朋友好厉害来着,还会做棉花糖给我。”
“喜欢?”他问。
两只耳朵都吃完了,有点甜到腻了,翁星还是回:“喜欢。”
认真考虑了下,他回,“可以买台机器回来。”
“别吧……”翁星打哈哈,找理由:“我不想让你这么累嘛。”
后面一根棉花糖,还是哄着他,和他一人一口吃完的。
路过商场,他选了双白色运动鞋给她,蹲在试衣镜前,帮她换鞋。
手指修长,翁星看着他的模样,轻轻回:“对不起。”
停顿了下,陈星烈回:“怎么?”
“我送过宋墨白一双鞋。”她静静说出口,那也是aj的款式,而那时候明明她男朋友是个鞋控,“你以前很爱鞋。”
指尖凉,微蜷缩了下,陈星烈起身,点了支烟,嗓音凉,“那你还能送他一辆车么?”
他现在玩车。
“我要是送了呢。”翁星一本正经开玩笑道。
“你敢。”冷冷一句,他弯腰,食指轻捏着她的下巴,漆黑眼眸里是浓郁而深沉的占有欲。
她有过男朋友,和别人亲密,他忍了,可以当这事儿没发生,但如果此后,她还敢有那种举动。
他弄死那男的。
怔了下,那瞬间,翁星在他眸间看见了戾气,心底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到底有多在乎自己。
有点心疼,翁星摇了摇头,“骗你的,我不会了。”
她踩着那双运动鞋站起来,抱了抱他,“都和他没联系了,只喜欢你一个,陈星烈。”
“我们去等会去买菜吧。”翁星想和他待一起,哪怕只是简单的洗手作羹汤。
指间烟雾缭散,垂了点眸,他神色间锋利才敛下,低低“嗯”了声。
逛超市,翁星想买的东西总是很多,在前面走着,把生鲜区选了个遍,他推着车在后面,选了一大堆零食,都是她以前爱吃的。
有盒装的酸梅糕,翁星想拿。
他皱了下眉,摁回去,“城南那家还在。”
现做的老字号糕点,酸梅口感也酸而不腻,夹杂着丝丝甜,是翁星从小吃到大的。
小时候欺负他时,就爱哄他让他回家给大人说想吃这个,买回来后她清扫一空,后来喜欢他,和他在一起,他也总是为她准备着这糕点,一周独自跑城南好几趟,不辞辛劳。
在国外这几年,她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糕点了,慢慢也就忘了念想,速食的一堆米粉沾着点酸梅的,她也吃得下去,明明以前那么挑剔。
鼻尖一酸,翁星丢下那糕点,“你是要去给我买哦?”
低笑了下,他伸手牵她,“对你老公要求这么低了。”
“别乱叫。”翁星脸红了点,又到旁边生鲜区选了条鱼。
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心底慢慢变得平静,陈星烈觉得很好,这很像婚后生活。
捉弄地抓了把她的黑发,他嗓音低哑,带着点笑意,懒散道:“不是要嫁我?”
翁星嗔了下他,“哼。”
“这鱼你会杀吗?”她问。
“不会。”他回得坦然。
俩人又去找小摊贩杀了鱼才带着一大包菜回去。
陈星烈让人把车开过来,新鲜的菜放满一个后备箱,沿原路返回。
“去你家吧。”翁星开口。
“昂。”眸里静了瞬,他顺着他回。
…
汽车沿着山路往上,别墅在山顶,虽是市中心,却远离喧嚣,闹中取静。
周围也没什么人家,和湖珈山那里的别墅位置很像。
他一个人住这儿,院里有管家和保姆,司机住在外房,不过大部分时间是没人的,安静得只能听见远处的海浪声。
别墅外是蜿蜒陡峭的山赛车道,一圈一圈,像看不到尽头。
提着菜往屋里走,翁星换掉鞋,刚进屋里,就听见嘶哑又尖利的一声“啁啁”。
没开灯,过道光线很暗,翁星在黑暗中没看清那东西,被吓了一跳。
扶着门,门缝渐渐开了,她看清屋内发出叫声的东西。
是一只翅羽漆黑,瞳仁锐利发亮的鹰,抓着椅子蹲着,正注视着她。
被吓得尖叫了声,翁星丢了菜,转身抱住陈星烈,俯他胸口,声音有点不匀,“阿烈……屋里,屋里,有只,有只保护动物。”
第63章 不敢
日光微泄, 廊道里的光景被照亮一部分。
他指尖微凉,闻言低笑了声,手臂揽住她的腰,有些痞气散漫, “怕了?”
手掌硌着她的肩骨, 翁星还想挣扎, 想直起腰,就被他带着往外走,是护住她的姿势。
“先出来。”他一手护她额头上怕她磕着,一声搭腰上,几乎抱她进怀里, 让她先远离了那只鹰。
木门阖上上,极具攻击性的一双锋利鹰眸又重新隐于暗处。
翁星心有余悸,缓了会开口:“你, 养鹰啊?”
松开, 他拨了个号码过去, 低头淡淡将了几句,随手叩了叩门边的铜铃两下, 屋内传来一阵翅羽振动的声音,没一会就没动静了。
“好几年了。”他回答她问题, 只简短几句, “从一个训鹰人那儿领的。”
“为什么养这种动物?”凶猛,食肉,天生带着狩猎基因的危险动物。
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翁星怔怔地看着陈星烈, 那一瞬间,似乎看见了他眸底的阴郁。
他笑了下, 眼神颓淡:“年轻气盛。”
驯服一只鹰,时速四百迈过日落大道,潜水入深海区,他做的净是些疯狂事。
这鹰也吃过他肉,厌世抑郁情绪最顶峰的那段时间,他和鹰共处一室,自虐般拿刀割左手臂的肉,伤口腐烂,鹰就啄来吃了。
那时候他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睛,就觉得他们很像,都在囚笼里挣扎,孤身一人。
“有证件,不犯法。”他笑了下,像为打消她的顾虑而解释。
“佣人走了,平时不会进房间。”轻抓住她手心,指腹轻轻压了压她指尖,戒指微凉,戒身一圈细细的纹路刻度明显。
翁星看向他,眼眸漆黑而锋利,眸底最深的情绪她读不懂,但她隐约猜想那段时间他一定很难熬。
主动回握住他手,翁星对他笑笑,“我男朋友养鹰多酷啊。”
“我们以后养只猫,养只狗吧,狗狗的话萨摩耶,怎么样?”杏眸弯弯,眼底潋滟着波光,她仰着头,希冀着与他的未来。
怔了下,看见她眼底的潋滟光点,希冀真诚,他勾了下唇角,又带着肆意,“昂”了声。
再次推开门进入,陈星烈给了她一双男士拖鞋,弯腰把地上的菜捡起来收拾好。
摁开灯开关,冷色调光线下,家具和凳子都干净整洁,装潢风格很简约,有些空,大多数是黑白色调,显得冷冰冰的。
过道边的木椅上没了那只鹰的踪迹,看来已经出去了。
装肉的塑料袋破了一角,里面的五花肉露出来,但却没有被撕咬的痕迹。
翁星跟陈星烈身后进厨房,看他把排骨和五花肉放清水里洗,试探着问:“你的鹰,好像饿了?”
“翁星星。”停下动作,陈星烈低眸看她,“怕我了?”
“我给鹰喂生肉。”
翁星摇摇头,“我心疼你。”
最孤僻阴郁的时候,只有一只猛禽陪着他,虎视眈眈的也不过是为他手里的肉。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阿烈,我只是想,如果可以,我能陪你走出来。”翁星嗓音发涩,静静开口。
停顿了下,他解开衬衫袖扣,擦干手指的水珠,走过来,伸手抱住她,轻嗅她发间清香,嗓音低低的:“你陪着我就可以了。”
“等着嫁给我,翁星星,其余一切需要烦恼的事,你都不用去想。”只要你,再难熬,他也不觉得苦,前路是有天光的。
心底涌现暖意,翁星回抱住他,脸颊磨着他衬衫的衣料,半晌,闷闷回了句:“好热啊。”
还有心跳,彼此的心跳,清晰可闻。
“做不做饭了,就这样抱着我?”翁星轻嗔他,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松开她,陈星烈好整以暇,盯着她看,散漫笑了下,“脸红什么?”
翁星偏过头去,长发散在肩侧,荷叶细纹边的裙子微微透明,隐可见瘦致白皙的锁骨。
脸颊微红,翁星伸手摸了摸,找借口,“下雨了,空气闷热不行哦。”
“我去客厅收拾一下,你先洗菜择菜,我等会儿过来。”她转身就往外面走。
大衣敞开脱下,挂在衣帽架上。
屋里随处可见他的东西,领带,西装,钻表就随意地放桌上,烟灰缸里积满了灰尘,还有个游戏机踢在沙发底,奢侈品牌送的包装袋也堆在地上,疏于整理。
窗户拉帘没拉开,屋内光线很暗,冰箱里都是速冻食品,还有些不知道品牌的啤酒和冷饮。
酒柜上各个年份的红酒都有,分类排列,光色美满,开瓶也没规律,都是由着兴致来。
一个房间里堆满了他的运动鞋,书房里配了好几台顶配电脑,烈酒和烟就放在电脑桌旁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再往里走就是健身房,出去是花园,泳池水湛蓝,在阴天里显得更为沉静。
钢琴,乐器也有,但是没人弹过,落了层薄灰,卧室应该在二楼,翁星没再往上去看。
一路走来只觉得这屋子里少了点色彩,大都是黑白,显得冷冰冰的,没人气。
拉开窗帘,翁星用发卡别住帘尾,露出一点粉色,又将灯光尽量调成暖色调,开了电视,在播放肥皂剧,屋子里多了点人声。
去厨房想找个有点色彩的瓷盘也没找到,最后才找到一个透明的盘子,洗净水果,花心思的切开摆盘,摆了个漂亮的花型。
她伸手比耶,对着果盘拍了张照,调了调滤镜,很满意的一张照片,她存进相册。
他接了个电话,进书房里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公司有事,总之外面都任她摆弄。
翁星乐得自在,专心布置房间,找了个空置红酒瓶,掺上清水,她又去花园里拿剪刀剪了几支阴雨下还没开败的玫瑰,花瓣尖上还缀着水滴,剔透干净。
携着雾气进屋,翁星把那捧玫瑰插进花瓶里,把花瓶放在茶几上正好能欣赏到的地方。
杂乱的东西收拾好,一番装点下来,在暖色灯光下,这间冰冷房间第一次有了家的温馨感觉。
书房门开着,他换了件白衬衫,戴着一副银丝框平光眼镜,单手触在笔记本键盘上,戴着蓝牙耳机,时不时讲几句话,夹杂着英文,是在开视频会议。
为了让她看见放心,还特意开着门。
翁星往旁边挪了挪,看了会电视,也还是忍不住抬头悄悄看他,认真工作的男人,真帅。
偏这人一副皮囊骨相完美得无可挑剔,工作时自带一股冷性感,就勾着人想去把他这副假面撕碎。
翁星端着橙汁在门口走了几下,想扰乱他。
然后就听见他取了耳机,用英文说了句:“Just this,my wife is waiting for me.”
挂掉电话,他取下眼镜,十指交叉聚成尖塔,抵着下巴,绕有兴味地看她。
翁星捧着橙汁喝了口,眨了眨眼,骂他:“不要脸,谁是你wife。”
指节轻叩桌面,他低笑了下,散漫道:“那我找别人。”
“你敢。”捧着橙汁往里走,推开木门,翁星瞪他。
喉结轻滚,陈星烈笑意散淡,随手拉开身旁椅子,风流靡靡,蛊惑人心,“来,我这儿。”
“翁星星。”
“陈星烈。”翁星看了看他桌前的笔记本,问:“挂没有?”
“没挂。”低低一声,逗她。
瞬间,翁星脸和耳朵都红了,捂住脸,转身就往外走。
“挂了。”笑意疏懒,指骨尾戒搁桌上,他的模样肆意慵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气得,翁星往前几步,站他身前,指责,“你骗我。”
拉她坐下,陈星烈抱着她的腰,一手慢条斯理地挪开她手中的橙汁杯,搁放桌面上,掐了掐她腰,有些心猿意马,吻了吻她耳廓,“不敢。”
凛冽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侵入。
他的胸膛坚硬温热,电脑屏幕反光,一面漆黑的镜子一般,照出两人依偎紧贴的身影。
细密的吻含过脖颈,他衣领纽扣接了几颗,领带也解开,喉结下有淡淡一条疤痕,耳骨后的痣漆黑入墨,一点性感,透着欲色。
贴在腰间的手很凉,光线昏昏暗暗明灭,嘴角的橙汁味都被这人吃净,温软坚硬的触碰,让翁星眼神暗了些,呼吸很快,胸脯起伏,微俯他身上,很软,汗津津的。
亲吻绵密,舌尖触碰,一丝一缕都掺着缱绻,眼底泛着水光,翁星轻哼了声,唤他:“阿烈。”
指骨硬的一截相抵,大手护他后腰,男人骨子里对欲望的渴求,征服和占有,他嗓音低沉地,贴她耳边,齿磨,“叫哥哥。”
软而痒,翁星低头,鬓角的发丝扫过耳骨,颈侧,软得没什么力气,翁星攀住他肩,唇在更深一层的辗转里沦陷,她低低地轻喊了声:“哥哥。”
一声如引线,引燃风雨飘摇中更猛烈的侵袭,白皙锁骨红印泛泛,草莓略肿,他压她往后一靠。
砰的一声,手边橙汁倒了,洒到笔记本键盘上和手上,翁星瞬时清醒过来,推开他,连忙拿纸和衣服去擦笔记本键盘,手忙脚乱收拾。
“快,纸,拿纸啊,你电脑!”翁星急得不行,把半包纸都丢上去。
忙活好一会儿,才把笔记本上的橙汁擦拭干净。
两人衣衫都是乱的,碎发凌凌,陈星烈单臂撑着额头揉了揉,喉骨泛红,颇无奈地看她,“没事了?”
收拾完,翁星压了压衣领,脸颊酡红,想起两人这样,又忍不住笑了下,“没事了。”
“电脑坏了,你自己负责啊。”
拇指压了压眉心,他低嗯了声,还那样看她,衣服也不好好穿,嘴角噙着笑,一副男狐狸精的模样。
翁星走过去,低头给他系扣子,杏眸弯弯,
“还笑,去做饭。”
第64章 呼吸
水流冲刷指尖, 翁星切了块豆腐,跟着手机视频里的顺序调料酒,又用刀抵鱼腹切片,她切得很慢小心翼翼, 并不熟练, 但切出来的片还是不工整没什么形, 大小不一。
陈星烈斜靠着门框,懒懒地看她,笑意散漫,“不会就换我来。”
“哪有。”翁星嘴犟,“我只是不熟练。”
在外真没怎么下过厨, 读书六年都吃食堂,工作也有工作餐和外卖,独居的时间鲜有, 疏于刀功, 做饭的技巧也都停留在最基础的环节。
“所以切的鱼块?”漫不经心一声, 他仍是懒洋洋的。
翁星窘,又有点气, 没好语气,“陈总您是业务繁忙, 锦衣玉食, 十指不沾阳春水,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切得再不好看又怎样,做出来好吃就行了啊。”
“再说, 有你这么高高在上,指责苦逼打工人的么?”
无奈, 揉了揉眉心,陈星烈撩起衬衣衣袖,走她身后,挡住一部分头顶灯光,他拿开她的道,一指压菜板上,一片一片切开,工整而厚薄均匀。
翁星站旁边看了会,男人眉眼低垂,碎发漆黑,英俊沉冷,很帅。
往旁边挪了一步,翁星看他,低低问:“你会做菜啊?”
“不会。”他回答得倒坦然。
怔了下,翁星开口:“那刀功这么熟练。”
“就会这。”以前待陈家,被老爷子陈汲逼着学的,说是要让精心,心细,忍耐,切不可骄躁。
练刀功,切东西是个精细活,一刀快,一刀慢,力道拿捏都是有讲究在里面的。
他练了一个暑假,心沉下去不少,也没之前那么想她了。
“那,等会儿,还是我做?”翁星捧出一个瓷碗,点开视频,准备继续学接下来的步骤。
“昂。”他一副命交她手上的模样,“能吃就行。”
“陈星烈同学,对我有点信心好吗?我好歹也是编程全A毕业的学生,学习能力你不用怀疑。”翁星傲娇,抬头看他,眼底盈着光点。
“嗯,信。”陈星烈扬了点下颌,处理好一条鱼,慢条斯理洗净刀和砧板。
后一段时间都陪她在厨房研究菜谱。
“料汁,还有参,拿来。”
“嗯。”
“是先热五分钟对吧,时间到了没有?”
“没呢。”
“豆腐豆腐!”
“这儿。”
“糟糕,顺序放错了,豆腐放早了,好像要煮烂了,都怪你给得这么及时。”
“嗯,怪我?”
“难道不怪你吗,你没制止我,不管,你等会得全吃光。”
“行,怪我。”
“加鱼肉了,加鱼肉了,味精呢,快找找……”
“你手下压着。”
“……”
一番忙碌研究后,总算做出了一道鱼片豆腐汤,虽然豆腐碎成渣了,没见到豆腐影,但米白色的一道菜,看着也算有胃口吧?
饭菜上桌,翁星先盛了碗出来递给他,拿勺子给他,一脸期许地看着他,眼底亮晶晶的,“你尝尝先。”
垂了点眸,看着碗内浮着米白色的肉渣,他舀了勺,浮了点热气,汤汁入喉,脸色变得有点古怪。
翁星凑近,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扯了张纸巾,陈星烈忍住了,吞下去,食指压了下眉心,低低回:“好喝。”
“真的?”翁星笑起来,眼底盈着光点,“那你把这碗全都喝完。”
“咳。”低咳了声,他看了眼那汤,有点视死如归,“好。”
翁星很开心,眉眼笑得弯弯的,“里面加了参和豆腐,很营养,不要浪费,我看着你喝。”
“嗯。”他迟疑了会,面无表情的喝了小半碗。
翁星有点好奇,“真的这么好喝呀”,她拿勺子舀了勺,“我尝尝。”
“你喝不够还有锅里的……”
“咳咳咳!”她捂嘴,皱起眉,“这什么呀,好咸好腥。”她一口都没喝下去,就跑厨房去找水漱口。
搁下碗,陈星烈往沙发后背一靠,摸了根烟,咬着点燃,清了点口腔的腥气和咸味,看着她的背影,也忍不住勾唇笑了。
过了两分钟,翁星抱了两罐冰啤酒回来,有点怜惜地看着他,放下啤酒,走他身前,双臂轻圈住他的后颈,“委屈你了阿烈。”
喉结轻滚,他偏头吐了口烟,狭长眼眸眼尾微微上扬,风流模样,散漫地笑:“爷甘愿。”
薄唇,五官极棱角分明,短发漆黑,白衬衣又穿出禁欲风流模样,这人每一个动作都很撩。
翁星靠近,轻轻吻了吻他喉结,发丝轻蹭他下巴,轻轻问:“那以后还吃不吃我做的饭?”
喉咙有点痒,他把烟拿离远了点,一手掌骨稳住她腰,稳稳抱住,“吃。”
“毒死也吃。”
“嘘。”翁星用食指堵住他的薄唇,“不能说自己不好。”
“相信我,我会把饭做好的,以后肯定是大厨水平。”翁星笑着。
“昂。”他轻轻压下她手心的温暖。
“我尝尝。”翁星接过他的烟吸了口,这会倒是压下那股辛烈咳嗽,过肺之后有股薄荷的清冽。
口腔里的那股腥味才散开。
低眸看她,陈星烈好整以暇,“不乖。”
“哪里?”翁星偏头问,墨色柔软长发落入他怀里。
“和谁学的?”他问。
又吸了一小口烟,她回味着,“什么?”
“抽烟。”淡淡一声。
“自学。”翁星卧他怀里,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肥皂剧,“好像难过的时候,就想手里有个东西。”
“很久没抽了。”她压住他手腕,硌着他修长的手骨,轻轻劝他,“你也少抽,好吗?”
食指蜷曲,他要掐掉烟,翁星阻了。
最后一支烟,两人一起抽完,呼吸交融,周身都是彼此的气息,最后他应允,嗓音低沉地,“嗯”了声。
他不该有瘾。
依偎着,调了部电影看,时间过很快。
最后翁星要离开,他眸色暗了点,瞥了眼窗外略显暗沉的天色,嗓音有点凉,简短几个字,“搬过来。”
怔了怔,翁星提醒他,“我们还没结婚呢,陈星烈。”
“会结。”他声音笃定。
“我再想想吧。”弯了弯唇角,翁星想好像这样同居的生活也不错。
他把别墅钥匙给她一串,指纹也现场录入,又坚持送她回去。
就如同,少时瘦削挺拔的少年,在出租车里牵她手送她回家。
翁星靠他身上,伸起右手看中指的粉钻戒指,她想起什么问:“是情侣戒吗?”
司机在前排,他仰靠着后座椅,露出一截冷白喉骨,他眉眼有点倦怠,“什么?”
“情侣戒指。”翁星轻挠他手心,还有点试探:“陈星烈你和别人戴过情侣戒指吗?”
他低笑了声,无奈,又似叹息,又或想起了一个闹剧。
抱住他,轻捏了捏她耳朵,“没有。”
“只有你。”
也只爱过你。
“那还差不多。”翁星笑起来,齿白唇红,眼底都是对彼此未来的期许,她在他怀里,轻轻喃喃道:“明天,你又是我上司了呀。”
我亲爱的。
翌日,翁星入职照庭,在技术部继续研发,公司内部有人不满,但当看到她的履历后都闭嘴了。
陈星烈也一点不避嫌,给她带早餐,送她喜欢的酸梅糕和酸梅干,工位里还惊心选了一束花。
进公司那刻,四周的员工都在好奇的看她,她看见座位上那束花和纸条时也忍不住笑。
什么啊,送勿忘我,字条还就两个字:一天。
落款是Cot。
把鲜花分散拆开,放在花瓶里,翁星吃了口他给准备的三明治,打开电脑准备开邮箱查看消息。
身旁有女生犹犹豫豫不敢上来,最后上来打招呼,“你好,我是林芸,你的新同事。”
“你好。”翁星礼貌对她笑笑,除此之外也再没说其他话。
周围人八卦倒也都没当着她面,没让她听见。
上午工作过半的时候,陈星烈过来,办公室员工都停下手中工作,听他吩咐。
翁星也停下,取了耳机,看着一身手工西装,腕表银白,领带还是她打的。
眼神交汇,眼底盛着淡淡笑意。
项目主管站起来恭敬向他汇报工作进度,他偶尔简短评两句,大多数时候不说话,极锋利冷淡一张脸,不说话的时候冷漠得让人不可接近。
偏又眼含笑意看着翁星,眼眸狭长漆黑,认真看一人时极深情。
林芸悄悄拿餐巾纸擦了擦冷汗,周围一圈同事也都战战兢兢。
翁星见他没事下达,也就不再理,低头握笔开始写简单的工作项目总结。
却没过半分钟,听见脚步声,鼻尖闻见熟悉的冷调乌木香,眼前晃过一双指骨修长而冷白的手,手背青色血管根根分明,极富力量感。
他嗓音低而凉,“掩码IP多改几个,用完就扔了,有什么数据拿什么,不用我教吧。”
指尖肌肤相触,脖颈皮肤有点凉,银色项链被一双修长的大手轻轻拨了拨。
后知后觉,翁星抬头瞪他,下意识,低低开口:“你干什么?”
林芸和一干同事在旁惊呆了,注视着这边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勾唇低笑了下,他低头看了看她颈间项链,散漫道:“歪了。”
项链歪了。
翁星抓住那银色星型吊坠,往中间挪了挪了,“好了没有?”
他没回,盯了会,低低开口:“没草莓。”
语气似乎还有点遗憾。
翁星要给他跪了,眼神示意他赶紧离开。
他当没看见,若无其事,继续问:“早饭吃了?”
翁星矜持点头:“吃了,陈总。”
“好吃吗?”他问。
眼神有点不自然,翁星不去看他眼睛,抓了水杯喝了口:“还行。”
指尖微微蜷曲,宽戒折射冷光,腕骨往上,青黑色纹身蔓延,他嗓音低凉,又带着点期许道:“我做的。”
我靠,八卦的同事脸上都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纷纷翻文件,做手里的事来掩饰。
翁星喝水差点呛到了,咳了几声。
他递了手帕过来,探究:“没什么说的?女……”
翁星捂住他嘴,“好好好,很厉害,比我做得好吃。”
怎么这么幼稚。
他这才满意地笑了下,放过她了,站直身子,“嗯”了声,转身离开。
手机响了下。
翁星查看,就一条消息,是一个单元楼的地址。
司唯嫣的住址。
敛下眼眸,她继续工作。
也是那时起,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在恋爱,没人为难过她。
设计开发的软件,也是医疗相关,翁星做得很投入,连他系统的事都忘问了。
下班等他一出来,翁星直接就跟司机说了那个地址。
松了松领带,他斜靠座椅,没说话。
窗外绿植退去,驶出公司园区,又走了一会停下。
有人敲车窗。
司机师傅在询问,陈星烈也没回。
车窗降下,陈依伊的脸露出来,她脸上带笑,亲切地开口:“哥哥。”
“我放学来找你,遇见白枳姐姐,她给了我一个平安符。”
“她在后面,你们要见一下吗?”
她一直看着陈星烈,没注意到翁星在她旁边。
愣了下,翁星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一眼看见了白枳。
黑色旗袍,肩颈处是镂空的丝质设计,黑发盘着,手里捏了一串佛珠,眼神温泠柔和很多,已经没有了年少时咄咄逼人的骄傲高高在上看人之感。
她看向翁星,隔着十几米,眼神交汇。
第65章 旁观
到北城泥水汀后巷时已经时下午五点多。
夏日空气沉闷, 炙烤一整天的柏油路沥青化开,有淡淡的刺鼻气息,榕树枝桠高大,在路上投射出斑驳的剪影。
这里卫生治安都不比北城, 路上时有小偷小摸的事发生, 因此人们大都行色匆匆, 捂着钱包,生怕被盯上。
上了年纪的老人群居于此,到这时间都带着小马扎拿着蒲扇去那边新修的广场里闲话家常加乘凉。
小巷拥堵,摩托车三轮车违规停放随处可见,越往里路就越逼仄, 进不去,不得已,司机把车停在一家早餐铺子旁。
刚下车就看见早餐铺老板眼神埋怨地看着他们, 话语尖酸刻薄:“哟, 这是哪家公子开豪车停我们店门口, 把这来来往往的客都堵住,我们这财运断了, 对街某家晚上不做梦都能笑出来了。”
“这位打尖的小姐,你听到话了吗, 我们这儿可不允许停车, 管你是什么豪车,都不好使。”
翁星站陈星烈身边,闻见空气里的闷热汗臭味,又听见这刻薄的话, 闷沉的心情好不起来,想辩驳几句。
陈星烈拉祝他, 眼神示意了下司机,带她就直接走了。
司机拿着钱包上前,拿出一叠现金,“那老板娘,你看这好不好使。”
“好使好使!”那老板娘笑得双眼冒光,“我就说今个儿喜鹊一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遇上财神爷了,弄这么一大豪车停我们家店前,多长面子啊……”
长发扎起,短袖长裙也挡不住闷热,翁星被他牵着的手出了一层汗,废弃的电瓶车歪扭生锈停放,喇叭里不停吆喝着收废铁卖小吃,来往的人,肤色大都黝黑,脸上有很深的皱纹,打量人的目光赤/裸而不加掩饰,让人很不舒服。
这地靠近贫民窟,居住的人大都贫穷或生活得并不如意。
翁星很难想象,司唯嫣一连七年都是辗转在这种环境中生活,心底急切更加多了一点,想迫切的快点见她。
对照着地址一家门牌一家门牌比对,额角出了一层汗,翁星加快了步伐。
陈星烈站她身旁,挡去阳光和灰尘,冷漠逼退周围那些不怀好意打量的中年男人,一直陪着她。
一条街走到尾,都没找到信息里的那个地址,翁星有点泄气,低头在地图上再三搜索,确认是在北城。
寻找无果之际,突兀地,巷尾尽头传来一声刺耳凄厉的绝望哭声,伴随的是玻璃瓶木架砸在地上的声音,女人的哭声一直断断续续的。
周围人听到这动静,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听收音机的老大爷扯了扯天线,把那咿呀的夹着年代感的情歌声音又调大了几档,蹲路边八卦的中年妇女拍拍腿起身,腿麻了走的姿势有点僵硬,小孩手里抓住竹蜻蜓仍在来来回回的跑,撞到人也不道歉,衣服手上都是灰和泥。
麻木,司空见惯,对他人的痛苦无动于衷。
心底紧了紧,有个猜想萌生,翁星和他一起飞快跑过去。
转角拐进一条更绕的巷子,槐树阴影层层叠叠笼罩潮湿破旧的巷子,摩托车被偷了电瓶倒地,电线缠绕,麻雀停留在上面动也不动,店面的招牌破旧,漆色磨掉,有夹缝里的巷道立着木牌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20块钱一天,廉价租房。
巷子位置太偏,阳光大都找不到,阴暗,下水道井盖被偷了,在闷热的高温中有腐烂发臭的气息。
琳姐早餐店公寓,和手机里的地址对上,那是一家卖面条的小面店。
此刻凌乱不堪,桌椅被推到,碎碗瓷片铺在水泥地上,尖锐得能将人随时划伤,汤油,辣椒汁洒在倒了的锅上,混乱残余下可见打斗的痕迹,现场一片狼藉。
围着白围裙身上沾满油污的女人跪倒在地上,手掌撑在尖锐的台阶上,哭声尖厉,一声一声透着绝望,“杀千刀的混混。”
“那些人都该下地狱!”
“怎么不去死!”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周围人无动于衷,电视机播放的声音;大声讨论今天集市上便宜了几块钱的猪肉多少人排队去抢买;中风的老人偏头坐在轮椅上咿咿呀呀哼黄梅戏,浑浊双眼只剩麻木。
也有人埋怨似的劝几句,“宋嫂,这是你那个扫把星女儿惹上仇家嘞,早点把她嫁出去就没这么多祸事了。”
“这北城街都容不下你们娘俩,得去找个有钱人才行咧,你女儿长得也乖,嫁个有钱老头还是绰绰有余咧……”
穿着白T恤灰色长裤,剪着齐耳短发的女人出来,手上有血,面色苍白,身形瘦弱,她冷冷看了一眼那一直在劝的中年女人,那人立刻噤声,她跪下身去,趴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捡碎瓷片,沉默,无声,眼泪掉落也没感觉。
看到这一幕,翁星只感觉心底仿佛被一块削尖的石头砸了,涓涓流血,不住地泛疼。
她几步上前去,弯腰去扶司唯嫣,手都在难以察觉的颤抖,她声音发涩,“嫣嫣。”
女孩脸庞苍白,下颌往下的脖颈上是一大块结了痂的伤疤,凹凸不平,狰狞丑陋,发红发黑和原本的皮肤相比更像是腐烂。
她跪俯于地,垂着头,发丝从耳边泄下,手上全是碎瓷片和血,像被人折弯了背脊,再抬不起头来。
翁星轻轻去给她擦眼泪,温热湿意,指尖忍不住颤抖,她问:“是谁干的?”
司唯嫣闭上眼,手指抓紧碎片,没有说话。
周围那中年女人打量了会儿他们,看见他们的衣着和手包都价值不菲,立刻换了副嘴脸,谄笑着,主动道:“砸店这事,这一个月都发生三回咧。”
“都是些骑着飞车摩托的二流子,捞着砍棍,见什么砸什么,把店里的客人都吓得抱头乱窜,宋惟这姑娘去拦,还被推了一把,受了不轻的伤。”
“也报过警,做完笔录就没下文了,反正我们这巷子连个监控也没,这群混混无法无天嘞,现在都没人敢去柳姐家吃面了。”
“你们当时是没看见那阵仗,那群人凶神恶煞的,头发染成各种颜色,脖子上的假项链又粗又丑,砸东西踢桌子起来是一点不含糊,那个凶哦,简直吓人……”
“所以,你就看着。”翁星冷冷回问,眼底漆黑,稍带无情的冰冷。
那女人噤声,又有点惧怕地望向陈星烈,低低道:“我们又打不过。”
“不能帮忙报警吗?”翁星声音平静。
“不敢不敢,万一二回来砸我们店嘞。”那女人脸上似乎都是害怕神色,都恐惧着惹祸上身。
垂了点眼眸,陈星烈单手插兜,走前几步,摸了叠现金出来,嗓音低淡和她说了几句话,只看见那女人两眼放光一直点头。
翁星扶起司唯嫣,宋柳也没哭了,抹了把脸,坐在唯一一把没被摔烂的椅子上,眼神呆滞地看着那叠钞票。
眼底有一种死一般的欲望。
帮司唯嫣一起,沉默地扶起座椅,去收拾瓷碗的时候,司唯嫣拉住她,“我来,别弄脏了你衣服。”
一下班就过来,翁星穿的还是工作时的白色上衣和衬衫裙,高跟凉鞋丝带缠着脚腕,白皙纤细,与周遭格格不入。
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分隔在彼此之间。
看着她眼睛,翁星怔了怔,下一秒接过她手中的碗,也不管手上会不会蹭上油污,她沉默地收拾,加快速度。
宋柳靠着墙,却突然发疯一样地笑起来,她走到墙根,在一堆被砸坏的啤酒中找了没坏的两瓶出来,单手拎着,用牙齿咬开瓶盖就开始仰头猛往胃灌。
没多时一瓶啤酒就见了底,她提起第二瓶啤酒还想咬开灌。
女人头发凌乱,嘴角刮出血,浅黄色的酒液从嘴角流出来,眼神里掺杂着疯狂与不可克制。
司唯嫣冷冷看着她,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瓶,直接摔在地上发出嘭的极大一声,那瞬间她力气很大,眼神也冰冷,有种从未有过的恨意显露。
宋柳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见到自己的酒被人,尖叫起来就要去抓她的头发。
却被司唯嫣紧紧箍住手腕,她声音冷得逼人,质问,“你想死吗?”
看懵了,翁星连忙过去帮司唯嫣,稳住宋柳后,她直接从里屋里拿了条绳子出来,毫不怜惜客气地直接把宋柳的手绑住。
粗麻绳下,女人的手腕皮很干,泛青又泛红,沿着血管往里甚至都是黑的,这是重度酒精中毒才有的症状。
翁星这才有时间来打量她,女人不到五十岁年纪,皮肤却已经松弛,卡黄,嘴唇发乌,眼肌周围尽是鱼尾纹,美丽不再,只剩苍老疲倦与病态。
无人会将她联想到她是七年前靠美色便可在靡靡之意的风流地勾住集团总裁的女人。
“你又惹谁了,你惹谁了,你惹谁了!”宋柳突然脆弱起来,皮下出血,毛细血管破裂,一整个手腕都是红的,她双手作揖往司唯嫣身上靠,最后累了,靠到她身上,眼泪无声流,还端着家长的气势:“给妈妈说,你又惹上哪个男人了……”
司唯嫣闭上眼,徒劳地,悲伤的,沉默。
“嫣嫣。”翁星捏紧手机卡壳,心底沉闷得厉害,“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么难呢。”
“搬家吧。”她卸下手机壳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和阿姨一起搬去一个好点的地方,或者搬来和我住。”
“这群混混,陈星烈会找人收拾的,不要担心了,有我们。”翁星抱住她的肩,轻声安抚她。
司唯嫣摇头,咬着唇角,“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
“他无处不在,没用的,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她微张着嘴,想哭,却哭不出来,无声嘶吼,眼底尽是痛苦。
她的人生已经很糟糕了,她在淤泥之地走了那么久,是陆行之会出狱他们会在一起的念头支撑她熬过来,可一切都在一个月前那天见面里被粉碎了她,她什么也不剩,只有一片狼藉陪她。
翁星抓住她手,“你说清楚,他是谁?嫣嫣,有人威胁你吗?”
“告诉我,嫣嫣。”她竭力想让司唯嫣保持平静。
她却只是闭嘴摇头,眼神空洞呆滞,什么也不说。
“说话,嫣嫣。”翁星皱眉,有种无力感环绕,她不肯收卡,也不肯说一句话。
难道就这样看她一日一日颓废衰败下去吗。
“我今天遇见白枳了。”翁星静静开口。
司唯嫣听到这个名字,抬头看她,眼底情绪辨不清。
“她念佛,做慈善,还给大山里的孩子修小学,经常去寺庙祈福。”翁星想起都觉得不真实,“她看见我,眼里没有恨,没有高傲,甚至毫无芥蒂地对我微笑。”
仿佛从前那个清高骄傲看不起所有人的千金小姐从没有存在过。
“她还向我解释,说想让阿烈娶她只是为了躲灾,她现在信命,说今年找到喜欢的人结婚能躲劫难。”
“高中那会儿,她和易蓝她们一起干了多少排挤别人的事,她怎么就信佛了呢。”翁星总觉得奇怪,说不出的奇怪。
眼珠漆黑,深处情绪似有畏惧,司唯嫣搭上翁星的手,张了张嘴,“不要靠近她。”
“我会搬家。”狐狸眼眼睑微垂,她瘦得锁骨深凹,脸色很白,嘴唇上沾了点血。
“嗯。”心底一块石头落地,翁星对她笑笑,“面店哪儿都可以开的,我看看手,还疼不疼?”
翁星牵起她手看。
刚拿起没多久,就感到她僵硬了,手指动也不动。
一道高大阴影覆下,男人粗重的喘气声传来,似乎是一路跑过来。
司唯嫣呆滞的,静静地凝视他。
蜷曲了下手指,陆行之额角那道疤痕显得面相有些凶,不好惹,他看着她的模样,压着呼吸,开口:“我去把他杀了。”
“这辈子,你和阿姨好好过。”
阳光透过卷帘门斜射进来,在水泥地上碎裂。
第66章 假面
打火机机盖叩下, 清晰的啪嗒一声,空气中混杂着油污与辣椒油的气息,辛辣炽热。
衣服布料黏在皮肤上出了一层细汗,静默, 沉冷, 像是在荒草林中穿行的蛇, 漆黑冰冷鳞片摩挲过草丛,他的声音平静中夹带危险意味。
场内所有人都僵滞了一会儿,司唯嫣对上那双眼睛,指甲掐进手心皮肤,疼感清晰。
有人嗤笑了声, 极低,却满满嘲讽。
额头绷起青筋,陆行之停留在不理智阶段, 还未开口驳斥, 就被一只纤细柔软的手拉住。
司唯嫣张了张嘴唇, “不要。”
“不要。”她眼底是乞求与害怕,肩胛微微抽动, 眼眸里盈着微光,怜若如刚萌发便被折断的竹笋, “陆行之, 不要,不要再为了我做任何犯法的事。”
两千多个日夜里的,她曾最希望的一件事是自己爱的少年自由。
他在高墙之下被禁锢,她也给自己的心上缚茧, 一层一层,直至几乎不能呼吸。
“你不喜欢我, 就不要再做让我对你良心有愧的事。”司唯嫣静静开口,她忍着没流泪,“你可以杀了他,但你不能保护我一辈子。”
“我也不敢完完全全把你的人生都毁掉。”
“你不知道。”心口悸痛,眼睛湿润,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爱你令我痛苦,日日夜夜的痛苦。”
“你对我好,让我痛苦,备受煎熬。”
“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会学着不去喜欢你,陆行之,我们就这样吧,你别出现了好吗。”
“别做一丝一毫对我好,或者与我有关事。”
“就这样了,好吗。”
眼角的泪干涸,汗水和泪水混合,皮肤有些崩紧,她眼神里的光碎掉,心口发涩,难受。
陆行之入狱的噩梦一遍一遍在脑海里浮现,她再也不能接受这种事再一次发生。
单手撑着墙壁她勉强站着,不再去看他。
“对不起。”僵在空中的手收回,清醒了,他垂眸看她,眼底栖息温柔,不可触及的温柔。
很想抱她,很想擦掉她的眼泪,喜欢她笑,喜欢她永远健康无恙,岁岁无虞。
为此对她说过狠话,他希望她能走出阴影,不要把时间耗费在他这个废人身上,可现在,看到她这样痛苦的模样,陆行之才意识到,似乎一直以来,他都做错了。
“我不会那样干。”
翁星扶起司唯嫣,她抬头看了眼他,“爱人不是这样爱的,除了两败俱伤的方法外你就想不出第二种解法,你很没用,陆行之。”
扶司唯嫣进里面的房间,她沿着床沿坐下。
翁星擦干净她的眼泪,手指攥着纸巾没说话。
“星星,我都告诉你。”司唯嫣起身,走到书架旁边一大堆废书里,她找出了一个黄色的文件袋。
把那些曾威胁她的信件和照片全都一一放在她面前。
被剪掉的军训合照,她的头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她高中的照片,被p成裸/照,配字极恶劣的说早晚要她去死。
把她干/死。
甚至还有血淋淋的剪刀照片,其中甚至还有p过陆行之的遗照。
他也用一长段话描述幻想自己用一把刀穿透陆行之的胸膛:鲜血就像水流一样流出来,只是很粘稠,很腥,落在嘴里的味道像铁锈一样,顺着伤口往里搅动,脏器碎裂,脾,肺,还有肾脏,从温热到冰冷,陆行之的脸色由恐惧到痛苦,瞳孔涣散,最后失去知觉,看他死很有意思,就像宰了一条濒死挣扎的鱼,他拿刀的手就是鱼鳍,会被斩断,筋也挑断,嚣张的表情也会变成碎肉,他会这样死,他会死在我手里。
美丽的司唯嫣小姐,你曾高高在上,对任何人不屑一顾,像一朵高傲的百合,伪装撕破后也不过是被踩在泥里的野草,我会剥掉你的根茎,让你暴露你的虚伪身躯,为我驱使挞伐,让你尝到那天晚上你未尝过的滋味。
我们很有缘分,这种缘分,这辈子也不会消解,不死不休。
这样的威胁恐吓信有几十封封,最初的落款是来自松山监狱,周维豪曾被起诉□□罪,在那里拖着病破的躯体服刑三年。
那三年里,他每个月都会给司唯嫣写感谢信。
家庭地址,工作地点,甚至她的高中学校,无所不在。
他数次描绘怎样弄死陆行之,然后占有她,让他们余生遭受痛苦折磨。
文字里透露着疯狂。
后面周维豪假释出狱,恐吓信停了一段时间,但仍会时不时送她以前的照片过来,警告又或者让她畏惧。
直到上个月,陆行之出院,他直接找人来砸她店。
“我搬了很多次家,就是为了躲他,可他无处不在,他用化名,不留下证据,警方也奈何不了他。”司唯嫣捂住太阳穴,好像听见那个恶魔趴在她耳边用冷冰冰的语气说话。
他要他们死,要他们不得善终。
人的本能驱使她留恋生命,渴望被爱,可活在恐惧之中,难见光亮,又使她遭受痛苦,煎熬反复。
这是报复,也是诅咒。
更恶劣的照片和文字也有,司唯嫣撕碎过,文件袋里只剩下碎片,瞥见那些残缺不全的字样,都觉得触目惊心。
攥紧手指,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干涩的厉害,翁星看得眼眶发疼,她抱住司唯嫣,一字一句道:“他真不是人,是恶鬼。”
地狱空荡荡,恶魔遗世上,不属于这人间的魑魅魍魉,终有一天要滚回去。
“他不会得逞。”
周维豪从东南亚换/肾回来后,在黑市里玩虚拟币狠坑了一笔钱,创办了空壳公司,依靠家里的势力快速发展,没两年已经在榆海混得风声水起。
他改头换面,暗中抹去曾入狱的痕迹,甚至做了微整形,后趁白氏白嵩明车祸后将大权交给白枳白氏人心惶惶之际与白家联合,吞噬下数家同领域的小企业,抢占市场,在互联网发展领域中已经几乎成了一家独大。
照庭在旁靠着传统行业支撑,已经渐渐不支,现金流和股市欺诈压不过他们,颓势显露。
“周维豪是半路出家,在研发方面毫无建树,但是他砸钱,高价挖能模仿写和其他公司差不多的程序员,什么热度高炒什么,游戏,社交软件全都出了个遍,钱捞够了就毁项目,在业内臭名昭著。”林芸愤愤道。
端起水杯喝了口,翁星静静听着。
身边有人补充,“不过白氏有一个一家独大的社交软件一直是他们家的门面,就是靠着这门面,他们才在传统行业衰落的潮流中站起来。”
“是什么?”
“是潮汐。”晁奕抱着文件过来站定,“七年前,社交分享平台刚从贴吧转型,白嵩明看准先机,设计研发出了朝夕,可分享留言刷新时事热点聊天集一身的软件,用户可免费使用,但缴纳费用成为会员后会有更优质的体验和功能。”
“人们喜爱热衷讨论他人的八卦和社会上的热点事件,况且这个软件还可以观看短视频,精美图片,功能强大,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掀起了潮流。”
“如果不是最初的设计可使用这个APP的用户数量限制的话,这个软件早已风靡全国了。”
“他们靠着潮汐,季度营收破亿,赚得盆满钵满。”
怔了怔,听着这个描述,翁星总觉得似曾相识,她高中也应该用过这样的软件的。
“那白嵩明呢?”捏紧了瓷杯,翁星问。
“他车祸失去了一双腿,已经从管理层退下,隐居幕后,不再在媒体前出现。”
“现在白氏,实际由白枳和周维豪控股,掌权的人是他们,对照庭的报复和针对也已经开始。”
“从前白嵩明在时,还能顾及旧日情面,现在他下台,白氏实际是被周维豪捏住七寸,都是听他的。”
“周维豪现在改名叫周文泽,他有一份绝美的履历,也有一份无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的家世,出身经历。”
旅居留学,伪造的经历中,他从小过着优渥的天之骄子般的生活,创办的公司也是顺风顺水,虽然抄袭,但这个时代谁不抄袭,资本为王,他有金钱抛出去,自然多得是人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常驻商报,作秀慈善,权利金钱,他无一不缺,已经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
笔尖触断在桌面,翁星抿着嘴唇没说话,她让他们剩余的人都散开,看着桌面上的合同细则,久久回不过神来。
现在周文泽在外包装出的人设可谓是无懈可击,人人都夸他,慈善温和,虚假皮囊内里的恶劣心肠却无人识得。
公司项目方面,有陈星烈在,照庭应该暂时不会有事,嫣嫣她接过来,在自己家附近租了间公寓,一旦有什么事,她也会第一时间发觉,就是不知道他们的下一步棋是什么。
不知不觉想了很久,时间过得很快。
手边咖啡凉了,办公室里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一只骨节修长的手轻扣桌面。
咖啡被挪开,换了热的。
翁星抬头,正对上那双单薄锐利的眼眸,眼尾上扬,漆眸底情绪难明。
“怎么能赢?”她脱口而出。
陈星烈慢条斯理地撕了块小方糖,丢进热咖啡里,用银勺搅拌,下颌骨往上,棱角极分明,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口微卷,露出青筋分明的小臂,他嗓音极低:“你不用管。”
握住他的手,翁星眼眶渐渐红了,“怎么可能不管,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指骨勾着领带,往下,压住她手心,似安抚:“有我。”
“爷不会输。”他骨子里还带着那股恣肆桀骜的少年意气,碎发漆黑,皮肤冷白,窗外阴晦日光下,那双眼底还有把握笃定可以让她相信。
手心温热,翁星看着他,渐渐地,弯了唇角,“嗯,我信你。”
十指挤进指缝,相握住,她和他一起在那看了很久的项目代码,天渐渐黑了也没发觉。
直到有人敲门,晁奕抱着文件进来,站在他们旁边汇报,“陈总,楚夫人和先生请你回去,参加家宴。”
眼皮都没撩一下,陈星烈半靠着座椅,一手搭手背上,不说话的时候气压低得逼人。
翁星看见他这样冷淡的模样,忍不住心疼,她问了句:“薛奶奶在吗?”
晁奕补充:“是祖母的意思,她刚出院,念着陈总。”
指骨轻捏了下银戒,陈星烈低笑了声,淡淡道:“也好。”
他揽住翁星的腰,一手拿着外套给她披上,掠过她耳边一缕碎发,低低开口:“跟我回去见奶奶,星。”
第67章 信佛
指尖微凉, 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感受到他身上的冷调乌木气息,翁星静了瞬。
想起薛奶奶,她很挂念她, 所有人反对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只有她支持。
点了点头, 翁星轻回:“好。”
汽车驶进别墅铁门,昏黄灯光隐于暗中,刚下过一场小雨,雨水浸着路灯,透过玻璃窗往外看, 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了一层玻璃纱。
用毛笔写着亭溪苑字样的牌匾被抛在身后,空气微冷, 翁星身上披着他的外套, 长发被半压着。
汽车停进露天停车场, 那里已经停了一辆银色保时捷和一辆黑色宾利。
引擎声消停,晁奕起身到后座来弯腰打开车门, 潮湿空气中,飘着雨丝, 草地上有一穿着黑白马甲的管家等在旁边。
“先生, 老爷和夫人在主厅等您。”管家徐叔撑着黑伞,恭敬道。
看着这陌生的环境,翁星心底生了些怯意,听说过这座别墅庭苑那么多次, 却一次也没来过,年少时, 这像是一堵高墙隔绝她和他,她不知晓他在这里生活的时光怎样度过,也不知晓曾温和如玉的小少年怎样成长为淡漠厌世谁也不关心的人。
她曾畏惧,猜疑,在彼此关系不牢固时把过错全都归咎与他,她没有努力过,她选择了逃避。
经年时光过去,还是他,主动带她回来。
园中树木葱郁,在夜色中都显得漆黑,唯有灯光下能看见雪白尖顶别墅的一角。
喷泉水流潺潺,雨中混杂着青草和泥土的腥气,透过玻璃上的雨雾看外面,总像是一场梦。
怔忪了片刻,翁星未回过神来。
陈星烈半低头,大手轻抚上她的颈,手中握了一把柔软的发丝,缓慢从西装外套里抽出来,一点一点给她理正,散披在身后。
路灯隔着玻璃照进,车内光线昏暗,他的脸半陷入阴影,黑眸底窥不见情绪,对任何人一贯的疏离,对她却多了耐心细致。
指骨冷白,勾着发梢尾端,翁星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轻轻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你那么厌恶这个家,她曾经还独留他一个人待在这里那么久,那些待在黑暗里难熬的时刻,她一刻也不曾陪伴。
“早忘了。”不咸不淡一句回答,他应该是听懂了。
牵起她手,食指触着那粉钻蝴蝶戒指的棱角,他淡淡道:“还差一枚。”
翁星弯腰跟他下车,好奇问:“一枚什么?”
冷风侵袭,他嗓音低哑而磁性,散开在凉风中,“求婚戒指。”
西装外套携带着他的体温传递,手心暖,身体也暖,翁星弯唇笑,“哪儿要那么多戒指啊,我手都戴不过来。”
“不是有十根。”他嗓音低低的,颇散漫。
翁星忍不住掐他手腕,“那我戴满,你也不能少。”
“嗯。”低笑一声,他顺着她。
徐叔在旁边带路,看着他身边的女人,有些迟疑,最后才欲言又止道:“先生,老爷和夫人在等您用餐。”
心底紧张松缓了些,翁星知道他是在缓解她情绪,也一直挽着他手,没说话了。
从草坪外走,池中造景了一座石桥,桥下是溪水,水滴坠入,一圈圈涟漪泛起。
一起从桥上过去,陈星烈护她厉害,生怕她冷到,一直抱着她,伞面也朝她倾斜。
翁星对她笑,“太紧了,陈星烈。”
“有吗?”他嗓音微凉。
翁星点头,“有啊,都和你黏一起了,等会奶奶看见了多不好。”
“让她看。”他没松手,肌肤相触,体温传递,在这阴雨天里也不觉得冷。
徐叔便没再多言,只是带他们走过一条回廊,推开一栋别墅的房门。
暖色灯光溢出来,红酒和蛋糕的香气溢散,偶有人声交谈。
黑伞收放,停靠在墙边。
屋内立刻有佣人过来,递了热毛巾:“先生,老爷夫人他们在二楼。”
拿热毛巾擦了擦手心,换完鞋,走入室内。
展列柜上按年份陈列着红酒,墙上有书画作品,看模样都是真迹,内里客厅很大,琴房内有一套限量的乐器,一楼无人,灯光也都是亮着的,琉璃灯下,饰品都昂贵而精致,处处透露出精心。
沿着旋转楼梯往上,刚走几步,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过几秒。
“哥哥!”清脆明快的一声。
陈依伊穿着一件天蓝色公主裙,扒着红木楼梯往下看,干净漂亮的脸蛋上全是欣喜神色,“哥哥,你终于肯回来了。”
她看见陈星烈身旁的翁星时,愣了下,但脸上笑意未减,还在开口:“奶奶可想你了。”
“快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楼梯走到尽头,廊道往外走,角亭沙发区旁是二楼餐厅,璀璨琉璃灯灯光下,映照着几人熟悉的身影。
陈津滕一袭西装,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商报,他对面坐着的是一对保养得体穿着低奢的中年男女。
男人坐在轮椅上,腰部往下盖着一条毯子,女人穿着复古式旗袍,雪色披肩搭着,眉眼温婉,正斟着茶递给一旁的男人。
张姨面带笑容迎上来,带他们往那边走:“少爷,您可算回来了,祖母念叨你得紧,今晚,”她看了眼翁星,神色变了下,不动声色略过:“今晚人齐,一起吃个家宴,也算全老爷夫人的挂念你的心了。”
手心出了点汗,翁星看见白嵩明和蒲苇时心往下沉了点,但陈星烈牵她的手没松开。
往前走,走到堂厅,阳台玻璃门半开,些微凉风窜进。
蒲苇的声音温柔无比:“阿烈回来了,这么些年,也长成一表人才的模样了。”
陈津滕商报翻了不过半页,明着贬暗里有些许夸赞:“混账这么多年,最近才算混出了点名堂,哪有自傲的道理。”
阳台上的女人红裙外套了件披肩,她裹了下,推开玻璃门进来,看了他一眼,红唇美目,却还是敌不过岁月,眼角有了鱼尾纹,清高劲仍在,“回来了,还带了个人呢。”
陈津滕脸色冷下来,没去看翁星,摊着报纸,“既然回来就搬回家住。”
蒲薇脸上也挂不住,还在勉强笑着,“阿枳也该回来了,就开餐吧。”
白嵩明始终端着茶杯没说话。
“一一,你去看看阿枳姐姐,让她回来。”蒲薇唤陈依伊。
“哦,好,蒲姨。”陈依伊往走廊一边走,还不忘时时回头来看陈星烈。
“奶奶呢?”陈星烈淡声问张姨,连屋内的几人看也不看一眼。
张姨表情有点儿为难,轻声回:“老爷夫人他们都在这儿呢,留下来吃完饭再问也不迟。”
陈津腾沉着脸色,“进屋看见你白叔叔和蒲阿姨也不来问好,连最基本的礼貌也不懂了吗?”
低笑了声,陈星烈低眸扫了他们一眼,“对你们礼貌,没必要。”
“我只见奶奶,你们,”他轻嗤道,“别在我眼前演戏。”
在场一群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愣了愣,翁星听到高跟鞋跟磕在地板上轻崴了一下的声音,顺着声音望过去,一眼看见偏厅处酒柜下穿着浅紫色长裙的女人,长发盘起,露出脖颈,小香风外套搭配紧身裙,她背对着这边,手里捧着一瓶红酒,陈依伊站她身边,轻轻叫她:“白枳姐姐。”
脚崴了一下,她很快调整好站稳,转过身,恰好和翁星对上目光。
妆容明净温柔,颈间坠着佛坠,纤细手腕上是一串黑色的古檀佛珠,她笑得极温和,许是信佛原因,眼里倒透出些慈悲悲悯。
她轻轻柔柔开口:“阿烈,奶奶随后就来。”
捧着红酒款款走来,她眼底含笑,“今天是我的过错,我带父母来叨扰你们,请你见谅。”
陈星烈冷冷瞥了眼她,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拇指微折,压了压她手心,安抚翁星。
白枳却没有急着回答他问题,而是对翁星温和地笑了下,“翁星,好久不见,我带你认识一下陈叔叔和楚阿姨他们吧。”
她把红酒瓶递给张姨,踩着高跟走过来,熟稔自然地牵起翁星的手,“来嘛,以后总归都要认识的。”
手腕相处的地方,翁星感觉到一块疤,没看清楚,只看得见白枳笑意盈盈的眼神,坦诚,毫无恶意。
牵陈星烈的手松了,翁星示意他安心,任由自己被白枳带走,站到陈津滕和楚凝云面前。
白枳先弯腰给他们敬茶,“祝叔叔阿姨恩爱日久。”
楚凝云坐在沙发上,陈津滕看见她在才笑了,耐心地剥橘子喂给她。
女人面上有嫌弃,却还是吃了,看向他的眼眸也盛满爱意。
这些年兜兜转转,分分合合,还是彼此。
他们之间拿的剧本很狗血也很世俗,年轻时,男生对女生一见钟情,却由着家里人安排,在晚宴上与楚家千金醉酒后云雨一夜,此后奉子成婚,在外人眼里倒也是恩爱的一对,幸福一家。
可婚后第八年,女人却发现当年风流韵事的真相,觉得自己是棋子是被侵犯的人,怒而离家,冷战后提出分手。
也交了新的男朋友,有了新的生活,可这些都不长久,最后还是分手的结局。
兜兜转转七年,误会争吵,回头看,才发现自己喜欢的还是从前那个人,于是两人复婚,女儿由他们共同抚养,一家人其乐融融,他们彼此间也算恩爱和睦。
这误会与波折间,从没得到过爱,被完全剖离出这个家的人只有那个幼时温润有礼爱自己妈妈胜过爱自己却被母亲抛弃;少年时曾有万丈理想,想翱翔于天地,却被他们折断翅膀囚于方寸之地;青年时离家,相隔万里得不到自己心爱女孩和父母爱的陈星烈。
冷漠,埋怨,针对,他全都承受,到头来不过成全他们恩爱一家。
他们永远有自己的“一一”,他们最为喜爱的小女儿。
他从不被选择。
陈津滕神色缓和,对白枳开口,“阿枳,你起来。”
摆正茶盏,白枳起身,她牵起身旁翁星的手,向陈津滕楚凝云介绍,“叔叔阿姨,这是翁星,她是我曾经的高中同学,她人很好。”
“很久没见,今晚也算是小聚一下,望叔叔阿姨成全。”
陈津滕笑着点了下头:“嗯。”
楚凝云也没阻止。
“你和阿烈是同事?”陈津滕问她,言语间也带疏离。
楚凝云抚了抚披肩上的羊绒,似笑非笑,“跟我们阿烈就这种关系?”
翁星抿着唇角没说话,只淡淡朝她笑了下。
冷眼看着他们,陈星烈往前走了几步,护她到自己身后,嗤笑:“我们的关系,需要和你们汇报了?”
陈津滕气得捂住胸口拍桌,“逆子!别以为救活了照庭在这个家就可以肆意妄为目无尊长了!”
指骨冰凉,陈星烈摸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缓慢拨动外壳,“还知道是我救活了照庭。
“那照庭沦落到现在这样是拜谁所赐。”他看着白嵩明和蒲薇的方向。
陈津滕脸上也一阵古怪,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端着茶水喝。
“从前种种,是我们的不对。”白嵩明缓缓开口,他看过来,“我们白氏拿出诚心,还是愿意与照庭站在一面的。”
白枳也温温柔柔附和,“阿烈,星星,我这些天长跪佛前也在思考,我与周文泽的许多治理公司的理念都不相符合,他为人阴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天又让一家小公司破产。”
“今天那家公司的人携妻儿来我们公司门前下跪,手掌心膝盖里都是泥,哭得悲惨,他们家也被抵押了,无家可归,我看不得这样悲惨的场面。”
“周文泽却无动于衷,他这样真让我寒心,我想也是时候,让白氏与他割席。”
单眼皮割成了双眼皮,此刻那双眼看上去温良无害,慈悲悯人,她抛出筹码:“阿烈,我们愿意与照庭合作,和你们一切维护开发潮汐的功能。”
“我们想要扩容,为此,我们愿意分潮汐的一半股份给照庭。”
“很慷慨。”陈星烈评价,绕有兴致。
“当然,我们是真心的。”白枳笑意吟吟。
餐车入内,菜品上桌。
薛婉清被佣人搀扶着出来,白枳迎上去,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有在看见陈星烈和翁星时那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上才重新露出笑容。
刚做了脑部手术,薛婉清状态并不好,说话也只是断断续续的,让人听不清楚。
只是一个劲的让陈星烈和翁星站一块。
一屋子的人都黑脸。
白枳仍表现大度,还在抛筹码:“我知道周维豪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当年我父亲车祸,白氏一团糟,只有他肯伸出援手,不得已我们家才会与他合作。”
“我原本以为他出狱后会重新做人,他起初也的确这样做了,和我一起投身慈善,我真以为他改好了。”
她捻着佛珠,眼底有惋惜,“可没想到,原来都是伪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现在还那样对司唯嫣。”
“是我的错,星星,你不要怪我。”她握住翁星的手,耳坠轻晃,佛珠硌着手骨。
“松开。”翁星心底情绪复杂,看见白枳现在的模样,也说不出什么恶语了。
扯了纸帕,白枳掉了眼泪,“我是愿意用我们家的一切来帮照庭对抗周维豪的,可只怪我自己不争气,今年算命算出了个劫难。”
说是必须要嫁她喜欢的人才能化解。
陈津滕抚了她一把,“小枳不怪你,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是个好孩子。”
楚凝云笑,“专情不改,挺好。”
“白家以后都是阿烈的,我退幕后也是甘愿的。”白枳擦了擦眼泪,模样楚楚可怜。
翁星在旁边挺得愈发心底不是滋味,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她抿了口红酒没说话。
陈星烈都听笑了,长指敲了下桌面,“说这么多。”
“不就是要我娶你?”
白枳捏着手帕,眼里还含着泪看他。
银戒轻磕搪瓷杯壁,陈星烈懒懒散散的,直了点要,后颈棘突,锋利而冷漠,“你也配?”
戒身和杯壁轻嗑一声,脆响,清晰。
白枳表情凝滞,捏着手帕一角松了,垂下眼睫,没说话。
白嵩明拍了下桌子,掩不住的愤怒:“陈兄,这就是你们的诚意?你儿子就这么对待我的独女?”
“我看这饭,也没必要吃了。”
“我们的潮汐,没必要与外人共享,枳儿,我们回去。”他去牵白枳的手,另一手调整了轮椅转向就要走。
倒了杯红酒,轻晃了下,陈星烈嗓音低而凉,“不然呢?”
“白总想我怎样。”漆黑眼眸底碎光冷淡,捏酒杯的手指用力,他嗓音带着散漫,嗤笑:“你的潮汐,你掂量掂量.”
白嵩明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空有一腔怒火发泄不出来,额头绷起青筋,“好啊,你果然是年轻有为,成长了。”
“你怎么跟你白叔叔说话的!”陈津滕低吼。
“你管得着!”陈星烈冷着脸,丝毫不留情面,“照庭我单方面控股百分之四十七,远柘是我的,父亲,你在这个家失去说话的资格了。”
“你……你……”陈津滕指着他,气理不顺,往身后椅子靠躺。
楚凝云接过佣人手里的降血压药喂给他,“陈星烈,你少说点。”
陈依伊在旁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抓着一个牛油果动也不动。
“阿烈。”翁星心底也有点发怵,轻轻抓上他的手腕,怕他冲动。
白枳怔怔的,手心转着一串佛珠转得飞快,眼里还带着泪水。
白嵩明压下愤怒,回击:“曾经是你的又怎样,现在它完完全全属于白氏。”
“是吗?”陈星烈低笑,像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我清楚它源程序里每一个代码,每一处bug,扩容也是我设计的,你觉得我不能毁了它?又或者做一个完胜它的ap吗。”
白嵩明手心出了一手冷汗,却还在放狠话:“这个时代,市场为王,资本为王,抢占先机为王,你落队了,追不上的。”
“我们白氏还有周文泽先生……”
“爸,您别提他了。”白枳打断他说话,“我说了,女儿与他理念不合,我们早晚要分道扬镳的,难道您现在还没看清吗,只有跟阿烈,我们才有未来。”
“就算我今年的劫难过不去,与阿烈也没有关系。”她低下头去,语气里是卑微和怜弱,“他,不娶女儿也没关系。”
“白枳姐姐。”陈依伊有些于心不忍,抓她手腕,安抚她。
“你怎么想的?”楚凝云叹了口气,问陈星烈。
他懒得理了,带翁星到薛婉清面前去,取出了一对戒指,蒂凡尼的水母绿钻。
前段时间在巴黎拍卖行流拍价高达一点八亿的珍贵水绿宝石戒指。
男款低奢,银圈碎钻,沉稳而内敛,女款则由一块近十克拉极品绿钻切割而成,在灯光下,光华璀璨,漂亮夺目。
他弯腰站在薛婉清身旁,“想请奶奶做个见证。”他把那两枚戒指递给薛婉清,耐心无比。
翁星都懵了,看到这两枚戒指,她本来以为他说着玩的。没想到是真的又准备了戒指。
在场的人都看着这边,脸色或愤怨或嫉妒,总归都不是祝福。
白枳还捏着佛珠,脸上情绪温和,眼底最深处却藏了悲伤,她轻轻唤:“阿烈。”
“我会娶的人,只有翁星。”低沉一声,他望向她眼底,笃定无比。
“奶奶,您看见了吗?我以后会和你面前这个姑娘结婚,你帮我把戒指给她戴上好吗。”他轻声哄道。
薛婉清苍老得有些迟钝,拿着那枚祖母绿的戒指的手颤巍巍的,浑浊的眼里流出了眼泪,她握住翁星的手,眼底尽是欣慰。
鼻尖泛酸,翁星看着薛婉清把戒指戴上她的中指,她的手掌皮肤干燥,手很瘦,早已不复年轻时的美丽,白发苍苍却仍祝福他们,“真好。”
她握住翁星和陈星烈的手,嗓音破碎而沙哑,说话声艰难,“你们,结婚,好。”
翁星哽咽,“奶奶,谢谢您,您一定要长命百岁。”
陈星烈弯腰,抱住他们,曾在这短暂一生中给予他温暖的唯二两个人,他嗓音温柔,“奶奶,谢谢你,我以后会和我妻子好好生活下去。”
浑浊的眼泪从布满皱纹的眼角落下,灯光下,三人气氛温馨而美好。
而一桌之隔的几人脸色都冰冷,只有陈依伊仍天真为爱情而感动:“哥哥,戒指好大好好看呀。”
“你是真心喜欢翁姐姐的吗?”
“那你们一定要白头偕老。”
雨声淅沥打在石桥上,一行几人往回走,蒲薇在前面哭哭啼啼的推着白嵩明,白枳手心里捻一串佛珠跟在身后不远处。
夜色凉如水,一切在雨雾里隐得模糊。
有佣人帮白枳拿着披帛,抚她肩怕她跌倒,“小姐日日抄的经今晚还继续吗?”
叩拜与寺庙内,蒲团上,佛祖前,她乞求日日夜夜,能与他白头。
捏佛珠的速度加快,白枳咬着唇角,眼尾发红没说话。
石桥下有荷叶,莲花开败了,雨中一轮朦胧的月亮照着他们,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人心最深处欲望。
“小姐,你和他或许没有缘分。”
“十年。”白枳咬牙切齿,眼底嫉妒疯狂恨意烧到最盛,假面撕破,她抡起佛珠对着石桥栏杆重重一砸,“我爱他整整十年!”
“啊,都去死吧!”佛珠链顷刻断裂,紫檀小珠碎开,瞬间四分五散,女人盘发散开,凌乱不堪。
第68章 星霜
月中, 气象台提前一周便预测了台风梅花号将登录榆海南部湾的讯息,每日孜孜不倦地提醒广大市民尽量避免出行,多待在室内,注意人身安全。
天气总是阴沉, 刮很大的风,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气温陡然下降都又升高,反复数次,乐此不疲。
一周后,台风梅花却因另一大洋风向调转没能如约登陆榆海,转变路线, 延迟了登陆时间。
气象台预测尚未到来,榆海连着放晴好几日,日日都是艳阳高照, 气温又逼近四十度。
网上热搜起了话题, 聊得最多的是, 台风都能推迟,你却没有了和你喜欢的人表白的机会。
起因是一位匿名女孩在网上发文说, 台风来临前夕那一秒,要和自己喜欢了三年的男生表白, 在海边, 在灯塔下,海浪拍打礁石,风雨交加,天昏地暗, 世界仿佛末日来临的前一秒和他拥抱。
是迎接新生或是拥抱别离,毁灭与极致的爱恋的一瞬间, 至少在那一刻她完全拥有他。
那位女孩在等宣判,将未诉诸于口的告白场景描绘得那样具有悲剧色彩的浪漫,引一众人动容,都在期待猜测最后的结局。
可是台风延迟登陆,并且没有确定的日期,一切又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远去,没有归期。
翁星静静想,她三年时间都等过去了,暗恋里所有风暴她都承受,所有不见天日的日日年年,她都熬过去了,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悲壮又带着哀伤的表白方式,她不明白,但默默点了一个赞。
下午去看司唯嫣时,她已经撕下了脖子上的纱带,露出了那片疤痕,看着在一旁痛苦得捂着头打了镇静剂昏过去的宋柳默不作声。
陆行之站在门外不远处,半倚靠着围墙,点了支烟,沉默地抽着。
他不说话,深色夹克,冷硬寡言的模样和高中时阳光开朗的少年已经截然不同。
“刚刚给她打了镇定剂和杜冷丁。”司唯嫣双手垂下放在膝上,一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套粉色的舞蹈服,款式很俗气,很符合一般直男的审美。
“阿姨,还没有好转吗?”翁星放下包,坐到她旁边。
司唯嫣摇了摇头,看着陆行之的方向,刻意加大了声音说:“没有好转,再怎么守着也无济于事,就像台风都可能推迟,没什么能回到原点一样。”
“他经常来?”翁星低声问。
陆行之微垂着头,依旧一言不发,手里烟忘抽了,烟灰夹着火星落下,烫到手背,他也没感觉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
翁星知道他,他现在在照庭治下的安保队当保安,每天干的也净是些卖力气的打架活。
陈星烈有意让他学编程,或管理,他不接受,就爱那样散漫着颓废着,只有在面对周维豪时才会露出无法掩藏的恨意,眼里有把刀,恨不得生生剐了他。
其余时间,人活着,能呼吸,却没什么精神气,整个人气息都往下沉。
这些天来帮司唯嫣照看宋柳也是沉默,沉默做事,家务拖地洗碗做饭,脏话累活他都做,就是不肯主动说一句话,面对宋柳发疯时,冷静毫不留情用绳子捆住她,再给她注射镇定剂。
司唯嫣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堵厚厚的墙,他赌上未来帮她,这样一刻也寸步不离的帮她,却不愿与她开口讲话,让她觉得他厌恶自己至极。
帮她应该只是一项任务。
静了静,司唯嫣轻轻回:“如果我是那个表白的女孩,他拒绝我,我就从崖边跳下去,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见他。”
香烟火星灼烧了指尖,陆行之垂着头,颓丧掩不住,他眼底看不见情绪,“轮不着你跳。”
“我来。”他嗓音极淡,掺着哑,“地狱我下。”
“周维豪入狱后,我不来烦你。”
淡淡一声,司唯嫣心口酸痛,垂着手,低下头去,短发贴在耳鬓两侧,锁骨深深凹陷下去。
为什么,永远这样,无形的距离阻隔着她。
她抱住翁星的肩膀,颈上的疤痕发黑,脸庞很瘦,脸色苍白,像抓住梦境里残余的丁点幻想,“星星,一定让我看见你的婚礼。”
“我要你幸福,和陈星烈。”
心情复杂而酸涩,翁星抱了下她,在她耳边轻轻开口:“我希望你也是,嫣嫣。”
翌日凌晨,翁星手机连着进了数十个急救中心的电话,将她从睡梦中吵醒,迷糊中接听,听见消息时,她的睡意一扫而空,一下清醒了。
带着手包和手机赶到医院时,只看见陆行之垂靠在墙壁边,手背和手指上沾了鲜血,已经干涸,凝结成暗红色的血块,他低着头,眼底有一圈深青色眼圈,疲惫无比,皱着眉心,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陆行之,嫣嫣呢?”翁星喘气很急,一手扶着围墙,仍是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我问你,嫣嫣呢!说话啊。”翁星抓住他手臂,像溺水的人抓住岸边最后一株稻草。
她衣服都没穿得整齐,只是一件短袖白T,踩着凉高跟,系带没系紧,嘴唇因缺水而微微干裂,医院走廊冰冷,偶有穿堂风拂过,细碎的刘海贴在她的脸上,显得急促而羸弱。
“我不知道。”陆行之痛苦地捂住头,声音沙哑至极,“我不知道。”
他闭上眼,眼角湿润了一块,有温热流过。
太混乱了,一切都太混乱了。
“她脖子上的伤疤,原来也是她打的。”
怔怔的,翁星腿有些软,一下子坐到石椅上,直直的看着走廊尽头手术室门上显示屏上亮着的“手术中”字样。
颈部受伤,几近割喉,简直荒谬。
宋柳酒精重度中毒,已经到影响神经的地步,这些年她一直有犯病起来就疯疯癫癫的毛病。
打砸家具,在那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租房里,拿着刀对她唯一的女儿哭吼,她受够这么痛苦折磨的生活了,头痛欲裂,她发了疯地一样弯腰摸过房间里每一个角落找酒喝。
司唯嫣独自一个人生活,制服不了她,在某一次和她起争执的时候,眼睁睁让她拿着开水壶砸过来,烫伤了脖子往下到锁骨的大片皮肤。
雪白的肌肤瞬间变红,然后起了一片血泡,灼伤的疼痛传来,皮肤黏腻一撕就开,能看得见内里的血肉,剧痛无比,司唯嫣偏着头,声带嘶哑得说不出话,她看着宋柳,不说话只是从眼睛里一直掉眼泪。
银色水壶砸落在地,玻璃内胆碎了一点,夹杂着血色,一摊一摊流散开来,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溢散开铁锈一般的血腥味。
血肉腐烂,沸腾冒泡,入骨髓一般的疼。
宋柳看见她这样,立刻慌了,理智渐渐回笼,又惊又怕哭着去拿冰水给她敷伤口。
软而流动的水流隔着脖颈烂掉的皮肤贴着血肉,凉,却消不下去一丝灼烧的感觉,来回挪动,动与不动都疼。
“囡囡,囡囡……对不起,你疼吗?”
“是妈妈的错……我……我控制不住,我难受……我想死……”咸湿的眼泪落在伤口上,疼痛更加一层。
“囡囡……”为什么他们永远要过这样穷困潦倒,东躲西藏,暗无天日的日子。
明明,明明曾经,她也风光无两,带着自己比旁人漂亮千倍万倍的女儿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存在。
可因为,段幼曼和周维豪,她们又重新坠回黑暗,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她酗酒更厉害,就算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会死,可还是控制不住,就算自己已经成为自己女儿的累赘,成为了和她曾经最讨厌的男人司建平一般的模样。
疼痛让人清醒,也让人绝望。
司唯嫣睁着眼,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不敢触碰不敢去看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烫伤伤痕,她直勾勾的看着宋柳,声带嘶哑,“是不是要我把这副你给的身体还给你才肯结束。”
“是不是?母亲!”
眼里流出滚烫的泪滴,每落在伤口上一次,疼痛就加剧一分。
宋柳惊惧着惊恐着,忍着病痛和心痛,伸手想去抱她,手忙脚乱,找电话打急救电话,她也爱自己的女儿,曾希望她永远是一个小公主。
可,一切都改变了,无可挽回。
司唯嫣被送到医院,那次烫伤之后,脖子上留下一大块丑陋狰狞的烫伤疤痕,宋柳也的确听话了一段时间,配合吃药,没怎么再犯病发过疯。
可自从近两年周维豪从东南亚回来,搭上了白氏,又开始在榆海公众面前活动,登上商业杂志头版,成为功成名就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后,宋柳又开始偷偷背着她喝酒。
等发现那天,司唯嫣已经劝不动她,也救不了她,每次在她犯病时,只能眼睁睁看她发疯,毁坏一切她曾不辞辛劳,精心细致搭建起来可以遮蔽一方风雨的简陋的家。
陷入泥沼,无法抽身。
而这一个月,周维豪砸店,她们搬进翁星找的公寓,宋柳犯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直到昨晚凌晨。
陆行之回去,他在这间公寓附近找了间廉租房,在潮湿得能闻见泥土腥臭味和老鼠蜘蛛四处爬行的房间里,握着他曾收藏的唯一一张与她合照的照片发呆。
她求他放过她,求他别再找她,求他别打扰她,求他别再进入她的生活。
一切都变得这样糟。
而照片上的少年少女年轻的面庞却永远鲜艳明媚。
那是她说让他请客吃饭,他笑着答应好一起在周末的饭店里拍了一张照片。
少女穿着制服衬衫短裙,长发用明黄色的蝴蝶结绑起来,手里拿着一个香草味的甜筒在吃,在摄像师拿了镜头进来时惊讶又带着笑地看向镜头。
而她一只手正搭在他肩上,笑着叫他,问:“这摄像师是你叫的惊喜呀,陆行之。”
他拿着一罐百威啤酒喝,挑了眉,看过去,混不吝的回:“没啊,公主。”
那张照片是摄像师进错包间拍下的,只是一个乌龙,陆行之却在饭局散场后,鬼使神差的找到那位摄像师花钱买了底片。
他去照相馆把那张照片冲出来,看着照片里的司唯嫣,也还是忍不住想,真好。
真好,他的公主,永远那么美好。
可没想到,这是他们这潦短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合照。
尖叫声是陡然响起的,刺耳,尖厉,公寓楼道里声控灯零零散散亮了几盏,在黑暗里显得更幽静昏僻。
陆行之赶到现场的时候,司唯嫣已经捂着脖子脸色苍白的斜靠在墙边,而宋柳挣扎着,躺在地上痛苦痉挛,手腕皮肤下成青黑色,有一片片出血孔,手指抽动着,指缝间还捏着几块碎掉的瓷碗片。
眼睛外凸,瞳孔无意识散开,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流下,她好像真的濒临死亡。
只是仍偏着头,看向司唯嫣的方向。
鲜血顺着脖颈处的伤口源源不断流出,司唯嫣单手捂着,喉间淌过一片温热,腥气在口中蔓延,她没有力气了,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唇色也是。
唯有冷寂绝望的眼底在流泪。
她的母亲犯病发疯,朝她又一次扔碗,而这次不仅仅是烫伤的程度。
手术室外走廊空旷得没有一丝风声,安静得逼人。
翁星问不出陆行之什么话,自己到前台值班护士那里询问了情况,知道些始末,心才安定了些。
她走到医院走廊尽头,拐进楼梯间出门,点了支烟,看向远处忽明忽暗的天空,开始有点犯困。
指间火星明灭,她想了很多事,都迷迷糊糊蒙了一层雾般不真切。
偏倚着墙要栽下去的时候,肩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了下。
鼻尖闻到一股消毒水的气息,男人骨骼坚硬,隔着衣料触碰,带了丝温度。
翁星清醒了,下意识后退一步,抬头看向身边人。
第69章 浅薄
夜空里只有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 男人五官俊美,在暗中看不清楚,但气质没变,仍旧干净清冽, 他穿着西装马甲三件套, 但不一样的是, 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
垂下眼眸看她,眼神温柔,如夜里的星,隔着光阴华年,要将她看透一般。
不自在地移开眼, 收回手,除却和他的最后一点触碰,翁星呼吸平缓, “谢谢, 宋墨白。”
“司唯嫣的事我了解了。”手间落空, 滞了下,宋墨白收回手, “宋阿姨的身体情况很不容乐观。”
“嫣嫣呢。”翁星的声音平淡而没有起伏。
宋墨白看着她白皙的脸庞,被细弱的光线亲吻, 和年少时的青涩相比成熟了很多, 干净澄澈,却也疏离。
“她睡着了。”宋墨白默默站在风口为她挡风,像解释:“这间医院的副主任医师是我朋友,我加班回来, 准备等他下班。”
“嗯。”翁星放松了些,疲倦又侵袭而来, 她转身往回走。
“宋阿姨的病情需要转院,不能拖。”宋墨白看着她的背影开口。
拉门把手的动作停了下,翁星回:“我会找医院。”
“我有朋友开了一家私立医院,我已经为宋阿姨联系好了,天亮前就可以转过去。”宋墨白的嗓音温润而沉稳。
他总是这样,没变过。
“翁星,不用躲我。”他注视着她,薄薄银丝眼镜镜片底的眸光很柔和,栖息温柔与真诚。
恍惚了一会,翁星好像又看见从前那个坚韧温润的少年,在母亲病床前低头,弯腰贴心为她穿鞋,用兼职赚来的钱交住院费,钱很皱,积攒了厚厚一叠,缴费大厅里风扇费力地转动,空气沉闷燥热,混杂着汗水的酸臭味,只有他一直挺直背脊,洗得发白的T恤永远一尘不染。
他拒绝她的帮助,靠自己劳动换取尊严与自己母亲生存的机会。
那时候翁星想,他不会被任何人折碎骄傲。
心慢慢安定下来,翁星对他点了下头,“嗯。”
沉吟了会,她开口:“我先去看嫣嫣。”
走廊灯光偏冷,映照在雨花石上,胃部一阵泛空,有点痉挛,翁星一手轻轻捂着胃部,往三楼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有水果的气息,病床旁边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温热的还在冒着热气的水,还有几个洗净的苹果,和一些补充维c的胶囊。
牙刷牙膏毛巾都买好了,是新的,连同一件白色连衣裙一起放在柜子隔间里。
垃圾桶里有戒烟糖的糖纸,还有截沾血的纱布。
陆行之来过,又走了。
司唯嫣睡颜安静,脖子上贴了白色的纱布,血已经止住了,一手还挂着点滴,半搭在被褥上。
翁星从旁边柜子里抱了个小茶几被出来,靠着病床边开始小寐。
其间护士来换过一次水,除此之外,其余时间都很安静。
翌日。
手机窜进几条新消息,窗外日光洒进来,手背,眼睛都是暖的。
翁星睁开眼,睡眼朦胧,看见司唯嫣半坐着倚着靠枕,苍白脸色有了点血色,她眼神很飘,不知道在看哪里。
“嫣嫣,没事了。”翁星伸手去摸她手腕。
“她要死了吗。”司唯嫣嗓音沙哑,冷静下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她从ICU出来没。”
为什么,就是戒不掉酒,要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昨天那块碎玻璃砸过来的时候,宋柳还是清醒了片刻,那锋利得能轻而易举割断血管的横切面对准了她自己,所以司唯嫣脖子上的血也不仅仅是她的。
还有宋柳的。
她捂着自己脖颈处的伤口,几乎是感受着被割喉的苦楚,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倒在血泊中痉挛抽搐,那一刻她很难想清楚,自己对于她,到底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想不清楚就不想了,可心底最深处还是不希望她死。
纵使她知道,她的母亲现在只能成为她的一个累赘,拽着她不断沉入地底。
“已经帮你安排好了,送宋阿姨去私人医院疗养。”急救四个多小时,救回来了一条命。
一手捂着额头,太阳穴抽痛着,司唯嫣想不明白,“她睡前都很正常,还拉着我看照片来着,说要和我去海边租一间房养老,可以开家海鲜面店,她擅长的只剩做面了。”
忽略她被病痛折磨的身躯,忽略她陷入癫狂时的无措,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所剩的心愿无几,可这样渺小卑微的愿望也不得实现。
眼泪掉落,司唯嫣闭上眼睛,心口一阵绵密的痛楚蔓延。
昨晚碎瓷片划过喉咙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有了恐惧,生命受到威胁,本能求生欲望作祟,瞳孔放大时,绝望,悲哀,数种情绪交叠,她甚至想,就这样把这条她给的生命交还给她,也算做是结局。
而她可以带着比爱意更浓烈的恨意离去,毕竟没有人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两次这样的狠手。
她应该恨她。
“她活着就好了。”司唯嫣觉得很疲惫,她好像也生病了,没有力气没有精力去想除此之外的其他事,“别和我说她的消息了,星星。”
“陈星烈呢?”她问。
翁星替她梳了梳头发,“他这段时间很累,因为周维豪的事,我昨晚没忍心叫他,他应该去公司了现在。”
“陆行之来过,守了一晚上。”动作一停,翁星看着她。
眼底平静,窥不见一丝波澜,司唯嫣盯着窗台上那株兰花,静静道:“跟我没关系了。”
“别和我再说有关他的事。”
她需要安静,她太疲惫了,任何一方的精神损耗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她不想再这样。
病床房门被敲了两下,护士推门进来,端了餐盘,煨热的小米粥和蟹黄小包,还有辅餐水果。
味道很好,小包里有新鲜虾肉,馅多,得是像柏悦那样爱精心挑选食物才能选出来的美味。
翁星吃了两个,还时不时看手机,他没消息,但瞥见晨报里的一则新闻。
白氏千金白枳入住甘泽寺庙,为白血病儿童祈福,并出售自己西城的别墅捐款设立爱心基金会。
目光多停留了会,司唯嫣看见,她问:“见过白枳了?”
“她好像,真的变好了。”
她坏过吗,好像一直是太骄傲,总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得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各自安好吧。”翁星拿了个苹果削皮,“周维豪会入狱,她,听法庭宣判吧。”
如果清白,那也是最好的结果。
“她热衷慈善,那间寺庙怎么样?”司唯嫣好像有些兴趣,“我们抽时间也去拜一拜吧。”
“嗯?星星。”
翁星一时出神,水果刀划到皮肤,有血珠流出来。
司唯嫣有些焦急,连忙找东西要帮她擦拭,“怎么这么不小心。”
有些失魂落魄般,翁星吮吸了下食指的伤口,放下手机起身去旁边的洗手间,“没事。”
水流声传来。
司唯嫣低头,看清新闻上的内容:照庭掌权人赴京出差,随行低调。
配图是男人的侧影,西装挺拓,碎发漆黑,手指的银戒折射冷光,气质矜冷。
落地的机场已经是北京。
新闻时间显示六点零八分,在商报一角,并不起眼,却还是淹没在底下那些夸他帅的评论中,被顶了上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翁星回来,神情自然,手机屏幕已经熄灭,她随手放包里。
又在医院陪她看了会电视。
司唯嫣也没问,直到她被人叫走。
“宋阿姨在这家医院。”宋墨白把转院手续递交给她。
翁星点了点头,“谢谢,我会去看的。”
“早饭钱,我转你。”她扫了微信二维码出来。
宋墨白低头,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心底泛过一丝平静的哀伤。
重逢至今,她没有再问过他一个问题。
她对于他的人生他的经历,丝毫不在意连他为什么回榆海也不再关心。
“他呢。”他低低问。
停顿了一下,翁星自然回:“出差了。”
“以后,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她抬头,对他极浅地笑了下。
指骨缓慢收紧又松开,宋墨白浅薄地笑了下,假笑,伪装又无懈可击,“嗯,我会祝福你们。”
“这些钱不用还。”他嗓音低淡:“你以前帮我很多。”
瞥见他眸底的坦荡,翁星才缓下心,对他笑了下回:“嗯,希望你也能找到爱你至深的另一半。”
“再见,宋墨白。”
第70章 温热
“慈善, 赌注,□□,拍卖画作,教堂捐款, 这些不都是洗黑钱的最简易方式么。”
“他去寺庙拜佛, 就真以为他成了菩萨心肠悲天悯人, 专渡众生苦厄的善人了?”
“别太天真。”
北京,香山祭坛。
层枫渐晚,绿意倾覆,有风经过,涛声阵阵。
八角亭下, 执棋厮杀,一副镶玉棋盘中,白子已成被围困之势, 一角天光也被堵住, 再也没有落子的机会。
而执黑子的男人没有丝毫手软, 一子落在合围点处,一击即溃, 棋局废了。
“我认输我认输。”温翊君扔了棋子,有些烦躁地往身后躺椅靠, 翘着只腿, 穿西装也没什么正形,吊儿郎当的,“真是跑这山里避暑来了。”
外面阳光炙热,温度已经逼近四十度, 而山中还清凉无比,气温只有二十度左右。
“我们这样不算是逃避?”他很好奇, 借着出差的名头,来这山里玩,他真的不是在股市玩不过心脏的周文泽主动退出吗。
“你已经输了。”黑棋扔进棋奁中,清脆一声响,男人收回手,一手半搭着椅背,领口衬衫纽扣解了两颗,一抹阳光落在凸起的喉结上,锋利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漠慵懒,狭长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只回答他第一个问题,拆穿也不留情。
温翊君看他这副薄情相,抓起茶杯喝了口,忍不住道:“听说榆海下暴雨了。”
漆黑眼眸沉静,亭外日光透过树枝枝叶斑驳洒落在石阶上,远处寺庙沉笃的钟声传来,显得悠远无比。
眼底神色变了点,陈星烈慢条斯理取了食指的一圈银戒把玩,嗓音极低:“台风还没来。”
温翊君意味不明,“就像你下这局棋一样,你已经是赢家,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走也不告诉,留她一个人在榆海,你就放心?”
“别忘了,陈星烈,当年没了她,你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拇指按压银戒,棱角硌着,陈星烈眼眸沉下去,嗓音冰冷,像警告:“你以为我想。”
“她不该参与进来。”
和周维豪的恩怨,从来不应该牵扯到她,他要她干干净净,永远不被这些肮脏事围困。
“宋扬留在那里。”会保护好他们,提防周维豪的小动作。
温翊君揉了揉手腕,“算了,可毕竟你在谈恋爱,作为男朋友……”应该告诉她一声。
揉了揉眉心,陈星烈脸色变得很不耐烦,没有想要听下去的意愿。
温翊君叹了口气,“就这两天了吧。”
该收网了。
这届寺庙香火鼎盛,前来参拜的人络绎不绝,祭坛里的香火延绵不绝,一直燃着。
温棠手执一枚平安符回来,身上还带着佛香,涤荡尘缘,她走近八角亭,一眼看见那就算淹没在人群里也能一眼寻到的男人。
温翊君先看到她,笑了下:“哟,求签回来了,表姐。”
温棠穿着中性,却仍掩不住那股美,她大方道:“是啊,情路坎坷,特向主持大师求桃花运去了。”
“得了吧你”温翊君拧了罐啤酒喝,“你能情路不顺,我把这易拉罐当你面吃下去。”
“应该是太顺了,顺得每条路都通罗马,能有谁不喜欢我们温棠大美女啊。”
温棠走近,踢了他凳子一下,“我刚失恋。”
“这次来真的啊。”温翊君把易拉罐捏出一个凹陷,啤酒落了点在指尖。
“真的。”她笑得洒脱,看向一旁的陈星烈,“就是有点可惜,错过身边这么一个极品,一转眼,他都要结婚了。”
温翊君这会儿彻底呛到了,“怎么了姐,你也爱他而不得啊。”
“别两边都吃啊,你真行。”
陈星烈也抬眸看她,语气倒一如既往寡淡,直接道:“没兴趣。”
温棠没站稳脚崴了下,有点气,“你对除了翁星之外的人有过兴趣吗?”
“我又没喜欢过你,我是分手,不是犯病,你也就这副皮囊能迷惑人。”她毒舌道,却也忍不住欣赏这人。
残忍冷静,寡淡又拽,很容易让人心动沦陷的。
陈星烈勾唇低笑了声,看见她手里握着的一块符,停留两秒,移开目光,抽了根烟咬着,散漫而不经心。
“姐,你也信佛啊,求的这是什么符,给我看看?不会是姻缘吧,你怎么对你前任这么好啊。”温翊君好奇,要去抢那符看。
“拿开你爪子。”温棠拍开他手,“这是平安符,我前,前朋友,求我我还不给。”
祭礼焚香,求签虔诚,护一生安乐无虞。
她点了点平安符尾端的银扣,“这有一个好意像,签签环扣,铃系有缘,所爱此生,安虞无恙。”
榆海。
翁星陪司唯嫣办好出院手续的那天正好是他离开的第二天,微信里的聊天只停留在昨天的记录。
她晚上发的消息,他近凌晨回复。
曾寻一颗星:〖我听人说你出差了,公司事很忙?〗
〖什么时候回来,我来接你。〗
〖阿烈,别逼自己太狠,有什么事你可以对我说的。〗
〖等你回来,小猫等待.jpg〗
他的回复很简短,只有两句。
cot:〖嗯,在北京。〗
〖归期不定。〗
还有一条他发了宋扬的手机号码给她,似乎是让她有事就找他的意思。
看见这两条回复,翁星心往下沉了沉,她读不懂他。
归期不定是什么意思,不回来了么,出差也没有主动和她说,他这么忙吗。
乌云翻滚,电线被风扯着,缠绕成一团,路上行人行色匆匆,似乎是要下雨的前兆。
翁星牵司唯嫣的手走出医院大厅,看见陆行之的车,司唯嫣抗拒,她只得带她走到一旁去。
雨点来得急,没一会便下大了,似乎前几天的烈日都是假象,假象被划破,亟待揭露。
宋墨白的车在附近,他过来时携了一身雾气,在大雨覆下的天气中,他撑伞下车,替她么拉开车门,极绅士温柔,“我载你们一程。”
司唯嫣怔了怔,回头眼神询问了下翁星的看法。
雨点落在白皙面容是,裙摆湿了,疲累倦意袭来,翁星站在雨伞下,抬眸看他,杏眸眼底沉静无波,手包手链沾了水珠,缓了会儿,她才开口:“走吧。”
三人上车,翁星和司唯嫣坐在后座,宋墨白递了两瓶热好的牛奶给他们。
陆行之的车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雨幕如帘,柏油路上的污垢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司唯嫣看向男人沉熟温柔的模样,心底情绪也很复杂,最后是他开口:“好久不见,司唯嫣。”
“这些年,你们还好吗?”他问得随意,重音却加在了那个们字上。
还是在意,不能忘怀。
司唯嫣捏着一条脱锈的银手链,轻描淡写道:“只是脖子上又添一道疤,不碍事。”
瓷片割伤静脉,血液涌出那一刻,她只觉得温暖,喉头有一股温热的暖流涌出,一切具象的事物都在眼前放缓,她只是以为自己会死,仅此而已。
“这些年,也就这么活着。”乏善可陈,尽是些琐碎得磨人头疼的事。
“我在国外七年。”翁星静静回,声音平静,没有再进一步阐述的意愿。
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宋墨白不经意提起:“过得好吗?”
“还好,你呢。”友好回应。
他低下头笑了笑,“不得懈怠,持之以恒。”战战兢兢地一步一步往上走。
“易蓝曾经说的对,我们这些成绩好的,毕业了也还是只能被他们花钱雇佣。”
“只不过,有高薪的嘘头。”
这个世界阶级分明,只是有人风光不再。
“你已经比很多人优秀,你年轻有为,宋墨白。”翁星轻轻开口。
“嗯。”他笑得由衷,却又有些悲伤,“只是人握得住的东西是有限的。”
就像他,永远抓不住她,年少或成熟,都是如此。
空余无望爱恋。
下车时,宋墨白递给他们一把大伞,并嘱咐了她照顾好自己,网上的消息不用过多在意。
翁星对他点点头,带着司唯嫣回了自己居住的公寓。
接下来一周都是阴雨缠绵的天气,书架上的书返潮,纸页润了,黏成几页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她照顾司唯嫣,去医院看望宋柳,偶尔会合宋墨白交谈,上下班,不主动找他,聊天记录也就停在几天前。
舆论起势时是在第五天,照庭被爆出黑料,服装过敏,劣质伪劣产品,甚至有食品安全问题,一大群人围在公司前举横幅抗议,记者拿着话筒争相恐后询问每一个出入公司的员工。
网上黑热搜骂声不绝,股价一落千丈,指数走低,开盘跌停。
连在亭溪苑的陈津滕和楚凝云都收到了恐吓信,陈依伊发消息找她哭诉,说不敢去学校了。
阴天,一切仿佛都乱套了。
翁星处理公司层出不断的事,分身乏力。
转机是在白枳搬出甘泽寺,她当众宣布会举办慈善晚宴为山区孩子捐款祈福,并一力担保照庭,说假货的损失和食品安全的医药费白氏会全权负责,双倍赔付。
撤热搜,消词条,力挽狂澜般,几乎一天之内,那些恶评全都消失无影。
慈善晚宴上,周文泽脸色很差,举着酒杯,当着白枳的面把酒泼到易蓝身上,盯着白枳冷冷开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背叛的人。”他压低声音,贴近她耳边,似警告:“我弄死她。”
私下记者报道两人不和,白氏企业似有决裂迹象。
周维豪的丑闻也是那天之后被人陆陆续续爆出来的。
起先是一则打了码的他辱骂女声的视频在网上流出,紧随而来的是他猥亵的事,以及他靠空壳公司套现,逃税,敛财等等。
这些消息仿佛旦夕之间便从互联网各个角落涌出来。
股市动荡,白氏市值蒸发净亿往上。
连潮汐也被人推出来,有网友扒到潮汐里被锁码的暗页,捕捉到里面出现频率最多的字样。
她,星,笑,开心……
断断续续就这几个字,再往里却扒不出来了。
网友纷纷要白氏给个说法,为什么自己用了那么多年的软件还藏了掩码,还有另一个界面,是不是他们的信息都被盗用,在暗网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事情发酵了两天,最后是白嵩明出来,说设计这款APP的人现在已经不在白氏,网址密钥已经丢失,无法进去,但绝对安全。
白枳还顺应那些词语,编了一个女孩暗恋男生的故事,曾在这网页上孜孜不倦的写内心独白日记,但最后男孩也不曾知晓她的心意,这个网址也因丢失密钥而被封存,成了不能诉诸于口的秘密。
故事编的很令人动容,对现有的数据线索都无比契合,水军下场,风向很快被带转,一场危机被化解。
从记者发布会上下来,白枳径直去了洗手间,水流冲刷手指,缓慢到快速,温和平静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扭曲。
她扶着洗手池,厌恶地皱眉,最后只能把一旁的手包打散在地,痛苦尖叫:“啊!”
潮汐,朝夕,他们曾多么深爱。
只是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呢,还将那个掩码藏在源程序内,没人能破解,除了他。
周维豪倚靠着门栏,看着她嘲讽地笑:“他们知道你这么疯吗?”
“你帮照庭,和我作对,这样的报应,远远不够。”
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流,眼眶发红,白枳看了眼摔在地上屏幕碎成蛛网的手机,冷冷开口:“那你呢,这些天的爆的料,还不够你吃吗。”
“你手上多脏,你心里不清楚吗。”
周维豪走上前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俯身亲下去,“所以啊,我们天生一对。”
“他有什么好?”他笑得嘲讽,胜券在握,“早晚要一无所有。”
“躲北京就能逃过了。”他压着她,令她反抗不得,一手扯着她的头发,“他做梦。”
白枳闭眼,心底一阵犯恶心,他一松懈时,立刻推开他,“你最好真的把你那些事清理得干干净净。”
提了提眼镜,周维豪擦了擦唇角,似有余味:“他们没有证据。”
现在外面是怎么骂他的,明天就要加倍换回来,要视他如神邸,要在他面前跪拜叩头。
睚眦必报,他从不会让玩过他的人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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