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借火
洗漱干净, 随手拿发绳绑了头发,整理好心绪,翁星下楼。
阳光很好,花园里枝枝蔓蔓, 有玫瑰吐露新蕊, 花尖缀着水珠, 沿着环形楼梯下楼,高跟踩在楼梯上轻响,略微燥热,柔腻脖颈间出了一层细汗。
深呼吸,翁星维持冷静, 都是成年人,她昨天的确任性了,一头脑热抛下项目跑回榆海, 还大哭一场, 借着酒意就贴上去强吻人家。
一团糟。
花园内摆了烧烤架和餐桌, 新鲜的食材刚从跑车上搬下来,几人蹲在那儿商量怎么烹煮。
银杏树下的乌木藤椅上坐了一人, 枝叶罅隙间昧着光影,搭在扶手的手腕骨骼凸起清晰, 一块银白色的机械腕表, 指针微晃着光,另一手里似乎拿了份企划书在看。
斑驳的光点吻在男人喉结上,往上是流利的下颌线,薄唇, 挺直的鼻梁,一张脸轮廓深邃, 比少年时增添了成熟的男人味。
痞坏玩味起来像个玩世不恭的纨绔,正经认真时又显得斯文禁欲。
“翁星。”清脆一道女生,温棠在遮阳伞下洗手,水流浸没修长的手指,她身旁摆放了一盆牡蛎,甩了点水,她伸手招招她:“过来,来我这儿。”
脚步一顿,翁星安静地看着她,没表露出情绪,有些捉摸不定她要干什么,宣示主权还是其他?
愣怔片刻,温翊君取了酒过来,冰块冰镇着啤酒和红酒,冷气直往上冒,看见了她,也笑了下,“下来啊,翁星,好久没见了。”
拉了把椅子坐下,他闲适而放松,“不认得我们了?”
人字拖,宽松T恤长裤,一侧衣兜上挂着墨镜,温翊君模样没怎么变,仍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见人都带着三分怠惰的笑。
还认得,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高中那会儿,陈星烈走哪都爱黏她,带她和他那些最好的兄弟也聚过不少次,她拘谨,他总爱逗她,看她害羞,剥虾给她,甜点奶茶都没少过。
弯唇笑笑,翁星礼貌回:“记得,温家的哥哥。”
这里年龄只数她最小。
温翊君仰头笑,像听见什么好玩的事,不住去看自己身旁面无表情冷着脸的某人。“唉对是我,来一起聚聚。”
也不再扭捏,翁星下楼梯,踩着草地往那边走起。
有人吹了声口哨,宋扬不知从哪儿窜出来,“那,翁星妹妹,你记得我吗?”
这人倒一改之前的潮人打扮,深色工装服,头发比寸头长些,皮肤黑很多,有种憨劲在,他欠揍一样,“该叫我什么?”
下一秒,温棠扔了个牡蛎壳过来,砸到他肩,“叫你傻/逼。”
“当了两年兵还没正形。”
翁星笑笑,礼貌道:“宋扬。”
宋扬揉了揉头,看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嗯嗯对,是我。”
清洗食材,摆弄烧烤架,有人裹着手帕端了一锅海鲜煲汤出来,温棠一直在弯腰忙着帮盛。
翁星也走过去帮忙,手指拿小碗接住,发丝垂在耳畔,明净温柔,她一直抿着唇角没说话。
“你不认识我?”
翁星言不由衷,撒谎,“没什么印象,应该是不认识。”
半圆弧形耳钉,温棠的漂亮是有那种攻击性的漂亮,皮衣衣兜拉链半开,她没什么避讳,欣赏一样的看她:“你真漂亮。”
指尖微顿,翁星轻回:“谢谢。”
“也很可爱。”温棠对她勾起唇角笑,明艳的美,“我记得你,高中那会儿见过,你是阿烈的前女友。”
“—砰”的一声,手指松了,手中搪瓷勺摔到地上,磕落了一块瓷釉,她蹲下身去捡。
“表姐,你又在瞎说什么呢?”温翊君走过来,接过翁星手里的碗,他帮忙舀。
“翁星,别介意,我表姐她说话口无遮拦。”他也没听清楚温棠说的什么,但语言上就偏袒她。
捡起搪瓷勺,翁星勉强笑笑,“我没事。”
近水楼台,好兄弟的姐姐泡他是比较容易,情有可原。
维持着冷静,翁星另选了份插花的事做着,听他们聊天,她也没再看陈星烈一眼。
他倒是也一直低着头,翻完企划书,抱着笔电在敲,他们怎么样,他并不关心也不在意。
拇指压着键盘,左手腕腕表往上是一片纹身,小臂到肩膀,纯黑T恤下,抑着股野性的痞坏。
高中的时候,他兄弟为了装酷去纹纹身,拖他去,他都没去过,原因很简单,就是当兵有限制,有纹身不能入伍。
那时候他低头,伸手揉她头,逗她:“我不纹纹身,是为了理想,就像我绝不看别的女孩一眼,是为我女朋友守男德。”
“靠,陈星烈你真骚。”旁边兄弟再也看不下去。
翁星脸红得不行,看也不看看他,被他轻抱如怀里,他嗓音低哑,闷着股笑,“你老公牛逼,禁得起诱惑。”
那么多表白说喜欢他的女孩,他没分过一个眼神,所有的喜欢都给了她,只爱她一个。
耳热得发烫,翁星轻昂了声,嘴角翘起弧度。
…
心底闷闷的,翁星没再去看,也没再去想。
七年时间,的确足以淡忘一切,她高中的很多事都记不太清楚了,唯独关于他的记忆,大部分还是清晰无比。
但其实也该淡忘了,他们都有新的生活,既然无法和好如初,只能学着释然放下。
昨晚的事,当个插曲揭过,翁星没提。
吃饭的时候也特意离他远远的,把他旁边的位置让给温棠。
但不知怎的,温棠挪了个位,他旁边的位置就空着。
姗姗来迟的封承西坐过去,稀罕道:“我们陈大少爷今天舍得回来了啊。”
“你去看你妹没,她早恋要被请家长了。”他笑着开口。
一手搭在餐桌上,垂了点眸,陈星烈嗓音淡:“别废话,吃了。”
的确饿了,翁星拿了块小蛋糕垫肚,又跟着吃了不少烧烤和海鲜。
没聊过去,也没聊不想干的感情,一顿饭氛围都很好。
唯独封承西拿着个手机开视频,腻死人的语气叫:“老婆,我们在吃了,你呢。”
“老婆,购物快乐,嗯,卡里钱管够。”
“老婆贴贴,mua~”
搁了筷子,往身后椅子一靠,摸了包烟出来没点,眉眼垂下,拨弄着手里一块小刻刀。
温翊君听不下去,“封承西你吃饭能别这么腻歪好吧。”
“就你有老婆了,服。”
前些年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浪子,都以为他这辈子就那样了,玩到死,没想到家里给他指了门亲事,才结婚两年,他倒真收心,爱他老婆爱到不行,每天三件事,吃饭睡觉找老婆。
其他几个根本受不了他。
“难道不就只我有老婆吗,你们羡慕嫉妒恨去吧。”封承西瞄了眼陈星烈,低笑,“你老婆跑了噢。”
“滚。”陈星烈把拿刀插他旁边的蛋糕上,冷拽着一张脸摸烟盒起身。
“你是不是欠!”温翊君拿小番茄扔他。
还是宋扬憨憨的,直接问,“翁星妹妹,你没交男朋友吧?”
吃蛋糕轻呛了下,翁星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摇摇头回:“没有。”
“那就是单身啊,单身好!”宋扬加大声音,生怕谁听不见一样。
“我们都单着呢,除了这条狗。”他指了指封承西。
怔了下,翁星一时有点迷茫,陈星烈也单着,和温棠分了?
她勉强笑笑,没往下接话。
翁星在茶花树下找到他,半靠着墙壁拢火点烟,身形瘦削挺拔,侧脸轮廓深,额间碎发漆黑,轮廓厉而冷。
远海勾着浪花,礁石表明碎起飞沫,浪声阵阵。
指间烟雾飘散,青白色,略带有些烈感清凉的味道。
翁星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几秒,她走过去,高跟敲在小路石子上,茶树微随风晃动,阳光透过罅隙落下,斑驳吻在她肩颈上的雪白肌肤上。
长发撩着淡淡茉莉香,她身高堪堪只及他下颌,平视过去,看得见他凸起的喉结和旁边淡青色的血管。
挺冷感,撩人。
抽了他烟盒里一根烟,抵近,指间夹着凑近他微微动漾着,用烟尾去沾他手指间的零星火星。
低眸,陈星烈看着她挑了挑眉。
“借个火。”翁星坦然无比。
眯了眯眼眸,陈星烈淡道:“你抽不了。”
“借不借?”翁星仰头看他,也不闪躲。
冷调的乌木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风晃枝叶,空气微微潮湿,他那样半低着头看他,眼神玩味又带着股坏,一张脸撩人,勾得人想犯罪。
长指摁开打火机,一簇火苗窜出,他一手半拢着风,淡淡看她,漆沉眸光从那双杏眼下至偏粉的唇角,软泥似樱花碎开。
某些不明意味的记忆被勾出来,食髓知味般,漆眸略深,情绪不明。
相靠近了些,感受到男人身上凛冽独特的气息,翁星凑近咬着烟嘴,烟尾对近火苗,在阴影里微微发亮。
烟被点燃,爆珠没被捏破,吸了口,辛烈刺激,瞬间翁星被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侧身到一边去咳。
陈星烈低笑了声,“说了不听。”
他抽的烟太烈,翁星平时偶尔为了缓解压力会抽细长清凉的女士烟,不呛,能让她很快镇静下来。
翁怀杰和柏悦都反对,某次撞上了她抽烟,翁怀杰沉默了许久,才问:“是不是因为他?”
在阳台静了好一会,黑暗吞没天空中寥少的几颗星,翁星缓慢会:“不是。”
只是心里难受,想找个法子发泄。
不信邪,低头,食指轻轻捏破烟嘴的爆珠,翁星夹起又连吸了两口,勉强稳住没咳嗽,她笑笑,洒脱道:“也就这样。”
“是吗。”他的嗓音没有波澜听不出情绪,单手插兜,眼神淡淡的。
翁星笑笑:“是啊。”
烟灰轻散了点,焦油和尼古丁气息麻痹神经,翁星抬眸静静看他,五官轮廓到耳骨上的黑痣,这人怎么这么多年来,越长越帅。
“昨晚谢谢。”她轻轻开口。
眸光从她唇上移开,吸了口烟,他没回。
前天才见识她那股气势汹汹一点不想和他沾上关系的模样,猜不透,心底略烦躁。
“什么打算?”他问。
“去给诗寻扫一次墓。”翁星低低开口,情绪又抑了点,“昨天想的是在榆海看看他们,看完就回LA。”
掐掉指间烟,陈星烈脸色冷下来没回。
“今天好像想通了,都过去了。”翁星神色释然,“不会再那么幼稚。”
“所以?”他嗓音极低。
翁星耸耸肩,“先不回去。”
撕了点烟丝,把火星碾灭,长发盈着指间,有点痒,她伸手,淡笑:“我钱包手机?”
食指银戒淡泛光,陈星烈低眸看她,眼神淡:“落车里了可能。”
想起昨晚的事,应该还是他抱她过来的,脸色有点不自然红晕,翁星开口:“车在哪,现在去取啊。”
捏着打火机翻盖,陈星烈嗓音浸了点哑,笑意散漫:“不凑巧,司机开走了。”
“我证件现金都在那里面呢,你司机开哪儿去了啊?”翁星着急,就想去找。
扔了烟蒂,喉结往下,冷淡一截,陈星烈前进一步,抽了张黑卡递给她,低淡道:
“跟我。”
第52章 颓色
愣怔了下, 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便被塞进那张银行卡,指间冰冷,触感很凉。
一瞬错愕,翁星还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他就迈开长腿走了, 掌心里抓着车钥匙, 指骨处银戒微微反光。
脑袋宕机了会,随后跟上去,翁星抓握着那张卡,直到他把那辆银白超跑开出来时还很茫然。
降下车窗,一手搭着车窗, 他敲了敲,语气淡然:“上来。”
温翊君一行人聚在后面,一块儿看热闹, 眼底藏着揶揄的笑意。
此刻翁星才理解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意思, 是跟他一起去找东西, 她都想哪去了。
拉开副驾驶座的门,翁星弯腰往里座, 一手扯着安全带,一手伸过去把卡递还给他。
车内空间偏狭, 没任何多余的装饰物, 中控台上一包烟和储物柜里一本编程书,烟草味甘偏苦,有淡淡的佛手柑的青涩气息。
呼吸清晰,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凛冽侵入。
座位稍硬, 后排狭窄座椅上搁放了一套黑红色相间贴满标签的赛车服,这是独属于他的私人空间。
十秒, 三十秒,他一直没接,眼皮也没撩一下,侧脸轮廓锋利,眼皮半耷着,眼底情绪辨不清。
“我不要你的钱。”翁星平静道。
摸了根烟叼着,陈星烈单手划手机屏幕,上面现出一副定位图,他扔中控台上。
翁星看了眼,上图显示那辆越野车的定位,现在在上海。
“什么时候开回去的?”她错愕。
“今天。”食指揉了揉眉心,倦意疏冷,他淡淡道:“这事是我抱歉,卡拿着,有想买的东西就买。”
翁星又堪堪收回那张卡,只得开口:“那好,我拿到钱包和手机把钱转给你。”
“系紧。”低低一声。
点火踩离合,发动机引擎改装过,一路速度驶得飞快,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下飚,景物飞速掠过,翁星一手抵着座椅软垫,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才意识到温翊君开的酒店是个赛车酒店,他是来这儿玩赛车的。
这地段蜿蜒,山路又陡,还是野外,那么危险,他真是不要命。
呼吸攫住,脸色一点一点泛白,翁星感觉自己有点呼吸不过来。
一言不发,耳畔只有风声和引擎声,抿着唇角,翁星脸色有点差。
转过最后一个大弯,汽车驶近山脚,速度渐渐放缓,翁星手心里都是汗。
单手控方向盘,他拿了瓶酸梅茶给她。
“你平时都这么玩命开吗?”翁星声音里说不出的冷。
油门已经熄了,由着惯性,车还在往前驶行。
半撩着眼皮,陈星烈没说话,冷淡闲然,眼底淡漠,没什么关心的事低低“嗯”了声。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翁星声音里还隐隐有怒气。
“知道。”他嗓音低,抑着平淡,听不出情绪。
“在海边山崖弯道这样开,你真是疯了。”
“我减速了。”改装发动机后有速率限制,他刚刚开得已经足够慢,“不会有事。”
“那要是万一呢,你有没有想过你家人和……”顿了下,翁星没提自己,“都会很难过。”
“陈星烈,你考虑过吗。”
勾了勾唇角,点了支烟,降下车窗,他没回。
那些所谓家人的关心他不在乎,前些年经历过的遭遇感受到的情绪,对他们生不出一丁点爱。而翁星呢,从那次毕业旅行回来后,心也死了,他没感觉。
靠着猛烈的刺激和疯狂度过那段泥沼般的黑暗日子,喝酒抽烟通宵,赛车深潜跳伞,玩各种极限运动,用另一种疯狂的生活刺激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他做好出意外随时死的准备,也觉得自己最多活到四十岁够了。
反正这人间,也没什么值得他念想珍藏。
烟灰积了一截散落,单薄眼眸微垂,低笑了声,他回:“我改。”
“啊?”翁星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好,有点惊讶。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改。”只要她在他身边。
种种花养生,保温杯里泡枸杞,养只猫,每天都能见她,就这样活到九十九,好像也还不错。
“那就好。”翁星笑了下,唇角梨涡很浅,眼睛弯弯的,“开慢点。”
于是后一程路,损耗着几百万改装的发动机,他也开得极慢,红灯停绿灯行,甚至路过的电瓶车都超过他们。
翁星斜靠着座椅,低低吐槽,“也不至于这么慢吧。”
弯了点唇角,陈星烈嗓音低哑,“要我开快?”
“别了别了,这么多车。”翁星连忙摆手。
到南山公墓时已经是下午三点过,烈日正盛,墓园里没什么人。
翁星手捧了一束章诗寻生前最喜欢的紫色鸢尾花,沿着最右边的台阶拾级而上,她在陈砚之的墓碑旁边找到了她的。
她的爱人去世时二十九岁,她二十六岁,还是比他小,在他面前有当小孩任性的资格。
章诗寻也做到了,她实现了曾对他说的诺言,成为闪闪发亮的大明星,养他,不用他担心。
照片上的姑娘还是二十岁的模样,长发微卷,穿着浅色碎花裙,眼底有光,笑容清澈,还在期待她的砚之哥哥什么时候约她出去约会,她要吻他,要毫不怯懦的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那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年,遇见他,此后一生都用来缅怀。
眼睛酸涩,翁星伸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女孩的脸,这是她的遗言,用二十岁的照片当遗照,身旁是二十九岁的陈砚之,他们永远一如初见。
在深海荒岛里,被他拦腰抱起,在潮涨中救出来时,她的心就完完全全为他悸动。
“对不起,诗寻,我来晚了。”祭拜叩礼,翁星虔诚,“希望你和砚之表哥在另一个世界幸福。”
朝朝暮暮,长相伴。
眼睛发酸,眼眶湿热,翁星出来的时候已经擦干了眼泪,她看见等在树荫下的男人,半倚靠着车门,身形颀长,碎发漆黑,T恤长裤,腕表微微泛光,深邃眉眼下,还有些少年时期的肆意恣傲,很帅。
眉眼垂着,他眼底情绪不明。
心底有点难受,自己让他送自己来这儿,估计又勾起他表哥的伤心事。
翁星有些歉疚地走过去,轻轻开口:“谢谢你,还有抱歉。”
“诗寻她能和砚之哥哥葬在一起。”是因为他的帮助。
看着她眼角红红的,他声音沉了点,淡回:“没事。”
“是我没照顾好章诗寻。”没照顾好他哥唯一爱的女人。
“不怪你。”翁星轻回,诗寻她决定好的事一向没有人能改变,她应该很早之前,就选择好了这样的结局。
风声微动,树间鸣蝉,谁也没再说话。
等到回到城区,翁星让他把车停靠在路边,“就到这儿吧。”
长指指骨微弯,漆黑眉眼压下来,他没吭声。
“我在附近找个短租房住几天,你拿到我手机钱包的时候再联系我吧。”
礼貌,疏离,急于和他撇清关系。
指骨微微用力,手臂青筋凸起,陈星烈冷着脸,眼底淡漠而冷。
“这两天的事谢谢你,昨晚是我不懂事,都过去了。”她平静而温和地叙述。
仿佛已经将过去完完全全放下。
喉结微滚,低嗤了声,他道:“过不去。”
松离合,踩油门,他直接开车把她送到温翊君公司下的另一家酒店,在市中心,购物方便,交通便利。
用他的身份证订了半个月房间,房卡给她后,他没停留转身直接走了。
翁星握着房卡站在门口,看着他开车离开,他没回头看一眼。
心绪难明,有点涩涩的,翁星回酒店先住下。
登邮箱查看消息,腾飞中标的消息就这样涌出来,冯主管和林义章都给她发了邮件,甚至公司赵总也发了邮件给她,语气都很好,夸她的方案和设计完美,才能拿下这次项目,并且体贴地给她休了一周假,让她那之后再回来述职,还有奖金发。
不过中标的限定条件就是他们公司要和远柘一起研发这款新ap,共同做出成品,项目经费对半分成。
翁星很清楚自己的设计得不了奖,所以是远柘手下留情或者他们的设计出现严重的失误,如果是第一种,翁星想不明白。
不过既然事情都发生改变了,也就顺其自然,翁星回了邮件,答应下周回去入职。
那晚,陈星烈就让人把她的钱包和手机送来,翁星下去的时候没看见他人,只有司机,
霓虹灯闪烁,街灯如水,车流像一条流动的丝带,掺杂点夜风,微微偏冷。
翁星接过手机钱包道谢,裙摆贴着脚腕,脑海里又止不住回想起他的脸。
没有互换联系方式,没有寒暄,他也不缺女生喜欢,大概就这样了,各自安好。
心里很乱,他的情绪捉摸不定,但翁星能感受到今天他走的时候心情并不好。
今晚也不愿见她,又想到今天他说的那句话“过不去”,他还是怨她,讨厌她。
深吸一口气,翁星上楼,尽力摒除这些想法,开始安排后面几天的行程。
第二天她回了桐雨街,街口变化很大,老旧房屋被拆掉,新的高大建筑修起来,婉清旗袍店空了,用毛笔书写的牌匾也东倒西歪,那颗大榕树被砍掉,翁星曾居住的那栋房已经荒废,庭院里杂草丛生,竟然没人居住。
街边小吃摊换了位置,再也找不到槐花饺子,她路过那里,那些人有熟悉的乡音和面貌都识不得她,拘谨礼貌地叫她闺女,吃碗面。
心里一阵失落,翁星搭车去了学校,站在校门口看了一会儿,正巧遇上学生放学,穿着制服的少男少女们出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路边奶茶店小吃摊里挤满了人,他们永远青春活力。
“依伊,陈依伊!”熟悉的名字。
翁星怔了下,手便被一双柔嫩的手牵住,陈依伊已经和她差不多高,绑着高马尾,眼睛大,双眼皮褶皱很深,水灵灵的,很漂亮。
“姐姐。”她叫她。
她身后还跟了个模样安静俊秀的男生,制服穿得工整,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的眉眼和陈星烈有三分相似,不过没了英气,肤白眸黑,显得俏皮可爱。
“是你,姐姐。”她一眼认出她,让她哥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女人。
“伊依。”缓了缓心绪,翁星轻轻开口,对她笑笑,“我请你喝奶茶吧。”
和她进了附近一家奶茶店,刚坐下,陈依伊把书包取下来,身旁男生自然而然的就接过去。
“你见我哥了吗?”她开门见山。
迟疑了会,翁星没回。
陈依伊又继续开口:“他好多年没回家了,我去上海找过他,他不见我。”
“我妈说,他恨我们。”吸了口奶茶,陈依伊有点沮丧,“好像没人能走进他心里。”
“除了你,姐姐。”
捏吸管的手用力,翁星勉强笑了下,“怎么这么说?”
“他只认过你是他女朋友。”拼尽全力,只是为了你。
鼻尖一酸,垂下眼睫,翁星木木地回了句,“好好学习。”
男生等在外面,叫了陈依伊一声,她抱着奶茶离开,弯起唇角笑,“姐姐,你一定一定要记得去找我哥哥哦。”
“我等着参加你们的婚礼。”
女孩和男孩并肩出去,垂下的手十指紧扣,无比相配。
第三天她去了榆海监狱,通传之后,陆行之不愿意见她,翁星在大厅铁椅上坐了许久,心底闷闷的,说不出的压抑。
查官网,他还有半个月就可以假释出狱,而她还没有嫣嫣的一点消息。
她母亲酗酒,父亲去世,又辍了学,这些年应该过得很艰难,翁星想象不出她是怎样熬过来的。
座椅冰凉,指尖垂着,翁星觉得很挫败,她一手压着眉心,轻轻揉了揉。
风扇吱呀吱呀地转,来来往往穿着制服的人忙碌不停,铁丝电网高墙内是另一个灰暗世界,陆行之独自在那里生活七年,隔绝一切人声,
物是人非,他们曾经那么要好过。
眼睛酸涩,翁星强忍着没哭出来,手撑着额头,一手挡着眼睛,大厅工作人员过来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说没事。
不知过了多久,翁星听到一声低低的哽咽,悲伤无形,手指甲抓着沙石也往泥地里陷。
这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翁星连思考的勇气都没有了,抓起包就往门外走,灰土砖墙缝隙里留下指甲印,淡淡的小苍兰香水气息。
沿着荒草地尘土飞扬的公路往前跑,翁星大喊:“嫣嫣!”
“嫣嫣,是你吗?”
“嫣嫣,我知道是你,你出来见我一面!”
“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芦苇被烈日晒得焦黄,监狱桥下一条小河已经干涸了,河床上积躺着碎石和生活垃圾,鱼的尸体已经腐烂得只剩下骨头,在夏日高温里散发腥臭。
蚊虫飞蛾很多,沿着灰白的公路往前爬,飞来飞去,织成一张黑色的罩网,蛰在皮肤上很快就起了一个大包。
又痛又痒,心口像被人砸了石头,翁星再也忍不住,眼泪流出来。
司唯嫣离开学校那一刻起,她就给她发过很多消息,直到走的前一天也没有停止寻找她,她想帮助她,她想见她,想念她,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在国外这七年,从交叉到完全不相干的平行线,和陌生的人一起上学放学读书,她都想她。
纵使她的目的最初并不单纯,搭救她只是因为她戴了柏悦奖励的一块Cartier的表和曾在茶楼见过她,可一起经历那么多事,她早把她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了。
她希望她能过得好,真真切切的。
靠着桥栏,翁星缓过情绪开口:“嫣嫣,别躲着我,你有什么难关,我们一起度过好吗,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
摩托飞驰而过,溅起一地尘灰,简陋石桥下,身形瘦弱的女孩把自己藏进刺叶比刀片锋利的芦苇丛里,一手捂着脸,无声痛哭。
天蓝,无云,两架飞机驶过,在天空中摇曳出不同路线交叉的两条细白的轨迹,很快湮灭在云层里。
一如年少的他们。
回腾飞述职时间刚好是周一,办公室里的人都很友好热情,戚柔拿了盆小仙人球过来,轻轻开口:“姐姐,你的设计好厉害,写的程序没出过差错,这盆仙人球就先拜托你啦,你无论到哪里都要好好养哦。”
小仙人球只有巴掌大小,在一个小小的深绿色的盆里,青绿色,长势很好,刺球尖尖的,远远看去却很柔软。
搁了钢笔,翁星接过勉强对她笑笑,“谢谢。”
“星星,你怎么好像回家一趟心情不怎么好诶?”戚柔好奇,她最近和徐斯万联系上了,每天都觉得甜甜的很开心。
“我没事,先查bug吧。”点开电脑屏幕,翁星开始运行数据。
冯正鸣携着企划书过来,一脸春光,“那个小翁啊,这次你是功臣,我们腾飞要和远柘合作,这次要派遣程序组的成员过去共同工作学习。”
“翁星,我们赵总很看好你,期待你在这次ap设计里表现优异,争取把远柘的技术员挤下去,让我们夺走第一署名权。”
他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我宣布啊,技术部这次参与和远柘合作的人成立为A组,由翁星带队,名单如下。”
“程昌,罗洋,寇婷婷……”
说完这些,他满脸堆着笑,继续开口:“今晚我们和远柘技术部那边对接,一起聚个餐,开个迎新宴,总经理也要出席,你们记得准时参加。”
说完这事,冯正鸣就转身走了,办公室却沸腾起来,都在兴奋,说能去远柘技术部,回来肯定升职加薪,而且今晚总经理都要参加晚宴,可想而知高层有多重视这次合作。
一上午焦焦躁躁的,人心浮躁,刚拿下一个项目,办公室里没多少人在认真工作。
翁星敲代码没敲几行,就有人过来问她,“哎,星星,你去远柘能能看见他们总裁吧,特别帅那个,传说是个玩咖。”
“你见到他之后能不能悄悄拍张照发群里给我们看看呀,我们真的很好奇。”
“没听说,不能。”翁星都不知重复这句话多少遍。
一天下来疲累不堪,下午提早下班,女同事都早早回去打扮,翁星懒得收拾,就打算西服衬衫裙过去。
她在办公室的桌上趴着补觉,刚睡没过五分钟,赵总秘书Linda就神神秘秘跑过来,给了她套偏正式的礼裙,让她去换了再补上装。
赵勋晖很看重这次聚会,让她好好打扮作为公司的门面亮相,并且想和远柘寻求更多的合作机会。
不得已,只好换了,浅蓝色鱼尾包臀裙,外搭同色系罩衫,发尾微卷,口红颜色抹了丝浅杏咖,眼尾勾了点眼线上翘,清冷又漂亮。
到NSK的时候刚过晚七点,一行人下车,穿一天的高跟脚酸,翁星站路边吹了点冷风冷静。
夜色温柔爬上路人的肩,NSK会所地处商圈,地段繁华,高楼鳞次栉比,来往的人皆衣着光鲜。
翁星想起陆行之,又想到司唯嫣,这么些年,他们像活在两个不相干的世界里。
还有陈星烈,上次分开已经差不多一周没见,湖珈山的别墅他没回来过,也不知现在是在榆海还是回了这儿。
寇婷婷穿着长裙款步而来,提醒道:“星星,赵总在催你进去,远柘的人都已经来了。”
“开心点啊,多笑笑,这次是个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撕了颗酸梅糖醒神,翁星对她笑笑,“嗯,我马上来,你们先进去吧。”
又等了五分钟,不得不去的时候,翁星才进会所,聚会包厢在七楼,摁电梯上去,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夜景。
一瞬间,翁星觉得毫无归属感,没意思,待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按照服务员的指引,沿着光线昏暗的走廊往里走,走到门牌号为7001的房间前停下。
翁星抬手敲了敲门。
十几秒后,门被打开,屋内一股凉气涌出来,冲散燥热,灯光偏暗,包间分好几个房间,有阳台,矮几和沙发,外间是娱乐室,桌球,3D体验室,最里面是摆放餐桌的地方。
赵勋晖和远柘的人都在里面,服务员推着餐车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上餐,有穿着马甲戴着白手套的应侍生捧着珍藏红酒进去。
顿了顿,翁星刚准备敲门,冯正鸣就出来了,拉她在身后进去,推开包厢门。
灯光微微有些晃眼,翁星适应了会才看清里面的光景,一室华贵,衣香鬓影,有人点着雪茄在抽。
翁星一眼看见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白衬衫黑西装,领带纯黑色,手腕刺青丝丝蔓延入解了钻扣的衣袖里,碎发漆黑,棱角分明一张脸,在灯光下迷离深邃。
漫不经心拨弄指间一枚黑色金属质打火机,一举一动都透着股斯文禁欲感,极蛊惑人心。
冯正鸣殷勤道:“这位就是远柘总裁陈总,这是我们技术部A组组长翁星。”他戳了戳翁星手背,“还不上去问好。”
指间动作停了下,男人撩了撩眼皮,漆黑深沉一双眸子淡淡看向她,眼神颇玩味,无形之间气压却极低。
喉咙有点发涩,翁星上前一步,包臀裙下一双腿纤细白皙,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声响清晰可闻。
长发蓬松及腰侧,银色流苏耳环坠近裸露白皙肩颈,红唇微弯,惊艳的美。
她站到他身前,伸手礼貌道:
“陈总您好,我是翁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第53章 交错
酒杯杯壁浸了水珠往下缓慢地流, 宽大而骨节分明的手掌笼住杯口,食指一枚银戒豁口绕着一条银丝线,小蛇一样绕指的棘蔓,中指上的是一枚纯黑的锆石宽戒, 手背皮肤冷白, 透明至青色血管明显。
酒色映着杯壁, 包厢里温度颇高,后颈出了层薄薄的汗。
一室的目光都集中在此处,男人掀开眼皮看她,狭长漆黑的双眼里眸色渐变玩味,浮了丝淡薄笑意。
在对上她目光时, 探究,审视,就是不回应。
笑容在脸上有些僵滞, 翁星还维持着礼貌, 委婉叫他:“陈总。”
冯正鸣和林义章都为她捏把汗, 疑心这位科技届赫赫有名的远柘总裁不喜欢翁星,不满意他们腾飞的技术团队。
赵勋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身旁女伴安抚地把头靠在她肩上。
勾唇笑了下,陈星烈垂下眼睫低低地“嗯”了声, 算作回应。
腾飞团队里的人松了口气。
如临大赦, 翁星松弛下来,一缕发丝勾着耳畔,她正准备转身回大理石餐桌另一边的位置。
就听见极淡,低哑而磁性的一声, “坐近些,我好认识下。”
指关节轻敲桌面, 一声一声有节奏般,他来了点兴趣。
徐斯万拿了解酒药准备回自己座位的动作停住,他低眉,静静地看着一袭浅色鱼尾包臀裙的女人僵站在他座位后,他哥在徐徐图之引她入座。
冯正鸣最先反应过来,精瘦的脸上堆满笑意,“星星,陈总重视我们技术部,还不快坐。”
林义章也插进来,“远柘技术研发部的团队有意带我们,翁星你快把握住这次机会,以后跟着陈总多学些东西。”
赵勋晖总经理也露出和善的笑,端了杯酒敬陈星烈,“替我们腾飞员工能得陈总信赖敬一杯。”
犹豫了会,翁星拉开椅子坐到他身边,纤背挺得笔直,与他维持距离,竭力装作不熟的样子。
雪茄烟敲散了,细密的烟草气息散开,陈星烈一面端着酒回那些高管的殷勤话语,左手持着酒杯却往她这边偏,干邑里加了冰块,凉气滋滋的冒。
有意抑或无意,他的温热呼吸也一阵一阵的洒过她颈侧,一凉一热两道气息,酥麻意乱得似有蚂蚁在爬,痒酥酥的。
空气闷热,罩衫往下退,翁星一片雪白而细腻光滑的肩颈早已露在陈星烈眼前。
喉头微滚,他有些心猿意马地听着赵勋晖说些恭维的商场套话,无意里却都数清了翁星右肩和颈后有几粒细小黑痣,又有几粒尖端颇红的闷痘。
前些天这人还对他的好意视若无睹,一脸释然地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分毫不在意他也没有为他留下的想法,还能说出又不喜欢他这样决绝的话。
现在又伪装不认识坐他旁边,似乎只要他一触碰她就会像蜗牛触角一样飞快缩回壳里去。
他说了,过不去,谁也别想轻易过去。
颈侧肌肤实在太痒了,翁星没忍住侧身看他一眼,想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半杯酒的冰块化掉三分之一,陈星烈的位置不知何时成了斜对着她,他姿势闲散地半搭臂靠在椅背上,持酒杯的手正对她后颈。
衬衣往上是领带,喉结凸起,一截下颌线轮廓流利而清晰,眉眼极英俊,玩世不恭中又带冷厉的影子,让人捉摸不透。
见她侧身,陈星烈搁了手中酒杯,慢条斯理地让身旁服务员递上菜单,嗓音是难得的耐心,低声询问:“翁小姐,还想吃什么,我点。”
正大谈腾飞发家史的赵总停下声音,一室同事的目光又落在他们身上。
灯光斑驳出男人碎发的剪影,乌眸映点碎光,清淡熟悉的佛手柑香,无形的目光如一张网网住他们。
风暴中心,翁星浑身绷紧,心底漾出微妙的刺激感与无措感,拉扯着想逃离,她抿了抿唇角,看着陆陆续续上满半桌各种别出心裁的菜肴,轻轻道:“陈总,菜已经点好了,我不用。”
“没事。”陈星烈嘴角噙着抹疏淡笑意,把菜单压她手里,淡淡开口:“翁小姐喜欢,可以再加。”
寇婷婷罗洋等人八卦好奇的目光都快黏她身上了,翁星手心出了一层汗,她勉强笑笑,“不用了陈总,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新员工而已。”
“是吗。”他挑眉,嗓音不徐不缓,“明天不就要入职远柘,我对待所有普通员工都一样好。”
赵勋晖脸上的笑意垮下来,提醒,“陈总,这是合作项目。”而并非腾飞技术A组的人直接就去入职远柘了。
徐斯万咳了声,勉强说了句场面话,“赵总放心,项目完成后,腾飞的人自然能回去。”
脸色稍稍缓和,赵勋晖握着酒杯喝了口。
额发间都是细密的汗珠,翁星喉咙痒得干涩,想再说什么,怕又成为焦点,便没回。
手指绕着戒身摩挲,薄唇轻启,他说了样菜单上没有的一样,“槐花馅饺,就这个吧。”
服务员恭敬拿了菜单下去。
翁星心底却如细痕划过,有了丝微妙的感觉,槐花饺,他还记着。
微微怔忪,捏酒杯的手指用力,在服务员过来时她下意识往回挪了下,膝盖蹭到男人西装裤腿的布料,温热一道,她飞快回收,手里的酒杯却不慎倒下,一小半洒在了他袖口上,洇湿西装,冷白手背上也沾上酒渍。
翁星连忙拿纸擦他手背,动作迫切的想掩饰。
林义章还是注意到,训了她一句:“怎么酒都端不好,粗手粗脚的。”
耳廓绯红,翁星微微扯出一个笑容,“抱歉,陈总。”
松开酒杯,停止交谈,陈星烈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左手交给她,任由她处置,女人侧脸白皙,眼睑下的红痣温和,微卷的刘海扫过耳畔,干净而温和。
“不碍事。”陈星烈淡淡回,“慢慢擦,擦干净。”
他嗓音低缓,摩挲耳畔,勾人的蛊惑。
耳朵间烫得翁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一手轻抓他手背,手掌宽大,纤细指腹贴着他虎口的茧,干燥而温暖,一处一碰间勾起时莫名显得暧昧,在暗色灯光下引得人连连旖旎遐想,这人还毫不避讳,一直昏暧着眸盯着她看。
室内光线偏暗,点着熏香,玻璃窗外往下是绚烂繁华的夜景,灯火星点,点缀在黑暗中,一条黄浦江,江面波光粼粼,幽深无比。
赵勋晖抿了口酒,若有所思,“你们认识?”
手触电了一般收回,翁星勉强笑笑,“不认识,赵总,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低笑了声,陈星烈也不拆穿她,回:“嗯,第一次见。”
“这是好事儿,少了磨合期,陈总能重视我们翁星,她感激幸运还来不及。”冯正鸣拍手。
手背上和手指上沾的酒终于擦干净,翁星如释重负地松开他,竭力往前坐,离他远点。
“来。”冯正鸣把寇婷婷也叫过去,“陈总,这也是我们A组后端的技术员,请您多多关照些。”
寇婷婷走过去敬酒,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水气息弥漫开。
眼底浅淡笑意立刻就散了,化为淡漠冷戾,陈星烈眼皮都没抬一下,一眼也不看她,也没有要接那杯酒喝的意思。
僵持半分钟,寇婷婷脸上的笑容挂不住,难堪又尴尬。
桌下,翁星用手肘抵了抵他腰侧,意思很明显,让他回应。
“翁小姐,有事?”低缓一声,男人声线独特,如大提琴C调。
翁星此刻很想把他毒哑,咬牙切齿地回:“没事。”
还僵站着,寇婷婷打算回去,腾飞那边的人脸面也挂不住,黑了一圈。
还是徐斯万倒了酒杯碰她,舒朗回:“这杯我接,后端研发寇小姐是吧,以后共同学习进步。”
寇婷婷才勉强退下。
“以后还得友好合作,星星给陈总敬酒啊。”
冯正鸣也是个人精,见不怎么爱搭他们总经理的话倒是有意无意把目光放翁星身上的远柘总裁,就一直撺掇着翁星敬他酒。
言语中有意无意地提及好好练一下他们腾飞的兵,并且加入下次合作的事。
陈星烈兴致不高,笑都懒得笑,敷衍了几句,不过翁星递过来的酒他倒是一杯不剩的全喝了。
昏黄灯光下,翁星持着酒杯靠近,自持地叫他陈总,喝酒。
深邃眉眼压下,他淡淡地看着她,眼底情绪玩味而散漫,接过带着她手心温度的酒杯,直接一饮而尽。
喉结微滚,抬手扯了扯领带,陈星烈慵懒靠着椅背,手指修长,矜贵而冷淡模样,时不时总看向她。
一场晚宴倒也没到冷场的地步。
徐斯万在旁边看着也十分不解,腾飞这所谓的技术团队,跟最新技术和设计脱轨太久,在他们眼里什么也不是。
这次招标能让他们一半,也全是他一意孤行。
赵勋晖还借机要求他们提供技术和指导思路帮忙培训腾飞a组那些吃白饭的能被轻易优化掉的程序员,挺可笑的。
一场你来我往,博弈游戏一般的宴会结束,两方总裁没走,谁也不敢先走。
倒是翁星这么一晚上,折腾得累了,找个借口出去,在洗手间抽完了支烟。
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幕,心底有说不出的隐秘期许感,肌肤相触,西装衬衫往上凸起的喉结,淡漠不苟言笑却为她微弯的唇角,还有那双黑沉双眸下疏冷偏深的眼神。
如盛情绪,酝酿风暴,压抑海面上唯一一抹薄光。
心跳加快,在那样的环境下演戏,心也砰砰。
槐花馅馅饺应该是外面小摊上买的,都留给她吃了,虽然不比旧时味道,但也是她喜欢的,口齿留香,夹杂着甘甜。
手掌汗津津的,掐了烟,还有点黏。
水流冲过手掌,冰凉触感,又回想起和他手掌交握的温度,凝了凝神,翁星快速抹工皂洗净,顺便补了个妆。
正准备出去的时候正好听见外面有人谈论。
“远柘陈总是真的挺傲的,连我们总经理的话都不怎么回。”
“是啊,长得一张很贵的脸,说话也一字千金似的。”
“他们不就研发设计比较厉害吗?总体实力比不上我们腾飞吧,怎么有这么大面子让我们各个高管轮番捧啊。”
“今天婷婷去敬酒,他看都不一眼,虽然他长得特帅又有钱,但也未免太混蛋了。”
“是不是呀婷婷?”
有水流声传来,女声温温柔柔的,“没事,我又比不上国外回来的高材生,安安分分当个普通人就行了。”
有人为她抱不平,“是啊,远柘总裁怎么就一顿餐全在问翁星的喜好,怎么那么关心她。”
“怪不得外界都传他是个玩咖,现在看来可不是这样吗,一场聚会就看人那眼神,温柔缱绻的,还只对她一个人好旁的不看,这谁遭得住啊。”
“是啊,他那么熟练,之前肯定是谈了几十个女朋友那种,估计这次就看上我们这儿的高材生了。”
“我觉得也是,应该是玩玩,这个能谈几天啊,办公室恋情我们赵总准吗?”
“你们,乱八卦什么。”冷冷一道男声插进来,是赵勋晖。
那些女生瞬间道歉的道歉,鸟兽一样散了。
心底有说不出的感觉,缓了缓,翁星才推开门出去,恰好看见赵勋晖还没走。
他神色凝重,皱着眉,看着翁星,“小翁啊,我捎你一程?”
“不用了,赵总,我已经叫了车。”翁星撒了个谎。
“她们说那些你都听见了?”他问。
翁星如实回:“听见了。”
赵勋晖神色是肉眼可见的忧虑,不确定地问:“你认识陈总?他这人性子孤僻手段果决,以前从没应过我们的饭局。”
“不认识。”翁星压着心虚,继续撒谎。
“那好。”赵勋晖笑笑,继续试探:“你是我亲自发offer迎回来的,应该不会因为恋爱这种事放弃工作吧?”
“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食指捏了捏手链,翁星一本正经回。
“那我就放心了,去远柘主要还是偷师,我们等你回来。”赵勋晖对她笑得和善,寄予厚望。
“好。”
…
出会所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外面刚下过小雨,湿绵绵的,花坛里绣球花一簇一簇地开着,花瓣尖缀了雨水,剔透冰凉,夜来香的香气渐渐浓郁,来往行人都行色匆匆。
凉鞋高跟,有点冷,翁星站在路边打车,许久都没见到一辆空的出租,远处江景波光粼粼,映照点点灯火,喧嚣一天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
手腕皮肤上起了细小的战栗,翁星往公交车站台那边走,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
法国梧桐高大的枝叶半遮住路灯的光,昏昏暗暗的洒落下一层,使路面显得更加清幽。
远远的,翁星看见一辆黑色越野车停靠在路边,半倚车门的男人西装外套解了,手臂勾着外套,修长手指间燃着支香烟,一点猩红,缓慢移动。
山地靴踩在一旁花坛上,徐斯万手里捏着几片被撕碎的纸,声音有点低,带了忧心,“哥,你怎么想的?”
“这么多年了,那白家小姐还心心念念着你。”
拇指轻折打火机豁口,他一件一件细数,“在英国读书那段时间你没见过她,她来酒吧堵你,图书馆堵你,回公寓的路上也堵你,你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了,消停两年,这下好,拿照庭来堵你。”
“我知道你跟那个家没什么关系了,所以就真的眼睁睁看它毁了吗。”徐斯万深吸了口烟,有些怅惘:“可惜远柘和照庭领域不同,有些地方真帮不上。”
“要不就彻底断关系,要不就回去了结这事。”
烟灰洒落,低嗤了声,陈星烈嗓音极低:“娶她,这辈子不可能。”
勾唇淡笑,眉眼压了点,他掌控从容:“忙完这边的事,就回去陪他们玩玩。”
“行,你有主意就成。”徐斯万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神采飞扬:“今晚你别太明显啊。”
“吓到人家了怎么办。”
夜风寒凉,翁星隐约有个模糊猜想,但不真切,她退缩过一次,这次不会了。
深吸了口气,提着挎包,翁星走过去,高跟鞋踩在石板上,在这颇为寂静的街道里渐变清晰。
梧桐树下,旧街军校遗址前,翁星抬眸看他,杏眸澄澈,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上翘,勾人而清妩的一张脸,发丝在微风中微动。
清越如泉一声,她开口喊他:“陈星烈。”
掀开眼皮,淡淡清白烟雾缭绕,男人单半抵靠着野越车车门,后视镜里的身影清晰的落到面前。
烟灰洒落一截,清净的茉莉香气息萦绕,摁着打火机铁皮一点一点掐灭烟,他站直了点,凌厉眉眼一点痞野,目光一点一点勾出占有欲。
抬臂,他直接把西装外套扔她身上,“知道过来。”还知道过来。
翁星穿上宽大的西装外套,卷起袖口露出手指提着包,她朝他笑了下,装无辜,“是诶,没车了嘛,我要回去啊,你是我邻居啊。”
单手拉开后座驶门,他站旁边,让了点,示意她。
徐斯万咳了声,自觉地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坐上去。
地面润湿,外套里还带着他的体温,驱散寒冷,翁星走过去,弯腰手扶了把车门,坐进后排里面的座位。
他扔完烟蒂,单手插兜后她一步上车,携来一股湿润的凉气,单手拉上车门,密闭空间里只剩下彼此。
鞋跟流苏装饰链垂在脚腕处,翁星弯腰摆弄了下,车内空间宽敞,男性低沉夹杂着冷调的乌木气息凛冽,她偏头看他,侧脸轮廓很深,五官深邃立体,骨相极好一张脸,怎么看都帅。
酒精气息微醺,翁星一手抓着安全带,手包放在和他的座位之间,微偏向他,珍珠装饰硌着手指,她偏头看他,眼睫纤长,开口问:
“故意等我的吗,陈总?”
第54章 掠夺
光线昏暗, 女人眼睑下一尾红痣如粒朱砂,清冷杏眸地如盈水光,在这逼仄空间里看人有深情的错觉。
淡淡的茉莉香掺杂着冷冽的柑橘气息,呼吸声清晰。
偏头, 眉眼压低, 陈星烈看向她, 下巴,唇角,再到那双总是显得无辜漂亮的眼睛。
这么些年,没变过。
“是。”低淡一声,听不出情绪。
怔了怔, 翁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心跳加快,呼吸磋磨, 她靠近了一点, 手掌和他的只余几厘米的距离, 隐隐感受到温热。
他的西装外套布料偏软,贴在裸露的皮肤上, 带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凛冽独特。
心底情绪难明, 男人褪去少年青涩, 变得成熟,却仍是她所喜欢的。
“对我怎么这么好。”翁星声音低低的。
“应该的。”他嗓音听不出波澜,食指银戒轻碰中指的锆石戒指,金属相碰, 虎口内侧隐有疤痕,看不真切。
车窗外树梢间有一轮弦月, 弯弯的,朦胧无比。
心口发涩,翁星张了张唇想再说些什么。
就看见他自嘲地笑了下,嗓音低哑,透着疏离:“毕竟谈过。”说过好多次不喜欢他他也死命喜欢着的初恋。
鼻子瞬间就酸了,眼眶有点红,在这昏暗光线中看不太清楚,翁星维持着平静,装作不在意般,不经心提起,“这些年还谈过几个女朋友?”
她弯着唇角,眸里是坦然干净,看不到别的什么了。
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拇指内折,捏住指骨银戒,锋利眉眼压下,厌世和冷戾感显露,夜色染出男人冷峻脸庞,他嗓音低淡,似嘲讽:“重要吗?”对你来说重要吗。
“我不想知道了,不重要。”缓下心绪,翁星压下内心的酸涩感,酒精作用,脸颊红晕发热,她低头看着他与他相距很近的宽大手掌。
直接伸手牵上去,抬头对他笑笑:“以后你是我老板呀。”
淡漠情绪渐渐化开,压打火机的手松开,陈星烈撩了撩眼皮看她,他散漫笑了截,“嗯。”
被她牵住的长指微弯,粗粝干燥皮肤贴着她细腻肌肤,温度传递,他嗓音低磁:“翁星小姐,多指教。”
“陈星烈先生,多指教。”翁星轻轻回。
“好了,远柘欢迎你。”徐斯万转身笑着,递了瓶茉莉花茶过去,“我看过你的代码作品,写得很漂亮。”
手心里他的手指松了,但也没让她松开。
翁星还牵着,她对徐斯万笑得真诚,“谢谢你的夸奖。”
瞄了眼他们牵着的手,徐斯万摸了摸鼻子,对上她眼睛时又有点不好意思:“代码写得很漂亮。”
“别的,你牵我哥回家让他告诉你吧。”他话里藏着点揶揄。
耳骨红了点,翁星快速松开他手,手心盈了点汗,她偏头看窗外月亮,脸贴靠着越野车,冰了点温度。
“再说吧。”掩饰着,口是心非。
“行,来日方长嘛。”双手交枕座位上,徐斯万顺口接。
翌日。
翁星开车先去腾飞办理了交接程序,随后才和A组的人一起去远柘办公,资料策划案都储存在U盘里,先去人事报道,他们在一楼等了一会儿。
不难看出大家对这次合作的重视,基本上所有人都穿了正装,翁星也找了件小西服和一步裙穿着,高跟鞋磨得脚后跟疼。
在人事处登记后,下来引路的是一位短卷发,穿着干练的女人,技术部的楼层在七楼,摁电梯上去,一路上都很安静。
最后有人受不了,小心翼翼问:“秘书姐姐,你们远柘一天工作时间长吗?加班多不?”
女人礼貌朝她们笑笑,“我是风控部部长盛南雪,你们可以叫我Nancy。”
“早九晚五双休,加班自愿。”她微笑着说出这话,但内心深处却想的是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应该都达不到能加班的资格。
林灵笑着说:“Nancy姐姐你好。”
她扭头对同伴开口:“哇塞,他们这儿福利这么好啊,比腾飞工作时间还少一个小时,就这样还做出那么厉害的设计,太强了吧。”
寇婷婷撩了撩头发,“高效率工作当然用不着返工了,你总想着玩儿,项目出问题了得千倍万倍的时间还回来。”
“加班我能接受,主要是要把项目做出结果,是吧,Nancy部长?”寇婷婷道。
Nancy维持着微笑,“有上进心是好的,不过你们不用过于担心项目设计。”
电梯滴的一声到了,Nancy转身往外走,脸上格式化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带他们去了各自的工位,就在离厕所挺近的一侧,里面零零散散的没几个人,敲键盘做的游戏都是很低级的PPT一样的劣质程序。
盛南雪把一大叠企划书放他们桌上,“这些是现阶段的任务,先整理好写一段代码出来。”
翁星一眼扫过去,根本没什么可写的东西和可创新的点。
其他人都坐工位上了,开始打开电脑敲键盘,他们其中很多人创新力有限设计软件都靠堆量试错来运行,因此一时半会还没发现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
放下策划书,翁星往前走一步叫住Nancy,“盛部长,你确定这是远柘和腾飞合作的X项目计划书?”
寇婷婷也放了文件,“Nancy部长,这些无限重复,逻辑算法一团糟的像素游戏应该不是我们设计的内容吧?”
盛南雪对他们笑笑,“你们新入职,先从最底层熟悉起不好吗?”
翁星弯腰顺手开了一部机子,电脑还行,写代码能不卡,但运行速度欠佳。
“工资照付,奖金和津贴加起来甚至是你们在腾飞工作的两倍,而且只需要写这些简单的代码,这样不好吗?”盛南雪抛出令人心动的条件。
组内许多人都动摇了,有人劝寇婷婷和她,先从最基础的做起也好,也算熟悉业务了。
算是看清了,让标只是给腾飞让了个好名声,什么偷师,他们压根没想让他们学到东西,毕竟商场竞争,对对手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不过翁星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低劣代码上。
“让我跟你们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谈话。”翁星直接不退让,“贵公司这种做法,是违反合同守则。”
办公室里零零散散的员工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带有敌意。
第一天入职,就和原本隶属公司的员工对着干闹矛盾,这是开了个不好的头。
四周人面面相觑,孙灵小心翼翼拉翁星衣袖,“星星,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都半入职了。”
罗洋也加入劝慰:“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我们能把这小游戏设计得精妙,设计火呢?”
寇婷婷冷着脸没说话。
想起昨晚那两人,冠冕堂皇的伪君子,翁星气不打一处来:“第一,我不想参与设计游戏,第二,我要做的项目是X计划,线上医疗问诊APP,第三,我们只是办理了短期入职程序并且有合同在身,如果你们违反条例我可以申请法院裁判。”
盛南雪维持着笑容,脸色很僵,她说了句稍等后去前台拿了份出勤表过来,“抱歉翁小姐,全权负责这个项目的徐副总今天没来上班,所以你暂时找不到项目负责人。”
“还请等一段时间。”
翁星看着那排写得垃圾一样乱的代码就头疼,“徐斯万去哪儿了?”
Nancy勉强笑着摇头,而原本办公室里的人都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而且一直拿那种表情看她,看得翁星都发毛了,她拿出手机,维持着最后的礼貌:“那你们徐总的电话有吧?”
“他在睡觉,或者玩车,应该是宿醉吧。”
“徐总平时上午来公司的次数很少的。”有人忍不住开口回。
怔了下,宿醉,昨晚送她回去后,他俩还去酒吧了?
宿醉玩车,这两人还是真配,这几年就过这样声色犬马的生活,怪不得重逢第一次见面是在酒吧,还有个红发妹妹和他那样亲密。
亏她昨天都快真的想和他来日方长了。
丢了手机,翁星脸色不太好看,“那你们公司还有负责人吗?陈总呢?”
孙灵拉着她,让她别说了,生怕她受罚。
Nancy仍旧挂着那格式化的微笑,准备微笑着回绝时,旁边来了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Nancy立刻笑得和善起来,“我们陈总请翁小姐你上去交谈。”
“麻烦跟我来。”
她走在前面带路。
放了策划书,怒气才微微消了点,算他昨晚没去酒吧。
寇婷婷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角,眼底隐隐有不甘。
总裁办在九楼,一整楼大平层,装潢简洁,一侧是健身房游泳池,另一边是宽敞的办公区。
翁星过去时,Nancy礼貌在门口敲了三下。
“进。”低低一声。
Nancy等在门口,最后也就翁星一个人进了。
她捧着在腾飞做好的策划案,踩着高跟鞋,穿着一步裙目不斜视地走进去。
办公桌的男人西装衬衣,领带妥帖,西裤裁剪得体包裹着一双长腿,他单手搁电脑键盘上,另一手取了阻视疲劳的平光镜。
野痞感消去很多,斯文不近人情的冷漠感无遗,高高在上,掠夺和剥削的上位者角色。
可恶的资本家。
翁星把策划书摔在他桌上:
“陈总,您什么意思?”
“玩我们?”
第55章 触及
企划书活页夹里掉了几张纸出来, 散在办公桌上,一张还飘到陈星烈手臂上,他慢条斯理地拿下来,把这几张纸整理好, 立放在手边, 抬眸淡淡对上那双漂亮蕴含怒气的杏眼, 饶有兴味,“说清楚。”
瞟了眼那一叠纸,翁星咳了下,不去看他眼睛,义正言辞:“我们腾飞和你们公司签了合约, 标书也是一人一半,明确写了我们共同参与设计完成X计划。”
“嗯。”他低淡答,十指聚成尖塔, 轻抵下巴, 模样带了些慵懒随意, “继续。”
偌大办公室只剩下彼此,阳光从开合的百叶帘缝隙里洒入, 一盆箭竹盆栽叶片锋利,削弱光线, 在地上投出一片阴影。
高跟凉席脚踝处是细细缠绕的黑色镶水钻丝带, 反射着阳光,亮晶晶的,白皙纤细腿部往上是深咖色的一步裙和白衬衫,包裹着臀部, 制服严谨,盈盈细腰一握, 长发微微披散在肩头,因生气而叙述速度加快,牵动胸脯起伏呼吸,她细细列举:
“初入公司,你们风控部部长给我们的策划书,陈总您自己看看,这和X项目相差了多少。”
“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代码堆积产出上,如果您有心合作,那也绝不该拿这样的态度来敷衍我们。”
“敷衍?”轻轻摩挲食指银戒,狭长眼眸里情绪不辨,他冷静却残忍道:“这些不就是他们的水平么。”
“哪儿敷衍了。”询问却也没有询问的态度,叙述一般口吻说出。
气血上涌,快理不顺,翁星上前几步,弯腰拿起了那策划书案,逐字逐句展现在他面前,“您看看这有写的必要吗?哪儿不敷衍了?”
“陈总,我们签了合同,你应该按照合同守则来,让我们参与进你们的项目,你应该共享资料,还有给我们配好点的电脑,换个办公场所。”翁星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看。
慢条斯理解开袖口钻扣,喉结微滚,男人低笑了声,对上她的那双眼睛,“翁星,你是谁的人?”
一手压在办公桌上,翁星不退让,一字一句回:“我当然是腾飞的人。”
抬手扯了扯领带,领口纽扣解了一颗,喉结往上,脖颈的青色血管明显,下颌勾出冷淡锋利线条,淡漠冷痞感显露,撩了撩眼皮,他低低开口:“那靠这么近。”
翁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弯腰压在在他办公桌上,就为了和他辩驳时更有气势,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翁星堪堪直起纤背,“你别转移话题。”
“怎么解决?”她问。
“你留下,他们走。”低沉一道嗓音,他眼底看不清什么情绪。
“不可能。”翁星斩钉截铁,“他们走我也不可能留下,我们会一起离开,而你记得按照合同违约要则进行赔付。”翁星挤出一个虚假的微笑。
盯着女人白皙干净的面庞,假笑的模样真的挺假的,露出牙齿,挤出梨涡,但真的也挺可爱的。
忍不住笑了,单臂压着太阳穴,西装袖口下一截刺青在冷白皮肤上明显,眼眸里阴沉气息散了很多,他笑意疏淡,还带着少年时期恣傲的影子,低低开口:“成,依你。”
愣了下,翁星没想到他这么快答应了,有些不可置信开口问:“你答应啦?”
挑了挑眉,他“嗯”了声,掌骨绕着盛咖啡的搪瓷杯,倦冷而不经心。
深邃眉眼被光影分成明暗区间,喉结凸起,蛊惑人心一张脸,阴郁冷感褪去很多,撩人无比。
唇角弯起微笑,翁星弯腰拿起策划书,把咖啡杯往他面前挪了挪,“陈总您好,陈总喝咖啡,陈总再见。”
转身往外走,想起什么,她又回头说了句:“陈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箭竹叶片被微风吹动,热咖啡早凉了,轻抿了口,陈星烈看了眼那竹子,不自觉轻扯唇角,笑意疏淡。
一行人搬入八楼最右边办公区域,一墙之隔是个封闭的会议室,门锁着,似乎里面并没人。
而他们一路上走过去,原本远柘的员工都在以一种奇怪又复杂的目光看他们。
翁星没理,只是兀自试了试新电脑和整理了下工位,运行速度跑赢百分之九十九的电脑,硬件也是顶配,很有诚意了。
孙灵在旁边惊讶道:“哇塞,这电脑配置比我们在腾飞的时候还高高几个度啊,星星你太厉害了吧,你是怎么令陈总改变了想法啊?”
“就,刚柔并济,威胁了几句。”翁星淡淡开口。
“哪几句呀,教教我?”孙灵好奇一下子贴上来。
“我就说违反合同条例他得赔钱,就这样,看资料,注意分工,开始工作吧,别闲着。”鼠标移到邮件接收地方,翁星开始细致浏览X计划的完整框架和代码编译初始书。
搁了保温杯喝了口热水,寇婷婷抬头淡淡看着她,眼底情绪不明,但掩藏不住不甘。
而翁星看那些资料和代码一下子就看入迷了,不得不承认远柘研发团队内真的有大佬,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邻心APP的框架搭建和代码编译基本上完成了大半,每一处环节都设置得很精妙,而bug几乎没有,这是她离开Google后第一次看到这么高效且牛逼的团设。
他们这一群腾飞来的,的确只能做画蛇添足的事,修修边角。
被勾起兴趣,翁星一头扎下去,顺着另一个功能就开始敲代码敲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脖子发酸也没挪位置,所有注意力都放电脑屏幕上,因此翁星没注意,徐斯万走过来是,拿瓶盖给她桌上的仙人球浇了浇水。
余光里晃过一眼,翁星下意识就拿手背挡住,“它不能多浇水。”
徐斯万盯着她笑了,“还知道拦啊,写这么废寝忘食。”
“你看看现在什么时间。”
翁星抬头发现偌大一片平层内,工位里都没人了,已经是下班午休时间,“这框架大部分都是你搭设计的?”
“一部分吧。”徐斯万指了指前面会议室,“看见那会议室没?”
翁星点点头。
“那里面关了群亡命之徒,都是写代码的疯子,不写代码就会死,一开门他们就出来咬你们这些粘贴复制怪。”
懒得理他,翁星继续敲打。
“我哥喊你吃饭了。”他开口。
“这块儿我还没看懂,你给我讲讲。”翁星伸手,把他拉过来。
“这是Cot写的。”徐斯万瞟了一眼,“他源程序都给你看,是真不把你当外人啊。”
翁星输入节码文件扩展,还是没能解译出来,有些泄气,“Cot是谁?”
“你们远柘的大神?”写的这串代码是真够变态的。
徐斯万笑了下,“是啊,巨佬,没他不能活那种。”抬眸看了眼走过来的某人。
“喏,说曹操曹操到。”
“啊。”翁星听得模模糊糊的,还在和那串代码较劲,绞尽脑汁编译,手指压键盘,指腹都磨红了。
陈星烈低眸看了她屏幕一眼,低低开口:“插入mobsync指令试试。”
翁星照做,运行显示成功,她惊喜道,“你同步什么指令了?”
“哎,还有一步,这个怎么弄。”翁星打算再研究一会。
陈星烈弯腰,单手压在她按鼠标的手上,另一手控着键盘,敲了几个字符,一串密钥立刻好了。
惊喜无比,翁星忍不住弯唇,直了点腰,头一下蹭在他颈间,温热的呼吸洒落,凛冽冷淡如乌木的气息淡淡的,温度传递,她整个人几乎被他圈在怀里。
翁星心跳加快,偏头看他,对上那双漆黑单薄的眼睛,眼皮薄,平时看人总有股距离感,离近了,对上,又显得极深情。
“你就是Cot?”她笑着开口,唇角梨涡浅浅的,眼眸里似有月亮。
指压松开鼠标,陈星烈盯着她眼睛看了会,手指松了,移开,淡漠眼底有散淡笑意,“昂”了声。
“压到我了。”她声音很轻,心底软软的,像块棉花糖化了。
看着他的薄唇,喉结和锁骨,生了坏心,翁星此刻很想咬上去。
徐斯万在旁边像路过的狗被人踢了一脚,这才上班第一天啊,能收敛点吗。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人看到这也退回去了,捏着手里的工牌,寇婷婷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就好像自己努力许久许久,都到达不了别人出生的终点,她终究没有别人有手段。
站直了点,陈星烈后退一步,单手插兜,“走了。”
“吃饭去。”徐斯万开口。
“哦。”翁星笑着,保存数据,关掉电脑。
整理好,跟着他身后出去。
园区里的餐厅做粤菜做得不错,翁星喝了一盅椰丝鸡汤,又加了一些清淡的小菜。
徐斯万来得晚,穿着随意,就一件深蓝色的柯南T恤,配着那张脸,挺年轻的,像个大学生。
他陈星烈出来时也脱了外套,一件白衬衫,下摆没扎,袖口折了几道挽起来,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臂和根根分明的青色血管,一手里拿了手机,长指狂点屏幕,在玩游戏,像那种很帅又有点坏的男大学生。
坐了一会儿,有女生过来要联系方式,只敢偷偷看他,脸都红了。
徐斯万闲闲往座椅上靠,单手压着游戏屏幕,让出半个位置,拟备看他反应。
游戏里boss狂掉血,他眼皮都没撩一下,一直玩游戏无动于衷。
人姑娘大热天站旁边都站得挺尴尬,拿着手机二维码僵持着。
翁星是服了,这两老板穿得这么年轻像学生,衬得她穿正装在这儿倒格格不入了。
过了许久那姑娘还没走,她默默看着,心底有点不是滋味,这人怎么这么招女孩喜欢。
过了几秒,她伸手戳了戳他手臂,“有人叫你。”
点屏幕的手停了,他掀开眼皮看她,没说话。
徐斯万在旁边补充,“哥,小姑娘想加你微信。”
掀了掀眼皮,他看也没看徐斯万,对上翁星眼眸。
“你想我加啊。”倦懒一声,他把手机搁桌面上,指骨微折,漆色锆石戒指散了点光,碎发利落,散漫冷淡一副模样。
喉咙有点干涩,搅汤匙的手动了动,翁星眼神闪躲了点,声音闷闷的,“干嘛问我。”
桌边的女生这才注意到他对面的女人,面庞白皙漂亮,虽穿着成熟的职业套装,但看起来也很年轻,应该和他年龄差不多。
刚刚只看装扮便认为他们应该不是情侣,她这会有点尴尬地开口问:“那个,你们是在恋爱吗?”
“不是。”翁星回得干脆,指甲陷手心里,最后又缓慢找补开口:“前男友。”
而陈星烈一直看着她,听到她回答,像被什么刺了下,脸色沉了点,气压低下来,一言不发。
澄清得挺利落干脆。
徐斯万看不过去,让女生走,“我哥号称芳心碾碎机,我妹都没机会,你走吧姑娘。”
那女生只好走了。
空调冷气嗖嗖的,玻璃门外阳光炽烈,明亮得反光,炙热无比,花坛里的植株都有被晒焉了的。
心底酸酸涩涩的,翁星还在想着那场地下恋,班级里也只有嫣嫣他们才知道她还和他谈过恋爱,其他人都不知晓,现在说出前男友这三个字自己都错愕了一下。
明明以前那么喜欢的人。
“不想。”补充答案,她静静回了句。
不想你加她微信,不想你加任何女孩微信。
她把手机递过去,凝了凝神,缓缓开口:“那我能加你吗?陈星烈。”
眼神没变,他往座椅上一靠,闲闲的,漫不经心模样,但眼神里写满爷要你自己过来的傲骄感。
手机就放桌面上,屏幕亮着,游戏里的人物早已经死掉,世界灰了一层。
两人谁也没动作,翁星也不知和谁赌气,就想听见他回好。
“加加加,怎么不能加呢。”徐斯万拿上他的手机,切回主屏点开微信扫翁星,“前男友又怎么了,我大学的师妹前男友不也成她老公了吗现在。”
“而且现在大家在一个公司共事,以后交流的机会还多呢,不加微信怎么聊啊。”徐斯万疯狂暗示,直接扫了翁星加上。
“我下次不穿西装裙了。”翁星抿了抿唇角回。
和他走一起都没人误会他们是情侣,很不搭。
“想穿什么穿什么。”徐斯万笑得舒朗随意,“我们公司没什么特定的着装要求,特别是技术部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低头看着微信界面多出的一条我们已经是朋友的聊天框,他的微信名就是Cot,头像是辆银白赛车弛在一辆环山的日落大道上,有点像美国西海岸的环野公路上的风景。
想起什么,翁星开口问徐斯万:“你以前也这样帮他加其他姑娘的?”
“他加一个试试。”凉凉一声,捞起手机,拉开椅子,迈开长腿他直接走了。
徐斯万摆手,“我哪敢啊。”
“噢,好吧。”弯唇笑了下,翁星跟着起身去付钱,却被告知已经有人结过账了。
她随手拿了罐冷冻柜里的橘子汽水,付钱后往外去,去追陈星烈。
穿着高跟鞋,噔噔跟在他身后跑也没追上。
走到一颗榆树下,翁星停下弯腰揉了揉有些发红的脚踝,闷闷开口:“陈星烈。”
停下脚步,单手抄着兜,衬衣西裤,烈日罩着身后树影,斑驳着阳光,他回身,低眸看她,冷淡拽痞的模样也消解很多。
姑娘蹲在树下,手指指尖磨高跟鞋磨红了点,一汪漂亮的杏眼里盈盈日光,眼睫很长,干净温和。
翁星咬了点唇角,压低声音,脚好像受伤了,委委屈屈的样子,“你欺负我。”
橘子汽水冰在手腕部,铝制拉环轻晃,那一瞬间,听得见气泡滋啦的声响。
第56章 撩拨
烈日也被化开, 尘土骄躁。
对上她的眼眸,藏着委屈,仿佛他真的欺负她了。
心底那顶点怒气也没了,喉结滚了下, 陈星烈单手插着兜往回走, 在她面前站定, 盯着她脚腕看,皱了皱眉,“哪里受伤了?”
手掌从脚踝处移开,感受着他的凛冽熟悉气息,翁星弯起唇角笑, 趁他不注意站起来,把那罐橘子汽水塞他手里,“骗你的。”
“你结了账, 这个你得喝完, 我请你的。”手指握在铝皮易拉罐上, 冰凉一道,与他宽大干燥的手掌相接, 冷凝的水珠贴在皮肤间,湿透了, 却又带着温热。
姑娘眼眸里藏了狡黠, 眼睑下朱红色的痣轻轻一点,比少时更会勾人。
指骨微折,宽戒戒身贴在易拉罐铝皮上,金属相击声音, 冷冽一道。
喉结滚了下,淡淡盯着她轻放在他手心纤细手指, 陈星烈勾唇笑了下,单手拧开拉环,橘子味溢散,气泡炸开,“行,收了。”
两人一路往回走,垂握易拉罐的手与她的相距极近,时不时都会碰到一块。
面色无波澜,翁星一本正经地给他汇报程序编译上遇见的问题,却在下一次手指相触时,心底漾开涟漪。
试探,相贴,再分开。
“我会搭建虚拟机让腾飞的人进行系统练习,他们会进步,以后也是团队一份子。”她嗓音轻柔,又带着对工作的严谨和认真。
低眸看她,陈星烈也任她试探正经,喉骨微动,淡淡的“嗯”了声。
声音是是听不出的哑。
“好。”随着走路幅度轻晃,手背相贴处又分开,翁星抿了抿唇角继续,“陈总,框架逻辑的算法密钥您今天下午发我邮箱吧,我一定会做出满意的答卷给您。”
又一次相触时,食指指尖轻勾住他银戒戒指,缠绕的荆棘刻痕和字母纹路使得触感有些许的凹陷,冰凉如贴在石壁上,降低了热意,还挺舒服的。
“陈总,您有什么不满的尽量提,我们腾飞过来的合作团队,毕竟也是值得信赖的大公司,我们会改正的。”阳光从树枝缝隙间落下,斑驳落到她眉目间,纤长眼睫下落下一圈阴影。
手指骨节处的轻柔如荑草的触感又没了,纤细腰肢下,女人皓腕如雪,指尖自然下垂,指甲盖微微泛粉。
有意又或无意,像一株纤毫毕现的水草,沾破镜面水波。
眸色变了点,陈星烈眼角微挑,也没收手,心头有些许躁意。
纤细手指和他宽大指节再次相接,易拉罐上的水珠滴落,连水里都掺了温度,暖色暧昧,不经意摩擦着继续往前走。
“邻心ap的逻辑框架我也会尽量贴合你们远柘的习惯进行修正,我惯用Linux系统,如果途中出现代码bug或者系统不兼容,我会尽量修正,或者换搭建其他平台进行运行,至于用户数据这一方面,我会提交一个能扩展大容量的方案……”她谈及工作,有条不紊,透着光白皙肤色上看得见细小的绒毛。
“说上瘾了?”低淡一声,陈星烈垂眸看她,弯了弯指节,漆眸里情绪未名。
是挺会撩。
顿了下,翁星手指半垂着,指尖与他手背相接,她笑了下,“没有,我还没汇报完工作啊,陈总。”
“星星,你下来吃饭了呀。”孙灵从后面窜出来,自来熟地挽上她手,“刚刚下班时我想叫你来着,但是工作你太入神了,我就没敢打扰你,吃的什么呀,我听说那边园区西街口有一家烤鱼味道特别好,我们下次一起去吃……”
后知后觉,孙灵说了一大堆后才注意到翁星身旁的男人,她登时就自动闭嘴,呼吸都变慢了,弱弱地开口:“陈总,您也在呀。”
而翁星仍是一幅没什么波澜的模样,手指时不时碰他的,似乎还想继续报告工作。
收回垂着的手,单手插兜,他低低道:“翁组长,有工作汇报的事,来我办公室。”
“说个够。”散漫一句,眸色略深,他拨弄手心里一枚打火机,惯带冷痞感,“听到没?”
哗一声,火苗跃动在指尖,在她刚刚手指相触的那个位置。
似乎又听见橘子汽水气泡滋啦的声音,翁星回答:“听到了。”
他转身离开。
孙灵全程屏住呼吸,不敢弄出一点声音,等确认他真的走远后,才心有余悸地开口:“陈总,他好像和你很熟!”
“真的太帅了,也太冷淡了,我腿软。”她扒着翁星手臂,想起什么开口:“哎对,他说让你去他办公室汇报工作,为什么呀?”
压下悸动,翁星很难说清楚此刻心底的情绪,她抿着唇角没回。
孙灵还在瞎猜,“总裁好像对你有点意见,哎不对,是对你格外关心啊,主动让你直接去和他汇报工作……”
“嗯。”翁星轻轻回,想起他刚刚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下。
邻心ap研发进程顺利推进,翁星带着腾飞A组的人一起参与进去,大部分人负责数据计算,她则和徐斯万一起搭建框架,编译代码。
在Google的时候,她也参与过不少新游戏和ap的研发,因此做起这件事来还算得心应手,经验老道,但有时候还是会被他们团队里的大佬折服。
那间会议室类似于一个简易的休息区,装机电脑是顶配,配了按摩椅,她也见识到里面那些写代码的疯子,都是远柘的核心团队成员,每个人都很了不起。
埋头敲代码久了的人大都有颈椎病,一疼起来就没法起身那种,特别是看过陈星烈在那间会议室里跟他们一起熬夜敲程序的模样,她心底隐隐担心。
她下单了两个U形枕,领到快递后发现是一个蓝色一个粉色,卖家弄成情侣款。
抱在手里,往回走,孙灵路过看见,适时八卦一句:“哇,星星,你买的这个送男朋友啊。”
罗洋也好奇,“有男朋友吗星星,我看办公室好多男生都很注意你,如果有了他们不得伤心死。”
“你这枕头我们这些程序猿可太需要了,我最近就觉得脖子疼,你有链接吗。”
“网上随便搜就有了,我没男朋友。”翁星淡淡回,抱着那两个枕头回工位。
那群人作息很阴间,常常熬夜写代码,第二天上午不来公司的也是有的,因此这一早上里面还没什么人。
敲敲打打缝补些漏洞,软件雏形基本上已经做出来的,预计最多两个月,邻心app就可以推出。
徐斯万来时直接叫翁星进会议室。
办公室里的人都习惯了,他们A组组长是唯一能参与到邻心设计核心团队里去的人,因此经常去那间神秘办公室里交流,一待一整天也是有可能的。
抱着颈枕,翁星进去,里面光线暗了个度,电竞椅上零零散散摆放着键盘,空气里有薄荷味的香薰气息,窗帘拉着,电脑也没开。
翁星正奇怪,平时这群大老爷们没抽烟把这会议室熏得呛人就不错了,今天居然还喷了香薰。
抱着枕头坐下,翁星按照往常和徐斯万对接数据,“接入端口模式我已经优化好了,你看看。”把u盘插入电脑,一大篇幅的代码跳出来。
徐斯万眼底有一圈淡淡青色,撑坐在沙发上,没什么精神,“放那儿就行。”
“翁星,你怎么想的?”他问出口。
说的是x项目结束后她回腾飞的事,现在大部分需要人力计算编译的部分已经完成,最多再等半个月他们可以回去了。
徐斯万希望她留下,虽然他哥找过她代码里的漏洞,写得太漂亮太工整,这些东西需要改,但她专业能力的确很强,不输他们团队里任何一人。
他们都希望她留下,也只等她回答。
“我是带队出来的。”翁星静静开口:“回去没有我,会让赵总寒心。”
远柘的人在业内都是顶尖,工作氛围也轻松,主要是大家一起朝着一个目标努力时那股劲头很打动翁星。
凭心而论,无论是私心还是其他,她都希望留下。
但是是赵勋晖抛出橄榄枝迎她回国的,而且为表诚意,他没有给她设置工作年限和违约金额,她是自由的,随时可以从腾飞离职。
“你对他们公司已经够好了。”徐斯万淡淡道:“外面那些A组的人回去,他们整个技术部的人都得敲锣打鼓。”
这些天,他们远柘的人教了他们多少,翁星教了他们多少,大家都知道。
“再说吧。”
“你是不是对我哥有成见?”他直勾勾开口问。
翁星摇摇头,“没有。”
他自顾自地躺靠进沙发里,回忆起以往的事,“其实他上大学时整个人非常孤僻阴郁,冷戾得没人敢靠近,在那边几乎没朋友。”
“读的是最生涩难懂的哲学系,却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翁星愣了,“他学的哲学?”
“嗯,牛津哲学系,每天啃读英文原著的那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我给你读一段啊……”
“那段时间,他真很怪。”
帅是够帅,就是整个人像一潭死水,阴沉得厉害。
一身兜帽纯黑卫衣,皮肤苍白,身形高而清瘦,翘课,点名也不去,就把自己一个人闷在出租屋里,抽烟抽得很凶,自虐般地打一整天游又或者什么也不干,就那样靠坐在黑暗里,手臂的伤口已经烂掉了,发白的疤痕,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
他那时候已经什么都不爱去想,一闭眼那些痛苦的回忆就缠绕过来,没能拉住陆行之,表哥殉国,梦想破灭,他一直深爱的女孩一声不吭离开,没有留下一丝讯息,曾经居住的房屋空置,杂草疯长,院里那株海棠花树被人砍掉只留下镌刻年轮的木桩。
她走得决绝,附带的是两大箱他曾送出去的礼物。
他冷漠旁观佣人用推车拉回那些东西,最后在收到陈砚之逝去的消息时彻底心死。
别墅花园里,他烧掉那两箱礼物,玩偶,情侣T恤,她喜欢的项链,篮球明星签名,各种颜色的裙子,收集的卡片,亮晶晶的发夹……
天空阴沉,灰白的云压得很低,他沉默地看着那些他曾惊心挑选的礼物一点一点在风中燃烧成灰烬。
火焰吞噬一切,冲锋衣拉链下,锁骨处有血痕,是拖箱子时手骨过分用力而拖拽出的血痕。
少年低沉着眉目,眼底的光一点一点熄灭,手臂伤口的疼痛像提醒,又像是诅咒。
他爱了近七年的女孩,从没有一次坚定选择过他。
他曾经想教训宋墨白,想揍他一顿,想逼他滚出榆中,忍住了,最后却换来一句她亲口说的喜欢他。
刚分手那段时间里,他觉得自己他妈成为了一个笑话,他不负责任地报复,只为畅快淋漓地想看她悔恨的模样。
混蛋过一段时间,可当她真的说出祝福他和司唯嫣的话时,心底最深处还是疼得无以复加,他放弃,他在她面前没赢过。
后来,司唯嫣险被人侵犯,陆行之入狱,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请律师去帮陆行之打官司上,忽略了她,高考结束那一天,他是真的想再和她一起,哪怕重蹈一次覆辙,有第二个宋墨白,第三个宋墨白出现,她永远不会坚定地选择他,会随意践踏他的喜欢。
他认了,也想过死,死了就不会爱,也不会再恨。
她离开榆海,他被父母关在那栋冰冷别墅里,模型,设计,和陈砚之往来交流的书信,全都被他的父亲母亲撕碎焚毁,他曾预想的一切,都在那一个盛夏破灭。
没有人为他留下,更不会有所谓的怜悯。
自残,抑郁,自闭,他全都经历过,左手臂纹她名字的地方,他独独没伤害那一块皮肤,完整,可悲。
申报志愿时,他不顾所有人反对,自暴自弃地填了哲学系,没有选择商科,就是为了反抗忤逆他父亲,一步也没退缩。
那时候他的状态,都让陈津滕和楚凝华感觉到如果再强迫,他可能真的会自.杀。
最后他们妥协,答应他,只要他愿意出国,不学商科也可以。
离开那片曾生活过十八年的地方,他来到很多人梦中的学府,过的也不过是一日一日重复腐坏的生活。
后来是学院教授去收他的结业作业,发现他晕倒在公寓,脸色苍白,无一丝唇色。
被人送去医院,学校请心理医生一直为他辅导,还让附近专业学院的人和他聊天交朋友,经常带他去图书馆看书让心静下。
徐斯万就是那时候和他结识,他当时抱着电脑在他旁边敲一段导师留下的作业代码。
他离得不远,手里拿着本哲学书籍,在他离开时,低低说了句,“XML编码陷阱错误。”
简短一句就指出了他课业中最核心的问题,徐斯万怔了下,追上去,那之后经常拿自己编译的作品给他看。
冷淡厌世,他话很少,基本上不说话,搭讪的女孩儿也都只能讪讪而归。
心里疏导过后,他情绪平静很多,后面也愿意加入徐斯万所在的编程俱乐部,开始潜下心专心研发产品。
他设置过密钥储存一串失效的网址,徐斯万破译出来过,但只有两个字,很普通的两个字,没有什么特别,他也从来也没有提及过那两个字。
慢慢走出那种状态,他几乎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淡漠的观看众生悲喜,却在白枳来找他时,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极度恶劣地骂走她。
徐斯万现在还记得他哥当时怎么说她,就两个字:心脏。
“我那时隐隐约约知道他心底装不下人,但没想到他曾经经历过那么多。”
七年时间,他从没提过翁星,也不允许别人提她一个字,在心底他当她死了。
原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了,直到她又重新出现再他面前。
若无其事,仿佛无事发生,将过往完完全全放下。
一直困在过去里,走不出来的人是他,也只有他。
“所以,你怎么想的翁星?”徐斯万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是回来伤害他的吗?”
心底难受,翁星没想到他表哥那件事对他影响那么大,手指轻揪手腕手链,翁星摇摇头,“我不会。”
她走近窗边,拉开窗帘,阳光洒落进来,照着她的眼睛,光影明明灭灭,她隐约从徐斯万简短的几句话里猜测出来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快乐,但是他喜欢自己吗,她还是无法确定。
“没事,你慢慢想。”徐斯万对她宽慰地笑笑,“回腾飞也情有可原,我哥这段时间事也挺多的,都是朋友。”他起身,捞了件外套穿上,径直出门去。
顿了顿,低头,翁星点出和他的聊天框,想了想,发:〖买了个礼物,放你座位上了。〗
〖明天周末,我休个假。〗
把颈枕放到他的电竞椅上,翁星转身出了会议室门。
和孙曦她们的聚会约在清屏山,说是要锻炼身体,解救一下被电脑摧残的身体。
孙曦和苗兰兰起了大早,来她楼下接她一起,看见她一个人住独栋时,苗兰兰羡慕道:“哇,星星,你家也太大了吧,就一个人住,风景还这么好。”
“是啊,星星可是过上了我们从小幻想的富婆生活。”翁星笑笑,随手拿了两份香水小样送他们,她换了件轻便的运动服和运动鞋,戴着棒球帽就出门。
在山腰处,孙曦远远的往山上那边的建筑看了眼,忍不住惊诧,“这就是几年前拍卖售价达两亿多的湖珈别墅吧。”
“购买者特别低调,星星你住这儿见过他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顿了顿,翁星想到他,估计这会儿还没醒,忍不住笑了下,“你猜。”
孙曦摸不着头脑,“谁呀我猜不到,我们认识的人?”
“是陈星烈。”她回。
“你……你们,你们这……”孙曦惊讶得都说不出话来,“他现在对你怎么样啊?”她有点担心。
苗兰兰也惊讶地捂住了嘴,“他住这儿,你们……”
平复了会,她小声bb:“副班长真的帅,能和他谈那样一场恋爱,应该很难忘。”
“何止。”翁星拉开车门上车,“他很好。”
孙曦:“好吧,星星你快乐就好,不过还是要确保自己不会受伤。”
“放心,我们都成熟了。”她想知道的,还是他这七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三人沿着清屏山山梯往上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孙曦拉她一起拍了张合照,发了朋友圈。
翁星看着好看也跟着发了,发完也就没管。
到山顶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阳光从树枝枝叶间落下,映照在斑驳石梯上,到观景台边上时,孙曦去旁边买了三个冰淇淋,三人一人一个。
靠在石凳坐下,孙曦对着山下大吼了一声,释放压力般,“去他妈的诉状,案子,陈辞!姐不干了!”她前些天接了个委托,甲方要求多得要死,她光改文书就改了十几版,抽空出来才想着爬山缓解压力。
苗兰兰也小声埋怨:“小孩是真的好烦,特别是刚上小学的,我好想安安静静一个人回老家啊。”
“我应该要回去。”翁星听到她说,提了句。
“什么时候?是有什么事吗?”孙曦问。
“下周吧。”抿了口冰淇淋,在嘴里化开,翁星轻轻开口:“陆行之出狱,我去看看。”
几人都沉默了,最后还是孙曦开口:“是应该看看,星星帮我问声好。”
她想到什么,继续开口:“你知道吗,沈晚晚她现在怎样了么?”
提起这个名字,翁星心底就下意识反感,她把她当朋友,她最后却那样对她。
“她结了婚又离,二婚找了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特别油腻普通的那种,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高考失利,他家更看重她弟弟,所以没有允许她复读,进厂打工,不满二十岁的年纪里遇见了满口谎话有点小帅的小混混,怀孕,流产,结婚,离婚。
心机再多,那点陷害别人的坏也最残酷的压抑现实里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她以前一直维护的弟弟沈煜,从始至终也没帮她哪怕一丁点。
“或许这就是报应。”孙曦开了罐啤酒喝,“像他们这样的人,其实根本不用等到我们复仇或者抱负,家人和社会给予的阻力,他们自己就能将生活过得一团糟。”
过成一个,世俗意义上,谁也无法拯救的悲剧。
冰淇淋在阳光下化开,一点一点变得黏腻起来,翁星起身扔掉,随手在旁边捞了罐啤酒,拧开拉环。
知道她是这样的结局,她曾经不会原谅她,也没收到过她的道歉,现在也不想去原谅,不过都过去了,她不会去分精力找她算账,他们这辈子应该也没有机会见了。
“是啊,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苗兰兰咬了口冰淇淋,总结:“所以说,还是不能做坏事。”
“好了,不提她了。”孙曦用啤酒罐和翁星碰了个杯,“你今天约我们出来,也不是为了她吧。”
“陈星烈?”孙曦接着开口:“我曾经在他追嫣嫣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那时候我希望星星你别再和他在一起了。”
“但是后来,高考后,你出国,毕业照都没领,最后出分的时候我在学校看见了他一眼。”
“瘦,高,冷漠,阴郁低沉得厉害,眉眼下压着戾气,让人无法靠近。”
“再加上后面传出他哥殉国的消息,他被迫离开榆海,其实那时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痛心,还有遗憾。”
曾经那么骄傲恣意的少年,被人折断背脊,碾碎梦想,还想困他于囚笼。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听过他和白枳的任何消息。”孙曦静静道:“我以为他会在国外度过这一生。”
“而白枳,按照他的性格,他永远不会再和她有任何交集。”
“四散天涯,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孙曦鼻尖发酸,眼眶红红的,转身抱住她,“还好你回来了。”
“嗯。”翁星朝她笑笑,伸手擦她眼角的泪,她静静想,她应该再勇敢这一次。
手机震动了下,翁星点开,看见刚发的朋友圈多了很多点赞,还有几天评论,其中一条是他的。
Cot:来找我。
翁星点进聊天框发:〖?〗
Cot:〖你身后。〗
惊讶,翁星起身,手里还捏着那罐啤酒,一眼看见松针树下,黑T恤长裤的男人,一双黑白拼接运动鞋,手臂肌肉往上,刺青是深青色。
棒球帽压檐压得地,锋利轮廓下是冷淡英挺五官,手里拎了罐冰啤,拽酷模样一如年少。
第57章 偶遇
“你怎么来了啊?”翁星笑着回, 黑白分明的瞳眸里折射点点日光,眼神里带着笑意与讶喜。
孙曦和苗兰兰在旁边都惊讶到了,看见这一场景,忙撺掇翁星过去, “去呀, 星星。”
他们礼貌打招呼, “好巧啊,陈星烈。”
“嗯。”低淡一声,算作应答,他直勾勾地看着翁星,嗓音里有戏谑, “我来不得?”
“来得来得。”指尖沾了点啤酒,翁星往前走了几步,易拉罐里声响晃荡。
徐斯万在远处捣鼓着个相机, 远远的, 对焦, 山石,木亭和他们, 他拍了张照片,抬手招了招, 还带着股子倦意:“翁星, 我们早起运动爬山来了。”
他呵欠连天,念台词一样,“这座山峰对面是有名的云台玻璃栈道,一起去看看吗?”
“去啊。”翁星回答, 走到他身边去,用自己手里的那罐啤酒碰了他手中的一下, 仰头喝了口,“我可不会怕。”
低眸看她,陈星烈勾唇笑了下,散漫冷倦,“我等着看。”
“我不恐高。”翁星强调,唇角弯着,皙白肤色,一张鹅蛋脸,纯而勾人。
她握着易拉罐下意识地按压,发出哗啦哗啦清脆的声响。
“陈星烈,你怎么上来的?”她想起什么开口问。
“你猜。”他嗓音淡淡,低磁如大提琴的C调。
“你跟踪我。”翁星试探,半开玩笑。
“对啊。”他没什么犹豫就承认,神色淡淡的,看了眼她柔软发丝,“你头发里藏了我的定位器。”
他有这个考虑,一枚芯片,伪装成发夹,看她还怎么一声不吭地消失。
“在哪儿啊。”翁星配合地低头找,手轻轻扫发丝,易拉罐冰着他手骨,与他靠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和有力的心跳声。
温热,磨耳,隔着薄薄T恤布料,翁星能感受到结实的腹肌纹理,还想摸一下,他还配合着,“在偷听我心跳?”
耳朵一热,翁星抬起头看他,义正言辞:“我不是偷,我光明正大。”
“关心一下我上司怎么了,有罪吗。”澄澈眼底藏了狡黠,温柔纯净,却远比年少时更胆大肆意。
孙曦和苗兰兰在身后看得脸都咧烂了,苗兰兰悄咪咪拿手机出来拍照,各种抓拍。
孙曦抓着她手,梦一样,“我没眼花吧,我们星星女鹅撩人有一套啊。”
“没有眼花,太会钓了,暧昧死了。”
“没罪,继续。”淡淡一声,他好整以暇,骨子里透着股坏,一副爷任你撩的模样。
“听到了,当然不听了。”翁星若即若离,又往旁边靠些,站正身子。
眸色染深,指骨微弯,他弯腰,轻靠她耳侧,一指拂开她微弯的刘海,呼吸温热,嗓音低慢,似沙石磋磨,“别停。”
心跳加快,翁星呼吸有点紧涩,耳畔感受着温热,他的凛冽气息侵入,散淡的坏意压不住,有些难以自持。
想咬他,她还没动作,下一秒就听见清脆一声,易拉罐里的啤酒溅起,冰到手腕。
而他转身迈开长腿径直走了。
孙曦和苗兰兰走前来挽住她。
缓了下,翁星低头看着易拉罐里的杯沿,摇了摇,枣核撞击玻璃一样的清脆声响,她仰头喝了口,慢慢在啤酒的涩味和麦芽味中尝到一丝梅子的甘甜气息,又有些酸酸的。
他扔了个乌梅进去。
看着他的背影,翁星弯起唇角,他还记得,她以前最爱在喝饮料的时候把乌梅扔进去浸泡,雪碧的甜中又带梅子的独特酸涩,橘子味汽水中又藏着清新的甘,她很喜欢,也爱那样做,乐此不疲。
孙曦好奇地从啤酒瓶口往里看,“怎么喝口啤酒喝出这么满足的表情,什么味道啊?”
“甜的。”翁星轻轻开口,又喝了一小口。
“星星,你刚刚为什么不亲他呀?靠那么近,就差一点……”孙曦恨铁不成钢,磕糖磕一半没了。
苗兰兰也小声附和,“对呀,星星,你刚才该亲副班长的。”
“咳,咳……”翁星捂嘴咳了几声,提高了点音量,“别吧,我们什么关系啊,随随便便就亲。”
“他我老板而已。”
徐斯万看着他哥喉骨微滚,一脸烦躁的模样,刚刚是真的挺难忍的。
“你前女友是很会撩。”谁把持得住。
靠那么近刚刚,心里就一个想法,再撩,她回不去。
“闭嘴。”低低一声,陈星烈不往回看,她现在随便撩人都这么熟练,是交多少个男朋友练出来的。
眸色低沉,他冷着脸没说话,径直往前走。
半刻钟后到了云台栈道,玻璃栈道横跨在两山之间,将两道天堑相连,悬在近两千米的高空,往下望去,城市马路全都匍匐在脚底,成为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存在。
山涧横崖,从上往下望很刺激,站在玻璃上仿佛直身崖壁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般。
高度带来眩晕感,前面过去的旅客中有恐高的人甚至吓得哭出来,几乎是蹲着一点一点挪过去。
孙曦站旁边,有点畏缩,“这也太高了吧,要不我们换另一边的木桥吧,这玻璃栈道走着感觉自己脚下好像没踩东西,有点怕。”
苗兰兰也小声附和:“的确好高哦,站上去会晕的吧。”
徐斯万收起单反,“是有点高,他们小姑娘怕也正常。”
“你带他们过去走木桥。”淡淡一声,陈星烈单手插兜,睨了眼那没几个人敢走的玻璃栈道,他回头看翁星,挑了挑眉,“怕了?”
“去走木桥。”低低一句,没什么情绪。
但在翁星耳里听起来就是挑衅,她往前一步,“谁怕了?我说了不怕,你怕了可以原路回去啊。”
“好,你们就走这个玻璃栈道吧,等会对面山峰汇合吧。”徐斯万带着苗兰兰和孙曦往另一条路走。
翁星往前走了一步,看他还在后面,催促他:“陈星烈,你走前面。”
低眸看了她一眼,他没做声,沉默地走在前面。
翁星跟在后面,一步一步踩在玻璃上,像踩在浮空的云上,栈道狭窄,四周是山野的风,游客寥少,这一条线上只有他们两人。
阳光照着玻璃明晃晃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翁星往下看了一眼,心底还是生出些恐惧,但能克服。
看着男人挺拔宽阔的背影,怎么好像一直在追逐他,还永远追不上。
走到山崖正中间,一手攀着边缘铁栏杆,翁星第一次感觉到这是一条无比险峻的路,如果掉下去,会死,而现在他们生死悬于一线。
而他,平时那么爱极限运动,应该见多了这种场景吧,他无数次都处于这样的场景里吗,翁星忽然有点心疼。
弯腰,翁星轻喊出声,“陈星烈,我怕。”
脚步顿住,陈星烈回头看她,脸色并不好,下颌紧绷着,但他还是回头,向她走来。
五步,四步,三步。
翁星抓住他手臂,半靠近他的怀里,肌肤相触,体温温热无遗,呼吸很慢。
接下来一程路走得也很慢,感受着男人的凛冽气息,翁星嗓音很轻:“你以前蹦极吗?”
“不。”喉咙干涩,指尖全是汗。
察觉到他的异样,翁星怔了怔,“你恐高,还是不高兴?”
陈星烈揽着她往前走,手臂用力到手指微微发麻,“你撩人那么熟练,我高兴得起来?”
翁星笑笑,往他肩上靠,嗓音低低的:“跟你学的呀,陈星烈。”
“送我礼物?”他至始至终,声音都在竭力维持平稳。
“嗯。”翁星声音轻轻的,如江南温柔水波里一抹纤细的芽儿,“担心老板得颈椎病,员工应该做的。”
“怎么款式不太像。”不见玩味,声线低哑,有种往下沉的感觉。
耳朵热了点,翁星紧靠着他,下巴轻磕在他肩胛处,目光往上,就能看见凸起的喉结和流利的下颌,耳骨冷白,一粒黑色小痣清冽如往。
还想让她承认是情侣款。
玻璃栈道走到接近尾声,翁星几乎缩她怀里,紧紧被他抱着,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到肌肉走向,她回望了一眼深而不见底的山崖,忽然心底有点想哭。
他们这也算是经历了生死吧。
“那下次给你买小孩那一款。”手指不自觉间与他的十指紧扣,汗津津的,她偏了个话题,“平时健身吗?”
“嗯。”陈星烈嗓音是说不出的低哑,玻璃栈道终于走到尽头,他才终于缓过一口气,脸色发白,脚踩在实地上,明明没什么力气,也还顺着她的话接,逗她:“想试试?”
耳朵瞬间红了,听懂他的意思,翁星就要松手挣开他怀抱,“你抱我好紧。”
却被他的一只手压住腰,他伏在她耳边,轻轻叹息一样,勾着荷尔蒙和燥热的气息,嗓音蛊惑,“明天陪我去参加晚宴,嗯?”
呼吸起伏,掌心和手指间全是汗,燥热,悸动,翁星一点一点缓和,偏头对上他的眼睛,“老板的话,怎么敢不听。”
心底最深处压抑掩埋的恐惧一点一点剥离,陈星烈没再回头看那悬崖,他极低地“嗯”了声。
松开,凉气吹过,刚刚两人相抱的胸前温热都散了很多,翁星偏头扇风,仍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走了。”陈星烈转身,走在前面。
他越过了一道山崖,曾经以为生命中无法跨越的事物,现今也匍匐在他脚下。
她不知道他有一点恐高,但更恐惧失去她,所以在这条只有他们俩人经过的玻璃栈道上抱她如此之紧,仿佛深入骨髓。
翁星追上去,踩着他的影子,树影间影影绰绰,手臂还有他用力压下抱住的压感在,温度沾染在粉白色的运动服上,直到心底也有暖意。
这七年来,唯一一次,让她自己觉得,她也可以离她很近很近,心脏相距的位置不过几厘米,就像年少时他爱拥她入怀中,低头亲吻她发顶。
“你故意走这么快,老板?”
“很烦。”
“呵,我明天可是要陪您出差的,不贿赂贿赂我怎么行啊?”
“那是要我背?”
“哪有。”
……
山峰到山腰,找了家休闲山庄吃过午饭。
孙曦和苗兰兰聊起休假,都说想去温泉山庄度假泡温泉。
翁星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往他那边偏。
徐斯万在玩游戏的时候拍了拍下头,站起来,游戏里角色死掉,一波团战团灭。
“哥,对不起。”徐斯万态度诚恳。
“我忘了,你有点恐……”
“坐下。”冷冷一句,陈星烈睨了他一眼,“打的什么破游戏。”
徐斯万讪讪坐下,看了眼躺他身边睡着的翁星,苗兰兰和孙曦去看庭院里的白玉兰花树下拍照去了。
这局逆风,徐斯万又摆烂死了好几次,反正也赢不了了,他索性丢了手机不玩了,询问:“哥,你真心怎么想的?”
“就这么让她钓着?”
垂了点眸,陈星烈看向翁星的睡眼,很安静,眼睫阖上,眼睑处的小痣红红的,皮肤白,在室内的光线里也显得很亮。
若即若离的暧昧,时有时无的亲密举动,是在钓他?
也是,她也是第一个敢这么钓他的人。
“还能怎么。”冲动,占有,再次听她再说一遍自己不喜欢他吗,这句话他听得够多了。
高中时他们那么好,他都无法确定她的喜欢,现在七年过去了,她在国外生活无忧,他又亲眼目睹过她与别的男人亲密,他又怎么能去赌她心中是不是还有他,又或者只是玩玩。
“能被她钓着,不好么。”自嘲笑笑,他扔了手机,抬手揉了揉眉心,仰靠半陷进沙发里,倦冷英俊脸庞上不辨神色。
徐斯万叹气,“从没见过你对谁这样。”无条件的好,好到骨子里,纵容也疼她。
“什么时候回榆海?”他低低问。
“快了。”缓慢转着食指银戒,百叶窗下,一抹阳光落到他眼里,低头,他捡起一件外套披在翁星身上。
宴会举行在黄浦江侧的酒店里,排场很盛大浓重,商界政界都来了不少人。
翁星准时下楼,坐上来接她的车。
后座里,她和陈星烈各坐一遍,她穿一袭浅绿色的抹胸鱼尾裙,礼服设计精细巧妙,胸口V领微露,腰肢纤细,往下及紧身至脚踝,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
她披了件外套,长发蓬松的披散在腰侧,眼线微挑,妆容明净中又透着清妩,肤白眸黑,美得惊艳。
一上车,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弯腰坐下,她转身便看向一旁的男人。
手工高定黑西装,领带深棕色,袖口钻扣解了一颗,喉结锁骨手指,这人的每一处都生得那样赏心悦目。
特别是穿着西装斯文禁欲的模样便让人更想要靠近,戳破斯文假面。
他闭眸小憩,仿佛对她上来一点不关心。
翁星倾身靠近,伸手抓住他领带一角,还没动。
他抓住她手,陈星烈掀开眼眸,在对上她眸光时,情绪变得很深,“干什么?翁星。”
手指在他手掌中动了动,翁星开口:“我看你是不是真睡了,想给你重新系领带来着。”
红唇往下,是修长白皙肩颈,胸口旖旎微现,长卷发蓬松妥帖地散在两侧,是精心打理过的。
宽敞后座里,光线昏暗,淡淡茉莉香萦绕,他可以轻易要了她,无论她愿不愿意。
压下躁动,他低笑了声,“随你。”
解开那条领带,一抽一系,纤细手指灵活地来往,扯着领带,拇指摩挲,一来一回都带着亲昵和燥热。
漆眸沉沉,注意到她的发尾,陈星烈一指勾上一缕,绕有兴味,“特意卷头发了?”
翁星偏头,明眸唇红,含着水一样的笑意,“是呀,不好看吗?”
卷发衬得她更温柔,一举一动都撩人至极,指腹抚过发梢的软,他回:“好看。”
她无论怎样,都好看。
领带最后一步就可系好,翁星却迟迟没动作,手掌落在他胸口处,“做你的女伴,当然得精心打扮。”
他低笑了声,似乎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翁星靠近,贴近他宽阔的肩背,轻轻问:“陈星烈,你之前的宴会有带女伴吗?”
低眸看她,长指抓住她的手,一点一点教她系领带最后一步,他模样慵懒,嗓音低哑蛊人:“我闲得慌么。”
宴会场里贴上来的女人倒很多,但在他眼里都一个样,没什么特别,他不感兴趣。
最后轻轻一拉,领带系好,翁星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弯起唇角,眼眸也弯了点,笑意盈盈:“那就好。”
夜色渐渐笼罩城市,霓虹灯闪烁,江面映照着远灯,如覆流光,翁星下车,踩着高跟,鱼尾裙摆摇曳曼妙,一手被他牵着,沿着草坪入了会场。
弦乐队在一旁演奏轻盈的管弦乐,花坛里栽种了一束一束绣球花,品种是无尽夏,开得热烈灿烂。
往来皆是西装革履长裙拖地的上流阶层精英人士,衣香鬓影,一室华贵。
往里走,一路不时有人前来和陈星烈攀谈,他神色始终淡淡的,言语中透着疏离,随意回几句。
一番交谈下来,话题都要回到他身旁的女伴身上,“陈总,这位小姐和您的关系是?”他们这些人一向喜欢拿姻亲增进感情,都有意无意提过让自家女儿与他结识。
翁星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指戒微转,他似是宣示主权:“我的人。”
心口泛起甜丝丝的感觉,翁星虽然知道他没有直接承认,我的下属,我的邻居,我的青梅,我的恋人,都可能是其中一个。
但外人口中听到这句话就有不同意味,纷纷也就止了话题,不再提联姻的事,也不再费尽心力向他介绍自己的女儿。
前路变得顺畅起来,手指相触的温度很暖,翁星偏头往他的方向靠近,“今天参加这场宴会不是为远柘吧?”
招商引资,为的就是招商二字,远柘技术和设计团队已足够成熟,投资项目购买专利的人很多,况且远柘现金流充足,根本不需要招商。
一缕长卷发缠在他的西装纽扣上,他一手慢条斯理地解,一手仍不放开她,承认:“不是。”
“想要什么投资,我投你。”翁星笑着,眸光里如有星星。
勾起唇角淡笑,陈星烈单手挽住她肩,附身,挑了挑眉:“想养我?”
翁星不退一步,还在靠近,目光从他的眼眸到鼻梁再到薄唇,欲望和昏黄灯光下,有很想吻他的冲动。
踮脚,身体重心往前倾,翁星回:“是啊,我能投两千万给你。”
这些是她这些年零零散散攒下的,加上翁怀杰资产中愿意给她的。
“我父母都在国外,对国内投资不了解,但如果对象是你,我能说服他们无条件投。”
愈加靠近,薄唇咫尺之距,就快要吻上,彼此都清醒,彼此都是成年人,欲望荷尔蒙作祟,冲动也成为满足的一种标志。
听到她的回答,陈星烈觉得可爱,一指轻捏她耳垂,温柔旖旎,“如果是你男人,这种出钱的事儿也轮不着你操心。”
“两千万,买你一个吻。”也行。
最后一声咬字很轻,带着缱绻的意味,翁星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直感觉到下一瞬,他俯身吻下来。
“陈总。”低沉一道声音传来。
动作停下,脸侧肌肤轻擦了下,相贴靠近的地方都是汗,彼此呼吸都重了些。
红唇淡昧薄光,卷发丝丝落在雪白肩颈上,两人分开。
他恢复矜冷,独自去了另一西装革履的男人身旁。
隔着重重人影,他们在交谈些什么,翁星远远的看着。
香槟,蛋糕塔,甜丝丝的香气如同氤氲进梦里。
她看着自己喜欢那么多年的人,成熟,沉稳,英俊,站在众人之巅,归来仍不改肆意傲气。
应酬他很厌烦,但人人都需要伪装。
公司后续的事还有交由徐斯万打理,榆海那边的烂摊子他得去收理,今天这场宴会,也主要是接触南下的供应商。
无聊地拿了块糕点吃,翁星站旁边刷手机,孙曦发了几条消息,欲言又止般,却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曦:〖他们要办同学聚会,差不多都要来。〗
〖那个,也在。〗
〖星星,你坚定点儿。〗
很多记忆都模糊了,翁星也想不起她这说的是谁,只打字回了句:〖哪个?〗
随后便放下手机没管。
进了内场,随意一瞟,没看不要紧,翁星一看就看见了第一次酒吧见的那位红发吉他手。
这种场合,她穿着礼裙盘发,倒也乖巧得像小公主。
她一手提着裙摆往里走,翁星连忙追进去,果然看见她去找陈星烈了。
站他身边,抬头和他说什么,一直往他那边靠。
陈星烈听她说了几句,皱了皱眉,没再管她。
可远远看着,他们距离还是近,翁星心里有气,端了杯香槟直接喝了一半。
一旁有男人持酒杯过来搭讪,她一句话不说,只是喝着杯中酒。
余光里,那红发女人还舍不得走,不依不饶地要缠着他。
陈星烈已现不耐烦,冷冷瞥了她眼,让她滚。
翁星听不见,只看得见他们还在一起。
微醺,酒精气息淡淡萦绕,胡思乱想,发散思维,翁星想着上次在酒吧他们就差点亲了,而且那红发女孩那么亲密,他们肯定相识很久了,有这种举动应该也不是第一次。
越想越气,伸手抓一旁高脚杯,香槟还没满,身旁有人递了杯红酒过来。
男人嗓音低沉,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翁小姐,好久不见。”
熟悉的森然感,翁星抬头怔怔地看着他,脚底升起冷意。
酒意瞬间醒了,她不可置信,“周维豪?”
他不是该待在病床上一辈子吗,不是应该入狱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打扮得西装革履,一副精英的模样。
那双如毒舌阴毒的眼睛盯着她,他提了提眼镜,缓慢道:“你的朋友,你见过她吗?”
“你想对她干什么?”绷直背脊,翁星整个人都成警备状态,“你别想再伤害她。”
“可她伤害我了欸。”男人眸子里有点疯狂,“你很美,她也是。”
说完,不及她回答,他便转身离开,身后跟着一位同样西装革履的人。
翁星注意到,原来是有人喊走了他。
手心冷汗淋漓,她连忙拿手机,登榆海监狱官网查周维豪的信息。
近两年来,没有一丝一毫关于他的消息,服刑人员名单里也没有他。
脑子空白一瞬,翁星那瞬间想到了很多,染血的台阶,那把锃亮的匕首,司唯嫣痛哭的模样,还有那副冰冷的银色手铐。
陆行之入狱了,嫣嫣辍学了,他们都没有好结局,凭什么最大的恶人还逍遥法外。
彻骨的冷意,指尖微微颤抖,翁星脸色发白。
直到一句温润的男声,“翁星。”
许多记忆侵袭而来,熟悉,陌生交织,翁星抬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前两三米远的男人。
一身深蓝西装,持酒杯的手势熟稔,温润如沐春风的男人,同记忆里那个少年别无二致。
摆脱贫穷,跳出桎梏,他也成为了那种让人羡慕的优秀男人。
“宋墨白。”低低一声,疏离,陌生。
“这么多年,你还好吗?”我好想你。
跳槽,从北京来上海,参加的一次扩展人脉会,没想到就这么毫无预兆的与她相遇。
红唇,肤白,摇曳裙尾,比年少时更惊艳美丽。
如果他知道能见到她,他一定会带花来。
前些天在商定同学会的事时,他就想过,有没有可能会有她,但是仍然没有她一点消息,问孙曦,她也只是推辞不清楚,却没想到,人生际遇,缘分无边,会在这商贾虚假,名流遍地的场所与她相遇。
“留个联系方式吧。”他抽出自己的名片,用弹珠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私人号码,递给她。
“没这必要。”冷冷一道男声插进来,他替她拒绝得干脆。
陈星烈拉她到身后,低眸看着宋墨白,神色挑衅讽刺,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只知道,觊觎别人女朋友。”
第58章 灼热
怔了怔, 翁星手被他牵着,看着宋墨白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起来,气氛剑拔弩张。
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打起来。
翁星连忙拉开他们,一手牵着陈星烈, 安抚他, 他对宋墨白笑笑, “你过得好就行了,不必联系了。”
转身直接拉着陈星烈走了,到另一会场里才停下。
手骨硌着酒杯,冰凉无比,他阴沉着脸没说话, 一想到宋墨白那张脸,他就觉得虚伪,和高中一样温柔假面。
只要看见她和他在一起的画面, 平静沉寂许久的心海, 就能很轻易被引线点燃, 暴戾压不住,他真的想教训他。
酒杯轻碰, 翁星口渴,刚喝了点, 就听见他冷冷的声音:
“你最好解释清楚。”
琉璃灯盏下灯光璀璨, 男人碎发漆黑,鬓角很短,锋利深邃一张脸蕴藏着风暴,眉目冷戾, 周身气压低得逼人。
被他这么一声弄得心情也不好,翁星想起他刚刚和那红发女生的模样也气不打一处来, “你都不和我解释,我和你解释什么。”
“翁星。”克制,压抑,带着警告,低沉磁压一声,他一手拉住她压到旁边暗门内,欺身压下来,一手捏起她下巴,冷冽极具危险性,“还想玩儿我?”
气息凛冽,酒精气息溢散,冷调的乌木香清晰。
门外是衣香鬓影,推杯换盏的的权贵名流,演奏乐高雅,随着指挥的节奏和韵律而变幻,忽高忽低,跌宕起伏。
门内是漆黑的陈列画室,朽木散发着近乎腐烂的气息,一扇窗也没有,月光独自照在清冷的阶梯上。
独留彼此相接的呼吸。
心跳肉眼可见地变快,翁星对上他的眼睛,低沉,下坠,像一潭死水一样的深渊。
她一手撑着他的手臂,隔着西装布料,温热一点,否认:“我没有玩过你。”
“还说没有?”夹杂着戾气,他的嗓音磨耳朵,“喝醉时亲我,抱我,摸我的是谁?”
“每天在我面前晃,是故意在钓我?”后半句嗓音他压得极低,磁性蛊惑,听得人耳热。
“翁星,别让我知道你和宋墨白再有什么关系。”指骨捏紧,银戒硌着下巴,触感冰冷。
心脏仿佛浸满细密水珠,刺激又藏着隐秘,浑身是汗,翁星看着他凸起的喉结泛红,流利下颌往上是冷静自持的脸,酒气散淡,彼此都有些醉了,又或没有。
眼底藏着欲望,成年人不用说出口就可以知晓的欲望。
占有欲,控制欲,征服欲作祟,她由他禁锢,呼吸起伏,“那你呢?”
“你和那乐队的红发女生什么关系?”翁星很热,热得出汗,喘息,裸露的肩颈也泛出细密汗珠。
“第一次见的时候,他要亲你。”
“哼。”听见这几句话后,陈星烈眸色才柔和下来,喉结滚动,他笑了下,一掌握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抬手扯领带,领带松紧,松松垮垮地吊着,他此刻模样显得有些慵懒痞气。
“徐斯万他表妹啊。”他闷声笑,模样有点坏:“她是想泡我。”
翁星一拳砸在他胸口,别过脸去。
“爷不答应。”低低一声,夹着喘息,他一手抚着她垂直腰侧的长发,柔软细碎,抱腰的手收紧,他逼问:“还喜欢宋墨白,和她联系过?”
翁星趴他肩上,手臂压着那块纹身,皮肤有些不平,似有疤痕,她如实回:“没喜欢过,今晚第一次见,没联系过。”
“那晚,那个女生还是要亲你。”她不依不饶。
陈星烈挑眉,“我让她亲了?”
“那么近,那么暧昧,那么亲昵。”翁星开始翻旧账,声音轻轻柔柔的,眼睫轻颤,柔软得仿佛要化了。
她喃喃自语,“明明我都没机会……”这七年来,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她错过那么多。
像是终于妥协,陈星烈低头和她额头轻碰,低低回:“没给别人亲过。”
也就只你一个。
有些缺氧,加上酒精作用,翁星头脑晕乎乎的,但还留存着些许清醒,也记着自己今天要打算要干的事。
因此在听见他的回答后,就踮脚,双手圈住他的后颈,对准他的唇,轻轻亲了下,笑着回,“奖励你。”
轻轻的触碰,浮光掠影,茉莉花香气息淡淡的。
怔了下,陈星烈低头正想加深这个吻,门外助理的敲门声就传来,一声一声比一声响,清晰。
翁星偏头,眨了眨眼睛,眼底如盈水光,“有人。”
抬脚直接踹严门,砰的极重一声,开了条缝隙的门阖上,敲门声短暂地停了会儿。
陈星烈单手捧住她后颈,对准那方红唇吻下来。
领带碍事,抬手扯掉扔了。
胸脯随着呼吸起伏,热汗淋漓,他吻得很深也很凶,唇角辗转至口腔,舌尖颤抖,轻吮唇瓣,两处柔软温热相碰,亲的翁星呼吸不畅,够他脖颈的手虚虚吊着,手指扶着他锁骨处,往下至胸膛,结实肌肉纹理向下,腰部劲瘦,独属于男人的骨骼和气息。
墙壁和他之间,深吻的欢愉引人不理智,太热了,翁星拉了一点裙子侧腰链,松了一截,鱼尾裙将滑落的时候才寻回理智,陈星烈眸色很深,染着欲望,从唇中离开,大手提着她裙摆,气息低沉:“穿上。”
食指和拇指捻起拉链,他给她拉上,指尖触着她腰部肌肤的敏感,翁星很痒,又往他怀里缩了点,像一条因脱水要濒临死亡的鱼,闷闷道,“我热。”
敲门声又在响,陈星烈气息压得很沉,喉骨滑动,单手给她拉好拉链,脱下西装外套披她身上,拉开木门,直接搂着她,护她上出来酒店大厅。
一整个宴会厅的人都注视着这边,徐霜看见他们,手里酒杯直接掉了,不可置信,“烈哥,这个女人是谁。”
这一声无疑又引来不少目光,外人皆称,远柘总裁是个玩咖,不过此玩非彼玩,业内人都清楚,他爱玩赛车,收集超跑,极限深潜,是个爱冒险甚于爱生命的疯子。
没人见过他对什么女人上心,更别提护在怀里,带她出席宴会。
冷冷扫了眼徐霜,助手晁奕立刻过去将徐霜拦住。
出了宴会场,带翁星径直上了卡宴后座。
披着外套,翁星斜靠着座椅,渐渐睡着了。
翌日,醒来时是在酒店。
窗明几净,一束茉莉花盛开在窗台,花瓣雪白柔软,溢散来淡淡的香气。
翁星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身侧,昨晚的记忆清晰的烙印,她没醉,装了几分醉意,记着要吻他,最后也真吻得难分难舍。
想起昨晚那些话,耳热得厉害,身旁床单整洁,没睡过的痕迹。
窗外是江景,建筑街道都变得很渺小,翁星穿着睡衣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颈侧还有些浅浅的吻痕。
一切仿佛一场梦,虚幻得毫不真实。
手机消息铃响,翁星走过去拿过来,点开屏幕,看见消息。
徐斯万让她好好休息,这两天可以不用去公司,而陈星烈则没有消息。
坐床边愣了会,翁星不清楚现在自己和他的关系,缓了好一会,才给徐斯万发消息问他去哪了。
过了两分钟,那边有了回音。
简单两个字:榆海。
什么事这么紧急,连夜就回去了,翁星愣了下,酒店响起敲门声,服务员送了早餐上来。
简单洗漱冲凉后,翁星随意吃了点,随后叫了车,径直回湖珈别墅。
柏悦来视频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时不时敲打她,拐弯抹角地问有没有交男朋友。
穿着松垮的居家服,翁星一手拿了个苹果啃,一手覆在键盘上敲,愣怔了下回:“一夜情算不算?”
柏悦听见这回答,气得脸都红了,“翁星!你怎么学你表哥在外乱搞!我们带你到国外,是让你学习生活,不是让你净学那些不好的!”
一夜情这事,在国外聚餐派对上真的很常见,那边人不是特别在意身体归属权,年龄很小的就送出初吻,交过好些个男女朋友的人也不少见,一夜情接受度广泛,在圈子里很正常,毕竟性快乐也是快乐的一种。
回车删了行代码,翁星心猿意马,还想着昨晚他说的那些话,亲人也很带劲,很会亲,是让人留念的一个深吻。
忍不住弯唇笑了下,“那不然呢妈妈,您女儿25岁了,还是处。”
柏悦正吃过晚饭,在沙发上看电视,这几年陆陆续续经历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的事,奶奶患阿兹海默症,记忆衰退很多,一点一点把他们也忘记了,到随后去世也没能记起他们。
柏悦照顾她也废了很多精力,这几年疲惫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懂得照顾人,体贴女儿了些。
手里勾着毛衣,柏悦神色缓和了些,“我和你爸不反对婚前性行为,但你得选对人,确保他是真的爱你,你也是真心爱他,还得做好保护措施。”
“一夜情这种年轻人爱追求时髦玩的东西,我们不会提倡也不会允许,这是没有未来的事,沉溺在这种短暂的欢愉中,最后痛苦的只会是自己。”
就像追逐一场虚幻的泡影,最后都会被戳破,什么也不复存在。
“那个人是谁?”柏悦尽量维持着好语气。
啃苹果的动作停了,翁星笑了下,“没呢,没一夜情。”
“您女儿也不是那样的人。”想起他,心底又甜蜜又苦涩,她朝她笑笑,“您和我爸别担心了,我自己有分寸。”
柏悦想到什么开口:“是他吗?”
翁星有点分心,“是谁?”
柏悦喝了口水,“阿烈,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当初走得急,没有和他们家道别,加上出了那场新闻,她和她爸都没什么脸面再去见他们家人,关系也就淡了。
敲键盘的手停下,翁星抬头看见窗台上那株开败的栀子花,静静道:“是他你们同意吗?”
“真的是他?”电视声音关掉,她静音了,一时谁也没说话。
“哎,不说了,我工作。”翁星想挂电话。
柏悦:“不是他就回来相亲。”
“没听见。”
挂掉电话,翁星调回微信,看着聊天框,又开始发呆。
他们是什么关系?昨晚那一幕,是嫉妒,激素作祟,还是爱意本能驱使,她看不透他。
连夜回榆海,是家里出了什么要紧的事?还是其他什么?
心绪杂乱,那一天她工作都没静下心。
就这么过了两天,约孙曦他们出来吃了一顿饭。
江岸凉风徐徐,苗兰兰和孙曦聚在一起看新出的电视剧,时不时讨论男主有多帅。
翁星兴致缺缺,用勺子搅着咖啡,一脸心事。
“怎么了,星星?”暂停电视剧,孙曦问。
苗兰兰也一手托腮看她,“有什么烦心事吗?”
“他亲我了,我也亲了他,主动的。”翁星轻轻开口。
“进度这么快,那以后结婚一定请我们啊。”孙曦笑着回。
苗兰兰也跟着附和,“是啊,我们要坐主桌。”
“没有,其实有点复杂,他前天回榆海了,也没给我留消息。”翁星仔仔细细把那天的事都给他们说了一遍。
“我没告诉宋墨白你的地址,他现在发展挺好的,我听说上海这边好几家投行都给他发了offer。”孙曦感叹了下,“没想到他还是放不下你。”
“从前的事,大部分都是我的错。”翁星承认,“但我对他真的没有喜欢。”
“没事儿,陈星烈不是吃他的醋了吗,还占有欲这么强,按照我们这看的电视剧的剧情里下一步就该在一起了。”孙曦安慰。
苗兰兰小声开口:“是哦,副班长好像比这剧里男主还帅,你们天作之合,绝配。”
“我们三天没联系了。”翁星闷闷回。
孙曦:“你想他啦?”
当然想,只是更加不知道怎么面对,虽说在这之前,他们在微信上也不怎么聊天,记录都是半个月前的一则工作方案提交。
但亲了,那么亲密之后的不联系好像变得不一样起来,会更在意。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是醉酒上头,还是怎么?”
孙曦笑着回:“肯定是旧情复燃啊,他只喜欢你一个。”
“不行,你就去见他呗,先试探下,他装失忆你也装。”孙曦说起感情经验来头头是道,“他要说那天是醉酒的冲动,你就也说自己喝醉了,反正不能表现出喜欢他非他不可,被他拿捏的模样。”
“后面再撩撩就行,得让他给你表白。”
“好吧。”翁星听到她的回答,轻松许多,咬了咬吸管喝了口热奶茶。
回榆海的那天是晴天,翁星特意只给徐斯万发消息,一路上汇报行程,也没理陈星烈。
在飞机上无聊的玩俄罗斯方块,永远也破不了他们曾一起打下的最高记录。
她高中时喜欢玩没什么难度的操作简单的小游戏,他玩的都是大型竞技的手游和多人PVP的网游,一般他玩游戏,翁星就在旁边写作业,或者玩俄罗斯方块。
看着各种形状的方块往下掉,不同排列组合,嵌入合适的格子里消失,积分却在一直增长,这样会让她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欲。
陈星烈理解不了,但也没说过她什么,有天甚至心血来潮,特意买了个顶配游戏机来陪她玩俄罗斯方块。
水池里流水潺潺,他坐她身后,弯腰圈她在怀里,大手手指盖着她玩游戏机的按钮,低淡地指挥,“这里。”
“左边。”
“右边,翁星星。”
“昂,对了。”
那天他们打到了积分榜第一名,一万九千三百二十二,破了记录。
后面分开,记录留在那里,游戏机却没了,他也再没对她那么耐心温柔过。
回想过去,仿佛一个遥远的神话。
…
飞机降落时是近十一点。
下飞机,入眼是远处碧波湛蓝的大海,海浪拍打礁石激荡起雪白的浪花,空气中有咸湿的海水气息。
翁星拢紧外衣,下了接机驳廊,踩着高跟从机场跑道往外走。
关掉飞行模式,手机铃声响起,翁星接起,电流滋滋声不竭。
后知后觉,翁星看了眼电话号码,忍不住笑了,“陈总,您还有空找我啊。”
他嗓音低哑,声线独特而好听,磨人耳朵,
“出来,翁星星。”
第59章 可能
出了候机大厅, 按他指的路走,远远的,她就看见那辆纯黑色的越野,车牌是连号, 挺显眼的。
挎包走过去, 翁星穿了一件牛仔长裙, 踩着高跟凉鞋,长发及腰,单手插在兜里,到那辆车旁边停下。
缓了会心绪,她往前几步, 抬手轻叩了叩车窗。
车窗半降,他嗓音浸着哑,“没关, 上来。”
翁星拉开副驾的车门弯腰坐进去密闭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偏头看他。
一脸困倦, 眼睑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色,神色颓淡, 似乎有点缺觉。
从烟盒里摸了支烟点燃,车窗降下, 他一手半搭着, 青白色烟雾渐渐飘散出去。
眼皮才掀开,懒懒地看向她。
“怎么还有空来接我,不是懒得搭理我么。”翁星有些口是心非道,“我也没告诉你我要回榆海啊。”
“是不想见我?”食指捏破烟嘴的爆珠, 淡冽的薄荷气息混杂着烟草味,他嗓音极淡。
揉了揉手腕, 翁星找补,“倒也不是。”
“我回来是为了嫣嫣,你有她的消息没?”她连忙问。
烟灰洒落,陈星烈低笑了声,透着倦怠,“上次又喝醉了?还是失忆啊,翁星星。”
短发利落漆黑,男人眼眸锋利,抽烟姿势透着股不羁的痞野,懒懒的,整个人的气息往下沉,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坏。
就这么直接地提出来,梗了翁星一会儿。
缓了下,她才有些不自然地回:“没忘,你先回我问题,陈星烈。”
“嗯。”他似乎是真累了,揉了揉眉心,“明天去接他出狱。”
“怎么这么累?”翁星有点不忍心,递了瓶功能饮料过去,“不然我叫代驾吧。”
“我要在榆海待很久。”大手抓住她手腕,松了松,陈星烈看向她眼睛,指间烟灰积了一截,那一瞬间他眼底情绪复杂得似乎经历了好几次春秋。
翁星屏住呼吸,连动也不敢动,然后只听见他说:“我们结婚吧,翁星。”
低低一声,平静而缓和,像冷静后的思索,又或不是。
愣了下,翁星怀疑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看着他:“陈星烈,你说什么?”
“结婚。”他嗓音低淡,咬着烟,拇指放在金属打火机上,侧脸轮廓锋利而深邃,散不去的压抑厌世感,“你没回来之前,我没有过这种想法。”
“你回来后,我只对你有过这种冲动,如果结婚,对象只能是你。”他叙述着,平静下似乎压抑蕴藏风暴。
只有结婚,能让她一直留在他身边,他不能接受她被任何人夺去的可能,哪怕只有一丁点也不行。
可能这么突然会吓到她,但他管不了了。
心跳砰砰,一点一点加快,翁星看着他的模样,压抑很久的心动又克制不住,呼吸变得很慢,手心出了一手的汗。
“所以,这几天你在考虑这些?”翁星问。
“一部分。”他垂了点眼睫,嗓音极低:“跟我。”
翁星倾身抱住他,手攀上他肩,嗓音轻轻:“结婚这事关系牵扯到很多,我们慢慢来。”
她偏头靠近,轻轻亲了他唇角,浅淡茉莉香若有似无,一下就掠过。
眸光倏尔变得柔和,陈星烈低笑了声,平静而冷的情绪被她安抚了,“昂”了声。
大手压她腰上,低沉道:“不准反悔。”
你只能是我的。
翁星住进了榆海市区的一所公寓,他早些年投资买下的,离他现在的居所很近。
洗漱冲凉后,翁星裹着睡衣坐在床边久久回不过神来,一切好像一场梦,她喜欢那么久的人,对她说结婚对象只能是她,是表白,还是求婚,她今天脑子太乱了,根本来不及去问。
半干湿发垂落在胸前,翁星拿毛巾一下一下地擦着,脑海里第一次开始预想他们以后的生活。
把爸妈,接回榆海吧,把爷爷奶奶的骨灰带回来,也算魂骨故土。在海边买一座房子,离地铁站近的,交通方便,有庭院,有帆船,一眼望过去天空明净,海水湛蓝,这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她私心想留在这里。
而工作和梦想,她不曾想过太多,只是在高中放弃画画之后就想一心一意做好一件事。
大学选修编程,却目睹奶奶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面容憔悴,她去医院很多次,那些人穿着病号服,在走廊上,病房里,阳台边呻/吟,那么多人在病魔面前无能无力,那时她给自己立下过一个目标,她想做医疗科技领域的研发。
设置程序,机械操刀,脑科技术机械AI,这些领域她都想深入研究。
离开谷歌回国有一部分私心是因为这个,她原本也没打算在腾飞多待,只想等稳定后跳槽医科领域。
但是每一个阶段都是有计划与限制时间的,按照原来的设想,她至少会在腾飞待半年。
现在却来了远柘,意料之外,设计研发线上医疗问诊APP,也算是与她的梦想有了一些关系。
而今后的路要怎样走呢?她还不确定。和陈星烈结婚,这是她年少时想过的事,现在回想,结婚对象里的候选人也从来都只有他一人。
婚后呢?他如果有自己的研发方向,那她还是不能和他待同一家公司,他会理解的吧。
不知不觉,想了很多,最后迷迷糊糊躺在床上,辗转着睡不着的时候,她还百度了怎么放弃绿卡领证结婚的事。
当时就清醒了,户口本在她父母那里,要顺利结婚的话,还要说服她父母寄证件过来,来回时间也至少得一周以上。
热情湮灭得有点快,翁星点开和柏悦的聊天框,试探发了句:〖母上大人,在吗?〗
那边时间还是正午,一般这时候,柏悦女士结束和翁怀杰先生的罗曼蒂克午餐会在花园散步,之后睡午觉。
lenmon three:〖遇到挫折了?〗
她这会儿居然秒回,弄得翁星有点心虚:〖你没睡觉吗?现在。〗
lemon three:〖没睡,刚去墓园给你爷爷奶奶扫墓回来。〗
显然是打字打烦了,她过了会发了一条六十秒语音过来,絮絮叨叨地讲了与他们一直很亲的邻居搬家的事,那户人也是华裔,平时两家人会互相开派对邀请彼此,带上孩子们和蛋糕鲜花一起烧烤或野炊,总之很愉快。
柏悦说他们的房子已经空了,这几天在差人清理,新家主人不喜欢院里那颗棕榈树已经让人砍掉,泳池清理,房屋装修,最近声音都弄得很大,扰得她没有办法午睡,头时不时疼着。
聊到这些琐事,她又不免提及说现在在本就是地广人稀的地界里又少了户认识的人家,每天看着金发碧瞳的白种人,总会觉得孤单,最后话题落到她身上,只问她在国内生活得怎么样,有没有昼夜颠倒作息不规律,工作累不累。
一句没提及想她,但翁星莫名就知道她想自己了,软了语气回:〖如果我接你们回国,你们答应吗?〗
柏悦没立刻回,过了会才回:〖哪个小子拐走我女儿了。〗
〖没有。〗被戳中心事,翁星没再聊下去,找了个借口离开,也没敢提及让她寄户口本证件的事。
闭眼尝试睡了会,却还是忍不住想他,点开和他的聊天界面,翁星试探性地发了个:1。
两三分钟后,
Cot:〖1。〗
好高冷哦,翁星忍不住笑,发了个熊猫头吃惊表情包过去。
下一秒,视频电话直接打过来了。
慌乱,惊诧,翁星连忙起身,开了盏小夜灯,给素面朝天的脸补了补口红,然后选了个灯光好的地方接起。
撩了撩刘海,她看向手机屏幕。
入目第一眼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敲键盘,似乎是处理文件。
双手往上是睡衣,他穿的随意,深灰色服一款,很简约,浅黄灯光勾勒,五官英俊,低垂着眸看屏幕的模样,削弱了平时的攻击性和锋利感,有一丝斯文的温柔模样。
一行要则敲到末尾shift,他才抬眸看她,一手搁键盘上玩着键帽声音低低的:“想好了吗?”
翁星装听不懂,“嗯,有点想你。”
他笑了下,单手拎开了汽水喝了口,低声道:“我来找你。”
“啊。”翁星懵了一下,“十一点半了,别来,明天还要去近郊。”
“你最近很忙。”她看他指骨压着眉心,眉眼处都透着倦意。
“嗯。”他低低道,“照庭出了点儿事,我得忙一段时间。”
食指压在键盘上,他似乎是在思考,不经片刻,又问:“星,我们现在是要结婚的关系,对吗?”
耳朵一热,翁星抓了杯热水掩饰性地喝了口:“哪有那么快啊。”
还没求婚,甚至还没正式在一起。
“你怎么这么着急呀?”她轻轻开口问。
床头灯光昏暗,翁星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给自己对着屏幕那只耳朵捣鼓了一枚银色的亮晶晶的流苏耳坠,小心思的只在视频里露出半张脸和一只耳朵,耳骨往下,是白皙的颈窝和锁骨,很有氛围的那种感觉。
揉了揉眉心,陈星烈仰靠在沙发上,想到什么,眉眼间耐心告罄,“董事会的那些人说我需要一位妻子。”
“逼着我娶白枳。”指骨处的银戒折角锋利,他眸间染了丝冷戾,“早晚,我让他们下位。”
一一清算,玩死他们。
愣怔了下,翁星没想到他现在面临这么大压力,他有远柘了,在照庭那群老家伙面前有话语权,却还被他们以家族利益名义施压要求他去娶白枳。
似乎是一个循环,七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不过,陈星烈有了拒绝他们不放那些人在眼里的资本,她也会比之前勇敢,坚定地选择他,相信他。
静了静,翁星开口:“照庭是你们家族好几代人的心血,你不放弃是正确的,但是婚姻,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陈星烈,会娶你。”他嗓音低哑,蛊惑,似妥协,“这就是唯一想法,翁星星。”
漆眸折射点点碎光,他模样倦怠,人性子冷,却把所有温柔和喜欢都给这个姑娘了,爱过,恨过,浓烈炙热得弄伤彼此的情感,在黑夜里忍着伤口的剧痛发誓不会再爱这个女孩,却又在第二天醒来见到阳光和血迹时后悔。
在英国那段沉到幽暗沼泽一样的时光里,伤口腐烂发炎,昏沉着几乎出现幻觉,他那时想的最多的也只有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只要她,只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哄他一下,哪怕只有一句话,他就原谅她。
可是没有,整整七年,她没有来见过他一次。
抑郁,堕落,麻木,他全都经历过,等到终于可以控制住,正常地生活,不再那么频繁地想她时,她毫无预兆地回来了。
没有波澜,没有开场白,酒吧里远远的看了一眼,失望,心酸,难过,怅然,所有代表悲伤的情绪都没有显露。
那一瞬间,他从她的眼眸里读到了陌生,诧异,和平静,再深的爱恋,在时间的消磨下也会湮灭成灰的。
徐霜贴在他耳边,娇俏地笑着说:“阿烈哥哥,今天又有好几个男生问我要联系方式了,他们想和我接吻,你接过……吻吗?”
酒精气息萦绕,她说话的语气很婉转勾人,穿着大胆热辣,狡黠又透着天真,幼稚的以为,拿其他男人献殷勤的事来激起他的征服欲,那瞬间她靠近,是真要吻上来。
他想起什么,恍惚了一下,理智清醒后只剩下厌恶和无趣,眼底骤然冷漠,他冷冷地逼退了徐霜,转身没什么停留就出来那间酒吧。
斜靠着墙壁,无袖T恤,左手臂露出来,花臂纹身,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他点了一支烟抽完,像旧滩岭的不良少年一样坏的模样。
猩红火星缠绕,在微风中明灭,那时他想的一切的很坏,想法阴暗得让自己鄙视,可他还是做了,不带任何犹豫地做了。
织开一张网,网她进来,他要她毫无保留,毫无犹豫,毫无私心地再次爱上他。
她主动,他可以适时后退,只要她还在网里,她就没有丢下他的可能。
结婚是目的最后一环,他也只会留给她这个选择。
照庭那些老家伙的劝说,狐假虎威的言语,他根本不放眼里,只是在提及结婚,妻子这些所有字眼里,他只想到她。
压着枕头,往下陷,感受到柔软,杏眸清澈,翁星眼底也藏了爱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低回了句:“知道了,陈星烈。”
“早点睡吧,明天见。”关掉小夜灯,翁星挂断电话,侧躺进床铺里,心情愉悦轻快很多。
翌日。
到榆海近郊监狱时,已经过接近正午,阳光毒辣,水泥公路上尘土飞扬,公路两旁是枯萎焦黄的杂草,长得很高,约莫有一两米,成片连绵,显得很凄凉荒僻。
海岸线变得遥远,翁星在副座,侧头看他,心底突然很心疼。
七年前那场闹剧,他应该痛恨自己很久,他没能拉住陆行之,眼睁睁看着他捅了那一刀,连带着送出自己近十年的自由,禁锢在高墙之下,隔绝人声隔绝一切。
明明也是曾许诺要成为保卫国家疆土的军人的人,却落得这样惨淡的结局。
“陆行之父母,都离开榆海了?”她轻轻问。
“嗯。”低低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翁星点点头,“也是,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伤心地,他们知道他今天出狱吗?”
“不知道,陆行之希望他们当他死了。”平静地叙述,入狱那几天,陆行之就下定决心要和他父母断绝关系,他们不应该有这样一个有污点的儿子,不应该被人喊着辱骂是“杀人犯的父母”。
他们还有一个小儿子,没有他,会生活得更好,走出过去的阴影,过平凡幸福的普通人生活。
鼻间发酸,翁星伸手轻轻陈星烈的手,“我们帮他吧,帮他和嫣嫣。”
越野车停靠在路边,熄了油门,厚厚一层灰尘铺散在公路上,陈星烈垂了点眸,周身的冷淡气息渐渐散去抚平,大手回握住她手,她手很小,手指纤细白皙,轻易就握住,“我说过,带他赢。”
“好,我相信你。”翁星点点头,和他相接的手心出了层薄薄的汗。
站在冷气四溢的派出所大厅里,等候着穿着制服的女警员一个一个念名字。
翁星站在他身边,高跟磨得脚痛,她弯腰揉了下。
“不舒服?”陈星烈低头,看见那高跟凉鞋细细的跟皱了皱眉,他牵她到旁边大厅的椅子上坐着,大手揉她脚踝,一点也不嫌弃。
“以后见我不用穿高跟。”他嗓音低,磁性好听,每一声都像踩在大提琴的c调上。
翁星看着他的眼睛,眼皮薄,偏凤眸,明明平时看什么人都冷拽的一副模样,却也有这么温柔耐心的时刻。
“我没事。”翁星对他笑了下,“穿高跟好看呀,应该是昨天回来,走太久的路,站得有点久,酸痛是正常的。”
“陈星烈,你还会对其他人这么好吗?”不确定,试探,她问。
“不会。”没这种可能,他不会再对其他人低头。
“哦。”翁星轻轻的,弯唇笑,她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榆钱从树枝枝桠上断了一枚掉在大厅前的石阶上,清脆一声响,有风吹过,刘海扫过耳畔,她的眼眸亮晶晶的,澄澈而黑白分明。
第60章 炽情
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茉莉香气, 骄阳下榆树枝叶青翠,热烈的夏日里,情绪刺激微妙变化气息都变得温暖明媚起来。
陈星烈挑眉笑了下,还带着点恣傲的少年气, 慢慢坐直身子, 有些慵懒道:“想和我谈?”
低磁一声, 磨耳朵,大厅里等待的许多人都往他们这边看来。
耳朵发热,应该是红了,翁星偏头,声音低低的,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只是问一句。”还把问题抛回给她了。
女警员念到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陆行之。
下一秒,陈星烈大手一把揽她到怀里, 低沉一声, “女朋友。”
隔着薄薄的衣料, 感受到他胸膛的坚硬和温度,一声回答, 似夏日里海盐汽水里加了冰块,冒着气泡滋啦滋啦的响, 薄荷气息清冽, 掩着心动。
心跳很快,翁星任自己被他抱着,还没回答,就听见他的声音。
“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低沉, 磁性,笃定。
脸颊发烫, 余光里那条只能有囚犯和警务人员通行的巷道有人出来,翁星坐正身体,一本正经,眼眸里藏着笑意,“我答应你了吗,就乱叫。”
头发花白穿着制服的狱警带着陆行之从甬道里出来。
翁星和陈星烈起身,绕过大厅里等待的家属和警务人员走过去,暌违已久的一眼。
他高了也瘦了,黑了很多,整个人的气息都往下沉,原本奶气稚嫩小奶狗可爱的一张脸,现在也变得凌厉,眉心有疤,阴沉着浑坏的模样。
他再也不是七年前那个清朗如风的少年了。
手腕褪去了镣铐,脱下囚服,他穿的还是七年前他进来时穿的那件黑色牛仔衣,小了很多,也紧,勒得手臂现出肌肉线条。
这一眼,真真切切地让翁星感受到七年时光横亘在他们中间,如一把锋利匕首,毫不留情地将一切美好的事物毁坏殆尽。
“哥。”低低一声,陆行之还是只认他。
陈星烈垂眸瞥了眼他走线的袖子,“脱了。”
陆行之拉开拉链,脱掉那件牛仔外套,只余一件深灰色T恤。
“扔掉。”低沉一声。
他照做,那件老旧得有些脱线的牛仔衣被扔进铁皮垃圾桶。
没有多余的寒暄,陈星烈单手插兜带着他径直往外走。
陆行之点了支黄鹤楼,笑得有些洒脱,眉心有跟人打架落下的疤痕,他递给陈星烈一支烟,“出来时,超市里买的最后一批货。”
一包黄鹤楼,里面超市卖得很贵,拿着发剩的那点儿工资买的。
接过那支烟咬着,陈星烈摸打火机,拇指内折压在金属滑齿上。
“哥,路就走到这儿吧。”陆行之吸了口烟,看了眼远处枯黄遍布杂草的荒地,“这些年你帮我够多了,以后就别联系了。”
“都有自己的生活不是。”他自嘲地笑笑,模样颓唐。
漆眸深晖,陈星烈冷冷看着他,嗤笑:“你确定?”
“确定。”陆行之回答得很平静,“我自由了,现在也不需要你了。”
掐掉烟,陈星烈单手拎起他衣领,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气氛僵持,剑拔弩张,翁星在旁边看得焦急,好心过去劝他,“陆行之,你别这样说,你哥他是为了你好,我们会帮你……”
“你滚。”戾气极大,不耐烦的一声,陆行之对她没有好脸色。
手下力气加大,陈星烈冷冷道:“她是你嫂子,你放尊重点。”
“他妈的,我不认!她丢下你这七年有回过头吗,什么人都有资格当我嫂子,唯独她不可以。”陆行之眼里发着狠,却也没动手,有些自暴自弃道:“哥,打我这最后一次吧,之后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别他妈再联系了。”
低嗤了声,摁下打火机开关,火苗窜上,陈星烈低头点烟,朝他吐了口烟,青白烟雾弥散,“我你可以不认,但翁星,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言语中伤她。”
僵立在原地,翁星手脚出了一层冷汗,在这炎炎夏日里仍觉得冷,“抱歉,这七年……”
陈星烈没耐心了,冷冷逼问陆行之,“听见了吗?”
陆行之犟着,呛得咳,就是不肯回答。
“我tm在警告你陆行之,想好不联系,就承担后果,爷会不遗余力整你,你休想在榆海过下去。”
深邃冷厉眉眼藏着戾气,嘲讽,不屑,他嗓音极低,“别以为差点杀了个人,就能玩得过我。”
“陆行之,你别这样,你别犯浑。”翁星上前一步,还是想劝劝他,“出来了就好好生活,我们还是好朋友。”
“还有嫣嫣,我们一起,好吗……”
突然提及这个名字,陆行之就像被戳中什么一样,眼睛立刻红了,发着狠劲,一拳锤在墙上,也带着自暴自弃,“我他妈烂人一个,你别提她了好吗!”
“让我自生自灭,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求求你们行吗?”他蹲下身,神色间尽是痛苦。
“你有什么用。”陈星烈直接踢了他一脚,睨了他一眼,带着嫌弃,“周维豪还在白氏呼风唤雨,你在这儿自怨自艾。”
“还是,你想司唯嫣重新再重蹈一次覆辙?”说完这句话,陈星烈也不管他了,单手抄兜直接往外走。
警局外的水泥公路旁栽种了一排榆树,烈日下投下树影斑驳,灰尘燥热,路边的草都被晒焉,能听见远处狱警操练犯人吹的口哨声,铁丝围墙之内是另一个世界,遥远近在咫尺,却显得极不真实。
而陆行之蹲靠在警察局外面,缓慢而痛苦的抱住了头。
沉默着,喧嚣褪去。
翁星站在陈星烈身边,看他一言不发躬身进越野,点火,起引擎,单手控方向盘,“上车。”
副驾车门开着,翁星看着他,锋利眉目下藏着冷戾,黑T黑裤,长腿敞着,坐姿没什么正形,但周身是掩不下的低气压,她知道他生气了。
回头看陆行之,明明七年都过去了,该成长的都成长了,怎么他还这个时候犯浑起来。
看见他们俩这样,翁星心底也不好受,只是对陈星烈道:“再等等吧。”
捏了捏眉骨,陈星烈往后躺靠,没什么好语气:“你心疼他?”
“我心疼你,可以吧。”翁星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人,怎么这种飞醋也吃,她接着问,“嫣嫣的消息呢?”
捞了手机玩,陈星烈半翘着唇角,有些吊儿郎当,“快了。”
长指敲了敲方向盘,他低低道:“超过五分钟爷不等了。”
“你喜欢等他,自己和他打车回去。”
这是郊区,公交车站都四十分钟一趟,更别提打出租了,根本没司机跑这地儿。
翁星都无语,“陈星烈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狗话。”
“有本事你现在就走。”
点屏幕的手不停,陈星烈低笑着没说话。
室外温度超过三十度,翁星站了一会就手心脚心都是汗,她脱了开衫,只露出内里的白色抹胸吊带裙,长发虚虚的绑着,露出纤细的背和修长白皙的颈,她看着陆行之的方向,手里搭着开衫。
时间分秒走过,越野车内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冷气滋滋往外冒,一局游戏,青面獠牙的boss被他丝毫不客气地几刀砍死,血条掉到零,倒在地上,只留下一堆掉落。
余光里是女人纤细的背和光滑细腻的肌肤,无端烦躁。
游戏玩不下去了,一扔手机,十指聚成尖塔,陈星烈嗓音有点哑,“翁星星。”
翁星听见了,但是没理他,不但没理他,还往陆行之在的方向走。
陆行之已经起身了,但他身旁多了位姑娘,瘦而纤细,头发剪得很短,只及锁骨的地方,她穿了一件颜色很素的长裙,平底凉鞋的带子磨损得很厉害。
低着头,手里捧着样东西,她正对着陆行之,似乎在说些什么。
眼睛发酸,翁星一步一步靠她,那边的声音也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行走,你收下吧,这么多年,你受累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滚啊,我们没关系,老子不需要你的怜悯。”
“司唯嫣,你总该不会还天真地以为,我在里面日思夜想想着你,还爱你吧,你挺可笑的。”
“滚开。”
翁星走前去,抓住陆行之的手,“道歉。”
低眸看了他一眼,陆行之掰开她的手,嗤笑:“翁星,你是最没资格教训我的人。”
“我就是这么混蛋。”陆行之笑着,眼尾却是红的,他逼视司唯嫣,“这么混蛋,值得你爱吗,怎么样?七年了,司唯嫣,有没有后悔。”
“没有。”清晰而带着哽咽的一声,司唯嫣仰着头,泪流满面,“行之,你可以恨我,但是,我爱你。”
“我一直爱。”
“闭嘴,我让你滚。”额头绷起青筋,陆行之发着狠劲,恶语伤人,“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翁星回头,她拦在司唯嫣身前,护着她,“陆行之,你这样,太让我们失望了。”
“所以呢?”深邃眉心下,藏着颓败,陆行之提高音量,低吼出来,“你们他妈还指望一个坐了七年牢的废人怎样啊?”
“还求我飞黄腾达,给你富贵,给你爱吗?”
“司唯嫣,你记住,当年,就是因为你,老子才进去的!……”
踩着碎石路过来,陈星烈冷冷看着他,抬手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解腕表卡扣,取下来,走前去,对着陆行之的脸直接狠狠就是一拳。
瞬间,陆行之被打得偏过头去,弯下腰,侧脸传来剧痛,血腥味溢满口腔,他啐了口血出来。
尖叫声传来,司唯嫣哭着去扶陆行之,她颤巍巍地护着他,伸手轻轻拿纸擦他嘴角的血,带着哭腔,“行之,你没事吧,痛不痛。”
惊诧,翁星过去拉住陈星烈,尽量把他们两人分开。
“疯够了没?”冷冷一声,陈星烈低眸看他,漆黑眸底带着极为冷静的逼视。
他嘲讽道:“陆行之,你以为你是谁,又想一个人去?”
抹了把嘴角的血,陆行之笑了笑,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像想通了,他看向陈星烈:“我跟你。”
“带我赢,哥。”狭长眼眸底栖息平静,双眼皮褶皱很深,他淡淡看了眼身前的司唯嫣,“别喜欢我了嫣嫣。”
“我也不喜欢你了,东西和衣服你都拿回去。”
“七年过去了,早不爱了。”
眼睛通红,司唯嫣抓住一个白色的礼品袋,怔怔的,眼泪从眼眶里直往下掉。
脖子上贴的黄色绷带开了一角,隐隐可见里面烫伤的疤痕。
“陆行之,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从七年前他入狱那天起,他们就走向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她探监的时候,他对她说了狠话,是认识她一来的第一次。
那次他让她滚,说根本不喜欢她,说以后别见面了。
她离开榆海,和宋柳一起居住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回来了,在法庭外,因为高考,街道上的行人变得很少,机动车也不允许鸣笛,一切都安静得过分,像为迎接一个既定的结局而谱写的曲调,低沉着向下,平静里又蕴含悲伤。
她站在法院外的墙边,离审判庭只有一墙之隔,她陪听完整场,庭内的少年面对法官和原告律师的严厉控诉时没有一句澄清和推辞,最后在法槌敲下之前,法官问他是否承认上数所供罪行时,他只冷冷回了一句:他该死。
司唯嫣站在墙外,捂着嘴,无声痛哭。
后面他被法警押离,她也只能在那条深而不见底的漆黑过道里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
落魄,清瘦,坚韧,决绝,替她承担了这个世界的风雨。
铁链镣铐声撞击,清脆,清晰,清醒。
心脏蜷缩着疼痛,司唯嫣留在了榆海。
此后七年,她辗转各个城区工作,每一周都会去看他,在监牢外,铁丝网外,没有通传,没有申请探监,只是远远的看着。
他们生活很规律,在教官的训诫下会走很齐的正步,还会高唱国歌,在那个只有不下几百平的长满枯黄杂草的放风地里活动。
司唯嫣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认得人群中他不羁的身影,认得他的手,认得他的腿,认得他的颈侧,认得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他膝盖在训练中受伤,下雨天就会疼,风湿一样一阵一阵的隐隐作痛,会睡不着觉。
监狱里有拉帮结派的,看不惯他,在午饭时踢了他的饭盒,陆行之没一点退缩,直接和那伙人打起来,玩命一样,把所有人都打服,自己也落下一身伤,眉心挂伤,结了块疤,也被记过扣分,减刑裁决上又少一笔。
后面没人敢惹他,他不怎么打架了,只是爱发呆,在牢笼里看天,铁丝网围成的世界里,要熬过数千个日夜,永远看不见希望和尽头。
从前喜欢司唯嫣,和她玩笑着嬉闹,讨论周末去哪玩,看她骄矜又漂亮的面庞,听着她用好听的声音喊他陆行之的时光仿佛成为一场泡影,被戳破后,再也回不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司唯嫣默默在墙外注视他,秋天百草枯黄,快入冬了,她带了毛线来织,坐在围墙外小山坡的一块岩石上,听着围墙里的人声,开始一针一线地给他织围巾,灰色的,正反织了两层,很暖和,在围巾右下角还绣了他的名字。
这七年来,每一周她都会过去,陪他一下午,织毛衣,或绣些她觉得他会喜欢的小玩意,情侣包包,手工鲜花锦,断翅的蝴蝶和啤酒盖底刻的徽章。
她把本该是情侣一起做的手工都自己做了,她攒了好几个箱子的手工小物件,搬家很多地方也不舍得丢弃,只为等他回来,她要亲自送给他。
掰着手指头数他归来的时间,等到这一天终于来到她才敢去见他,把自己亲手做的一套衣服和裤子递给他,她期望着那个曾爱慕她的少年,为她抵挡世界风雨的少年也能穿上她为他织就的温暖躯壳。
他们还有一生可以浪费陪伴,时间夺走了很多,却留下了她对他的爱,日益深刻,爱久弥坚。
在外人眼里,她孤僻,胆小,懦弱,不合群,作茧自缚,可是没人知道,她爱一个人,也可以胆大热烈,无畏付出。
这一切,却只待着她爱的少年亲手击碎。
一句“七年过去,早不爱了。”碾灭她幸存所有温情和幻想,毫不手软,决绝如刀。
眼泪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司唯嫣低下头,瘦弱的肩膀抽动着,捂住脸,心底好像起了一场海啸,摧毁曾搭建筑造好的一切美梦幻境,满无边际的海浪褪去,只剩下断壁残垣。
她转身,提着那白色的礼品带往外走,锁骨深凹,短发贴着耳廓,扫过脖颈处的纱布。
身形落魄伶仃,早已没了年少时的骄傲夺目。
心底被针扎一样,一阵一阵的疼,翁星追前去,牵她的手,叫住她:“嫣嫣。”
闭眼,眼泪从眼角滑落,司唯嫣转身看了眼她,笑笑:“我改名了,星星。”
“我不叫司唯嫣了。”清冷狐狸眼眼底光芒黯淡,她像一颗褪去色彩的石头,再不复从前的光芒,她轻轻开口:“我叫宋惟,竖心旁的惟。”
名字里没有姹紫嫣然的嫣,她的人生失去了色彩,也不会成为谁的唯一选择。
惟慎,惟独,惟苦,终其一生为俗世生活奔波。
“嫣嫣。”翁星声音已经哽咽了,她往前一步,抱住她,“跟我走,好吗?你永远是我光芒万丈的好朋友。”
“别躲我了,好吗。”低低一声,带着恳求。
上次一别,她在桥底,她在桥上,司唯嫣早就已经意识到了,她们再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还留存着丁点儿自尊和骄傲,不想让她昔日最好的朋友看见她如今这样落魄悲惨的局面。
可是,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咬着唇角,司唯嫣摇头:“对不起星星,我做不到了。”
“看见他,我心底难受。”她用手指了指陆行之,哭泣无声。
心底蜷缩着难受,翁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看见她沉默走远,瘦弱而孤寂,她去往尘土飞扬的公路边,在一块深绿色广告照片都斑驳缺角的站台下等公交。
眼泪不值钱一样往下掉,翁星回头看见陆行之已经擦干了嘴角血迹,脸还是红肿着,一言不发跟在陈星烈身后。
“陆行之,你去给嫣嫣道歉!”翁星声音哽咽,第一次克制不住情绪朝他低吼出来。
“你怎么,你怎么能说那样伤人的话,你说当年都是因为她,难道过去那些事都是我们逼你的吗?”手心拽着手链,开衫都纽扣都要被她扯烂。
“我劝你想清楚,你犯浑骂走她,你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像嫣嫣这么喜欢你的女孩儿了。”
垂下头,陆行之不说话,眼角却湿润了,掉了滴泪,他没让任何人看见,再抬头时又是那副冷漠混蛋样,“翁星,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人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
公交车经过,短暂的停留。
听到这声,司唯嫣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抬脚上了车。
斑驳掉漆的黄色公交车,车身贴着一对男女相拥而笑的甜蜜奶茶广告,沾上泥土的玻璃窗内的姑娘低下头,再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脖颈的纱带因贴久了失去粘性而掉落,露出一片狰狞丑陋蔓延到耳侧的疤痕,她低头慌乱地找纱布,用手掩住那块地方,自卑到害怕别人多看她哪怕是一眼。
路旁的野花在车轮的碾压下碎成粉末,就像她织了八年的梦,被倾刻碾碎,她本来还在想着,早上来见他,应该带一束花的,紫色鸢尾就很好。
“你满意了?”翁星冷冷看他,眼底神色是掩不住的失望。
“回去。”陈星烈上前来,单手牵起她手,指节相扣,安抚地压了压她手心。
一路无言。
翁星一直偏头看窗外的风景,荒草地到繁华都市,电线杆上停留着麻雀,天空很蓝,像倒映过来的海水,纯粹无暇。
想起司唯嫣,心底就泛着苦涩,她帮不了她,她最好的朋友。
越野驶进城区,陈星烈单手转方向盘,开进了附近一家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熄火关引擎,他冷冷开口:“滚下去,陆行之。”
双手搭在后颈上的手松下,陆行之慢吞吞地研究开车门,嘴角红肿得厉害,疼感一阵一阵的。
看他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开关,翁星拉开门阀,推开副驾门直接下去了。
找到开关,陆行之不发一言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皱了皱眉,陈星烈抬手将一袋子衣服扔到他身前,不耐烦道:“换上。”
随即不客气地直接踢门下车。
站在空旷的停车区,翁星还是僵着不肯说话,也不理他。
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咬着,陈星烈眉心慵懒,痞痞的,唤她:“翁星星。”
翁星不理他,胸中还郁结着气,转身看其他地方,长发轻轻扫过他指尖。
蜷缩了下,陈星烈咬着烟点燃,低笑了声:“我惹你了?”
“陪你老公看病都这么委屈。”
“你在瞎说什么!”翁星气愤,转身瞪了他一眼,高跟踩在水泥地上声音清脆,她迁怒与他,“你的好兄弟刚刚干的什么好事!你没点b数啊。”
“那要我怎么。”陈星烈挑眉,夹烟的手指指节折了折,姿势松散,骨子里有股坏劲,“我把他舌头割了喂狗吃。”
“你别瞎说好吧。”翁星气得去捂他嘴,“他那么气嫣嫣,说那么难听的话,他怎么能那么对嫣嫣,他太不是……”
“他不是东西。”陈星烈面无表情平静叙述补充说出口来,“嗯,有目共睹。”
翁星一时语塞,哽半天,才回了句:“知道就好。”
“所以。”陈星烈垂了点眸,似乎有点委屈,低低道:“我受伤你真不管了?”
他露出右手手指骨节给她看。
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骨关节上都有血痕,已经结痂干涸了。
翁星伸手轻轻握住他手,有点心疼,问,“怎么受伤的?”
陈星烈淡定自若,低低道:“替你教训不是东西的人伤的。”
合着这是打陆行之太用力受伤了是吧?
翁星哽,“……走吧,上楼去涂点红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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