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合一)
池鹤送祝余回去, 回到她家小区门口,车子挺稳,祝余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刚准备下车, 就听池鹤道:“我明天带公主……呃、就是我的狗,去你们店里,没事吧?”
祝余本来已经迈出车门的那条腿倏地收回来,点着头好奇道:“当然可以了,听你说过它好几次了, 它长什么样子啊?”
池鹤很乐意跟她分享关于公主的一切, 大抵每个家长都是这样。
他从手机里找到公主的照片给她看。
白色的博美犬长得十分貌美,毛发蓬松得像一颗毛球, 对着镜头就像一只笑着的小狐狸。
祝余惊呼:“它好可爱。”
“而且很爱干净,很聪明,也很粘人。”池鹤笑着道, “你会喜欢它么?”
祝余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它很可爱。”
顿了顿, 又补充:“也很漂亮。”
所以, 漂亮又可爱的小家伙, 她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
池鹤闻言像是松了口气,“那就最好不过,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它。”
“怎么会。”祝余伸出手指,“我可以划照片么?”
“当然, 你随意。”池鹤大方地答应, 甚至把手机直接递给她。
祝余看着塞到手里的手机,微微一愣,旋即回过神来调侃道:“就给我看啊, 不怕我发现你的秘密?”
池鹤想起自己瞒着她的事,顿时忍俊不禁, 似乎看到了她知道自己的笔名时的震惊样子。
“没关系,你随便看,要是能把秘密找出来,我就随你处置。”他笑着应道,语带暗示。
可惜祝余完全没领会到他的意思。
她滑动照片又看了两张公主的照片,就把手机还给他,笑眯眯地道:“好可惜,居然没发现你的秘密,恭喜你,逃过一劫。”
池鹤:“……”你还可以再敷衍一点。
其实她再多划几张照片,说不定真的能看到跟鹤山仙人有关的东西,比如出版合同或者出版封面的照片,他曾经发过微博,发完微博后也没从相册里删掉。
可是祝余实在太有分寸。
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品质,不过此时此刻看来却多少有点让池鹤失望。
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恭不恭喜我无所谓,最要紧的是你不后悔。”
祝余一愣:“……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
当然,后来她知道池鹤就是鹤山仙人,她曾经离这个真相极近,但却被自己的“分寸感”拦在真相门外,不由得后悔不迭,那是后话。
此刻她只觉得这人好奇怪,怎么还有巴不得秘密被人发现的?多看两眼,看看他是不是被什么上身了。
她眼睛里的疑惑震惊和好奇探究实在太明显了,池鹤想忽视都不行,只好嗯了声:“确实也是,没什么可后悔的。”
“那我先回去了,你开车小心。”祝余爽快地下了车,冲他挥挥手道别。
池鹤扶着方向盘,笑吟吟地透过车窗看出去,语气温和:“你先进去,我看着。”
祝余怕耽误他时间,转身一路小跑着进了小区大门,进了门后还回身冲他摆摆手。
池鹤看着她轻快的背影,一时失笑不已,觉得她比起小时候实在是活泼太多。
直到她的身影走远,彻底没入夜色,再也看不见了,池鹤这才启动车子离开。
“嘀——啪嗒。”
智能门锁打开,池鹤推开家门,顺手按下照明开关。
一阵奔跑声由远及近,小狗热情地扑腾着冲到他脚边,围着他嘤嘤叫,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一样。
它对池鹤的回来感到非常高兴。
池鹤蹲下来,把它抱进怀里,揉揉它的头,又擦擦它的眼角,问它:“今天在家乖不乖?”
小家伙心虚地眨眨眼睛:“呜——”
池鹤捏着它的耳朵揉了揉:“是不是又去厕所玩卷纸了?”
小家伙定住,用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呜——”
有时候池鹤觉得它真的很聪明,像一个人而不是狗,你看它认怂认得多快。
池鹤放下它,去卫生间打扫战场,琢磨着以后厕所还是别放卷纸了,多少都不够它祸祸的。
一边想,一边顺手将纸芯递给它玩。
公主张嘴接走了纸芯,但却只在卫生间门口玩,扒拉两下就要看他一眼,像是怕他突然又不见了。
池鹤顿时便觉得它可怜,人类可以在寂寞时就出门走走,天南海北都行,可是被人类圈养的动物,活动范围就只有这一点空间。
他叹口气,加快了打扫卫生的速度。
十几分钟后,他把垃圾袋从垃圾桶提出来,顺便启动了扫地机器人。
然后拉了一下牵引绳,笑着叫公主:“走了,我们下楼去散步。”
电梯还没上来,小家伙已经急得团团转,在电梯门口上蹿下跳。
池鹤拽紧绳,没有制止它的行为,反而掏出手机拍视频。
电梯里空无一人,一直到一楼都没有其他人上来,池鹤举着打开拍摄模式的手机,跟着它一路小跑,一直跑到楼下的草坪边才停下来。
池鹤把视频发给祝余,将垃圾扔了,牵着狗在小区里走走停停。
有一家三口牵着一只小泰迪从他身边经过,小泰迪很热情,路过的时候直接凑了过来要跟公主玩,公主吠它它也不肯走,继续摇着尾巴想要去闻它,公主不耐烦地抬爪子抓过去。
池鹤拽了一下绳子,发现拽不走,干脆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两小只干架,小泰迪的主人一家三口和他的反应一模一样。
最后他们忍不住相视而笑,互相道歉说我家狗子调皮不大听话,请多包涵,云云。
池鹤又掏出手机拍视频给祝余发过去。
祝余刚从浴室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手机,看到池鹤发过来的视频,信手点开。
一阵小狗嘤嘤嘤的声音立刻就在房间里响起,看得她一愣一愣的,池鹤哥家这只小狗是不是过于活泼了,明天来店里,不会把店里搞得天翻地覆吧?
万一跟发财相处不来,还打架,那可就麻烦大了。
不过会动的它看上去真的好漂亮,葡萄眼亮晶晶的,难怪名字叫公主。
公主和小泰迪打累了,谁也没占到好处,停下来之后被各自主人拖走。
池鹤跟着它越走越慢,落在小泰迪主人一家三口后面,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有说有笑地手挽手,亲密热闹衬得他相当形影相吊。
找个人说说话?反正公主还要在这里玩好一会儿,他有点无聊。
于是冲动之下,拨通了祝余的视频电话。
铃声一直响,在等待祝余接通的时候,池鹤又有点犹豫,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她。
等了差不多有一分钟,在他准备挂断的时候,祝余接起了电话:“喂?池鹤哥?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啊?”
伴随着她的说话声,还有一阵拖鞋和地板接触发出的轻微啪嗒声。
池鹤的心忽然间就平静安定下来,再也没有刚才的一丝犹豫。
“我在遛狗,觉得很无聊,找你说说话。”他笑着解释了一下缘由,问她,“在做什么?”
“在准备做新的咖啡哦。”祝余一边应,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两盒奶。
镜头晃了一下,池鹤看到她的台面上放了不少东西,冷萃壶、茶泡袋、咖啡豆、燕麦奶和鲜奶,这些一看就是刚拿出来的,另外沿着墙放着家庭咖啡机、电动磨豆机和电子秤、手冲壶之类用具,角落里还放着杯架。
忍不住开玩笑道:“你怎么在家还设了个咖啡吧台,不请我去喝一杯不合适吧?”
祝余笑哼一声:“来呀,离得这么近,你现在过来也可以。”
还别说,池鹤听了这话一念心动,真的有点想去。
但他立刻就想起他晚上还有稿子要写,只好忍痛拒绝:“今天太晚了,就算了吧。”
说完顿了顿,觉得实在可惜,赶紧预约:“改天有空,时间也不那么晚,一定叨扰。”
“这么客气呀?”祝余举起手机,把脸凑近镜头,笑得一脸狡黠,“嘿嘿,我随便说说的。”
池鹤的视线里瞬间全是她的脸,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哭笑不得,这算不算被大脸ber吓一跳?
祝余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正把要用的咖啡豆展示给他看:“我打算用这款豆子,巴西皇后庄园,风味是像榛仁奶油黑巧克力,好喝的话,下次我用哥伦比亚花月夜试试,那款豆子是像坚果蔓越莓干牛奶巧克力。”
要用鲜奶和燕麦奶分别做对比实验,因为有的客人是乳糖不耐受的,不能喝牛奶,点单时会特地交代奶要换成植物奶。
“如果燕麦奶版本的不好喝,乳糖不耐受的客人就不能喝奶咖冷萃了,反过来,如果燕麦版本的比鲜奶版本的要好喝,就皆大欢喜,大家都能喝啦。”
她絮絮地解释着,将手机架在咖啡机上面,镜头微微有点歪,在池鹤的镜头里,她的脸已经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她的手和动作。
电动磨豆机磨好咖啡粉,祝余将它们分别装进两个茶泡袋里,绑好,扔进冷萃壶,分别倒入鲜奶和燕麦奶,看着奶液将茶泡袋完全浸没,她盖上盖子,将冷萃壶放进冰箱。
池鹤透过镜头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称量豆子,磨粉,装袋,倒奶,连牛奶都要用量杯去量,一丝不苟,行云流水。
他好奇道:“你是怎么想到用奶去做冷萃咖啡的?”
“这个制作方式是最近在网上流传的,有人说这是‘冷萃冰奶咖爱好者的福音’,我们有一个群,都是咖啡师烘豆师生豆商这些同行,大家讨论过后,有好些人尝试着做了。”
祝余解释道:“前天我也做过一次,但是失败了,我用了和冷萃一样的研磨度,最终滤出的奶咖虽也挺醇香的,但苦韵偏高,在口中残留的感觉我不太喜欢,谁喝咖啡是真的想要吃苦呀。”
池鹤听到这里噗嗤笑了声:“没错,我们只是想要□□提神,和香甜醇厚的风味。”
“对嘛。”祝余拿起手机,往跟前一举,池鹤立刻又被她怼了一脸。
别说,真挺好看的,镜头离这么近,她还是素颜,脸上也是一片光滑,一个坑洼斑点都没有,满脸都是胶原蛋白,正是青春姣美的好时候。
池鹤有片刻的失神,他只要把手机再往脸凑一凑,就能贴到她了……
他们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过。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点别扭,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怕被人发现一样,不由自主地想躲闪。
于是他赶紧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我就在群里跟大家交流,发现大家都各有各的问题,比如有的人用了浅烘的豆子,滤出来的冰奶咖香味被奶味掩盖掉了,口感比较单薄,就像带着一点点果酸的牛奶而已,有的人用盒装的纯牛奶去做溶剂,出来的冰奶咖没有那么饱满,还有豆和奶的比例不同,出来的味道也不同……”
“今天做的这次,我是对照着每个人的配方调整出来的,浅烘的豆子做出来口感单薄,那就用中深烘的,盒装的牛奶做出来口感不太好,那我就改用鲜牛奶,还有研磨度,用了热手冲的研磨度,我觉得这次是集百家所长,成功概率比较大,嘿嘿。”
她絮絮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一边说一边整理台面,镜头时不时就晃一下。
随着她从厨房出来,池鹤看到了她的客厅。
很简单很小的客厅,一张双人位的沙发和一张藤编的摇椅,沙发正对着电视,餐桌后面贴着墙的是餐边柜,角落里放着立式空调,黑边框的阳台门紧紧关着。
陈设极为普通,唯一的装饰,是在沙发上散落的几个娃娃和抱枕。
祝余走过去,往沙发里一坐,顺手抓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问他:“池鹤哥你要不要也尝尝?”
“那敢情好,我正想着怎么跟你开口,毕竟看着你做的不多。”池鹤笑着应道,忽然觉得绳子拉不动了,低头一看,公主已经坐在地上不走了,他忍不住笑了声。
祝余就问他笑什么,他把镜头转过去对准公主,“你看这小家伙,走累了,不肯再走了。”
公主仰头看着他,舌头伸出来一小截,不停地喘气。
祝余也看笑了,问:“你要抱它回去了吗?”
“让它先休息一会儿吧。”池鹤抬眼看看四周,拽着公主往旁边走了两步,靠在路边的路灯柱上,问祝余,“你平时都几点去上班?”
“九点正式营业,我八点半就得到,要做开店前的准备,所以我八点就要出门了。”祝余一边说一边掰手指头。
池鹤看她歪着头掰手指头,觉得可爱,就笑着说了句:“这么辛苦啊?”
“可不么,为了混口饭吃,可难了。”祝余叹气。
“那别干了,去我们公司打工?”池鹤半真半假地跟她开玩笑。
祝余立刻摇头,“不不不,还是自己单干自在。”
抗拒的态度不要太明显,池鹤忍不住又笑出声。
夜晚很安静,池鹤很少有在遛狗时还跟人一直聊个不停的体会,他总是自己默默地走,一边走一边想自己要做的事,有时候是设计图,有时候是小说情节安排。
但今晚感觉很不赖,他好像有点知道为什么人家会说喜欢散步了。
又聊了十来分钟,池鹤觉得自己该回去了,这才同祝余道别挂断电话。
然后一看公主,已经从坐在地上喘气,变成趴在地上打瞌睡了。
他无奈地笑笑,弯腰把它抱起来,掂了掂分量:“回去吧,胖宝宝。”
公主把头靠他肩膀上:“呜——”阿爸你还记得我啊,感动[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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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夏凉被里传出一阵窸窣声,紧接着窗帘哗一下被拉开,光线瞬间涌满室内。
祝余把窗户打开通风,还顺便往外看了一会儿。
等享受够清晨还没开始变热的空气,她转身把空调关了,将床铺整理好,去洗漱和吃早饭。
她的早饭很简单,一杯豆浆和一个面包,在等豆浆打好的时间里,她从冰箱里把两瓶奶咖冷萃拿出来,将里面的咖啡粉包取出来扔掉。
为了达到更好的萃取效果,她昨晚起来了三四次,就为了来翻动这个咖啡粉包。
因为咖啡粉给装在袋子里,粉与奶接触不够充分,所以不仅浸泡的时间要长,而且期间还需要不定时翻动粉包,才能提高萃取效果。
她琢磨着要是这次效果好,以后在店里售卖奶咖冷萃,难道她要每天都在家做好了带过去?
这都不算,她还得每个晚上都起来好几次,翻几次分包?有病吧,她还睡不睡了,咖啡师和二老板的命也是命。
不行,今天去了店里试试直接用奶泡咖啡粉然后过滤掉咖啡渣的办法,有群友说这个办法还能缩短冷泡时间,这不就很适合店里用么。
祝余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给自己倒了一点两种口味的奶咖冷萃,都是一口就喝完的量。
这次她根据其中一位同行的建议,咖啡和牛奶的比例控制在1:10到1:12之间,冷萃出来的奶咖入口像去了冰的冰拿铁,口感非常顺滑,奶味浓郁,说明这个比例的浓度正正好。
待会儿去到店里试试将比例缩小,看看出来的冷萃风味怎么样,她一边下决定,一边喝了一口用燕麦奶做的那杯。
“哇!不好喝。”
燕麦奶做出来的奶咖冷萃味道奇奇怪怪的,她撇撇嘴,放下杯子,决定到时候给池鹤倒一大杯!
吃过早饭,时间是八点过五分,她提着收拾好的东西出去去店里。
下楼时遇到出门买菜的邻居,同对方边说话边一起往小区外走,走到小区门口,听见一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下意识扭头去看。
她一眼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宝马车,一看车牌就愣了。
连忙告别邻居小跑过去,随着她走近,驾驶座的车窗滑了下来。
“早上好,小鱼。”池鹤在车里笑眯眯地同她挥了挥手。
祝余惊讶极了:“你怎么在这儿呀?”
“我在这儿能做什么,表现得还不明显么?”池鹤忍着笑,反问她道。
祝余眨眨眼,有点茫然:“……来接我的?池鹤哥你这么惦记那杯冰奶咖啊?”
池鹤忍笑的表情更明显了,他点点头:“所以你搭不搭顺风车?”
“搭搭搭。”她连连点头,绕过车头去拉副驾驶的门。
池鹤被她的“搭搭搭”逗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祝余是上了车以后,才发现车后座还有一只白色毛茸茸的小家伙的。
公主见到陌生人,先是紧张兮兮地观望了好一会儿,才嘤嘤两声,算是跟对方打招呼。
祝余扭头去看它,笑眯眯地跟它打招呼:“公主殿下早上好。”
公主殿下听不懂尊称,只听得明白几个常听的音节,朝她歪了歪脑袋,像要开始卖萌。
“它是殿下我是什么?容嬷嬷?”池鹤开玩笑接她的话,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保温便当袋放好。
接着弯腰去拉她的安全带,卡扣响起的咔哒一声,将祝余的注意力从小狗身上拉了回来。
池鹤的侧脸恰好映入她的眼帘,流畅的下颌线是成熟男人才有的轮廓。
随之而来的是略显陌生的须后水味道,凉凉的,有种薄荷和青草混合的清爽。
她心里一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池鹤扣安全带的时候就感觉她回头了,感受到她的呼吸,但这声呼吸却戛然而止,突然中断。
他抬起头,见到她睁圆了眼,民主嘴唇一脸紧张的模样,顿时失笑:“可以喘气的,小鱼。”
祝余:“……”
她有点被抓包的尴尬,脸孔顿时红了起来,紧抿的嘴唇松开,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又生怕他误会,试图解释:“我没有……呃、不是因为……”
不知道怎么说才既委婉,又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池鹤直起腰,笑眯眯地道:“我今天用的须后水是薄荷味的,没刺激到你吧?没办法,我洗完脸就出门了。”
祝余一愣,还是很不好意思:“……那、真是麻烦你了,一会儿请你吃早饭吧?”
池鹤笑眯眯地点头应好,接着启动了车子。
车厢里先是陷入一阵安静,祝余脑海里接连几次闪过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帮她系安全带的池鹤,和以前骑着自行车经过她时停下来喊她上车的池鹤,先后在她脑海里出现,最后重叠在一起。
祝余扭头向开车的人看过去,然后在他看回来之前将视线移开,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
她打开微博,先去看信息,挑了几条评论和私信来回复,接着看看主页都推送了什么,发现没什么有意思的,切换到小号。
小号的首页推送第一条就是鹤山仙人的微博:
【鹤山仙人v:新故事《蓬莱巷3号》将于三天后与大家见面,感谢等待,欢迎光临[通知各位姑奶奶.jpg]】
祝余一下就高兴起来,转头对池鹤道:“我喜欢的作者太太又要写新故事啦,我又多一个睡前读物。”
池鹤扭头去看她的脸,高兴起来眉眼生动得像是会发光,也不自觉地跟着笑:“是么,恭喜啊。”
车子直接开过咖啡店对面,一路向前,在前面路口左转,最后停在咖啡店门口的空车位上。
池鹤还说呢,“来得早就是好,这里还有空位,平时每天下午过来,就只能停对面了。”
祝余随口就说:“那你下次也来早点。”
池鹤笑了一下,将公主从车里抱出来,给它戴上项圈,将牵引绳递给祝余。
“……我吗?可以吗?”祝余犹豫地问道,眼睛却看向地上的狗狗。
公主也仰头看着她。
“可以的。”池鹤答应着,从车里把公主的出行包,还有祝余的便当袋都提下来。
“那就走吧。”祝余试着拽了拽手里的绳子,公主接到指令,慢吞吞地往前走。
隔壁女装店的云姐正准备开门,见到她牵着狗过来,惊讶道:“小鱼,你什么时候养狗了?”
“我朋友的。”祝余笑着解释,拿钥匙开门。
云姐于是看向走在她后面,手里还提着东西的池鹤,目光里流露出微微的探究。
这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说是小鱼和小禾的朋友,可看着也不大像普通朋友。
池鹤见她看自己,便笑着冲她颔首,等祝余把门开了,就跟着进去。
窗帘和门都关着,屋子里光线不是很好,池鹤去帮忙拉窗帘,问她:“我把院门打开?”
“先让公主熟悉一下环境吧,门一开发财就要跑出来了,等下把它俩都吓着。”
她说完,穿好围裙,过去把烘焙房和西厨的门窗打开。
池鹤见她忙进忙出,问有什么自己能做的,祝余想了想:“帮我擦一下吧台和桌子?其实也没什么事要做,就是打扫卫生和调试机器。”
“调试机器?每天都要?”池鹤看向吧台里的咖啡机。
祝余点点头,往烘焙房走,“是啊,根据当天豆子的状态和空气湿度调整咖啡机的参数,特别是湿度,也会影响豆子的状态,所以要每天微调研磨度和萃取时长,这样才能保证出品的咖啡质量,每家咖啡店都这样的,最近天气不错,湿度还可以,要是下雨,我就得开除湿机了。”
池鹤恍然大悟,“平时只去喝咖啡,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事前准备。”
“打烊后要打扫的卫生也很琐碎啊,你昨晚难道没发现么?”祝余从烘焙房的窗口往外看他。
他摇头,理直气壮:“我不是给你们做饭去了么!”
祝余听了哈哈大笑。
突然觉得这样的早晨也很有意思,她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默默收拾,店里会很安静很安静。
但是今天因为多了和她一起来的池鹤,就热闹了许多。
等池鹤帮她将卫生打扫好,她也调试好机器,给自己做了一杯澳白,然后问池鹤:“你想喝什么?我给你做。”
池鹤摇摇头:“不了,我还是等着喝你的奶咖冷萃,不是说咖啡不能多喝么,我现在喝了,下午喝什么?”
祝余笑着问道:“短笛也不要吗?短笛分量很少的。”
池鹤还是摇头,不过他多看了一眼吧台上那杯澳白,改口道:“要不你分我点得了。”
祝余一噎,震惊地看着他:“……池鹤哥,咱家没穷到这份上,一杯咖啡也要分着喝,这像话吗?!”
这回轮到池鹤被噎了一下。
他努努嘴,伸手去开一旁的门,门刚打开,发财就窜出来。
出来就和刚摘了项圈的公主迎头碰上,立刻站住,弓起背,呜了两声,警惕得很厉害,毛都炸了,公主立刻就被吓得在原地定住。
池鹤连忙过去哄它:“这是我带来的小狗,你别哈它好不好?它很听话的,给你当小弟,你勉为其难一下?”
发财盯着他,满脸是警惕。
公主见他去哄猫,也不乐意,跑上前扒他的裤子,嘤嘤叫地去拱他。
池鹤怕它们靠太近打起来,连忙抱着公主往后挪了挪,离发财远了点,然后将公主拉到前面,想让它们熟悉熟悉。
他想得很好,可俩小家伙谁也不让谁,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有点一山不容二虎的意思。
池鹤叹气,对祝余道:“要不我先把公主送回去吧。”
祝余却说:“我倒觉得你可以先放一下手,看它们会不会打架,如果打了,谁赢谁输,分出谁是大哥就行了,弱的那个肯定绕道走。”
她的声音有点淡淡的,甚至有点轻飘飘,池鹤听得一愣:“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这是动物世界的规则啊。”祝余望着他认真道,“争夺地盘是动物本能不是吗?你可以在它们分出胜负再看看,如果弱的那个会无缘无故一直挨打,再把它们隔开。”
祝余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它们是真的合不来?刚来的时候,都会彼此提防,这是人之常情,说不定根本打不起来呢,或者打了一架反而要好了呢?你现在就把公主带回去,以后它就没机会来店里玩了,这可是发财的地盘。”
她说得入情入理,池鹤想想也是,于是松开了手,还不忘叮嘱公主:“别惹事,知道么?”
然后跟发财打商量:“老板,给点面子老板,回头请你吃好吃的……”
顿了顿,抬头问祝余:“它喜欢吃什么?”
祝余见他两头忙,觉得实在好笑,一边笑一边说:“它喜欢吃冻干,小禾买了一大堆,你还买?”
“那我给它买玩具和猫薄荷吧。”池鹤说着,伸手揉了揉发财的脑袋。
他起身,站在吧台边,看祝余打开系统,打单机咔咔往外吐纸,忍不住好奇:“每天早上都这么多单要做么?”
“周末会多一点。”祝余应道,将几个一次性杯子排开,每个杯子下面压着一张外卖单。
池鹤看着她动作利索地取粉布粉,粉锤一压,用手指抹掉边缘的粉末,咔一声套上萃取头,很快就有带着厚厚油脂的浓缩液流出来,紧接着被做成美式和奶咖。
这一连串的动作流程看得他极为舒心,太流畅太丝滑了啊,有种轻盈活泼的、毫不费力的美。
他一边欣赏一边好奇地问:“你每天一大早就要做这么多咖啡,累吗?”
“不累呀。”祝余把一杯澳白打包好,贴上标签,“又不用动脑子,全凭肌肉记忆本能去做,有什么可累的。”
池鹤瞬间沉默,大概这就是拿过奖的人的想法吧,活该她拿奖!
罗瀚和平时一样,差不多九点的时候到店,这个时候祝余应该也刚来不久,还在做卫生或者调试设备,他来了就去做外卖单。
可今天不一样,他到的时候发现,祝余已经开始做单了,而且,“……池先生今天来这么早啊?”
“顺路。”池鹤笑着同他打招呼。
罗瀚进了吧台里面,一边穿围裙一边跟祝余说话:“小鱼姐,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
话刚问完,祝余和池鹤就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祝余笑着应道:“池鹤哥送我来的,省了十几分钟,八点半不到就到了。”
罗瀚惊讶地看了眼池鹤。
池鹤却没注意到他,而是看着祝余笑道:“早知道我昨晚提前告诉你,这样你早上还能多睡十几分钟。”
顿了顿,继续道:“下回吧,下回我一定提前跟你说。”
祝余扭头看过去,逗他:“还有下回啊?放假不睡懒觉多可惜。”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池鹤说了句祝余久违了的名言,拍板道,“明天吧,明天就是工作日了,正好。”
祝余故作认真地问:“我怎么付你车钱?”
池鹤本来想说用不着这么客气,可话到嘴边却变成:“我好像……今天早饭还没吃?”
祝余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懂了,这就给池总送餐。”
“快点,饿坏我了你去哪儿再找车夫?”池鹤板着脸,屈指敲了敲台面。
祝余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罗瀚在一旁听着这欢声笑语,心想,我今天怎么就没迟到呢?我真是太不懂事了!
第32章 (三合一)
咖啡店的早上是最安静的, 客人都还没来,时间也还很早,可以有漫长的悠闲时光慢慢消磨。
祝余和罗瀚在做单, 池鹤站在吧台边,一边吃早饭,一边看发财和公主从互相对峙,到互不理睬但心存警惕,一猫一狗在院子里各占一片地盘。
看它们勉强算是达成了和平共处, 池鹤总算放下心来, 松了口气,冲祝余比了个大拇指。
笑道:“说不定等再过几天, 它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还可以玩在一起。”
“它能天天来?不能吧,过几天再来, 说不定发财都忘记它了。”祝余觉得他这只能是一个美好的心愿, 而已。
池鹤却道:“为什么不能, 我每天把它送过来再去上班不就行了?”
“……这里是咖啡店, 不是宠物托管中心。”祝余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池鹤眨眨眼:“咱们不是自己人吗?帮朋友照看一下宠物,你都不愿意么?”
说着露出失落的表情:“知道了,我不带它来就是了。”
他低下眉眼,微微勾着脖颈, 祝余看不清他的下半张脸, 只觉得光影在他的额发鬓角晃动,像是准备落下一片阴影,周身的气息瞬间就低落下去。
明知道他是装的, 她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顿,解释道:“我没有说不愿意……你都不给人抱怨一下的么?”
池鹤抬起头来, 桃花眼弯成月牙,笑眯眯地望向她。
祝余一愣,语气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继续嘟囔:“你又不给我钱诶,还不让我抱怨,资本家都没你会剥削工人。”
“原来是介意这个啊。”池鹤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副万事好商量的嘴脸,“这样吧,以后你上下班我包接包送,不收你有钱,反正公主也要出来回去,顺路捎上你,你觉得怎么样?”
祝余眼睛一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有人问:“什么怎么样?”
是关夏禾和袁圆过来了。
祝余一看她边走边打哈欠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又熬夜了,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要去给她做一杯提神醒脑的冰美式。
池鹤则是回答她的问题:“我的狗,我觉得它一个狗在家挺寂寞的,想以后每天带它来店里,为了报答小鱼对它的照顾,我提议以后由我接送小鱼上下班,正好我们住的地方就是马路对面,你觉得这样可不可行?”
他问得很诚恳,关夏禾还是忍不住怀疑他别有居心,可看着他一脸坦荡的神色,又下意识怀疑自己的判断。
想了想,道:“挺好啊,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小鱼晚上回去会不安全了,现在夏季天黑得晚还好,到了冬天,每天打烊之后天都黑了,等吃完饭就更晚了,我都是劝她住我这边。”
“听到了么,小鱼同学?”池鹤点点头,抬眼去看在吧台里忙活的人。
祝余将咖啡液倒进冰水杯里,拖着嗓子应道:“知——道——啦——”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下来,各方都对结果表示很满意。
祝余将做好的冰美式递给关夏禾:“醒醒神,喝慢点,你晚上熬夜干嘛了,又接了单?”
关夏禾神神秘秘地笑笑,摇了摇手指,“秘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祝余撇撇嘴,转身去接待进门的客人,按照对方的要求,给她推荐豆子。
“池鹤哥。”关夏禾端着咖啡杯蹭到池鹤旁边,小声问道,“小鱼生日要到了,你准备礼物了吗?”
池鹤复制她刚才的表情和手势,“秘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关夏禾脸顿时就抽了抽,扭头狐疑地问:“你不会是……根本不记得小鱼的生日了吧?”
问完不等池鹤回答,自顾自的道:“也对,你连她的模样都认不出来,更别说记住她的生日了,唉——”
池鹤:“……”
看来这要成为他最大的污点了,还是不管怎么解释都没有用的那种。
关夏禾鄙视地看了他一下,端着杯子走人。
池鹤无语得直翻白眼,转身探头看了眼院子里的发财和公主,见它俩没有要打起来的意思,就放心地开始做自己的事。
中途接到设计师的电话,问今天是否方便见面,想跟他聊聊房子的设计方案。
祝余将客人要的手冲做好,让陈小乐送过去之后,就开始做奶咖冷萃,这次虽然豆子的品种、用量和研磨度都和昨晚一样,但却用了另一种浸泡方法。
她将咖啡粉直接倒进了咖啡壶里,然后倒入鲜牛奶和燕麦奶,将咖啡壶放进冰箱冷藏。
然后定了个闹钟,提醒自己到时间记得取出来。
接着她叫关夏禾跟池鹤:“有时间来帮我试一下新做的冰奶咖吗?”
池鹤当然有空,他等的就是这一口。
冰奶咖倒进透明玻璃杯里,从外观上看,咖啡呈浓郁的奶茶色,凑近了闻,能闻到淡淡的榛果和炒花生的香气。
池鹤不由得挑眉:“没想到我一个不能吃花生的人,居然在一杯咖啡里闻到了它的香味,我喝了不会过敏吧?”
“……我还不至于要暗杀你好吗?”祝余无语地飞他一眼。
池鹤冲她笑了一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用鲜牛奶做的那杯,入口香醇浓稠,口感丝滑,就像一杯美味的巧克力奶。
“怎么样?”祝余拎着杯子,问每一个参与这场品鉴会的人。
大家都表示很好喝,懂的人从风味到口感描述得仔仔细细,不懂的也能说声好喝,毕竟浓郁香滑的牛奶,叠加上咖啡粉所释出的香气,低温萃取又阻止了苦、涩和杂味物质的释放,直接让美味加倍。
“再尝尝燕麦奶做的吧。”祝余笑眯眯地道。
几个人一起点头,动作相当整齐。
祝余倒了几杯燕麦奶咖,将最多的一杯递给池鹤,然后让关夏禾他们喝少的。
关夏禾觉得不公平,“你这是偏心!也太明目张胆了,你这是当我瞎啊!”
祝余笑着解释:“因为今天池鹤哥接我上班辛苦了,该犒劳犒劳。”
关夏禾一噎,池鹤顿时得意地笑起来,抬手就喝了一大口,接着……
他皱着眉,将口中的奶咖勉强吞咽下去,然后一脸嫌弃地问:“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关夏禾和罗瀚也觉得味道怪怪的,很突兀,还有种发涩的尾韵。
“对啊,这个不太好喝。”关夏禾咂咂嘴,“这味道很难评,你喝过没有?”
祝余点点头:“我早上在家喝过了的。”
池鹤听着这话,觉得有点奇怪,脑子卡了一会儿才转起来,“……那什么、祝小鱼你是故意的?”
祝余眨眨眼,一脸懵懂:“什么故意的?池鹤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她的表情看上去实在太无辜了,池鹤一时有些拿捏不准,难道我感觉出错了?难道我误会她了?
可是念头刚起,关夏禾就咯的笑了一声。
池鹤瞬间回过神来,盯着祝余的脸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你是不是喝了觉得不好喝,才给我那么大一杯的?”
你敢说不是试试看!我倒要听听你怎么狡辩!
结果人家就没想着狡辩,而是一本正经地反问:“池鹤哥你这么好人,应该不介意帮大家分担一下的,对吧?”
池鹤:“……”麻了,第一次遇到这样恩将仇报的:)
他抬起手指,颤巍巍地指了指祝余,脸上一片痛心疾首:“祝小鱼,你啊你,你啊你,你怎么现在学会了这种害人的招数?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啊这……这话说的……
除了关夏禾还在单纯看热闹,其他人都看向了祝余,都在猜她会不会生气。
祝余当然不会生气,她能看出来池鹤是在跟她开玩笑呢。
于是笑着威胁他:“我就乐意,你要是不高兴,我就把你的狗狗扣了不还给你。”
池鹤一噎,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陈小乐给客人送完咖啡回来,正闲着,就问池鹤:“池先生,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把狗狗送过来店里啊?”
池鹤转头看了眼院子里,看见公主正趴在他可以看见的地方,下巴垫着爪子贴在地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这个方向。
“因为我昨晚遛狗,小区里很少人,有一家三口也是出来遛狗,是只小泰迪,小泰迪想骑它,公主不愿意,但还是和它闹了很久,我能感觉到它很高兴。”
“说实话,那一刻我是愧疚的,我出门的时候,经常很晚才回来,只能深夜才出去溜它,它好像……有点寂寞。”
当然,带公主来咖啡店并不是昨晚遛狗以后才有的,但每天送它来托管,确实是那之后才有的打算。
幸好发财愿意跟它分享院子。
祝余抬头看过去,看见他神色温软,桃花眼里闪烁着对小狗的喜爱和愧疚,眉心轻轻折出几道褶皱。
她忽然很想上前,伸手替他将眉心抚平。
但念头刚升起来,她就愣了一下。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大逆不道啊这是!!!
祝余瞬间心虚,看向池鹤的目光微微闪烁。
池鹤见她先是看着自己出神,随后又像是突然心虚,觉得怪有意思的,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
正想问,就听见推门声,祝余立刻扭脸看过去,用一贯温柔的语气招呼道:“欢迎光临,请问想要喝点什么?”
“我找人谈事。”对方是一位穿着运动套装,扎着丸子头,样貌清秀的年轻女士,一对杏眼格外明亮,眉眼疏朗,透着一股爽利劲,“就随便来一杯冰拿铁吧。”
说着她扭头在店里四处搜索,祝余见她很快就朝坐在手冲台对面的池鹤走去。
“你好,池先生,我是同道设计的梁满,还记得我吧?”
“梁设计师风姿出众,我怎么可能会忘,快请坐,麻烦你周末还特地走这趟,要喝点什么?”
“我已经点了咖啡,池先生不用那么客气,谢谢。”
“既然这样,我请你吃甜品?这是我朋友开的店,她这里的几款蛋糕都很不错。”
池鹤说着,叫了袁圆过去,又问过梁满意愿,让袁圆帮自己拿两份抹茶蛋糕。
冰拿铁很快做好,袁圆送过去,有客人点了手冲,祝余一边折滤纸,一边好奇地看向池鹤那边,支着耳朵听他们说了什么。
是在说房子的问题,池鹤想要隔音好点,还有,“院墙加高点可行么?我比较在意隐私性。”
“当然可以,你想加到多高?我的建议是……”
池鹤哥要修房子了,祝余忍不住想,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以前的事又在她脑海里浮现,她想起他们一起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说话,有时候还会分零食,可能是他们俩,也可能是关夏禾和闻度都在。
那些时光虽然谈不上多好,但回忆起来,总是泛着一种老旧的温暖。
大概是因为回忆自动过滤了不好的部分,比如母亲的谩骂责备,又比如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她的自我怀疑和自卑。
大概是她看过来的目光停顿得有点久,池鹤忍不住抬眼去看她,见到她靠在吧台边一脸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他同梁设计师说了声抱歉,然后提高声音喊她:“小鱼,小鱼。”
祝余回过神来,问他:“池鹤哥你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你过来一下。”池鹤笑着冲她招招手。
祝余有些惊讶地哦了声,出了吧台,还顺便拿了份他们自己吃的杏仁薄片,端过去给池鹤待客。
“你坐下,一起听听梁设计师带来的装修方案。”池鹤伸手勾住她的围裙口袋边边,轻轻拽了一下。
祝余顺着他的力气坐下,好奇地问:“为什么我也要听啊?”
既不是她家装修,她又不懂房屋设计,听了能有什么用?
池鹤指着图纸的一处笑道:“墙这边就是你家,我家要改造,不得问问你家的意见?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祝余眨眨眼,想说我又不住家里,你爱怎么改怎么改,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关我屁事。
可还没来得及润色好这句话说出口,池鹤就已经对设计师笑了一下:“梁设计师你请继续。”
对方也笑了一下,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将讲解的重心转向了祝余,将整个方案从头说了一遍。
“我们这次改造的原则,是在保留这座房子原有风格的基础上,进行修缮和宜居改造,比如这个台阶我们会继续保留,对门加以修缮……”
“院子里的荔枝树长得很好,池先生希望能把它留下来,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在这边设置石桌石凳,既可以放东西,又可以休息,夏天的时候还可以纳凉……”
“池先生希望在院子里种植一些花草绿植,但是他本身不会经常回去住,打理花草就成了问题,你有什么建议吗?”
她说完眨了眨眼,看着祝余。
祝余微微一愣,认真想了想:“呃……种些不用怎么打理的植物?类似落地生根、沙漠玫瑰、玉簪花这种?”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大懂花草,都是胡说的。”
对方哈哈一笑,“没关系,我会挑好养活你又喜欢的种下去的,你随便讲,还喜欢什么花?”
她目光殷殷,祝余却一脸懵逼:“???”
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不是我家装修啊,你还记得吗设计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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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余在一脸茫然的状态下,听完了整个孟家老宅的改造方案初稿,甚至还参与了讨论。
倒是池鹤在她加入以后,就不怎么发表意见了,只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两位女士讨论。
祝余后来回过神,想起这不是我的房子,于是连忙问他:“池鹤哥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他摇摇头,笑道:“没有,你说的都很好。”
要就做好房子的防水防潮,还有院子的下水,因为是老房子,容城春夏又多雨,不做好这些设施,房子就会被泡坏了。
要留出一间房来,放两位老人的牌位和供桌,这也是容城的风俗,要给祖先留一个安身之地,以供子孙年节烧纸。
要是想换家具,可以将旧家具放到另一间房,还没坏的家具扔了很可惜。
“还有啊,池鹤哥以前成绩很好的,家里是不是还留着以前的奖状和证书?这个也要丢吗?”
池鹤听到她这么问,道:“丢了就丢了吧,也用不上了。”
祝余眨眨眼睛:“一点都不留吗?不留一点做纪念吗?”
边说边眨眼,一脸欲言又止,一看就知道她在纠结。
池鹤憋着笑改口:“那留一点吧,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有可能已经被蟑螂蚂蚁都啃坏了。”
“挑好的留,留一两张当纪念就好了。”祝余笑眯眯地道。
设计师在一旁将这一点记下来,又跟他们讨论另一道屋门外面的空地,是移栽一棵树好,还是种些喜阴的花草好。
关夏禾看到这一幕,觉得奇怪又无语,忍不住自言自语:“……祝小鱼怎么想的,又不是她装修房子,啧。”
然而祝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好只是听听的,怎么就变成她在提建议了?
很离谱,池鹤哥也没给我钱啊?
大概过了快一个小时,这场讨论才停下来,祝余回过神,一脸无奈地看向池鹤。
“这到底是你的房子,还是我的房子?”
“谁的有什么关系,你让我说,我也说的跟你一样,既然要求一样,谁说有什么关系。”池鹤笑眯眯地应道。
祝余白了他一眼,觉得有点让外人看了笑话。
可扭脸就见到对方已经低头在吃蛋糕,也不往他们这边看,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努努嘴,起身走了。
回到吧台里,关夏禾拉着她问:“池鹤哥装修房子,你掺和什么?”
她一脸郁闷地道:“我也不知道啊,稀里糊涂就掺和进去了。”
关夏禾嘴角微微抽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好算了。
临近中午,店里开始接午餐的单,再次开始忙碌。
等祝余忙得差不多,才发现那位设计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池鹤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他:“池鹤哥,池鹤哥。”
池鹤从稿子里回过神,疑惑地嗯了声,眼睛舍不得离开屏幕,就用余光去看她。
祝余被他这副表情弄得无语,提醒道:“该吃午饭了,你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池鹤随口答应道。
祝余不知道是被之前房子装修方案的事无语得狠了,还是脑子转得太快,竟然脱口就问了一句:“难道我吃屎你也吃屎吗?”
“啪——”
池鹤吓得手一哆嗦,在键盘上重重按了一下,出现一排的“aaaa……”,震惊地抬头看向她。
“……小鱼你这是什么爱好?异食癖?”
其他人:“……”
你们俩要不要听听自己都在说些什么?!
关夏禾都快无语死了,一个箭步冲过来,警告他们俩:“你们俩给我见好就收,这里是咖啡店,我要卖吃的喝的,恶心到客人我会把你们俩全都赶出去晒太阳!”
俩人瞬间噤声,不约而同地抿住了嘴唇,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天才同事松出一口气。
“关小禾好吓人。”祝余忍不住嘟囔道。
池鹤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
说完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想吃炒面,可以么?”
祝余点点头,“可以呀,让敬哥给你炒?”
池鹤抿了抿嘴角,说:“可是我想吃上次乔栋和安琪过来,你给我们炒的那种。”
祝余闻言一愣,疑惑地啊了声,抬眼看向他,视线落在他的眼睛上,和他的目光碰个正着。
他的目光温和平静,像午后宁静的湖面,可她却总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湖面之下的漩涡。
那漩涡并不大,小小的打着转,看上去一点都不湍急澎湃,但又有点神秘,让人想一探究竟。
祝余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别开视线,问道:“那还得等好一会儿,你肚子不饿吗?”
“不饿,我刚才吃了蛋糕。”池鹤笑着道,桃花眼微微一弯,眼底两个小小的漩涡就这样不见了,“正好我再忙一会儿。”
马上就要开始连载,为了避免出现“断更一时爽,一直断更一直爽”这种可怕场景,池鹤每次开文之前都会尽量多准备存稿。
祝余看他已经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上,也就不再说什么。
她低头,用抹布擦拭着吧台,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看到的他的那双眼。
是明亮的,也是温和的,也藏着不露锋芒的暗涌,就像是一把利刃,外面套着厚厚的刀鞘。
她掀起眼帘再次向池鹤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他紧紧盯着电脑屏幕,打字速度很快,手指上下翻飞,神情专注,下颌微微抿着,看样子像是沉浸在工作里。
祝余其实很好奇他到底在做什么,但又觉得这是他工作上的事,问了也不懂,说不定还碰到人家的商业机密了,知道得太多会很危险。
——小说看太多就是这样的了,容易想多。
但这样的池鹤再一次让她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今日的池鹤也不是过去的池鹤了。
从前那个少年池鹤的形象在她心里渐渐淡去,替换成现在这个清润温和,举止翩翩的青年。
于是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便迎面扑来,她又想起早上在车里,他弯腰过来替她系安全带时,她从他身上嗅到的那股像是带着晨露的清爽气息。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有鲜嫩的芽叶早已在晨露中破土而出。
“欢迎光临。”陈小乐招呼客人的声音响起,祝余回神转头看过去。
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白色女士西装,棕色长卷发梳成高马尾,提着电脑包,将高跟鞋踩得嘚嘚响的白领女郎,看上去相当精英干练,又有小女人的妩媚若隐若现。
祝余不禁多看两眼,毕竟是美女诶,谁不爱看。
对方点了一杯荔枝气泡冰美式和一份黑椒鸡胸肉三明治,“再要一份爱尔兰咖啡巧克力。”
陈小乐问道:“爱尔兰咖啡巧克力里用了威士忌,小姐你需要开车吗?”
“啊?有酒啊……那、你能给我推荐一款甜品吗?”
“抹茶蛋糕、重磅芝士蛋糕和提拉米苏是我们的招牌哦。”
“来一块重磅芝士吧,谢谢。”
“好的,您请稍等,我们会给您把餐送过去的。”
对方又道了声谢,继续往店里走,她的视线在店里逡巡,寻找空余的桌子。
忽然,视线一顿,神情变得错愕。
祝余一直好奇地看她,立刻就发现了她的神情变化,正觉得奇怪,却听她惊呼:“池鹤?你怎么在这里?”
陡然提高的音量让祝余一愣,也让池鹤头皮一麻。
梁云云!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池鹤猛地抬头,定定地看向来人,确认真的是梁云云之后,眉心不由自主地紧蹙起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毫不遮掩自己语气和表情中的警惕,这让梁云云有点受伤,她下意识地解释:“我过来附近采访……”
听到他们的对话,吧台里外几个人都同时一愣,人人脸上都是好奇的神色。
这人是谁啊?池先生的朋友?可是这位女士的态度不像是……
陈小乐偷偷看了眼祝余。
祝余从错愕中回过神,正咬着嘴角盯着池鹤和那位美女目不转睛地看,不自觉地咬着嘴唇,眉心轻折,看上去像是有点不高兴。
她露出这副表情,其他人登时不敢吭声,都给关夏禾使眼色。
关夏禾上前来,一把挽住祝余的胳膊,跟她咬耳朵:“这是谁啊?”
祝余摇摇头,声音闷闷:“……不知道。”
关夏禾还想说什么,就见站在池鹤对面的女人又说话了:“池鹤,我真的不是故意来找你的,我都不知道你会在这里,你……”
梁云云说到这里,视线落在池鹤手边的咖啡杯上,“烟雨街17号”,这是印在杯身上的标记,是这家咖啡店的名字。
她立刻就想起,池鹤说他女朋友是做生意的,就在烟雨街,所以……
“这是你女朋友开的?”她震惊地看着池鹤。
池鹤瞬间整个人都僵住。
陈小乐&罗瀚&袁圆:“!!!!”
女朋友?什么女朋友?难道说的是……
他们再次不约而同地看向祝余,这个他们供人和池先生关系最近的二老板。
关夏禾也被这句话震了一下,随即柳眉倒竖,撸胳膊准备去找池鹤算账。
好家伙,谁是他女朋友了?臭不要脸,男人就是狡猾,她一个不小心,她家祝小鱼就被偷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看她这就去锤爆他狗头!
“……小禾!”倒是祝余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把抓住关夏禾的胳膊,把她往烘焙房那边推,“你别去!不要去!你听我解释!”
她低声焦急解释:“这里面有误会,你别冲动,好不好?我求你了小禾,你别冲动,会给池鹤哥惹麻烦的……”
“……你还护着他?!”关夏禾震惊不已,连珠炮似的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没有跟我讲?难道你们真的在一起了?真的假的?”
她问完,见祝余没有立刻回答,急得直跺脚:“你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一副抓狂得快要气死了的模样,呼吸都变急促了,祝余哭笑不得地道:“那你也得给我解释的机会啊。”
她握着关夏禾的胳膊,温声道:“假的啦,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帮池鹤哥一个忙……”
话刚说到这里,袁圆就过来叫她:“小鱼姐,池先生找你。”
祝余的声音一顿,转头对她笑道:“知道了。”
接着扭头对关夏禾道:“一会儿人走了,我再继续跟你解释,稍安勿躁,稳住,好吗?”
关夏禾呼哧呼哧喘大气,眼睛都快能冒火了。
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咬住嘴唇死忍着不吭声。
陈小乐他们仨见她这样,也不敢再议论这事,赶紧散开各忙各的,没事做也要找点事来做。
这气氛太压抑了,感觉小禾姐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将她附近的人全都吞噬。
祝余勉强将关夏禾安抚住,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表情,笑眯眯地往池鹤那边走。
“池鹤哥,你找我啊?”她笑眯眯地问,然后像是一无所知的好奇目光看向梁云云,问道,“这位美女是谁呀?池鹤哥,是你同事吗,我怎么没见过?”
她眼巴巴地看向池鹤,像是等他回答,又像是有一点点撒娇,落在外人眼里,她这做派更像是警惕和吃醋。
哇,我男朋友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美女,我得防着点。
这是祝余自己琢磨的,看电视剧和看小说学来的,也不知道用得对不对。
于是她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池鹤这边,尽量不正面对着梁云云,慎防被她从自己脸部表情和眼神看出什么来。
池鹤哪儿知道她这举动是精心设计出来的啊,知道她肯定是演的,但也没想到她会演得这么真,被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先是心神一荡,随后脊背紧绷,竟真的出了冷汗,心慌得像是真被发现有什么猫腻的男人。
“小鱼,你听我解释。”他下意识地开口,解释的话说得无比丝滑,甚至抓住了她的手,拍拍她手背,“你先别生气,我这就给你介绍。”
“这是我高中同学梁云云,云朵那个云,上次我去喝范铭的喜酒,回来跟你说过的,见到了几位同学,忘了?”他笑着将祝余拉到身边,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还顺手拉了一下椅子扶手,让她坐得离自己更近。
然后将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上,笑道:“梁云云听说这店是你开的,想见见你。”
祝余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啊,梁小姐觉得我这里咖啡怎么样?”
问完她神色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刚才不知道你是池鹤哥的同学,嗯……我叫人赶紧把你点的咖啡送来哦。”
说着叫了声罗瀚:“小罗,这边的咖啡做好没有?”
“……好、好了。”罗瀚赶紧答应,将做好的荔枝气泡冰美式放到托盘上,示意陈小乐赶紧端走。
祝余这边还嗔怪地冲池鹤撇嘴,抱怨道:“你刚才也不提醒我,梁小姐难得来做客,我们应该尽地主之谊的。”
池鹤立刻喊冤:“不是我约的她!”
他辩解得情真意切,一副怕她真误会的模样,甚至还脱口而出一句:“祖宗,你不能随便就给我扣帽子!”
梁云云:“……”心碎了,男神怎么成了个怕老婆的?
隔着手冲台虎视眈眈的关夏禾:“???”你们俩这根本不像演的啊!
—————
祝余被池鹤一声“祖宗”吓个半死,当即整个人定在原处,脸上的笑也跟着僵硬起来。
祖宗?谁特么是你祖宗!你祖宗在遥远的湖市,最近的也在状元巷啊啊啊!
她回头瞪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池鹤同样有点僵硬的神色。
活该!让你口不择言!让你说话不带脑子!
“……不准这么叫我!”她低声呵斥,脸上的温柔变成羞恼,“我怕折寿!”
这也太丢人了!她觉得自己脸上已经开始发热。
她面前也没镜子,看不见自己已经满脸通红,也不知道这红色衬着她闪动着羞恼的眼睛,落在旁人眼里,是如何的绝色。
祝余是美的,毫无攻击性,润物细无声的那种美,会穿越人的心房,直接降落在印象最深的地方。
池鹤听见自己的心跳骤然如擂鼓般响起,锤得他脑子嗡的一下,猛地回过神来。
他清了清嗓子,有点心虚地点点头:“好好好,不叫,不叫。”
说完遮掩尴尬似的笑笑。
祝余在心里把她池鹤哥臭骂一顿,觉得这人可真会给她找事。
“我看你才是我祖宗。”她忍不住嘀咕,满脸不忿。
池鹤离得她足够近,轻而易举地听清她说了什么,听完了禁不住一乐,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祝余不满地皱皱眉,晃了一下脑袋。
这番互动,包括那声“祖宗”,在梁云云看来,全都是池鹤和他女朋友的关系亲密的证明,而且她觉得池鹤在女朋友面前姿态放得相当低。
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哪有人是不懂温柔的,只是他的低姿态不是对你。
这么一想,她不免有点心酸,但很快又清醒过来。
原本她和池鹤就是没可能的,她心里的悸动其实是因为年少时的喜欢残留下的一点痕迹,就像没有烧尽的原上草,给一把除草剂,就会连根都死了。
哼哼,池鹤的祖宗,哼哼,就是这把农药。
一旦将面前这位比作农药,梁云云就幸灾乐祸起来,有这么个祖宗在,池鹤的日子能好过?那不可能,这是他应得的。
可是落在对实情一知半解,还有很多疑问的关夏禾眼里,池鹤跟祝余的相处就满不是那么回事了。
不是说好的是假的么?你们怎么开始打情骂俏?!
祝小鱼你这个骗子!池鹤你这个天杀的,敢在老娘眼皮底下挖墙脚!!!
她狠狠地瞪向眼前这一桌人,气得紧紧咬住嘴唇,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祝余察觉到,立刻撇眼看过来,冲她眨了眨眼睛。
关夏禾忿忿地收回视线,在心里拿鞋底打池鹤的小人。
陈小乐将梁云云点的咖啡送过来,“您的荔枝气泡冰美式,请慢用。”
梁云云道了声谢,想说剩下的甜品和三明治就不要了吧,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因为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凭什么她要避开呢?她和池鹤原本也没有什么。
祝余倒是当机立断,将陈小乐又叫了过来:“让敬哥做两个培根三明治,再来两杯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是冷泡好的,放在冰箱里,供店里员工自己喝。
陈小乐看一眼池鹤,一边应好,一边忍不住想,小鱼姐之前是不是答应给池先生做炒面来着?这么快就待遇下降啦?
池鹤也是一愣,“我的炒面……”
“我手疼,不想做了。”祝余转身拍掉他搭在自己椅背上的手臂,挪了挪椅子,一脸淡定地回答道。
梁云云抿了口咖啡,抬眼见到池鹤一脸吃瘪样,心里那口闷气慢慢就散了。
你看,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年少时那点心动算什么,不适合的人在不适合的年纪遇见,就是大错特错。
祝余对梁云云其实很好奇,于是忍不住悄悄看她,见她和自己视线对上了,就笑着问:“梁小姐觉得咖啡怎么样?”
“很不错。”梁云云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她搭话,“范铭结婚的时候你没去,不然我们早就认识了。”
祝余心说我怎么可能会去,面上却笑笑:“我们做生意的,少开门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
梁云云好奇:“你们店里只有你一个咖啡师吗?”
祝余心说那当然不是,但解释却是:“还有一个是我的徒弟,但他入行时间还浅呢,我也不放心让他自己一个人干。”
小罗,对不起,其实你已经很能干了!
梁云云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闻言看看周围的客人,道:“那是挺辛苦的。”
祝余笑笑:“习惯就好了。”
话说到这里,陈小乐把她要的三明治和茉莉花茶都送了过来,然后好奇地看了两眼她和池鹤,露出揶揄的表情。
祝余无语地看她一眼,她赶紧笑嘻嘻地走开。
紧接着梁云云点的三明治和抹茶蛋糕也端了过来,
“快吃午饭。”祝余将一份午餐放到池鹤面前,“茉莉花茶将就一下吧,裕和的茉莉花茶用完了,这是我和小禾平时喝的,没有裕和的口感好,但也还行。”
“我说你们今天店里怎么没有茉莉花茶的产品。”池鹤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们今天要上新。”
“没有,哪有天天上新的,兜里有货也不能一次全掏出来啊。”祝余摇摇头,顺手将围裙摘了。
一时间仨人坐在一起,真的跟其他来光顾的客人没什么两样了。
为了方便入口,一份三明治会分成好几份小块,祝余咬了一口,主动问梁云云:“梁小姐在哪里高就?”
“在《容城晚报》当记者,混口饭吃。”梁云云笑道。
“当记者呀,好厉害的。”祝余笑眯眯地夸道,又一脸骄傲地道,“我们家小禾以前在申城,也是在报社当记者的。”
梁云云一愣,“……啊?”
“就是她。”祝余抬手往梁云云身后一指。
梁云云回头,正好看见正神情僵硬的关夏禾,先冲她点点头说你好,随后不由得奇怪地问祝余:“这位是?”
“我的好朋友,也是这家店的大老板。”祝余笑眯眯地给关夏禾戴高帽,“要不是为了我,她兴许就是你同事了。”
梁云云惊讶地回头再看了一眼关夏禾,“真的么?”
祝余淡定地点头:“是啊,我们小禾很棒的,特别好。”
池鹤:“……”睁眼说瞎话啊真有你的。
关夏禾:“……”你别以为你夸我我就不找你算账了:)
“这样啊。”梁云云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她好朋友为了她没继续当记者什么的,听起来怎么那么像男主角的剧本?
她看了眼池鹤,见他满脸无奈地摇头,瞬间就觉得他可真惨,是怎么混到在女朋友这里连人家好朋友都不如的?
啧啧啧,不能细想。
她到底是好奇,忍不住打听起祝余的事,比如她和池鹤是怎么认识的,“是同一个大学吗?”
“不是,我们很早就认识了。”祝余知道池鹤把自己叫来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彻底了结梁云云对他那点以前的滤镜。
他之前不好意思把话说太重,就拿她当挡箭牌,现在还要她来帮忙收拾手尾,真的是……
昏招大王舍他其谁!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我九岁就认识他了,那个时候他被家里送到外婆家住,刚好就在我家隔壁。”
“原来是青梅竹马么。”梁云云恍然大悟,“难怪那个时候我给他送……”
她声音忽然顿住,尴尬地看了眼祝余,又看一眼池鹤,低下头去。
祝余见她不说了,就接话问:“是说送早餐的事吗?”
梁云云一愣,倏地抬起头,连忙想解释:“你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不懂事……”
“我知道啊。”祝余笑眯眯地吸了口茉莉花茶,“池鹤哥跟我说过。”
梁云云脸孔顿时涨红起来,有种舞到正主跟前被看笑话的尴尬而难堪,又觉得池鹤实在离谱,怎么会跟女朋友说这种事。
更重要的是,他会怎么评价她,是不是嘲笑和不屑?还是其他?
她一时觉得更加难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还觉得自己今天简直倒霉,怎么会走进这家店,要是没进来,根本不会遇到他们,然后面临现在这个局面。
池鹤简直有病!
在这一瞬间她对池鹤所有的年少滤镜全都被打破,恨不得当场给他女朋友送一箱榴莲,让他跪到膝盖出血!
“他说你长得很漂亮,也很厉害,穿着很高的高跟鞋也能跑起来。”祝余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声,很忍俊不禁,又说,“他还说你很好,会遇到对你很好的人,只是这个人不是他。”
梁云云一愣,错愕地看向池鹤,不敢相信这话会是他说的。
池鹤倒很不好意思,他在背后评价别人,虽然没说什么坏话,可让当事人知道了,总归是很尴尬的。
于是他低着眉眼,认真吃着手里的三明治,装作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真的?”梁云云下意识地问,她其实已经相信池鹤真的说过这些话,就是忍不住问。
祝余笑笑,温声说是,“他这个人呢,不太擅长处理感情问题,要是以前他做的有什么事伤害到你,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他道歉?”
池鹤一口三明治卡在喉咙里,一脸茫然地抬头看了祝余一眼,他什么时候说要道歉了?
这祝小鱼是不是有点离谱,伤害?他难道就没有受到伤害吗?!
梁云云倒是很不好意思,连忙摆手,神情有些局促起来:“没有没有,那时候我也是死心眼……我也给池鹤带去了很多麻烦,都是我不好,他第一次就明确说不喜欢我的,是我还继续……哎呀,那个时候小说和言情剧看多了嘛,老觉得只要我坚持下去,他迟早都会喜欢我……”
她脸红红地吐槽自己:“很笨就是了,其实人跟人就是讲缘分的,会喜欢的早就喜欢了,不喜欢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喜欢。”
说完,她很抱歉地看向池鹤,小声地跟他说:“对不起啊,池鹤,打扰到你了。”
池鹤回过神,将嘴巴里的三明治咽了,摇摇头:“……不要紧的,都过去了。”
祝余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神情很柔和,“说开了就好啦,你这么年轻又这么好看,肯定会遇到比池鹤更好的人,比他帅比他高比他身材好还比他会说话哄你开心,事事有回应的那种。”
梁云云忍不住笑起来:“那就借你吉言了。”
池鹤蹭蹭鼻子,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祝余见把人哄高兴了,就开始装作不经意地问:“梁小姐,池鹤哥以前……除了你给他送早餐,还有谁给他送过啊?”
她眼睛亮晶晶的,微微闪烁着,她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单纯好奇,但梁云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真实意图。
哦哟,有人的女朋友来挖他老底,看看有没有把柄咯。
她看向池鹤,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对祝余道:“有啊,怎么没有,池鹤长得还是帅的,你承认吧?”
祝余眨眨眼,抿住了嘴角。
梁云云憋着笑:“让我想想啊……嗯,我记得隔壁三班有个女生跟他一样是参加物理竞赛的,经常来问他问题,还给他送过东西,不是早餐,是巧克力,说是谢谢他教自己做题,笑死,三班没人了吗,非要来我们一班找人问。”
“对啊,三班没人了吗?”祝余眉毛一拧,扭头去看池鹤。
池鹤被她看得心慌慌,下意识地摇头:“……我不知道。”
梁云云现在的心情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拱火:“我跟你讲,池鹤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给她讲题讲得可勤快了,不过没要她巧克力。”
祝余眼睛往池鹤那边转,视线飞到他脸上,嘴角一撇。
故意问他:“你怎么不要呀?人家送你的谢礼,你不吃拿回来给我吃多好。”
池鹤被她问得哭笑不得,额头冷汗直冒,连忙替自己辩解:“我之前都不知道她喜欢我,真的以为她就是来问问题的,我没有……哎、那之后就没有跟她说过话了,你又不缺那一块巧克力……”
“缺啊,我爸妈都不肯给我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祝余理直气壮地打断他。
池鹤语气一顿,想继续解释,又觉得心里像是被刺了一下。
梁云云可能会觉得她是在跟他故意为难,以女朋友的身份刁难他,可是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我给你买,买多多的,行么?”他声音软和下来,皱着眉朝她笑。
祝余望着他,觉得他的眼神里好像突然间多了点什么,不由得有点疑惑,“……哼哼。”
她哼了两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头继续跟梁云云说话,好奇地跟她打听她和池鹤上学时的事,因为后来祝余也是读同一所高中,前后也没差几年,所以说起一些老师她们还挺有共同话题。
祝余聊起天来并不觉得饿,她盘子里的三明治只吃了两块,剩了两块又不想浪费,于是抽空转头问池鹤:“你吃饱没有?是不是没有,再吃点要不要?”
“我没碰过的。”把三明治推给他,还不忘跟他讲清楚。
池鹤叹口气,把她盘子里的三明治拿过来,嘀咕:“我真是欠你的。”
祝余笑眯眯的也不反驳。
“不是吧不是吧。”梁云云却忽然出声阴阳他,“池鹤你居然敢嫌弃女朋友的口水啊,这不合理吧?”
池鹤&祝余:“……”我要说我们是假的你信吗?
还在虎视眈眈的关夏禾:“……”算账!必须算账!就说你们是在骗我!!!
第33章 (三合一)
梁云云在咖啡店里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临走是祝余送到门口的,还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说下次休息再来尝尝她做的手冲。
她一走, 在吧台里假装擦桌子的关夏禾立马将抹布一扔,冲了出来。
祝余被她拉回原处坐下,看她一脚踩在椅子上做恶霸状:“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说!”
祝余看看四周,见有客人往这边打量, 就说:“老板娘, 我们做正经生意的,你这样很容易吓跑客人的。”
一听影响自己挣钱, 关夏禾立马就将腿放了下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祝余和池鹤不约而同地做了个张嘴又闭嘴的欲言又止动作。
到底还是没有提醒她椅子该擦擦再坐,算了, 随她高兴吧。
关夏禾歪在椅子上, 伸手叩叩桌面, 冲他们瞪眼:“说啊, 一五一十地说,难道要等我对你们大刑伺候吗?”
祝余嘴角一抽,扭头对池鹤道:“你惹出来的事,你说。”
池鹤一噎, 果然一有事这人就跑最快, 可这事确实是因他而起,也只能认了。
“是这样,刚才来的那个, 是我高中同学……”
他三言两语,将去参加范铭婚礼那天的事复述了一遍, 最后一脸惭愧地看向祝余。
“还要麻烦小鱼帮我收拾烂摊子,我真是……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关夏禾听完,一脸无语到便秘的表情看着他:“就这?”
池鹤一愣:“……那不然呢?”
关夏禾见状直接一蹦三尺高,指着他骂:“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这么胡说八道,你的围是解了,我们小鱼的名声怎么办?到时候她谈恋爱,再碰到人家,就跟人家说你们已经分手了?万一人家还来店里消费,又见到你,你怎么解释,分手了还当朋友?”
“你别把我笑死!”她气得脸都变红了,“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你就是仗着小鱼向着你!”
池鹤被骂得垂下头,祝余扭头看过去,见他脸色不好,店里的客人都往这边看,陈小乐他们几个也被吓得不敢吭声,全都在看着关夏禾骂人,一时有些着急。
她连忙起身将关夏禾拉回来坐下,安抚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你想得太长远啦,以后的事到以后再说嘛,池鹤哥已经知道错了,他是自己人,我总不能不帮他,况且……”
况且梁云云看上去已经解开心结,就算知道真相,应该也不会再喜欢池鹤了。
虽然这样做对梁云云确实不太好,毕竟是哄骗了她,但在她和池鹤之间,祝余都不需要抉择,内心的天平会直接就往池鹤那边倒。
看她一副笑眯眯息事宁人的样子,关夏禾简直恨铁不成钢,狠狠地掐了一把她的胳膊:“你就宠他吧!气死我了!”
祝余赶紧哄她:“怎么会,我不会气你的,放心吧,就这一点事,大不了回头我跟梁小姐说清楚好了。”
“说清楚什么说清楚?”关夏禾音量放低,但语气还是很不好,“做了就是做了,你这么心虚干嘛?你也说了,池鹤哥是自己人,自己人向着自己人不应该?你见过骗子回头去跟人说啊不好意思我是骗你的,这骗子有病是吧?”
祝余:“……”有被内涵到。
“好好好,不说,我不说了。”她连忙点头答应,“这件事就是真的,要是梁小姐问起,我就说我今天跟池鹤哥分手了。”
关夏禾:“……”
池鹤:“???”
他很想说不分手也行,可是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更不敢说出口,只好苦笑了一下。
“总之是我不对,这回我可是吃了大教训了。”他抬手搓了搓脸,“连累了小鱼,实在是……回头我给你赔罪。”
祝余见他这样,觉得怪狼狈的,特别是被关夏禾骂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只被大雨淋懵了的无家可归的大金毛,可怜极了。
她心里不落忍,忙道:“不用的,你都赔罪过了,池鹤哥,你不要难过了。”
然后又扭头哄关夏禾:“小禾你别生气,我们都知道错了,你就别气了好不好?求求你了……”
一边说一边呜呜地把额头贴到她肩膀上,小声地撒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都记得了,你别气了好不好,我给你做好吃的消消气啊?”
说完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她,水润盈亮的眼眸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显得她格外专注。
关夏禾最受不了她这副模样,你明知道她是故意在伏低做小示弱,基本上就是哄你,许诺的东西可能要好一段时间才实现,甚至可能她就借机忘了,但你就是对着她这张脸硬不起心肠。
总结:这人实在太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了,可恶!
一旁的池鹤看着她们俩手拉手地靠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点发酸。
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们的手,怎么挪都挪不开视线。
吃瓜三人组:“……”刚才还觉得要不小鱼姐和池先生干脆在一起算了,现在看来大老板才是正宫娘娘啊。
祝余坐在俩人中间,哄完这个,安抚那个,使尽浑身解数,左右开弓,总算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然后靠在椅子上嘟囔:“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后院起火真的好吓人,累死我了。”
池鹤:“……”
“我也能算你的后院?”他忍了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这个疑问。
祝余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措辞有点让人误会,于是眨眨眼,冲他腼腆地笑了笑。
池鹤啧了声,竟然觉得有点失望。
怎么就不回答了呢?好歹让他知道是不是啊,不是的话他再努努力。
正想再说点什么,他的手机响了,接起来,是快递的电话,问他在不在家,有他的快递,说是比较重。
“我最近没买东西,是不是……”他说着微微一愣,连忙改口,“我想起来了,是我的,麻烦您放柜子里吧,我现在过去取。”
说完收起手机,对祝余道:“我回去收个快递,顺便买菜过来,晚上想吃什么?”
祝余在穿围裙,闻言诶了声,疑惑地问道:“今天你做饭啊?”
“不是要给你赔罪么。”池鹤蹭蹭鼻尖,怪不好意思的,“我想着你也不缺什么,就只能给你多做几次饭,好叫你不那么辛苦了。”
祝余听了这话,觉得心里高兴,点着头眨眨眼,还腼腆地笑:“池鹤哥你这么好呀?”
这语气,这小表情,池鹤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她跟关夏禾撒娇的样子。
见她耳边的头发落了下来,他想也没想就伸手去帮她别到耳后,笑道:“挣个表现,想让你快点原谅我。”
祝余不好意思地侧了侧头,认真反驳道:“我没有生你气。”
“那就是我心里有愧,只能这样,才能减轻点愧疚。”池鹤从善如流,再问了一遍,“晚上想吃什么?”
这个祝余真的一下子想不出来,只好找关夏禾求助。
关夏禾叉着腰过来,没好气地道:“你俩这都想不到?天气这么热,随便弄点凉面什么的吃吃就算了呗,配菜去市场切点熟食就行了。”
说完摇摇头,看着他俩直叹气,一副这个家没我就得散的样子。
祝余和池鹤对视一眼,她朝他耸耸肩。
“行吧,那就吃鸡丝凉面,做个拍黄瓜,再来个苦瓜摊鸡蛋去去暑,够不够?”池鹤问道,“会不会太少了?”
“才四个人吃饭,大不了分量大点,够了。”祝余点点头,一本正经,“晚上别吃太多,不好消化。”
行吧,她都这么说了,池鹤应了声,去看看公主,见它在屋檐下睡得四仰八叉肚皮都露出来了,便放心地回去。
要拿的快递是池鹤的出版编辑晓潼寄过来的几本样书,每次出版都会拿到样书,他也没什么人可送,于是每次都留下一本做纪念,剩下的抽奖送出去。
可是这次,他要留下两本。
他翻开其中一本,在扉页上端正地写下:“To祝小鱼:听说你旧友重逢,特此道贺。祝你有一个美好愉快的夏天,也祝你拥有永远大步向前走的勇气,和穿越人生风雨的毅力,去往更广阔的天地,去实现梦想,成为更好的自己,也要加倍好好爱自己[爱心]”
他写完这段话,大概是对自己的这个祝福挺满意,一高兴,在落款处签名时,大笔一挥,写成了“池鹤”。
池鹤:“……”
没奈何,他只好重新拿了一本,将这段话抄一遍,然后再签个对的,最后盖上一个私章。
写错的那本就放到自己的书架上。
转身再给这些书拍个照,发微博告诉大家这件事:
【鹤山仙人v:《揽山河》下册将于本周六晚上8点开售,购买连接附后。转发本条微博,即可参加抽奖,一共抽八本亲签,明天十二点开奖。】
后面作品信息,比如有多少亲签,有什么赠品,还有购买链接之类。
发完微博,他将要给祝余的书拿上,再翻出两盒前段时间惠安琪从国外带回来给他的巧克力,找个好看的纸袋装起来,这才满意地出门。
跟祝余喜欢去菜市场买菜不同,池鹤更愿意去生鲜超市,主要是图方便快捷。
买好菜,他转到水果区,看来看去也没觉得有什么好买的,最后买了几个椰青,倒是在回咖啡店的路上,在鸭货店里买了点鸭脖鸭架之类的零嘴。
大包小包地提进门,撞得门口的风铃叮铃铃一阵乱响,祝余正跟罗瀚交代:“这批新的豆子烘焙偏浅,味道偏柔和,明天开始你做奶咖就不要像今天这样,牛奶放这么多了,记得放少点,免得牛奶掩盖咖啡香气。”
罗瀚点点头,问道:“1:4?”
祝余嗯了声:“明天试试,按照这批豆子的风味描述,要是喝起来有黄油饼干的香气就对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风铃声乱响,她转脸看过去,见池鹤提着一大堆东西进来,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啊?”
边说边赶紧出去帮他拿东西。
“这些都是什么?我们晚上不是只吃两个菜和一个面条么?怎么这么多……丸子,福袋,蟹排,你要做关东煮么?”
“就是看到了,想到明天可以给你做麻辣拌吃。”池鹤笑道,“我把它们拿去厨房,椰青冰镇起来喝椰子水?”
祝余诶了声,提着装鸭货的袋子跟在他背后小碎步地走,一边走还一边问:“你回去拿什么快递啊?”
“好东西,一会儿告诉你。”池鹤笑眯眯地道。
祝余没有多想,帮他将东西送进厨房后,甩着手又回前面店里去。
经过院子时招猫逗狗,引得发财追上去,跟她还不怎么熟的公主见发财追着人跑了,赶紧也跟上。
池鹤放好东西,回到店里,提着个白色烫山茶花商标的纸袋,冲祝笑吟吟地余招手:“小鱼,你过来。”
她靠在手冲台里面,好奇地抻着脖子看他手里的东西,“怎么啦,是给我的吗?”
池鹤说是,将袋子递给她,笑眯眯地说:“拿出来看看?”
他似乎很期待自己看到东西的反应,祝余心头划过一抹猜测。
探头往袋子里一看,果然是书,蓝白配色的封面,在飘渺云烟中印着飘逸的《揽山河》三个黑色大字。
“哇!这就上市了吗?”她忍不住惊呼道。
在围裙上认真擦了擦手,这才小心地将书从袋子里取出,满怀期待地打开封面,一眼就看到开头的“To:祝小鱼”,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太太怎么知道我是祝小鱼?”她好奇地追问池鹤。
池鹤耸耸肩,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我告诉他的咯。”
他盯着祝余看,盼着她问一句,你怎么告诉他的呀你是不是认识他啊他是男的女的啊,如何如何,他好顺势告诉她自己就是鹤山仙人。
结果万万没想到哇,这人自有她的脑回路,闻言冲他竖起大拇指,夸道:“池鹤哥你人脉是这个,真厉害,一苇渡江和鹤山仙人的亲签都能弄到。”
夸完了低头认真读一遍那段话,还伸手珍惜地摸了摸,感动到要落泪似的道:“太太真是好温柔的一个人,女孩子就是最棒的!”
池鹤:“???”逻辑呢?你这话的逻辑呢?!
她还夸:“太太的字写得真好看!”
池鹤:“……”现在都很少手写字了,她不认得他的笔迹也没办法。
祝余摸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登录小号,发微博之前还问池鹤:“我发图不会给太太带去麻烦吧?”
眼睛高兴得要发光,闪烁着期待和兴奋的光芒,池鹤不由得嘴角一抽:“……不会,他有抽奖。”
“是么?”祝余好奇地去看鹤山仙人的微博主页,果然看到下午刚发的微博,配图里翻开的那本书,赫然正是她手头这本,还涂抹掉了她的名字。
原谅她,没见过池鹤的书房,当然认不出他的书桌,也就无法凭照片认出鹤山仙人和池鹤的关联。
她兴奋地发完认领微博,又回头看对方这张照片,只看出了一点,“池鹤,太太好像和你一样喜欢小狗,你看她桌上,也有一只博美犬的手办。”
池鹤:“……”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外面那只的模型?
看她一脸啥也没发觉的天真样,池鹤也是没办法,算了算了,就等她自己发现吧,反正是早晚的事。
“来看看这个。”他把袋子里的巧克力拿出来给她,“安琪去国外玩带回来的,给我拿了两盒,正好没吃,就借花献佛了,先吃,回头给你买别的。”
祝余抱着书一愣,想到他之前说的话,“……你真的要买巧克力啊?”
“答应你了的。”池鹤干脆直接拆开盒子,“小时候没吃到的东西,现在有能力了,咱们一样样补回来,还要吃比以前更好的。”
说完掰了一小块巧克力递到她嘴边,笑道:“尝尝,就是不知道苦不苦。”
祝余看着他温润的眉眼中带着的温和笑意,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忽然有点湿润起来。
她连忙眨眨眼,低头就着他的手将巧克力咬进嘴里,然后含着抬眼看他,望着他的眼睛笑起来。
“不苦,很甜的。”
她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85%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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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有几件很重要的事,一是高考出分和志愿填报,二是祝余的生日,三是烟雨街17号的店庆。
“其实店庆和小鱼的生日应该是同一天的。”关夏禾耸耸肩,“结果开业的时候忘了她过的是农历生日,换算成阳历每年的日子都不一样。”
池鹤:“……”
他几乎可以想到,开业前后那段时间对她们俩来讲,是如何兵荒马乱的一段时光。
倒也不是没有提前做准备,而是变化赶不上计划,意外情况总会出现。
祝余在一旁试店庆新品,闻言抿着嘴角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原来以为可以和大家一起庆祝生日,结果时间搞错,应该放我阳历生日那天的。”
池鹤接过她递过来的那杯瑰夏短笛,抿了一口,花香,奶香和水果调的风味在舌尖和口腔徘徊。
他笑着说:“为什么不可以?没有人规定店庆必须是固定某一天,不是吗?”
祝余歪头看向他,满脸赞许:“没错,你说得很对,我们就是这么打算的,让店庆跟着我的生日走!”
“所以那天我可以给来的每一个客人都发糖吗?”她兴致勃勃地问关夏禾。
关夏禾面色一顿,震惊:“你看我干嘛,不会是想用店里的钱来做这个吧?那你生日排场挺大啊!”
死要钱的关夏禾同学不是很乐意。
“不是店庆日吗?”祝余眨眨眼,“难道你店庆日也不优惠酬宾一下?”
“不是酬了吗?店庆三天,全场八折呢!”关夏禾跟她据理力争。
祝余劝她:“买糖也花不了几个钱。”
关夏禾非常犹豫,“这不是钱的问题……”
话没说完,就被池鹤接了过去:“这件事交给我吧,糖果我来准备,到时候你们给客人送咖啡的时候顺便送上,或者放进外卖袋里。”
祝余倏地扭头,眼睛一亮,夸他:“池鹤哥好大方!”
关夏禾:“……”你意思就是我不大方,我小气呗?
她恨恨地瞪一眼池鹤,这人也太可恶了,竟然来抢她的功劳!她说了不买吗!
池鹤的视线微微一抬,和她的碰上,明明是笑眯眯的,却莫名能看出一抹挑衅来。
关夏禾当场气结,想跟祝余告状,结果一看,人家已经凑过去,和池鹤商量买什么口味的糖果比较好了。
明明是一个在吧台内,一个在吧台外,却头碰头,看上去格外亲密,有一种别人怎么都插不进的气场。
袁圆听了她的形容,恍然大悟:“这就是电场吗?”
关夏禾:“???”听不懂,算了。
25号高考出分,十一点的时候祝余还问是不是能查分了,关夏禾看了眼手表,说还有半个小时。
她哦了声,看一眼魂不守舍的袁圆,道:“圆圆先回去开电脑吧,半个小时很快就过了,多刷新几次,一开始系统可能很难进去。”
袁圆答应了一声,回了后面院子,祝余他们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等再想起来,已经是十二点多,祝余忙对关夏禾道:“你先别忙了,快回去看看圆圆,看看她查到分数没有。”
关夏禾拔腿就往院子里跑。
没一会儿她又跑回来,兴高采烈地对祝余喊:“查到了查到了!小鱼,分数查到了!”
祝余将做好的冰美式打包好装进袋子里,笑道:“多少分啊?看你这么高兴,肯定很不错吧?”
“610分,刚好是个整数!”关夏禾笑应道。
祝余原本还算有心理准备,觉得分数不会低到哪里去,但却也没想过竟然会这么高,顿时一愣:“……多少?”
“610!610!”关夏禾扒着吧台,大声地向她重复,“圆圆考了610!”
这个分数对于一个家庭贫困,从小生活在农村,高中都只在县上,一直到来了容城才真正学会熟练使用电脑的学生来说,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成绩了。
足以让她在选择学校时,去往更远的地方,申城京市,只要她想,就有学校可以让她去。
祝余想到袁圆原本的志愿,问随后跑出来的她:“还是想报容城师大吗,要不要考虑一下申城和京市的学校?池鹤哥刚好是京城科大毕业的,应该可以给到你一点建议。”
袁圆摇摇头:“我还是想读师范,我很喜欢容城。”
因为这里有她的两位姐姐,因为她在这里感受到的都是善意,所以她格外喜欢这座城市。
池鹤听说以后,说:“容城师大也不错,老牌211师资力量雄厚,毕业以后就算不能进容城的学校,去其他小一点的城市的学校也可以,到时候把你爸妈接过来,你们家就算苦尽甘来了。”
他说得很现实,并不谈什么教书育人的人生理想和社会价值,只谈对她本人和家庭的改变,那么辛苦读书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有个好工作,从此摆脱原有的贫困么。
“那最少得读到研究生才行。”祝余道,“现在很多学校招老师,都卷到硕士博士了。”
“你爸工作那个学校招老师也这样?”关夏禾问道。
祝余点点头,“听说是,反正学历越高越多选择。”
关夏禾啧了声,对袁圆道:“你好好读书,别担心学费和生活费,我和……”
池鹤立刻打断她的话:“我记得容师大有好几个助学金,圆圆到时候记得申请,申请到了一年的学费起码减半,再加上奖学金,金额很可观。”
祝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
“还有助学贷款,学费是怎么都不用担心的,至于生活费,一个月两千差不多了吧?”
袁圆听到这里,立刻表示:“这个我觉得做兼职也可以挣到的。”
“不用太辛苦,兼职能赚个千八百的就可以了,看看学校有没有勤工俭学的机会,这种更安全。”祝余接着道。
等到吃完饭,袁圆勤快地去洗碗了,祝余才问池鹤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池鹤看一眼她和关夏禾,淡淡地道:“她上了大学,成年了,你们就要让她开始学着自食其力,能帮多久?什么都给,小心斗米成仇。”
他觉得祝余和关夏禾都太想当然了,“你们可以大方,但不能太过大方,否则你们的好事做不长久,难道你们只资助圆圆一个人?以后都没有想帮助的人了?”
俩人一时语塞,袁圆是她们资助的第一个贫困学生,开始想的就是出钱供她读书,至于供到什么程度,她们想的是怎么着也得到大学毕业吧,大学学费一年大几千,万一学的专业要做实验或者出去采风,得花更多钱,光靠袁圆家里肯定是不行的。
而对于池鹤提出的“斗米成仇”的问题,讲真,她们还真的没想过。
池鹤看着她俩一脸不好意思中还有点茫然的表情,嘴角一抽,忍不住叹气。
指着祝余就说:“你啊你,你啊你。”
祝余一愣,委屈起来:“……干嘛只说我,又不是只有我没想到。”
“……我没说你。”池鹤把手指收回来,矢口否认。
然后顶着祝余谴责的目光,淡定地提建议:“你们要是担心她出去做兼职会被骗,可以让她到你们店里来,按照市场价发工资,生活的苦,谁都要吃的,你们……我们吃得,他们也该吃得。”
不得不说,比起祝余和关夏禾来说,池鹤的心不止硬了一成,等袁圆从厨房出来,他真的直接提了这事。
还说:“要是你觉得在店里兼职不好意思,可以去我公司,公司部门多,随便去哪里你都可以学到东西。”
袁圆听了立刻摇头:“我觉得在店里就挺好的,不要工资也行,我可以周末过来帮忙,其他时间在学校做,不会耽误学习的。”
“那你没时间谈恋爱怎么办?”祝余脱口问道。
话音刚落,池鹤立刻看过来,脸色很不好,语气也不怎么样:“读书时间就要努力学本领,谈什么恋爱,你有多优秀,找的对象就能有多优秀,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还担心找不到人谈恋爱?着什么急!”
语气很冲,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袁圆悄悄吐了一下舌头,感觉自己……没什么感觉,没被训到,可见这话不是冲着她。
也不可能是冲着关夏禾,池鹤的目光盯着祝余呢。
祝余被他瞪了一眼,先是一愣,随即一阵委屈的情绪重新涌来,刚才就已经觉得委屈,现在更难受了。
她脸顿时往下一拉,接下来不管他们再说什么,她都不吭声了。
连关夏禾问她:“生日怎么过啊?那天不营业了吧,咱们一块儿出去玩,袁圆来了半个月了,还没带她出去玩过呢,怎么样?”
她哼了声,嘴唇动了动,像是忍不住才说的:“不怎么样,不想过了,过什么生日啊,我要学本领,生日有什么重要的,一点都不重要。”
这话一说,全场都沉默了。
关夏禾和袁圆面面相觑,都看向池鹤,见他神色僵硬,一时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关夏禾立刻决定跑路,“我还有一件衣服没做完,先去忙了,池鹤哥你一会儿送小鱼回去嗷。”
顺便拽着袁圆的袖子,把她也拖走。
院子里瞬间就只剩祝余和池鹤两个,还有在他们脚边转来转去的一猫一狗。
“小鱼……”
池鹤有点尴尬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祝余抱着胳膊拿视线去乜他,也不说话,只不满地轻哼一声。
他不好意思地跟她道歉,说对不起,“我刚才不是针对你,我就是……大学是该谈恋爱的,多好啊,读书的时候最单纯了……我说错了,小鱼你别生气……”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道歉都道得乱七八糟。
甚至急得脸都红了,鼻尖冒出汗珠来,想伸手来拉她,可伸到一半又讪讪地缩回去,抿着嘴唇盯着她看,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那你刚才那些话什么意思?”祝余没好气地反问。
“我……”他下意识抿了抿嘴唇,目光闪烁,“我……我、我嫉妒、对,没错,我是嫉妒你们……谁叫我大学没谈恋爱呢……”
这什么乱七八糟狗屁不通的答案!
祝余更没好气了,他是不是觉得她是傻子,“你想谈恋爱还不容易?你缺女孩子喜欢吗?”
“呃……我们班没什么女孩子,理工科专业就是……人家也看不上我啊,我又穷,又不会说话,看不上我多正常。”
池鹤说到后面,语句变得流利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恢复镇定,一口咬定自己大学就是没人喜欢,所以没谈恋爱。
甚至还有点哀怨地看向她:“我又不像你,人见人爱。”
祝余一怔,随即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吓得她打了个大大的哆嗦。
“……池、池鹤哥,你别这样说话。”
她说完拉着椅子往另一边挪了挪,离他远点。
池鹤顿时一噎,刚想说什么,就听她接着问:“你真的是因为没谈恋爱才、才说那些话的?”
“……当然。”他点头肯定道,看着她的眼眸弯成两弯月亮,一脸坦荡,“是我失言,小鱼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祝余在他脸上看不出心虚,只好哼了声,有些不甘心地噘了一下嘴。
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可恶”两个字。
池鹤看得失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是我错了,我以后说话都注意。”
祝余晃晃头甩开他的手,嘟囔:“……你讨厌。”
池鹤看着她不高兴的样子,脸微微鼓起来,有点嘟嘟的,看上去和平时的温柔沉静完全不同。
这个时候她是生动的,就像原本平静无波的池水,被人搅动之后,不仅开始流动,还带着一点被打扰的情绪。
祝余抬眼,见池鹤正看着她,眼神有点发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回神啦!”
池鹤回过神,视线重新聚焦在她脸上,看到她的好奇和关切,心里不禁一暖。
“小鱼,我……”
话才起了个头他就停了下来,他知道她没有信他的“嫉妒”一说,可他实在是不敢告诉她,他的“嫉妒”半真半假。
还记得刚相认时聊过彼此过去十余年的生活,说到她谈恋爱,那个男的因为考上了好的单位,就毫不犹豫和她分手。
当时只觉得这人真没眼光真过分,如今却让他忍不住嫉妒和难过,在他缺席的岁月里,他和祝余在一起了,却对她不好。
她好不容易从泥淖里挣扎出来,出落得这样柔软善良,却还是有人伤害她。
祝余看着他,问:“怎么啦?”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笑了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祝余哦了一下,起身将折叠餐桌收起来,靠在屋檐下的墙边,上楼跟关夏禾说了声,这才跟他一起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他忽然问:“上次给你的巧克力,吃完了吗?”
“诶?没有呢,还有一点。”祝余应道。
他嗯了声,“过两天再给你买。”
祝余刚想说不用了,就听到池鹤的手机响起来。
“小鱼帮我拿一下手机,我开车。”池鹤熟练地吩咐她。
“在哪儿啊?”祝余抬手,打量着他的穿着。
池鹤往旁边侧了侧身,“在右边裤子口袋。”
“哦,啊?裤、裤子口袋啊?”祝余震惊,“我、我我我……这不太好吧?”
他们什么关系啊,她去掏他裤子口袋真的没关系吗?
池鹤一脸“你真大惊小怪”的表情,啧了声:“有什么关系,快点,前后都有车。”
祝余哦哦两声,咬了咬牙,直接伸手去掏他口袋。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在避开了,可指尖还是没办法避免的碰到了他的腿。
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能感觉到他大腿的肌肉突然收缩了一下,似乎变得紧绷起来。
察觉到这一点,她不由得一阵尴尬,脸上的温度也开始极速攀升。
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他事多,一边赶紧佯装没发现,把手从他裤兜里抽回来。
手机屏幕亮着,她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红十字会宋彬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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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十字会?”祝余奇怪,忍不住问出声,“红十字会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她以为会是捐款捐物之类的事,毕竟池鹤背后还有Funny Toys这么大一家公司。
但池鹤看到来电显示后,竟然立刻将车子靠边停下。
祝余一愣:“你能停车为什么还要我帮你拿手机?”
你觉得你这么做合理吗?
“刚才不知道是什么来电嘛。”池鹤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一下,停好车了才接过她手里的手机。
祝余见他把手机接走,就往车门的方向靠,做出避嫌的样子。
池鹤笑道:“不用这样。”
他都这么说了,祝余立刻定住,好奇地歪着头听他接电话。
“你好,请问是池鹤同学吗?”手机另一头传来一道中年男声。
祝余听了忍不住憋笑,还同学呢,池鹤哥都老大不小要三张喽。
池鹤倒是适应良好,叫了声宋老师,然后问对方有什么事。
他们接下来的对话让祝余十分震惊。
大意是对方说现在有一个八岁的白血病女孩需要做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跟池鹤配型成功了,问他愿不愿捐献。
池鹤问患者是在哪儿,他现在在容城工作和生活,需不需要去外地。
对方道:“就是你们容城的,你愿意捐的话,我让容城的工作人员跟你联系。”
“可以,我现在在开车,可以晚一点再联系吗?”池鹤赶紧跟对方协商。
于是约好一个小时后再给他打电话。
他挂断电话之后,祝余迫不及待地发问:“池鹤哥,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要去捐骨髓么?”
“是捐造血干细胞。”池鹤纠正道,“是采外周血,不是骨髓穿刺。”
祝余并不懂这些,有点茫然地问:“会危险吗,会不会对你身体不好?”
大多数人听到要捐干细胞捐骨髓,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会不会对捐献者的身体健康造成影响?
池鹤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给她解释捐献过程:“这只是初步配型成功,接下来还要做高分辨率配型,通过之后才能确定要去捐献,去了医院先要去检查,检查身体没问题之后,要打动员针,因为人体外周血液中的造血干细胞很少,不能满足采集需要,所以采集的前几天要打几针动员针,将骨髓中的造血干细胞动员到周身血液中,再抽血化验,确定达到采集要求才会抽血。”
“采集造血干细胞跟平时献血差不多,就是时间比较长,要躺三四个小时。”
至于祝余担心的会不会影响健康,他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副作用一般是因为动员针,我听说有的捐献者因为体质问题,打了动员针后出现很严重的不良反应,被红会强制悔捐的。”
“悔捐?”祝余有点好奇,“如果捐献者半路反悔,会怎么样啊?”
“不能怎么样,采集干细胞的过程中,每一个环节捐献者都可以悔捐。”池鹤淡淡地道,“就算你已经走到最后一步,进了采集室,就要躺到采集床上了,只要你后悔,都可以终止捐献,只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还是淡淡:“会有一个满怀希望等你救命的人重新陷入绝望和困境罢了。”
最惨的就是得而复失,看到过光明之后重新坠入黑暗深渊。
祝余想想就觉得于心不忍,忍不住跟他说:“那你可要好好考虑,要是决定捐献,不是实在不行,千万不要临阵退缩。”
池鹤想说当然不会,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自己一句话不小心就得罪她的事。
决定谦虚一点,向她学习。
于是他往椅背里一靠,手搭在方向盘上,就这么不动了。
“小鱼,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胆小又没担当的人么?”
祝余一愣,“……没有啊,怎么会,我可没有这么说。”
“那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我都还没确定能去捐献,你就说这种话,不是敲打我是什么?”
他撇眼看过来,神色委屈。
车的大灯亮着,前方的地面被照出一片光亮的同时,也照亮了车厢里面。
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祝余想到这里,连忙解释:“我就是随口一说,不是说你,是有这种事嘛……”
“可是我听了很难过。”池鹤干脆直言,“我觉得你这是不信任我,你不相信我可以做到最后一步。”
祝余感觉这人多少有点胡搅蛮缠。
但仔细想想,好像他的话也没有哪里不对,所以就算觉得自己被他绕进去了,祝余还是老实地道:“对不起嘛,我错了。”
池鹤乜斜着眼瞅她,脸上的委屈难过收了起来,“真的知道错了?”
祝余嗯嗯两声,催他快点开车。
“这还差不多。”池鹤转了一下方向盘,将车子慢慢从路边停车位开出,“我们算是扯平了。”
祝余没忍住,哼了声,撇撇嘴,转头去看车窗外面过路的车辆。
可她的不满也就维持了一会儿,等池鹤的车在她小区门口停下,要走的时候,她还是没掩饰住自己的担忧。
“池鹤哥。”她小声地说,“要是你害怕……呃,不是,要是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就不捐了,别逞强,好不好?没关系的,不是只有捐干细胞才叫做好事。”
池鹤按亮了车厢里的灯,光线将她脸上的担忧和关切照得一清二楚。
他心里一软,抬起手,看样子想去拍拍她的头,但伸过去之后,却落在她的座椅扶手上。
“这样吧,如果高配能通过,你陪我去医院吧?”他笑着问她,“你愿意么,小鱼?”
也许亲眼看着他走完整个捐献干细胞的流程,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她就不会担心了。
祝余眼睛一亮:“可以吗,可以让家……让人陪同吗?”
“应该可以。”池鹤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心情似乎极好,“怎么办,我有点期待了。”
祝余一愣,对上他笑意温和的双眸,心弦猛地一颤。
想到自己刚才差点说错的词语,又不由得有些心虚,目光闪烁地点点头:“……当然啦,说不定就因为你的捐献,他就病好了,以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跑跑跳跳去上学,读到研究生,毕业以后成家立业,为人父母,多好啊。”
那可是白血病呢,听着就吓人,能治好的话再好不过了。
池鹤看着她,笑容变得有点意味深长,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又没有讲。
只说:“快回去吧,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看小说。”
他的新文《蓬莱巷3号》已经开始更新了,待发的稿子塞满存稿箱,设定好发送时间,每天晚上十点更新。
自从知道祝余是他的读者以后,他一改以前连载期不看评论的做派,开始关心起评论来,试图找到她的昵称,看看她写了什么评价。
结果她的昵称没找到,倒是知道了很多读者和围观群众是怎么看待他这篇新文的。
这次他尝试了新的文风,男女主角在第一章就相遇,在前三章里,男主角表现出了对女主角的关注,女主角也表现出了对男主角的兴趣,于是他们用言语试探彼此,可以说是对手戏满满。
明摆着风格是带有悬疑色彩的熟男熟女感情流,是他之前一直没有挑战过的,毕竟感情戏苦手嘛,既然不会写,当然要避开啊,写小说待在舒适区又不丢人。
于是这篇新文出街以后,评价有点两极分化,池鹤总结了一下,大体分为两类。
一类是像祝余的微博小号那种书迷,觉得他写得特别好,闭着眼吹彩虹屁:
“太太写得好棒,打call!”
“难得见到太太写感情流,必须支持!”
“寥寥数笔男女主角的形象就跃然纸上,不愧以言语细腻著称的鹤山太太!”
“这是我熬夜应得的呜呜呜。”
“好配,好磕,路过磕一口prprpr~”
诸如此类,中间夹杂着投雷和投营养液的。
另一类是不喜欢他的作品,或者对他转变文风不看好的读者:
“感情流和剧情流有壁,我承认作者的剧情流和升级流爽文写得很好,但是感情流更加注重男女主角之间的互动,我觉得作者写得很一般,没那个氛围。”
“一点cp感都没有,男女主互动能不能再多点!”
“不甜,磕不下去,就这?原来作者是你啊,那难怪了:)”
“礼貌问一句,男女主是双C吗,不是我就不追啦~”
“还是小学生的钱好赚,不管写啥都有人买单,闭眼吹吧你们就,幸亏有你们。”
“不会是写不出爽文了,所以才来抢感情流这碗饭吧?”
“主打一个江郎才尽?”
诸如此类,中间夹杂着因为有敏感词所以变成“***”的评论,有的一句评论里好几个被和谐的词组。
池鹤看得囧囧有神,觉得果然不应该来看什么评论区,太影响心态了。
评论区两极分化、差评太多或者过于乌烟瘴气,随便一种情况都有可能赶走新来的读者,他不靠写小说吃饭的都有点绷不住,更何况那些全靠小说吃饭的全职作者。
新的读者那可代表着新来的钱钱啊!
池鹤啧了声,退出阅读软件,登陆微博,去找祝余的小号。
点进她小号的主页,发现她果然每天都有分享阅读链接,一天不落,主打一个争取全勤。
最晚的一次是在半夜十二点整,池鹤看到这个时间,开始考虑,要不以后把更新时间改到中午算了,看她下午在店里有时候挺闲的。
然而对于祝余来说,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池鹤能不能去、什么时候去捐造血干细胞。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刚进家门,就一边脱鞋一边给关夏禾打电话,跟她说这件事。
关夏禾听完表示很震惊:“他怎么会想到要去捐这个?这个不是很难配型成功的吗?”
如果配型很容易,就不会每年都有那么多白血病患者苦苦等待,甚至都没等到合适的造血干细胞来移植,就撒手人寰了。
祝余微微愣了一下,“……啊?我忘了问这个。”
关夏禾:“……”
这个问题在转天下午得到池鹤的解答。
“大学的时候中华骨髓库去学校做过宣传,当时我有点心动,但没加入,一直到毕业,我琢磨着送自己一份毕业礼物吧,就加入了中华骨髓库。”
说完他又摇摇头,叹气道:“这都过了六七年了,我才第一次接到电话问我配型成功了还愿不愿意捐献,你就说这造血干细胞非亲配型有多低吧。”
祝余听完眼睛都冒出了光:“你的毕业礼物这么酷的吗?捐,必须去捐!”
池鹤嗤一下笑出声来,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瓜,吐槽道:“昨晚谁跟我说做好事不止捐骨髓这一条路的?”
“……当时有点被吓到。”祝余抿着嘴,笑得很不好意思,嘴角都抿出了一个很浅很浅的小坑。
池鹤也不说话,就看着她笑,笑眯眯的神色里有淡淡的揶揄。
祝余被看得愈发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问道:“有说什么时候去抽血了么?”
“等高配结果出来。”这个问题她之前问过的,但池鹤还是又回答了一遍,并再次邀请她,“一起去吧?”
祝余连连点头,还说:“我给你炖鸡汤鱼汤排骨汤送去,多补补。”
池鹤想说倒也不用这么隆重,但话到嘴边又变成:“好,辛苦小鱼。”
“你才辛苦。”祝余满脸关切,“是不是要从现在就开始补身体啊,你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池鹤:“……”
关夏禾在一旁听着感觉不是很像话,立刻跳出来提醒她:“还不一定能去呢!别浪费了!”
池鹤闻言嘴角一抽,这人什么意思,什么叫浪费?
“……不说这个了,今天是不是袁圆报志愿的日子?”他转移话题问道。
说完环视一周店里,没见到小姑娘的身影。
祝余嗯了声,“在屋里呢,刚报完,在跟同学打视频电话聊专业的事,她同学想读土木,家长想让她读师范,好歹出来能进办公室,不用出去风吹日晒,小姑娘正烦着呢。”
“女孩子读土木是吃亏点。”池鹤淡淡地道,“不太好找工作,同样的条件,很多建筑单位都愿意要男生,女孩子多数都去做行政后勤了,她要是想上工地甚至带项目,需要付出更多努力。”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祝余耸耸肩:“看她选择吧,或者出来以后转行,也不是可以。”
池鹤笑笑,再次转移话题:“后天就生日了,打算怎么过?”
那天正好是周六,而从周六到下周一,也是店庆日活动,届时一定很热闹。
“出去吃饭吧?我来订位。”他提议道,“生日就不要自己做饭了。”
“为什么不可以是你做饭,给我做生日大餐?”祝余好奇地问道。
池鹤对上她闪烁着狡黠的眼神,哼笑一声,反问她:“我以什么身份给你做?”
祝余眨眨眼,装傻:“不知道呀,不是好朋友吗?”
池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啧了声耸耸肩:“好朋友也想解放双手,请你批准。”
祝余抿着嘴唇,抬眼去看他,和他的视线碰在一起,先是下意识地想闪开,可见他不动,一时也不肯示弱,就这么和他对视着。
过了好半晌,她坚持不住了,才哼出一声,小声地嘟囔:“行吧行吧,批准了。”
第34章 (二合一)
祝余生日的那天因为是周末, 恰好是店里客人比较多的日子,一大早就有客人带着自家的小狗过来买咖啡。
见到门口竖着“店庆酬宾,全场八折”的告示牌, 好奇地问祝余:“你们家是去年这个时候开的么,我怎么记得好像不是?”
一听就知道是常来的熟客,要是第一次来,根本不会知道这家店是去年开的,更不会记得开业的大概时间。
罗瀚笑着代为解释:“不是, 是去年七月初开的, 是我们小鱼姐的生日,本来是图生日和店庆双喜临门, 结果忘了每年的农历和阳历不是同一天,这不,强行双喜临门呢。”
客人听完解释, 好一阵忍俊不禁:“没事没事, 就当店也是农历开业的嘛。”
祝余听到这话, 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抿着唇笑了一下。
听到人家跟她说生日快乐,她就忙回声谢谢,然后请人吃糖。
糖果是池鹤买来的,去超市见到包装好看的糖, 不管是进口的还是国产的, 也不看价格,直接就扔进购物车。
一通买下来,竟然也要花大几百, 将近四位数。
关夏禾知道后连连拍着胸口庆幸:“幸好这不是店庆的花费,不然我要亏死。”
店庆三天全场八折就已经少赚了, 还要花那么多钱买糖果,她得肉痛死。
而祝余更担心的是:“……不会最后分不完吃不完吧,就像粽子那样?”
端午刚过没几天,不管是关夏禾的冰箱,还是祝余的冰箱,都塞满了粽子,有闻度送来的,也有隔壁云姐这些街坊送来的。
池鹤也送来了几个粽子礼盒,祝余这几天每天早饭吃得贼健康清淡,白粥配咸鸭蛋,再配一个粽子,吃得饱饱的来上班。
然后犯困。
池鹤抬手蹭蹭鼻尖,神情多少有点尴尬,“应该……不至于,糖和粽子还是不一样的,三天消耗不完就一周,就放在店里,早晚会消耗完的。”
“是呀,粽子放在冰箱,吃到八月十五也是能吃完的。”祝余托着脸,语气幽怨,“快看看,我是不是胖啦?”
池鹤听了这话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但他及时忍住了这种冲动,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看向祝余。
“我看看?”他状似认真地打量着她的脸孔,眉眼清丽精致,干净又清爽,甚至还有点罕有出现的娇憨,他嗯了声,笑道,“没有胖,一丁点都没有,放心吧。”
祝余当然知道他是哄自己的,但谁叫她今天过生,心情好呢。
“是么,那可真好。”她托着脸美滋滋,露出我很相信你的笑脸来。
池鹤也跟着她笑,靠在吧台边,手里端着她给的一杯茉莉冰美式,用茉莉花搭配研磨好的咖啡粉一起萃取,淡淡的花香在口腔里回甘后散开清幽花香,在舌尖一直萦绕,适口性特别好,和店里之前上的桂花系列是一个路数。
“高配结果出来了。”池鹤把这个消息告诉祝余,“定了十五号捐献,十号就得去医院做体检,体检没问题后,十一号开始打动员针。”
祝余一听这件事,立马开始紧张:“……要、要一直住在医院吗?”
池鹤点点头嗯了声:“红会的老师说最好住在医院,主要是因为打动员针可能出现副作用,在医院的话,有什么事能有医生及时处理。”
“好,我知道了。”祝余连忙点头,“到时候我去陪你。”
她紧张得好像是她要去捐献干细胞,池鹤想笑,又觉得不太应该,于是抿着嘴角,点点头:“谢谢小鱼。”
话音刚落,关夏禾从后边院子过来了。
站在门口也不进去,扶着门框就喊祝余:“祝小鱼快过来看你的生日礼物!”
过生日最让人开心的就是收到礼物。
小时候是奶奶特地给她煮的蛋壳染成红色的红鸡蛋,和小伙伴送的糖果还有卡片。
长大后是奶奶悄悄塞过来的红包,和朋友们说的生日快乐,和各式各样的礼物,从八音盒、公仔,到首饰衣服。
礼物会随着他们经济条件的改变而改变,但那份过生日的快乐,永远都是一样的。
她从吧台里面出来,经过池鹤时,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池鹤哥一起去看好不好?”
她微微仰着头,脸上的兴奋一览无余,高兴得眼角都有一点微皱。
池鹤不由得被她感染,将咖啡杯放进一旁的洗手盆里,罗瀚接过去,笑道:“池先生快去吧,我来洗就行。”
他道了声谢,提起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纸袋,被祝余拽着衣袖一路快步回了后院。
这还是他第一次上关夏禾家的二楼,三面都有房间,加起来一共六个门。
祝余指着一侧两间房,介绍道:“我和小禾一人一间。”
说着指向对面,“那边是两间客房,有一间现在圆圆住着,四个房间全都修了卫生间,早上起来谁都不用抢厕所,嘿嘿。”
池鹤听了忍不住一阵好笑:“你就这点出息是吧?”
“什么叫这点出息,半夜起来上厕所还要出门很吓人,早上起来还要等厕所最讨厌。”她不满地反驳道,又指指正对着前面店里的两间,“一间是起居室,在那儿看电视什么的,一间是小禾的工作室。”
至于正经的大客厅,那是在一楼的,他们晚上经常在客厅门口支着桌子吃饭。
池鹤忍不住感慨:“关小禾同志这是出生在罗马啊,这不比大平层香多了?”
“说我什么呢你们俩?”关夏禾从工作室探头出来,招呼祝余赶紧过去,“池鹤哥就先自便吧,在起居室等我们也行。”
池鹤笑着点点头,越过工作室的门,进了隔壁的起居室,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和工作室是连通的,用一道推拉门隔开。
起居室布置得很温馨,靠墙有一面用来放摆件和书的多宝阁,另一边墙上挂着大尺寸的电视,中间铺着大块的藤席,藤席中间放着矮几,四周随意放着几个藤编蒲团。
他挑了一个蒲团盘腿坐下,抬眼正好正对着多宝阁正中那一格摆着的照片,隔着一段距离,他清晰地看到,一张照片是关夏禾的全家福,另一张是她和祝余还有闻度的合照。
两张照片,框住了了关夏禾认为的最重要的人。
池鹤忽然想到,啊,他的书桌和办公桌上都是没有放照片的,那祝余呢?她放不放照片,放了谁的照片?
祝余被关夏禾拉进了工作室,被她推着进了更衣间,“快快快,换上我瞅瞅。”
她早就说了,给祝余的生日礼物是她亲手设计并制作的衣服。
祝余没有多问,进去换上后才从穿衣镜里看到衣服的全貌,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式连衣裙,衣襟和裙身上都有精致的金色线条,袖子是透明的雪纺,隐隐约约地透着肤色,下裙外面则多了一层同样有金色线条的欧根纱。
裙摆刚好到膝盖往上十公分处,腰上的蝴蝶结飘带轻柔地垂下。
“哇!好看!我就知道适合你!”关夏禾只看了她一眼,就立刻高兴得大声嚷嚷。
一墙之隔的起居室里,池鹤听见她的惊呼,忍不住好奇起来。
他刚放下手机朝推拉门那边看,就见门哗一下打开了,祝余捂着脑袋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拒绝:“我不要你帮我卷,上次你把我头发弄炸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别拒绝啊,我现在已经练习好了,上次真的是失误,失误!”
关夏禾追在她后面,一边走一边想伸手拉她,手里还拿着卷发棒。
祝余抬眼见到池鹤,立刻朝他那边冲过去。
池鹤原本想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在这一瞬间,他却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似的,不仅钉住了他的脚,还封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突然失声。
很难形容这一刻内心涌现而出的感觉。
光线从多宝阁旁边的窗户爬进来,刚好落在她身上,穿过她身上的裙子,金色的丝线在这一刻一起反光,裙身像是被光路分割成一片片不规则的几何形状,明明朦胧,却又格外耀眼。
她向自己冲过来,脸色既有些抗拒,又有些慌乱,护着头发的样子甚至有点狼狈,看着他的目光像是看到了救星。
仿佛他是在茫茫黑夜中的那一抹灯光,又或者是湍流中那一块浮木。
多自恋,多自以为是啊,可是祝余就是有本事让他产生这种错觉,她的眼睛实在太明亮了,眼神里的信任也太强烈了。
“池鹤哥救我!救命!”她一面跑向他,一面惊慌地呼喊。
池鹤的神智猛地被拽回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她,一把将她揽住,也来不及去想她突然冲进怀里是什么感觉,连忙将人塞到自己身后,抬手拦住关夏禾。
笑道:“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小鱼了?”
关夏禾被拦住,啧了声:“我还能怎么她,是她不识好人心,给她做发型都不要,做了发型衣服才更好看啊!”
“我不要你,我自己来,我现在对你的卷发手艺不是很信得过。”祝余躲在池鹤身后,用手扒着他肩膀,探头反驳关夏禾。
声音已经镇定下来了,音量都提高不少,嗯,主要是因为池鹤哥很靠得住!
池鹤都不用多问,一听就明白这姐妹俩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憋笑。
他提议道:“要不……我来试试?”
俩人同时愣住,都将目光转过了过去,震惊地看着他。
池鹤眨眨眼,觉得有点好笑:“怎么,不信我啊?”
“这……你行吗?”关夏禾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池鹤淡定地回答道,同时伸手,“给我吧。”
比起关夏禾的怀疑,祝余看他的目光要复杂得多,充满了欲言又止的意味。
池鹤看着她,明知道她想问什么,疑惑什么,却当做不知道,笑着问她:“我来帮你卷吧?也看看我的手艺,在你这里算不算及格。”
说着问关夏禾要护发精油。
“我去给你拿,等着。”她应了声,出去给他们找护发精油。
池鹤冲祝余又笑了一下,仍然像没看出她的情绪,让她过去坐好。
还安慰她:“放心吧,我特地学过的,也会很小心,绝对不会烫着你。”
特地学过的啊?
祝余的情绪一下就低落下去,刚才穿着新裙子的模样多像是个踩着光冲出来的小公主,耀眼夺目,现在还是那身裙子,却突然黯淡不少。
“……哦。”她闷闷地应了声,过去在椅子上坐好,很不自在地绞着手指。
池鹤给卷发棒插上电,像是随口就问:“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去学卷发吗?”
祝余一愣,立刻扭头去看他。
他弯着腰插电,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觉得他的眼尾像是在笑。
心里忽然一动,脱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去学卷发啊?”
问题刚问出来,关夏禾回来了,递给他护发精油,也问了一遍祝余的问题。
池鹤将护发精油倒在手心,慢慢地往她发尾上抹,慢悠悠地回答:“因为工作需要。”
他有一回写小说,背景是现代,男主角的设定是个会抓鬼的天师,同时是技术高超的Tony老师,武器就是一根卷发棒,池鹤为了写好这个角色,托惠安琪联系了做时尚行业的朋友,找了个美发沙龙待了一个月。
当然,也在Tony老师的游说下办了卡,跟他为了能上咖啡店二楼,在关夏禾和祝余的忽悠下办了会员卡是一样一样的。
但关夏禾和祝余明显误会了他所说的“工作”是什么,关夏禾点头道:“肯定是因为棉花娃娃,娃的头发有很多种,牛奶丝高温丝都是需要打理的,既然你烫发,那肯定也会染发和编发吧?”
池鹤:“……”虽然……但是……
“……也一块儿学了的。”池鹤轻轻叹口气应道,妈耶,关小禾你真是,好会把一件事合理化。
最重要的是,祝余几乎是立刻马上的,接受了这个说法,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池鹤有点无奈地笑笑。
关夏禾哪管这个,立刻抓壮丁:“我有一个牛奶丝的娃,池鹤哥你帮我打理一下呗?”
“可以啊,拿来吧,在我们小鱼后面排队。”池Tony懒洋洋地答应道。
关夏禾跑去找娃了,祝余才忍不住开口:“我还以为……”
话到这里忽然又说不下去了,停顿下来。
池鹤哼了声,接着她的话道:“以为什么?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人特地学的?”
被他说中心中所想,祝余怪不好意思的,但还是小声地嗯了一声。
池鹤用夹子将她的头发分成几份,一边有条不紊地帮她卷头发,一边揶揄道:“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我从来没有帮女同学卷过头发,你是第一个。”
祝余微微一愣,脸慢慢红了起来,红晕在脸颊上蔓延,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羞涩。
她不好意思吭声,只咬着嘴唇眨眼睛。
池鹤看着她这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意识稍稍发散了一下,忽然间也不高兴了,又哼一声。
语气还是揶揄的,就是多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火气:“不像你,给别的男同学煲过汤和糖水的吧?”
女孩子谈恋爱么,会给男朋友送爱心汤和糖水的事,不要太常见哦,惠安琪就给乔栋送过不老少。
祝余听到他不对劲的语气,眨眨眼,忽然就觉得扳回了一城。
她明知故问:“你是说闻度吗?”
池鹤一噎,半晌才啧了声:“你装什么傻,明知道我说的不是他。”
他还是爽快的,不像她,心里想问些什么都要犹豫来犹豫去。
祝余抿着的嘴角轻轻一翘,声音都变轻下来:“没有的,池鹤哥,你也是第一个。”
顿了顿,不得不补充:“除了闻度。”
没办法,闻度作为铁三角成员之一,虽然是个男的,但他确实更像姐妹。
池鹤听了,忍不住嗤地笑出声,声音轻快:“我很荣幸。”
—————
池鹤费了快半个小时,才帮祝余把头发卷好,要等头发完全冷却后才能梳开,于是池鹤一边等一边同她们讲自己的心得体会。
主要是跟祝余讲,毕竟关夏禾又不能每次都帮她卷头发。
“这次帮你用了粗的卷发棒来卷,发卷的弧度会大一点,下次你要是想做复古的造型,可以用细卷发棒。”
“你得等头发完全干了才能卷,否则很伤头发,而且也不好卷得均匀,容易该卷的地方不卷,不想它卷的地方倒是卷了。”
“一定要涂发油,能隔热还能增加光泽,爱美要在保证自己健康的前提下,头发的健康也是健康。”
祝余听到这里哈地笑了声,觉得这句话的格式很像“XX的命也是命”。
“嗯嗯。”她点点头,认真地应,“我懂,头发的命也是命。”
池鹤听了哭笑不得,顺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脑勺。
“你的发质偏粗硬,所以你要是想卷度明显一点,就要停留七到八秒,卷度不需要那么明显的话,四五秒就够了。”
池鹤看了眼刚用过的卷发棒,报了个温度,又说:“你用蛋卷棒卷头发,用普通卷发棒卷头顶发根,后脑勺的头发一定别忘了卷,头顶一定要蓬松,不然看上去你的头顶会很扁,不好看就算了,还会显秃。”
现在的年轻人最怕头秃,哪怕只是看起来秃也不行。
祝余立马点头,连声答应:“记住了记住了。”
还没梳开的发卷随着她动作晃来晃去,看上去有点搞笑。
池鹤笑眯眯地伸手进她的头发之间,觉得头发已经完全冷却了,就用梳子帮她将头发梳开。
关夏禾在一旁收拾东西,见状就随口开始说:“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念经就算了,还拖着嗓音,那叫一个抑扬顿挫,感情充沛。
祝余听得既无语,又忍不住脸上发热。
这人没事干嘛念这个,搞得好像她要出嫁了一样。
正心里抱怨,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啧,池鹤吐槽道:“关小禾你什么意思,我给小鱼梳头你念这个,当我是大小姐的嬷嬷,还是当我是媒婆?”
“也可以是大小姐的妈。”关夏禾哈哈大笑,反驳道,“现在都是妈给女儿梳头咯。”
祝余憋不住也笑出声来,仰头往后看,看见池鹤抓着她的头发,满脸无语地摇头。
“你笑得挺开心啊?”他低头看过去,对上祝余带着笑的脸,哼了声,“现在长大咯,不像以前小时候,会一边说‘他们笑话我,说我是丑八怪’,一边还哭唧唧的了。”
这是她当年的原话,祝余听了脸腾一下就红起来,忙抬手捂住脸,头往后一仰,撞了他一下。
“……不准学我说话!”
池鹤忍俊不禁:“你怎么这么霸道,话都不让人讲?”
关夏禾在一旁不住捧腹,觉得这事可太逗了,“祝小鱼,没想到吧,黑历史啊这是。”
“……九岁的我怎么可能想到十几年后的事!”祝余一边红着脸辩解,一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时候觉得委屈难受的事,在时过境迁之后,竟然会觉得这么搞笑。
原因无非是她现在已经独立自由,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过上不错的生活,达不到富贵,但也基本无忧,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摆脱了原生家庭,才会觉得过去那些事都只是笑话。
如果她现在过得不好,情况可就不一样了,用句流行的话来讲,应该是“命运的齿轮在那一刻就开始转动了”。
池鹤帮祝余把头发的卷都梳开,然后问关夏禾:“觉得怎么样,还行吧?”
关夏禾端详了一下祝余,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跟专业人士学过的。”
祝余眼睛一亮,这就要起身去找镜子来照,被关夏禾及时拦住:“别动别动,你俩都别走,我给你们拍一张照。”
俩人也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任凭她指挥:“小鱼你往后靠一点,往后往后,别怕啊,池鹤哥在你后面呢,不会摔的!”
“池鹤哥你往左挪一点……诶诶诶,可以了可以了……你的手搭小鱼肩膀上……对对对,放下去呀,搭肩膀你都不敢吗?男德修炼得这么好啊……”
架势比拿奖的专业摄影师都牛,就是举的不是单反,而是手机。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在拍什么大片。
而祝余和池鹤一开始还有点紧张,靠这么近啊?就我们俩啊?是不是有点……咳咳……像拍婚纱照……
但到了后面,他们被关夏禾一顿指挥下来,已经想象不出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姿势了,反而变得轻松下来。
连祝余都忍不住吐槽:“大摄影师,你好了没有哇?我的脸都要笑僵了。”
池鹤也配合她道:“如果我有罪,可以让法律来惩罚我,而不是让我给关小禾当摄影模特。”
祝余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闪光灯在这时迅速闪了一下,关夏禾满意地哈哈一笑:“这张绝美,氛围感拉满,都来看我的大作!”
这形容词真的是……关小禾你是会吊人胃口的。
“我看看我看看。”祝余连忙起身,冲她伸手。
关夏禾走过来,站在她和池鹤之间,让他们看自己刚抓拍的照片。
照片里穿着白色裙子的年轻女郎长发慵懒,坐在椅子上姿态放松,像是靠在她背后的男人身上,五官俊逸神采飞扬的男人的手扶着她的肩膀,笑得温和愉悦,看上去好像一双璧人。
关夏禾还喜滋滋地评价:“瞧瞧,多登对,果然不愧是我,只有我才能拍出这种绝美照片!”
她主要是自夸,可照片里的两位主角听到的却不是她的自夸。
而是“登对”两个字。
池鹤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转向在关夏禾另一边的祝余。
她也正巧看过来,和他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明眸善睐,像是藏着万千思绪与言语,池鹤一时竟舍不得先挪开眼。
祝余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一片淡淡的红晕,她眨眨眼,把头扭向一边,问关夏禾:“不是还有一件裙子吗,不用试了?”
这避开得相当明显,池鹤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关夏禾听到祝余的问题,反应过来:“诶?对哦,还有一件,走走走,我们去换衣服。”
边说边拉着祝余的手,要把她往工作室拉。
池鹤忙道:“你把照片发我,要原图。”
“知道了,我发群里,你自己保存。”关夏禾答应道,又叫他快帮自己打理那个刚拿过来的棉花娃娃。
祝余走到了门口,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见到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这边,祝余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高兴起来,下意识地冲他笑。
池鹤见她笑了,就也笑着冲她眨眨眼。
俩人背着关夏禾,一来一回地笑,跟搞小动作似的。
祝余试裙子要好一会儿,池鹤在外面一边等,一边给关夏禾的棉花娃娃做造型。
一头粉色长发的棉花娃娃穿着向日葵格子裙,大眼睛很漂亮,笑呵呵的圆脸饱满可爱,池鹤觉得这娃有点熟悉,干脆粗鲁地把人家的小裙子掀起来,在屁股后面找到标签。
白底粉线,绣着“Funny Toys”的商标,池鹤想起来,是另一个换装游戏的联名周边。
他给娃娃的假发喷上假发护理液,用梳子将牛奶丝假发梳通梳顺,然后给它编辫子,盘成一个相当复杂的公主头。
祝余换上新裙子出来的时候,他刚编到一半,听见推拉门发出响声,便抬头看过去。
祝余穿着一件吊带连衣裙出现在他面前,肩带是红色和米黄的撞色蝴蝶结,胸前的蝴蝶结则是红色的,裙身颜色是那种像是刻意做旧的泛黄,又像是陈米的颜色,印花除了有红色的玫瑰,还有仅是勾边的玫瑰花和香槟、香槟杯、钻石、蝴蝶之类的图案,甚至还有一段英文十四行诗。
很像一份老旧泛黄的报纸,写满了岁月的故事。
长发慵懒,红黄衣裙与她的皮肤贴在一起,衬得她肤色愈发雪白的同时,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曲线玲珑,身姿曼妙。
第一次见到她穿这种露肤面积相当的衣服,池鹤先是有些错愕,随即眼眸中泛起惊艳的笑意,“这裙子怎么有点lo裙的风格?很好看,很适合小鱼。”
关夏禾兴高采烈地点点头:“没错,就是参考了lo的风格改良的,这样日常穿也没问题,我可是作废了好几个版本,才定下这个款式的。”
她问池鹤:“小鱼穿着是不是超级漂亮?”
祝余看过来,池鹤看到她眼睛里一片水波盈盈。
他看得有一瞬间走神,又立刻反应过来,笑着掩饰掉自己的奇怪,点头道:“确实,很漂亮,以后该多尝试这种风格才好,不过……”
他顿了顿,在祝余期待的目光里,笑着冲她招招手:“过生日光有新裙子哪里够,小鱼来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关夏禾哇了声,拉着祝余大步走过来,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池鹤哥你给小鱼准备了什么?”
池鹤将面前编发编了一半的娃娃放下,拿过他带来的纸袋,递给祝余,“小鱼看看喜不喜欢。”
祝余接过袋子,刚想说什么,关夏禾已经一个劲地催促,她只好暂时作罢,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红色丝绒盒子来。
“一看就是首饰。”关夏禾立刻道。
池鹤一边动作娴熟地给娃娃编头发,一边笑道:“我以为我刚才暗示得很明显了。”
祝余抿着嘴笑,干脆地拿开盒盖,入目就是一条金灿灿的黄金手链。
“本来想用铂金,但后来想想,还是黄金保值。”池鹤解释道。
祝余忍不住乐出声来:“多谢你考虑得这么周全。”
池鹤哼笑一声,慢悠悠地将娃娃的辫子盘到一起,再用梳子梳一下它的碎发,这就算是打理好了。
祝余低头去看盒子里的手链,发现手链的造型是以前没有见过的。
“怎么有点像……”她想了想,抬头看池鹤,“是咖啡树的芽花果吗?”
池鹤笑着点头,“是啊,从你的微信头像中得到的灵感。”
说着他又问:“还看出别的什么来吗?”
祝余微微一愣,连忙继续去看手链,咖啡树的芽和花被咖啡豆连接起来,咖啡果则是坠在延长链末端,除此之外,还有四个精致的配件,仔细一看,配件的图案竟然是星座图。
点和线连接,形成四个不同的星座图,分别镶嵌着不同的宝石。
“是……这个吗?”她有点不敢确定,只好向池鹤求证。
他们此刻都围坐在矮几边,池鹤侧着身,支起一条腿,一边手撑在地上,微微向她那边倾斜,姿态懒散随意。
他笑着点点头:“是啊,这是四个星座。”
说着手指在他们仨之间划拉一下,还带上了闻度:“我们四个,刚好是四个不同星座,闻度是四月底的金牛。”
“你是六月的双子,关小禾是九月的处/女,我是十一月的巨蟹,都在这条手链上了。”
祝余听了他的解释,脑海灵光一现:“所以镶嵌的宝石就是月份石吗?”
池鹤笑眯眯地点点头,夸她聪明。
钻石代表了闻度,蓝宝石代表了关夏禾,托帕石代表了池鹤,她自己的……
祝余咦了声,有点疑惑:“不是说六月份的生辰石是珍珠么,这是什么?”
“生辰石的说法五花八门,一个月份可能对应好几种石头,我给你挑了月光石,斯里兰卡月光石。”池鹤笑着解释。
祝余去看那颗月光石,中间一团蓝色,转动间淡蓝色的浮光像波浪一样,光线落在宝石上氤氲开朦胧的光芒,像极了柔和的月光。
“好漂亮。”祝余赞叹道,这些不同颜色的宝石和黄金搭配在一起,竟然也没有俗气的感觉。
关夏禾也忍不住惊叹,倒不是因为手链的美貌,而是池鹤的心意。
“好有心,这就代表我们一直在一起是吧?池鹤哥,你是这个。”说完冲他竖大拇指,问他,“你也是自己设计的么?”
池鹤点头说是,“实在是市面上找不到特别适合的,也好看,就是觉得……这是成年后我第一次给小鱼送生日礼物,总该隆重点才好。”
关夏禾和祝余笑作一团,关夏禾还问他:“你意思是下次就不这么隆重是吧?”
“下次说不准我直接送金条或者原石呢?回头小鱼自己拿去让师傅打首饰,找设计师镶嵌,也很好嘛,单买原石更容易看出宝石好不好。”
池鹤一边给自己找补,一边拿过那条手链,示意祝余伸手过来。
祝余起先是不好意思,觉得戴手链什么的,也太亲密了,关夏禾又还在旁边托腮看着,她抹不开脸。
后来池鹤举着手链又示意了一下,她才慢吞吞地伸手过去。
黄金制成的手链刚触碰到她的皮肤,她的脸就忍不住红了起来。
池鹤和关夏禾都当没发现,一个欢呼:“小鱼生日快乐!”
另一个笑着说:“以后越来越好,要开开心心,早日实现自己的心愿。”
祝余抬起脸,迎上他温和的目光,眼窝忽然就有点发胀。
关夏禾说:“我去给闻度打电话,晚上小鱼就穿这条裙子去吧?”
祝余一愣,旋即立刻摇头:“……不、不要……我不习惯。”
这裙子没领子好奇怪,她一想到这个,脸就皱了起来。
池鹤倒是很能理解她的不适,笑道:“下次吧,下次我带人体彩绘的颜料过来,给你画个好看的图案,再穿这件裙子就不会别扭了。”
关夏禾闻言笑意一顿,侧身有点心疼地抱住她。
祝余抓抓脸,将信将疑:“……真的吗?”
“试试呗,又不会怎么样。”池鹤笑着耸耸肩,神色一派轻松。
祝余于是点点头,腼腆地道了声谢,然后起身去换衣服。
前面店里罗瀚和陈小乐他们支应得极好,祝余他们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从后院回来,发现一切井井有条。
祝余很高兴地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陪池鹤哥住院捐献去啦。”
祝余换了新裙子和新发型,陈小乐和袁圆觉得新鲜极了,围着她转来转去。
当听说她的头发是池鹤做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向他投过来震惊的目光,妈耶,池先生居然还会做头发!
池鹤看着他们轻轻耸了一下肩,笑着问:“很难吗?很多人都会吧?”
陈小乐:“……”我就不会。
袁圆则是根本不知道卷头发到底有多难,池鹤说不难她就信了,转头继续围着祝余,说:“小鱼姐,小罗哥忙得过来,你打扮得这么好看,就不要去干活了吧?”
祝余忍俊不禁,最后还是点点头,对罗瀚道:“今天就都交给你啦,算是提前演练。”
小罗:“???”
还没到要去吃饭的时间,祝余给自己和池鹤各倒了一杯冰滴咖啡,然后面对面坐下,池鹤看书,她看手机。
没过一会儿,她发出嘀咕:“咦?我追更的小说居然改了更新时间,变成中午更新了诶。”
池鹤目光一闪,淡定地翻过一页书。
又过了一会儿,她把最新章节看完了,发出一声惊呼:“哇,太太的朋友也是今天生日呢,好巧啊!”
池鹤顿时失笑,抬眼看向她喜悦的脸孔,心说你怎么就没想过,那个朋友就是你呢?
【“今天是我的好朋友生日,首先祝她生日快乐,其次希望她从今往后,岁岁年年,长乐未央,永远有朋友和爱人常伴身旁。”——鹤山仙人】
“撒花撒花。”祝余欢快地念叨。
池鹤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哎呀,很期待祝小鱼要是知道这个“朋友”就是她自己的话,会是什么反应呢。
第35章 (二合一)
祝余生日过后没几天, 日子就到了十号,这天是池鹤进医院的日子。
根据红会和医院的安排,池鹤要在正式捐献前五天就入住容医大一附院的血液科。
入院第一天是要做检查的, 池鹤特地没吃早饭,一大早就过去接祝余。
去医院一路上祝余都没怎么说话,也不打瞌睡,一直低头看手机,但也看得不专心, 池鹤瞥一眼就发现她在走神。
想了想, 还是劝道:“不用这么紧张,没什么问题的, 你就当是加长版捐成分血。”
祝余咬着嘴唇点头:“嗯嗯,我不紧张。”
池鹤想调侃她要是不紧张怎么这么乖,但话到嘴边还是算了, 就怕他越解释她越紧张。
车子停在医院对面的停车场, 直接就要停五天。
他们在门诊一楼大厅和容城红会一位姓岳的工作人员接上头, 一番寒暄后, 池鹤问道:“岳老师,在院期间是允许亲友来看看的吧?”
岳老师乍一闻言,还想笑说不必这么夸张,可话刚到嘴边, 他的视线落到了祝余身上, 见她满脸紧张,顿时就明白了。
于是笑着点头道:“当然,家属不放心的话, 在这里陪着也是可以的。”
祝余微微愣了一下,对家属这个词感到赧然, 倒是想解释自己不是家属,但说出口的却是:“谢、谢谢……”
年轻小姑娘看上去乖巧绵软,岳老师看她跟看自己女儿似的,笑着道:“是我们该谢谢你们才对,谢谢你们深明大义伸出援手,给了这个孩子生存下去的希望。”
接着又说:“别害怕,我们随时有医护人员在的,只要有一点不对,我们都会立刻停止捐献流程。”
祝余听完点了一下头,池鹤抬手轻拍两下她的后背,笑道:“你看,跟我说的是一样的吧?所以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祝余笑笑没说话,跟在他身边,静静地听他和岳老师说话。
听他们说到加入中华骨髓库的人有很多,但最后能捐献的人却寥寥。
“从采样入库,到配型成功,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甚至更久,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有了新的想法,自然就不捐了。”
“还有的是身体也有点问题,属于不可抗力,他们想捐我们也会劝不要,之前有个志愿者,配型成功后已经准备要捐了,结果跟家里说的时候才知道他爷爷和大伯都是很早以前就因为白血病去世的,他是没事,但也没做过基因检测,就怕会因为捐献诱发基因表达,所以最后还是没让他捐。”
“还有就是跟家里人谈的时候,家里人觉得捐骨髓会不会影响健康啊,会不会很危险啊,所以不理解不支持,甚至是强烈反对,这个对志愿者来说也是一大阻力,总归要考虑家人的心情嘛……”
祝余听着,觉得自己就是最后一种情况,觉得捐骨髓是要从骨头里抽东西的,在纪录片里见过骨髓穿刺,那么粗一根针扎进去,看着就疼。
而且是人家病了,要做检查,不得不扎的,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扎这一下,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怎么办?
也就是池鹤解释了,她才知道如今技术已经进步了,早就不是骨穿那一套,而是同献血一样,直接采取手臂外周血,被抽离出的造血干细胞会在数天内逐渐恢复到原本数值,捐献造血干细胞不会影响身体健康,大不了回头补一下嘛。
但即便池鹤已经解释得这么清楚明白,她也自认接受能力不低,还是免不了惴惴不安,更何况是其他志愿者家中上了年纪的父母,和与他们休戚与共的妻儿。
她悄悄叹了口气,却听见池鹤笑眯眯地接着岳老师的话道:“幸亏我身边的人都很理解和支持我,虽然也很担心,但还是把工作放下了陪我过来。”
岳老师看了一眼文文静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笑着点点头:“我女儿也差不多这么大,就托大一句,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做一件事的时候有个人全心全意支持你不容易,特别是这件事没有任何好处可拿的情况下。”
池鹤笑吟吟地应了声是,恰好电梯停在血液科那一层楼,电梯门一打开,他就推着祝余的背让她先出去。
进了血液科住院部,岳老师说:“你们先等一下,我去叫医生过来。”
站在护士站外面,看着墙壁上贴着的“六月护理之星”宣传海报,祝余微微红着脸孔,神情依旧紧张,甚至有点不安。
“怎么了?”池鹤察觉到她的躁动,扭头低声问了句。
祝余摇摇头,咬了一下嘴唇,小声说:“想起了去年奶奶走的时候。”
老太太是在医院走的,其实在她弥留的时候,医生跟家里谈过,问是不是要回去,因为容城这边的风俗有点多,有些人临走是要回家的,断气都要断在进门以后。
可是祝余的母亲不同意,理由很简单,家里是要住人的,人死在家里多不吉利,会影响男人工作和儿子读书的运道。
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根本站不住脚——状元巷哪个院子里没死过人,难道都不吉利?
偏偏祝母这么说了,祝余父亲还真的有点信了,犹犹豫豫,一会儿觉得这是亲妈不能不孝,一会儿又觉得老婆说得也有点道理,万事以儿子为重么。
等祝余知道,已经过了两三天,别小看这两三天,对于病危的病人来说,一天都足够一命归西了。
她气得忍不住在病房里就跟这对夫妻争执起来,骂他们冷血,“你们这样对自己的老娘,以后祝麟和他老婆就会这样对你们,你们最好别老别生病,否则到死的那天也回不去家!”
医生和护士来劝过以后,她打电话让祝麟请假从学校过来,她以为祝麟的话他们总归会听,结果祝麟刚赶到,老太太就没了,接下去就是医院的那套流程,太平间的工作人员过来,祝余父亲联系了殡仪馆,殡仪馆的车过来拉人,医生出死亡证明,一套流程走完也花不了多久。
只是祝余有时候会想,奶奶走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他们的争辩,有没有后悔。
见她脸色有点不好,池鹤没问太多,祝家的事,细究起来比庄家好不到哪里去。
“别想这些了。”池鹤安慰了一句,拍拍她的背。
岳老师领着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过来,向池鹤介绍道:“小池,这位是宋医生,这次你捐献造血干细胞住院期间,由他来负责你。”
“宋医生好,这几天要麻烦你了。”池鹤笑着同对方握手寒暄。
宋医生笑道:“不麻烦,是我要感谢你们,太谢谢你们了。”
尽管造血干细胞捐献一直遵循双盲原则,但宋医生还是在允许的范围内,向池鹤透露了一点病人的信息。
是个八岁的小女孩,据说特别聪明懂事,也很早慧,曾经跟爸爸妈妈说不治了,希望他们再生一个健康的宝宝,但是她父母舍不得,于是一直坚持到现在。
“所以真的非常感谢你愿意伸出援手,这是挽救了三个家庭。”宋医生有点激动地感慨道。
“应该的。”池鹤淡淡地笑道,“人海茫茫,能匹配成功,还是10个点位全部相合,是幸运,也是缘分。”
祝余听不懂什么是“10个点位全部相合”,但结合语境,她明白这是非常难得、非常吻合的意思,于是又觉得池鹤的责任更重了一点。
按照容城红会和容医大一附院的协议,捐献造血干细胞的志愿者是可以入住单人病房的,因此在办好住院手续后,池鹤和祝余就被护士带到了VIP病房。
岳老师安排好池鹤入院的事,就先回去了,说好明天他打动员针再过来看他。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俩,祝余将他的换洗衣服放进衣柜,回头一脸认真地问道:“池鹤哥,要不要我给你请个护工啊?”
池鹤:“???”护工?什么护工?护什么工?
他哭笑不得地提醒道:“我只是来献个血,不是真的病了,请什么护工,钱多也不是这样花的吧?”
祝余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怕你晚上一个人在这里会……会不习惯嘛。”
池鹤好笑地白她一眼,嗔怪道:“我不会不习惯,也不会害怕,你放心好了。”
祝余抿着嘴,冲他憨笑一下,弯了弯眼睛。
池鹤无奈地摇摇头:“你啊你。”
病房门这时被从外面推开,责任护士过来了,问他早上吃没吃东西,祝余赶紧回答:“没有呢,是不是要抽血啊?”
“是,要先抽血,抽完血就可以吃早餐啦。”护士应道,推着换药车进来。
祝余在一旁紧张兮兮地看着池鹤的血液从引流管里流出,问道:“请问你们医院食堂在哪里啊,这个点还有早餐吗?”
“恐怕没有了哦,都十点多了,可以去外面吃,对面马路很多餐饮店的,哦,食堂旁边也有可以吃东西的店,你们去那儿看看吧。”
“……啊、这样啊,谢谢。”
说着她又抬头看向池鹤:“池鹤哥你将就一天,明天我给你送汤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身体好着呢,补汤等我回去再喝也行。”池鹤摇头,面露犹豫,“要不你明天不来了吧,你过来陪我,店里怎么办,万一有客人找你呢?”
“小罗可以应付得来,他已经跟着我学了快一年了,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做咖啡没你想的这么难。”祝余摇摇头,声音平静,“他不会一直留在我这里的,等到时机适当,他就会离开,如果继续做这一行,应该会自己来一个小咖啡店吧。”
池鹤想想也是,她那儿就那么小一个店,其实一个咖啡师就已经够了。
“也好,徒弟嘛,总是要自立门户的。”他笑笑,转了个话题,“那明天你过来,顺便给我带一杯咖啡?”
护士听到这里抬起头,像是有话要说。
一旁的家属却已经断然拒绝:“不了吧,特殊时期,你还是吃清淡点比较好,喝咖啡万一睡不着影响第二天状态呢?你现在任务很重哦。”
说完又怕他不高兴似的,许诺道:“等你回去,我请你喝店里最贵的豆子,就是那个最好的赛级的瑰夏。”
哟,祝小鱼大出血啊,池鹤忍不住追问:“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祝余连连点头,但随即又面露心虚,“这次小禾应该会答应的。”
池鹤:“……”你这个二老板这么没威信的吗?啧!
护士抽好血,离开没一会儿,又拿着几张单子回来,让他们去做胸透和心电图、心脏彩超这几个项目。
祝余仔细看看手里几张单子,对池鹤道:“咱们算不算……白嫖了一次体检?”
池鹤失笑:“你说算就算。”
俩人下楼去做检查,可医院人多,不管哪里都排很长的队,祝余看着长长的队伍忍不住唉声叹气。
“要不……池鹤哥你在这儿排着,我去给你买早餐?”祝余提议道,“都这个点了,也该点午饭了吧?”
池鹤不由得扶额,觉得今天怕是要乱成一团,干脆道:“算了,不要管早饭了,先排队做检查,待会儿直接出去吃午饭。”
祝余闻言眉头一皱,想说不吃早饭对胃不好,可还没开口,就被他一把拽住手腕往前走,把心电图单子递进了心电图室。
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池鹤,祝余下意识地跟了进去,做检查的医生交代:“躺下吧,把上衣拉上去。”
说完转头看一眼祝余,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刚进来的病人,就问了句:“家属吗?”
祝余一愣,下意识想摇头,可还没动,就听池鹤应了声:“是。”
祝余:“???”
医生哦了声,指指床尾对她说:“那家属过来这边看吧。”
祝余抿了抿嘴,看一眼池鹤,见他笑眯眯地坐上了检查床,忍不住鼓起脸。
算了算了,家属就家属吧。
池鹤的上衣被拉了上去,暴露出上身大片裸露的肌肤,祝余也不想看的,可是他的腹肌太晃眼了,她的视线会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代表不同导联的电极吸在他皮肤上,瞬间就变得五颜六色起来,祝余看了觉得有趣,忍不住嘻地笑了声。
池鹤躺在检查床上,勾着脖子看她,哎了声:“别笑行不行,你一笑我就心慌。”
检查医生闻言忍不住乐,清清嗓子劝祝余:“家属热情的目光收敛点,这心率也上升得太快了。”
祝·家属·余:“……”真见效这么快吗?
—————
池鹤的入院检查结果还不错,基本算是正常,不过医生也提醒,他和很多现代人一样,处于亚健康状态。
“平时要注意多休息,别熬夜,身体要紧。”宋医生这么跟他说。
祝余听了推推他胳膊:“听见没有,多休息,你还经常会忘记吃午饭!”
池鹤辩解:“最近一个月不是都三餐正常了么,我已经改好了。”
“那是因为我每天都提醒你。”祝余无语地看着他,“你这算什么改好?”
宋医生笑眯眯地等他们逗完嘴,劝道:“池先生你要多听家属的话,听话总没错的。”
一瞬间俩人都哑火了。
祝余更加不自在,原本以为都当一天家属了,对这个词应该免疫了才是,可事实就是,不管听过多少遍,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她脸孔微微有点红,池鹤见她这样别扭,不由得好笑。
却也没出声调侃她,而是跟宋医生聊了聊接下来的事,主要是宋医生在跟他谈话,告诉他注射动员剂后都有可能出现哪些反应。
“类似重感冒,体温升高,疲劳,头晕,腰酸背痛,嗜睡,这都是正常的,不用好怕,如果实在不舒服,一定要跟我们讲,还有就是一定要多喝水,能够缓解不适。”
说着转头看向祝余,温声道:“看他个人体质,这几天可能真的要多辛苦你,多陪陪他,有人在一边心里会踏实很多。”
祝余从之前的些许不自在中回过神来,立刻自觉代入家属的角色,连忙点头应好。
又有点紧张地问:“医生,他吃东西有没有忌讳啊?骨头汤,鱼虾这些能不能吃?”
“当然可以,他又没有生病,没什么要忌口的,就是别胡吃海塞,弄得急性肠胃炎就麻烦了。”宋医生点头笑道。
他接着说,池鹤这几天最好就是多休息,早点睡,每天打完动员剂之后如果没有不舒服,可以下楼走走,主要是保持一个好的状态。
祝余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督促好他。
这种这么配合的家属是医生最喜欢的,宋医生临走还跟池鹤表示:“你有个好家属,好好珍惜啊。”
一句话又闹得祝余脸孔发红,神态又从紧张兮兮变回局促讷讷。
池鹤简直哭笑不得,忙冲她招手:“小鱼你过来。”
“……干嘛?”祝余有点懵。
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被他一把拉着坐在床边的沙发上。
池鹤坐在病床上,刚好和她面对面,甚至膝盖碰着膝盖——他的腿长,沙发和病床之间的空间有限,显得相当局促。
祝余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下意识向往一侧避开。
“小鱼。”他忽然出声。
“……啊?”她动作猛地一顿,抬头看过去,撞入他盛着笑意的双眸,一时有点愣愣。
池鹤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笑道:“今天谢谢你,高中毕业以后,我还是第一次……有人陪我来医院看病。”
“你没有病啊。”祝余立刻反驳,有点不满,“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好好好,我说错了。”池鹤点点头,“反正你理解我意思就可以了。”
祝余看着他点点头,神情中的局促又变成了腼腆,“……应该的,我们是、朋友嘛。”
声音慢吞吞的,带着一点绵软,说完还不自觉地噘了一下嘴,池鹤觉得她这模样可爱极了,像是那个很多年前只有八九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
眼神明澈单纯,像新生的小鹿。
但是他知道她不是,她已经成长为一支耀眼的玫瑰,看上去美丽温柔,但却武装着属于自己的刺。
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他送的手链圈住她细白的手腕,熠熠生辉,他心头突然生出一种冲动,他想抱抱她。
可是他不敢,怕自己的举动惊扰到她。
太突然了,不是吗?他们在曾经作为玩伴朝夕相处的那几年里积累起来的感情,其实都已经被分开的十几年光阴消磨得不剩多少了,与其说是故友再续前缘,不如说是重新认识彼此。
他垂首敛眉,遮掩住眼睛里波动的情愫,笑道:“朋友之间也要说谢谢的,总之就是……多亏了今天有你在,不然光靠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说完还苦笑了一下:“我从前以为自己很厉害,可以一个人做很多事,也不怕孤独,可是今天我突然发现并不是这样,有些事我一个人也是不可以的。”
医院大概是最能让人变得脆弱和彷徨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根本用不懂的智能系统,还有这里的氛围,被消毒水包裹着的焦虑、恐惧和忐忑不安。
池鹤去做检查时看到相互陪伴搀扶的患者和家属,看到他们眉心紧皱的折痕,还有下垂的眉梢嘴角,没来由地觉得难受。
那时候他就想,幸亏祝余跟来了。
祝余闻言眨眨眼,有些迟疑地问:“你想了这么多啊,有没有不舒服?”
她絮叨地说着以前奶奶跟她讲的话:“医院这个地方,空气就是浊一些的,容易招东西,你千万要注意,别到处跑,过几天回家了,要用艾草洗澡才行,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柚子叶……”
池鹤看着她皱起眉有点苦恼的样子,眼睛忽然一热,忙眨了眨眼,看她的目光愈发柔软。
“都听你的。”他笑着应了句。
祝余声音停住,抬眼回看过去,对上他正看向自己的专注目光,还有他脸上轻松的笑意,觉得脸上的温度好像又要起来了。
她目光微微闪烁,下意识用嘟囔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这话说得好奇怪,什么叫都听我的……”
池鹤正想逗逗她,就听见病房门被敲响,俩人一齐看过去,见关夏禾推门进来了。
“祝小鱼,妈妈来接你回家啦!”她欢快地打招呼,“池鹤哥怎么样,检查顺利吗?”
刚才混合着暧昧的温馨气氛瞬间被打破,变得欢快起来。
池鹤:“……”这是什么王母娘娘的大棒子,专打(未来)鸳鸯是吧:)
祝余倒是松了口气,笑着应道:“顺利呀,医生说结果都不错,我一天不在,店里还好吗?”
“还行。”关夏禾应道,“不过有个搞笑的事,有个第一次来店里的客人,见到我们架子上有虹吸壶,想让小罗用虹吸壶给他煮一杯咖啡,小罗说试试,结果折腾半天,做出来一杯巨苦巨难喝的中药,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大会,让人家过几天再来,说我师父到时候就回来了。”
她说完哈哈大笑,大概是当时的场面既窘迫又好笑。
池鹤听了却调侃祝余:“你这大徒弟,离能离开烟雨街17号出去自立门户,还有挺长一段距离哈?”
祝余:“……”啊啊啊大徒弟你怎么这样,你让你师父颜面何存?!
时间已经是差不多晚上七点,池鹤的外卖送到了,他去拿外卖,祝余和关夏禾也跟着一起出去,她们该回去了。
池鹤送出老远,祝余似乎也没发现,自顾自地说着明天给他带什么汤,一会儿是说黑鱼汤,一会儿又觉得天气太热了,该喝点清热养阴的。
直到关夏禾提醒:“差不多了吧?再送就到门口了喂,池鹤哥你要不干脆回家住得了。”
俩人这才反应过来,瞬间都有点不好意思。
池鹤清了清嗓子:“咳——那就送到这里吧,你们回去开车要小心,太晚了小鱼就在小禾那里住吧?”
祝余也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胡乱点头应了两声,拉着关夏禾赶紧走了。
关夏禾呢,她是一个憋不住话的吃瓜群众,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往外蹦词:“哎哟,这么依依不舍,不知道的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了嘞。”
“祝小鱼,改天我住院,你也会这么对我吗?”
“宝儿,我和池鹤哥必须二选一的话,你选我还是选他?快说!不然不给你吃晚饭!”
“这就是传说中的竹马打不过天降吗……”
祝余被她说得脸上一阵热过一阵,想反驳,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平时也不算嘴笨,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词不达意。
“……不要瞎说,你们都是一样的……我不选,不能都要吗?”
“关小禾你差不多就可以了啊啊啊!”
一直到上车,关夏禾才停下自己的调侃,借着车里的灯光,她看到祝余脸上通红一片,赧然、羞涩和尴尬汇成一片。
关夏禾心里咚的一下,意识到,她之前想象过的事真的发生了。
只不过可能这个人的情感神经有点钝,还没有反应过来。
祝余这个人,对感情之事是很迟钝的,上一段恋爱还是关夏禾给她点破的。
原因是她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脸吗,比她漂亮的多了去,性格吗,她自知温柔体贴不过是在成长过程中已经摘不下来的面具,她是没有肆意张扬的资本,才不得不体贴温柔与人为善,好避开许多因为她的美貌而生成的恶意。
倒也没什么不好,人总是这样长大的,她变成这样,也和她一贯的性格很像。
但她这个人又很长情,和渣男分手后两三个月都走不出来,幸好后来她要准备参加比赛了,天天练习做咖啡,还要跋山涉水甚至远渡重洋去找合适的豆子,忙起来整个人就恢复了。
她能几个月就将渣男扔到脑后,却在十几年后一重逢就认出池鹤,可见池鹤在她心里天然就地位很不一般。
现在她看上去是喜欢上池鹤了,怎么办呢?如果两情相悦,当然是最好的了,怕就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要是那样的话,祝小鱼肯定受不了,关夏禾心想,要不然我去报个班学学打架吧?
她一面心里胡思乱想,一面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对池鹤哥真的是没得说,待遇都超过我了,得亏是没嫂子,要不然嫂子都得不高兴,哎哟,小姑子比自己贴心就算了,还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姑子。”
她啧啧两声,装作不经意地那眼风去瞥祝余。
被当成家属一整天的祝余眨眨眼,回了句:“……你胡说八道。”
声音软绵绵的,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祝余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生气,还是顾不上生气。
“是呗,我胡说的。”她笑着嗯嗯两声,糊弄了过去。
还不知道池鹤是什么态度,她傻了才去捅破祝小鱼的心思。
祝余低下头,觉得心里有点闷得不舒服,于是把车窗按了下来。
“喂喂喂,空调的风全都跑啦!”关夏禾大惊。
祝余把头靠近车窗,鼻子朝外,闷声闷气地应:“我觉得有点憋,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嘛。”
“……我看你呼吸的是新鲜的汽车尾气。”关夏禾吐槽道。
心说你闷什么,你该想办法自己成为嫂子啊,自己成了嫂子,不就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了?嗐!
在关夏禾家附近吃了个晚饭,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多。
祝余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先去洗漱,然后一边敷面膜一边整理家务,忙完了准备睡觉时,才打开手机看白天没来得及看的小说更新。
新的一章里鹤山仙人在最后留言:【这是一本言情,整个故事所有的线索铺垫都是为主角的爱情服务,女主角有cp,想看无cp的朋友可以撤了,我们下次再见。】
祝余看完,好奇地去翻评论区,见到有读者说如果这本的悬疑线很好看,恨不相逢无cp区,忍不住撇嘴。
虽然……虽然这本的感情线比不上剧情线,但是已经比以前进步多了好吗,你们就不能鼓励一下我们太太吗?!
她气呼呼地留言:“太太写得超甜!以后要多写言情!多写才能熟练,才能写得更好!撒花!”
看完小说,她又去看微博,先是登录大号看看网友给自己发的私信,能回答的问题回答一下,无关紧要的内容就不回复了。
然后登录小号,浏览一下首页出现的内容,刷出来连着的两条:
【鹤山仙人v:以后咱也是住过vip病房的人了,此时此刻,我的脑细胞极其活跃,涌现出许多灵感,或许下次新文的背景可以发生在医院,岐黄路65号那种[机智][图片]】
【一苇渡江v:某人说有个发生在精神病医院的脑洞,我劝他,好好住你的院吧,梗我先拿走了[奸笑]】
岐黄路65号,容城安宁医院。
祝余看到这个地址,愣了一下,她以前只知道鹤山仙人的ip和她同省,却没想会是同城。
一种我离我喜欢的作者居然这么近的不可思议的感觉油然而生,觉得次元壁都被打破了。
再去看鹤山仙人发的照片,是医院病房里的电视机,因为照片里没有任何的医院信息,所以她也不知道是哪家医院。
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可能做什么,难道要去扒人家的三次信息?这可不道德。
于是她只留言希望对方好好养病,早日康复。
但是在一苇渡江的微博下面,她的留言就长很多了。
【Cheffe:这个时候你应该好好陪她养病,安慰她,而不是拿她的梗!你这样失去对方的!】
贺渊看到这条评论,看完就是一乐,截图发给池鹤,说这位粉丝他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每次都蹦跶在磕cp最前线。
池鹤:“……”这个昵称真的好鬼熟悉!
第36章 (二合一)
池鹤:【你想认识她吗?我可以帮你介绍[微笑]】
池鹤这么回复贺渊, 打的是不能自己一个被祝余荼毒祸害的主意。
贺渊平时没事就上网,乱七八糟的八卦看得贼多,一下就想歪了。
贺渊:【哇靠!老池你跟粉丝私联啊!?】
贺渊:【你小子不会是见色眼开吧[震惊]】
贺渊:【小心玩脱了到时候人家曝光你, 让你身败名裂:)】
新信息弹出来的声音咻咻响起,池鹤看了只觉得满心无语,这都啥跟啥啊!
池鹤:【?你小子懂挺多啊←_←】
池鹤:【有没有可能我本来就认识她,她是我现实里的朋友[抠手指.jpg]】
贺渊:【???】
他追问池鹤这到底什么回事,因为实在太奇怪了, 既然对方是他现实里的朋友, 为什么会磕他们俩的cp?
关键是,他查了一下, 这人在她这儿的留言,十条有六条是跟池鹤有关的,她看起来磕得很认真, 一点都不像演的。
池鹤一边叹气一边回复:【你给她写过亲签。】
池鹤:【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咱们俩之间肯定有一个是女的, 鉴于你澄清过自己的性别, 所以认为我的女的。】
池鹤:【她的理由还有“鹤山仙人的作品里女性角色都塑造得很好, 不像男作者会写的”等等。】
贺渊看完简直一整个爆笑如雷,觉得“哈哈哈”都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干脆发语音过来。
语音条三十多秒,池鹤一点开, 满病房都充斥着他魔性的猖狂笑声。
池鹤:“……”幸亏这是个vip病房啊:)
他立刻关掉这条语音, 看到贺渊下一条信息就是问他:【难道你没有告诉她你就是鹤山仙人吗?我看她和你的大号是互关的。】
池鹤也没卖关子,三言两语将他和祝余他们相认之前,祝余他们拿他打赌的事说了。
池鹤:【所以我也想看看, 她到底要多久才会知道我是鹤山仙人[理直气壮.jpg]】
贺渊了解完事情原委,表示:“活该你们是朋友, 真的,你们要不是朋友我都觉得不正常,你俩赶紧锁死。”
池鹤听完这条语气真诚的原因,淡定回复:【谢谢你的祝福。】
贺渊:【……】
他是真的想立刻就去戳穿池鹤的真实身份啊,可惜他第二天就要出发去新疆旅游,只能遗憾放弃这个打算了。
池鹤跟贺渊约好,等他从新疆回来就请他吃饭,介绍他跟祝余认识,这才退出聊天软件准备睡觉。
但在睡前,他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榕江文学城的app,点开了自己那本《蓬莱巷3号》的评论区。
然后就看到了昵称“Cheffe”的读者的留言,这个昵称很熟悉,是祝余的小号,但也很陌生,它很少会出现他的文下评论区。
但池鹤知道,这就是祝余的读者号。
因为Yirga和Cheffe加起来,是耶加雪啡的意思,这是她作为一名咖啡师会使用的名字,合情合理。
评论不出池鹤的意料,是对他的夸奖和鼓励,他看了忍不住一直笑。
他清楚地记得祝余不知道鹤山仙人就是他这件事,但却依旧会因为她的鼓励和夸奖觉得心软,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说这些话的人是她。
祝余很担心在医院的池鹤,不知道他能不能习惯医院的环境,第二天早早就起床,七点钟就出门了,要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菜。
七八月份是菌子最多最新鲜的时候,祝余买了点鸡油菌,准备和羊肚菌一起炖乌鸡汤,还买了两斤青头菌,准备放点辣椒去爆炒。
又买了点五花肉,要炒个回锅肉,要凑三菜一汤,于是多买了一把菜心。
碰巧这天是周二店休,也不用开门做生意,院子里安安静静,一点人声都没有,连发财都还在四仰八叉睡懒觉。
关夏禾是被从厨房飘上来的鸡汤味香醒的,她抱着个娃娃,额头上挂着蜡笔小新的眼罩,游魂似的出现在厨房门口。
哼哼唧唧:“祝小鱼,你疯球了吧?一大早就煮鸡汤,香死谁了我不说。”
祝余把洗干净的饭盒倒扣在一旁沥水,闻言扭头笑眯眯地问:“那你要不要先尝尝啊?”
“要!”关夏禾立刻就精神起来了,“我要喝头啖汤!”
必须比某人抢先一步,哼哼。
于是祝余给她舀了半碗汤,其实还没到味道最好的时候,但是菌子鲜啊,祝余还在汤里加了点豆芽,豆芽可是能用来煮素高汤的,这下鲜味直接就加倍了。
关夏禾换了衣服后下来,一边喝汤一边问祝余:“池鹤哥每天几点打那个针啊?”
“宋医生说是九点或者十点。”祝余应着,将一块鸡腿肉从锅里捞出来放进她碗里。
“只带午饭吗,他的晚饭怎么办,吃外卖还是你下午回来做?”
“我多做个虾仁炒饭带过去,到时候再去医院食堂给池鹤哥买个汤就可以了,那里有微波炉可以热饭热菜的。”
祝余在从市场回来的路上都想好了,反正晚饭要吃少,那就吃简单点吧。
“你安排好了就行,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去呗?”关夏禾点点头,一边吃肉,一边还不忘继续说话。
祝余说好,然后问她:“你晚上会去接我吗?”
关夏禾嘴角一抽:“你把我当你男朋友了是吧?”
车接车送,她比祝小鱼的渣男前男友还称职。
祝余哈哈笑了两声,同她打趣:“也不是不可以,我性别不卡死的。”
关夏禾心说你就嘴硬吧,换个不是你池鹤哥的人来你就得拒绝了,哼,女人。
她笑眯眯地逗祝余:“既然这样,你跟我撒撒娇咯,别人家的女朋友撒娇都好可爱,你也试试,提前演习一下,以后用得着哦。”
祝余啊了声,眼睛一眨,红唇轻启:“给我买个包包嘛,你手机给我看看嘛,给我你的钱钱好不好呀,是这样吗?”
还特地学人家用夹子音,尽管学得不咋地,但她本来说话声音就柔和,那点微末缺点便被掩盖住了,变得十分娇媚甜糯,像是要把人泡进蜜水里一样。
关夏禾觉得耳朵一麻,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妈耶,这福气还是留给池鹤哥吧,她消受不来。
“对不起,小鱼。”她果断低头,“是我多嘴了。”
祝余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清清嗓子,声音恢复正常:“我也觉得好奇怪,哎呀,我嗓子都有点疼,果然撒娇不适合我诶。”
关夏禾哼了声,对她这话很不以为然。
她转头把袁圆叫下来喝汤,跟她说:“一会儿我送小鱼去医院,你在家等我,我回来带你去玩。”
“袁圆不是要念容师大么,要不你带她去学校看看吧,还可以顺便去附近的购书中心逛逛。”祝余提议道。
关夏禾问过袁圆想不想去,行程就这么被安排下来。
池鹤是早上九点半注射的第一针动员剂,红会的岳老师和分管病床的宋医生都在,看着护士给他注射完针水,交代他如果有不舒服可以按铃叫人后,才先后离开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什么也不想做,躺在被子里发呆,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旧事。
后面那两年外公外婆身体不算多好,也曾经进过几次医院,是去的离状元巷不太远的当时的市二院,每天下午放学他都会先回家,把饭菜做好,吃过饭后先把晚饭送去医院再回学校上晚自习。
老两口一人住院,一定是另一人陪床,他每次都提议自己去陪,可每次都被拒绝,理由是他只要专心读书就好。
他们住院也肯定不是住vip病房,而是三人间甚至五人间,同病房的人病情轻重程度不同,有的人重点,晚上睡觉会呻/吟或者咳嗽,其他人也会跟着睡不好。
陪床的人会更难受,要是没有床,就得问护士借几张椅子拼起来当床睡,有经验的呢,就会自己带一张折叠床来,晚上睡觉时打开,第二天一定要在医生开始查房前收起来。
但不管是睡椅子还是折叠床,没有一个人是能睡好的。
池鹤庆幸,这次捐献造血干细胞,住的是单人间,起码很安静,可以一夜安寝。
一直到快上午十一点,祝余和关夏禾才到了医院,关夏禾问候他两句就走了,剩祝余在病房里陪他。
池鹤盘着腿坐在病床上,问她:“大包小包的都是什么?”
“你的午饭和晚饭啊,有鸡汤,还有炒菜。”祝余应道,又问他,“打完针有不舒服吗?”
池鹤摇头,说暂时没有。
于是他们就在病房里闲聊,祝余还给他带了一个焦糖布丁。
池鹤想起在自己的梦里出现过的人,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阿源哥的人?”
“冯老师的儿子啊。”祝余答应道,“他的儿子,上次你回状元巷那天,不是见到过么?”
“他后来娶的老婆是隔壁那条巷子冯家的阿清姐,阿清姐你记不记得?以前她好喜欢请我们吃玉米的,也经常去闻度家的书店买二手言情小说。”
池鹤恍然大悟,摇摇头苦笑:“我都不记得这些人了,时间过得太久,那时候我吃抗抑郁的药,很爱忘东忘西,又刻意让自己忘记在状元巷的事。”
他说着都觉得无奈:“该忘的没忘掉,该记住的一样没记住。”
祝余嘴角一抽,“……所以我和小禾他们都是受了无妄之灾嘛?”
池鹤无辜地点点头:“我也不想的,但是当时……如果我不能调整好自己,就要影响高考了。”
高考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重要性堪比第二次投胎。
不过祝余揶揄地看他一眼,哼声道:“谢谢你说得这么委婉。”
其实最真实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们不那么重要,所以才会容易被他忘记。
对于祝余来说,池鹤是她生命里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且她的世界里人不算多,所以她会一直记得他,只要他一出现她就会想起来。
可是对于池鹤来讲,她只是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曾经一起玩过,但也不总在一起,一旦需要他忘记,或者时间太长,她的面孔就会模糊,更别说还有药物作用的影响。
关夏禾跟闻度也是一样的,二十几岁的时候,去过大城市,看过很多风景,认识了很多朋友,生活多姿多彩,谁还会记得十几岁初中时代认识的人长什么样呢?
“不过说起来,我现在也不记得什么初中同学了。”祝余笑道,“就算后来读了同一个高中,也很多都不记得了。”
“你也没有参加过高中同学聚会吗?”池鹤好奇地问。
祝余摇摇头,笑容忽然变淡:“大一暑假的时候参加过一次,觉得没意思,就再没有去过了。”
池鹤看着她的表情,觉得里面兴许有别的什么缘故,但也没有追问。
每个人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
十二点多的时候,祝余去热水间热饭,跟池鹤一起吃了午饭,听到他夸说鸡汤很好喝,就高兴地让他多喝点。
舒服的时间就这么多,到了下午,药物反应出现,池鹤开始不舒服了。
“很难受吗?”祝余关切地问。
池鹤摇摇头,“……还行,就是有点累。”
祝余是第一次接触到捐献干细胞这种事,动员剂都是第一次见,于是担忧之情更甚于池鹤本人。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借口要给生豆商打电话问问预定的咖啡豆到没到港,离开了病房后,直奔医生办公室。
找到宋医生,跟他说池鹤现在觉得有点不舒服。
宋医生先是安抚祝余让她不要太紧张,随后就去了病房看池鹤。
池鹤这才知道,她说要去给生豆商打电话原来只是个托词,去找医生才是真。
一时觉得哭笑不得,等宋医生离开之后,他才问祝余:“你刚才到底是去找医生,还是去电话?”
祝余眨眨眼,有点赧然:“……我怕你不同意我去。”
“怎么会不同意,你怎么会这么想?”池鹤愈发觉得事情好笑了。
祝余说自己也不知道,腼腆地笑着,一脸无辜。
池鹤无奈地看着她,半晌忍不住笑出声来,轻声同她道谢:“虽然确实没有太大不适,但还是很谢谢小鱼关心我,等我出去了,一定好好答谢你。”
“请我吃大餐吗?”祝余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他看她的目光柔软温和,像是山间的淙淙泉水,“嗯,请你吃大餐,所以你这几天要好好想想,想去吃哪家,或者想去吃什么菜。”
“真是个世纪难题。”祝余开玩笑,紧接着转移话题,问起他房子的事,“已经开始装修了吗?”
“已经动工好些天了,工程量很大,设计师跟我说做好要费两三个月功夫的准备。”他笑着叹口气,“这年头都是院子买得起,装修不起的。”
“起码还能买得起。”祝余笑着接他的话,“你这么说,让别人买不起的怎么想?”
池鹤顿时扶额:“我没有这个意思,冤枉啊——”
祝余嗤一下笑出来,又问他:“你住院,狗狗怎么办?怎么不把它送去店里?”
“它不习惯,就让它在家吧,乔栋明天会去看它一下。”池鹤有点抱歉地同她解释,“它跟你还不算太熟,所以我才没有找你帮忙,等以后它和你熟了,我要出门的时候就把它送你那里,不是故意不让它跟你亲。”
这话说的,好像她多小气似的,祝余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只好点点头嗯了声。
待到傍晚,看池鹤吃过晚饭,关夏禾也来接人了,祝余这才离开医院。
等到再晚一点,病房里又来了客人,这次是闻度,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据他介绍是他的高中同学,姓徐,叫徐相悦。
池鹤一下就想起之前祝余跟他讲过的,闻度上医院割痔疮,遇见了他的同学……
“徐医生是你的……主刀?”他挑挑眉问闻度。
闻度立刻大囧:“……池鹤哥别瞎说,我的主刀医生是她老板!”
徐相悦在一旁咬着嘴唇忍笑,觉得这事可太逗了,有人割个痔疮隔了两个多月,还会被人记得这么清楚诶!
明明他朋友就没有来看望过他,却对他住院的一切了如指掌,天呐,这是什么对彼此都毫无保留的神仙友谊:)
池鹤恍然大悟地哦了声,问他来医院干嘛,“真是来看我的?”
“当然了。”闻度回答得一脸淡定。
池鹤听了啧一声:“谢谢啊,谢谢你顺路来看我。”
闻度:“……”
徐相悦这次忍不住了,哈地笑出声来,相当幸灾乐祸。
闻度:“……”
几人闲聊几句,多数是闻度在关心池鹤有没有不舒服,徐相悦也说,如果在医院有事需要帮忙可以找她,还留了个电话给池鹤。
池鹤道了声谢,正想说也没什么事要麻烦她的,可话到嘴边,他的神情突然一顿。
随后笑道:“突然想起来,还真有件事想跟徐医生打听。”
徐相悦点点头,闻度好奇地问:“什么事啊?”
池鹤笑笑,看着徐相悦问道:“贵院皮肤科或者整形外科,哪位医生看胎记是比较好的?”
—————
池鹤的问题让闻度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想让小鱼……”
池鹤点点头,解释道:“前些日子她过生日,小禾送了她两件裙子,一件是那天我们一起去吃饭,你见到她穿的那件,还有一件是吊带裙,很好看,她很喜欢,还穿着它拍了照,但是小禾提议穿这件裙子出去吃饭,她拒绝了。”
“她是习惯了现在这样,可是为什么会习惯,还不是因为她的胎记么?”池鹤轻叹一口气,“要是胎记没了,她想穿什么衣服做什么造型,就都能随她高兴了。”
如果到时祝余还是喜欢像现在这样打扮,他也不会再有半分遗憾和可惜。
世上的事,最可惜的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和权利。
祝余如今为了她脖子上那块红斑,为了不被人多看那奇怪的几眼,选择了让渡这种选择权。
可是她明明就可以和任意一个同龄的女孩一样,穿想穿的任何衣服,是衬衫也好,吊带裙也好,怎么好看怎么喜欢就怎么穿。
很多年前他教她把缺点藏起来,因为这样可以避免嘲笑,现在他想希望她能得到更多,因为那样会更快乐。
闻度听了好一阵沉默,半晌才说:“我和小禾也劝过,她说没有空,我们竟然也就由着她了。”
“因为这是她自己的生活。”池鹤笑道,“包括这次,我是打算跟她提一下,她要是还不想,也是算了的。”
闻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徐相悦也是什么都没问,毕竟大概能听明白,是他们一位共同的好友,身上有一块胎记,应该是在比较显眼的地方,有些影响到了生活。
“皮肤科的话你们可以去找李娇主任,整形外科可以去找曾玲主任,需要的话到时候我给你开个单?”
池鹤道了声谢,问道:“她几年前在申城读大学,去医院皮肤科看过,医生说要住院做手术才行,这样是不是去看整形外科比较好?”
“这么说的话,你朋友的胎记可能面积比较大,冒昧问一下,你朋友的胎记是什么颜色的?”徐相悦想了想,还是问道。
“红色的,就在脖子后面这里。”池鹤应着她的问题,抬手在后脖颈比划了一块区域,“她说当时的医生说是种良性血管畸形,不影响生活,加上当时经济条件不好,就没有手术。”
“那应该是鲜红斑痣。”徐相悦也没问为什么她的家里人不管,笑道,“鲜红斑痣现在一般用光动力疗法,就是PDT治疗,要注射光敏剂然后照光,护理时间会长一点,可能要半个月到一个月,你到时候问问主任。”
至于去看哪个科,徐相悦说:“说实话,哪个主任那里病人都很多,要不然……等你出院那天我问问,看哪边人少,就给你们开哪个科的单?”
这应该是最好的安排,池鹤连忙道谢:“那实在是太麻烦徐医生了,回头我们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你们是闻度的朋友,我跟闻度是同学,拐弯抹角的都是熟人。”徐相悦笑道。
仨人闲聊了几分钟,徐相悦被一个电话叫去会诊了,闻度送她出去,又折返回来跟池鹤继续说话。
只剩两个人,氛围就更轻松,池鹤调侃他:“成女朋友了?”
闻度大方应道:“还没呢,不过彼此都有点那个意思。”
“哦,还在考察期。”池鹤明白了,鼓励他,“抓点紧,到时候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闻度一阵无语:“哥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们仨单身狗都没有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啧,还挺嚣张,池鹤笑笑,倒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随着动员剂继续注射,池鹤感觉到的不是越来越明显,疲劳感加重,出现腰酸背痛和头晕,症状在注射第三针后达到顶峰,幸好没有发热,只是每天打完针后整个人就开始浑身难受,怎么躺都觉得不对劲,但也不愿意起来。
食欲也受到了很大影响,祝余之前还打算每天变着花样给他炖汤炒菜,甚至菜单都列出来了,可一看这状况就知道,他肯定吃不下去。
于是只好每天煮些清淡的汤,比如萝卜排骨汤,凉瓜排骨汤之类,再煮点粥,海鲜粥皮蛋瘦肉粥都好,要不费力气就能吃进肚子里的那种。
池鹤为此还调侃:“我这是吃流食了啊,真像得了大病了。”
他不舒服,晚上也睡得不是很好,神色有点憔悴,眼睛微微发红。
祝余啧了声,一边怪他口无遮拦,一边把吸管杯塞他嘴里,“没事多喝水,少说话,说多错多。”
池鹤顿时失笑不已,抱着杯子一边喝水一边听她跟自己说话。
他其实也没什么力气跟祝余聊天,好在她也不用,这几天他要是醒着,她就跟他说说话,要是睡着了,她就在一旁看自己带来的小说。
鹤山仙人的《揽山河》下册拿到手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到今时今日她才有空认真去看。
她在书里发现随书赠送的卡片,起初并没有多在意,这是鹤山仙人的书都会有的,传说鹤山仙人的本职工作跟画画有关,每次岁数赠送的卡片都是她为这本书特别画的,对读者来说,算是买实体书附赠的小彩蛋。
“不少读者还会为了卡片特地买书,画的真好看。”祝余拿着卡片一边端详一边跟睡醒的池鹤介绍。
池鹤目光微微一闪:“……是么?”
“是啊。”祝余低着头看手里的卡片,越看却越觉得眼熟,“池鹤哥……”
“嗯?怎么了?”池鹤蜷缩在被子里,懒洋洋地问,目光停留在她的手腕上。
一条手链是不是有点孤单?叠戴应该也会挺好看吧?
“我怎么感觉这画里的,有点像你家门口啊?”祝余迟疑地问道,将卡片递到他眼前。
卡片突然怼近,池鹤觉得眼前一花,嗯嗯嗯?祝小鱼这是终于要发现真相了吗?!
“我看看……”他慢吞吞地开腔,眉头微微皱起,“嗯,看着是挺像的,这门和石阶,我家门口也长这样。”
他以为祝余下一句就该怀疑,为什么鹤山仙人的画里会出现他家门口呢?他俩是认识的吗?诸如此类。
结果没想到这人点点头,说的却是:“看来多数老房子的门口都长这样。”
池鹤:“???”
“……你确定吗?”他不可置信,他不死心。
祝余肯定地点点头:“是啊,我在别的插画里也见过类似的,多数老宅子门口都长得差不多,别说你家了,它难道跟我家,跟小禾家,不也差不多?一个门口,两扇门,门口有石阶,屋檐下还挂着灯笼,天南海北的老宅子不都差不多?”
传统建筑就长这样的呀!
她说得有道理极了,有道理到让池鹤语塞,甚至非常懊悔。
早知道这样,画里就该在门口多画一对灯笼,灯笼上写上“孟”字,又或者干脆点,不要画门口,该画家里的楼和荔枝树。
可惜当时他完全记不起,彼时他的记忆只回想得起家门,斑驳破旧的木门,年深日久已经不平整的石阶,和墙缝里蔓延出来的青苔,仅此而已。
小楼和荔枝树如何,还是他回过状元巷后,才在记忆里清晰起来的。
忘却多年的记忆,需要一个开关打开,但在画这幅插图时,他还没找到这个开关的按钮在哪里。
于是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可惜,看来要等到下次再出版实体书,或者旧书再版喽。
祝余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也不觉得他的安静哪里有问题,毕竟他不舒服。
“池鹤哥,要不然我给你念书吧?”她提议道。
池鹤回过神,笑着应好,她就给他念马克·李维的《假如这是真的》:
“浅色床头柜上的闹钟刚刚响过。五点半了。整个房间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只有旧金山的黎明才会这般灿烂……”
“时间在星期日懒洋洋的节奏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时间会愈合所有的伤口,尽管它会给我们留下一些疤痕……”[1]
这本书是《与你重逢》的前传,身为实习医生的女主角遭遇车祸陷入昏迷,却出现在建筑设计师男主角家的壁橱里,全世界只有他能看见她,他们会一起分享秘密和苦衷,这个浪漫之极又离奇热闹的爱情故事,读起来有种细腻的温暖。
祝余一边读一边忍不住笑,池鹤躺在床上,侧着头目不转睛地打量她,看她柔和的眉眼点缀上愉悦的笑意。
他在她平缓悦耳的声音里昏昏睡去,梦里的不适减轻了许多许多。
入院第六天是约定好的采集日,早上池鹤注射完第五针动员剂,护士来采集血样拿去检测造血干细胞数量,结果很快就回报说已经达到采集标准了。
上午十点半,护士来叫人:“池先生,可以去采集室啦。”
池鹤从床上坐起来,祝余连忙去扶他,本来这几天下来她都已经能接受这件事了,可等这一刻真的到来,她又开始紧张了。
“这就要去抽血啦?我可以在里面陪你的吧?我书还没给你读完呢……”
“别紧张。”池鹤安抚她道,“想想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回去了,高不高兴?”
祝余抿抿唇,半晌才点点头,嗯了声。
她陪池鹤进了采集室,祝余毕竟是第一次进来这里,有点好奇地打量着室内的布置。
床头上方挂着横幅,写着“容城市非亲缘造血干细胞捐献”,床头柜上还摆着一束鲜花,旁边是一台祝余叫不上名字的的仪器,护士正在安装管路,还特别让他们看了一下。
“好先进的样子。”她忍不住跟池鹤嘟囔,“全都看不懂。”
池鹤乐得不行,抬手拍拍她后脑勺:“你要是看得懂,这活就该你来干了,人家也看不懂你的烘豆机啊。”
“也是。”祝余点点头,又说,“其实也挺好懂的,现在烘豆机都是电脑程序设定参数的了,比以前方便很多。”
“下次你烘豆的话叫上我,我去参观参观。”池鹤笑着一边跟她说话,一边躺病床上了。
祝余点点头,满脸紧张兮兮。
宋医生过来了,一边盯着护士给池鹤扎管子,一边跟他交代这次采集大概要三到五个小时,血液会从他的左臂流出,经过机器分离出造血干细胞后,从右臂回输体内,因为血液离体后要加入抗凝剂,而抗凝剂会导致血液中的钙离子流失,所以回输血液后,他会感觉到缺钙,症状就是会感到肢体麻木。
“所以要定时喝这个葡萄糖酸钙补钙,家属记得啊,到点让他喝一支。”
祝余连连点头,赶紧掏手机出来设置闹钟。
还问医生:“他回去之后要休息多久啊?”
“休息三五天就可以恢复正常工作和生活了,采完之后他可能会有白细胞偏高和血小板降低的现象,一周到半个月数值就会恢复正常,不用太担心。”
“那他要吃什么补补么?”
“也不用特地进补,大鱼大肉鱼翅燕窝都没必要,跟平时一样正常饮食,多休息就行。”
祝余问完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回头一看,管子里已经充满了暗红的血液,她看了忍不住呼吸一滞。
“没事,别担心,快来坐,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池鹤笑着招呼她。
祝余哦了声,过去一旁的沙发坐好,问他有什么事。
池鹤看着她,目光和声音都极尽可能地柔和平缓:“我托闻度的朋友给开了张检查单,我们回家之前,去看看你脖子后面的胎记,好不好?”
祝余一愣:“……啊?”
她一脸的我没听错吧,惹得池鹤失笑,“你没听错,就是这样,我陪你去看看吧,闻度的同学说,你这种应该是叫鲜红斑痣,可以用光动力疗法治疗,就是注射光敏剂,然后照光,不需要挨一刀的。”
祝余脸上露出踌躇和抗拒之色,“……可是……恢复要好长时间的,哪里有空啊?”
“小罗不是可以独当一面了么?”池鹤道,“再说也不一定什么都不能干吧?咱们听听医生怎么说,好不好?”
祝余咬着嘴唇,不吭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池鹤就继续劝:“等把那块胎记弄掉,咱们就可以穿小禾送你那件吊带裙出去玩了,拍很多漂亮的照片,还有以后……你喜欢什么款式的婚纱?抹胸的,还是一字肩的?发型喜欢哪种,盘得高的还是低的?戴个钻石的公主冠吧,一定很好看。”
“……诶?”祝余顿时愣住,忍不住脸红起来,“怎么说这些啊……”
“我们小鱼迟早要做新娘子的嘛。”池鹤笑眯眯地望着她,又问了一遍,“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祝余看他一眼,又飞快低头躲避他的视线,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她觉得此刻的气氛真的怪异极了,池鹤哥怎么会跟她说这些?婚纱什么的……
她其实没有特别感兴趣,准确点说,是对当新娘子没什么兴趣。
但她能明白池鹤的这份心意,因此尽管对穿婚纱并不感冒,但她最后还是一脸乖巧地点点头:“好吧。”
第37章 (二合一)
“……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我能够与之分享这一秘密你的人。”[1]
随着祝余将《假如这是真的》全本读完, 池鹤的造血干细胞也采集完毕。
期间不少人来看他,宋医生不必说,来了好几次的, 红会的岳老师也一直在医院等着,还有血液科的主任也特地来问过池鹤有没有不舒服。
后来闻度和他的同学也过来了,送来了一张皮肤科的检查单,说:“已经帮你们联系好了,待会儿这边结束, 就直接去找李娇主任, 主任下午不出门诊,你们直接去办公室找她。”
一听就是走后门给他们加塞儿了的。
祝余连忙同她道谢, 又好奇地多看她几眼,只觉得她露在口罩外面的眉眼爽利,一看就是个气质型的美女。
于是她又奇怪地看了几眼闻度。
他们在跟池鹤说话, 谁也没发现她的打量, 于是她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
这时闻度说:“下午我或者关小禾来接你们吧?”
祝余抬头, 应道:“小禾没空, 她今天去接豆子。”
池鹤闻言扭头看向她,眉头一挑,神色意味深长。
显然是在调侃她那天借口给生豆商打电话,实际上去找医生的事。
祝余不禁有点赧然, 解释道:“这次是真的, 昨天才接到的电话,小禾今天去领豆子,顺便付尾款。”
“我没说不是真的。”池鹤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祝余感觉被他噎了一下, 哼声对闻度道:“你们都别来,我有驾照, 我开他的车回去。”
池鹤没反应,因为他没坐过祝余开的车。
闻度倒大惊失色,赶紧阻拦道:“别别别,还是我来吧,我中午不回去了,就等你们,你开车真的是……我怕池鹤哥身体虚弱,被你一吓就背过气去。”
祝余:“……”
池鹤满脸疑惑:“……有这么夸张吗?”
“笑死,她科目二考了三次,科目三也考了两次,才拿到驾照的。”闻度冲他竖手指,然后把手指头一根根按下去,“拿到驾照后第一个月,关小禾的车给她开,出门就剐蹭,倒车入库五次最多也就能成功一次吧,最高记录两天领了六张罚单,一个月扣完十二分……”
祝余前后就开了三个月车,关夏禾和闻度一天比一天无语,甚至背着她商量,要不然趁早买辆新车吧,这辆再让她开下去,估计差不多得报废了。
池鹤跟徐相悦听得一阵乐不可支,祝余坐在一旁,缩着脖子跟只被雨水淋湿的鹌鹑似的,可怜得不得了。
她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和关小禾还拍了她的黑照!
一直到闻度吐槽完了,她才小声地辩解:“刚拿驾照,技术不熟练嘛,我现在不是不开车了么……”
“我替所有男司机女司机还有行人谢谢你。”闻度一脸无语,“以后我和关小禾就是你的专属司机,怎么使唤都行,只要你不开车。”
祝余:“……”
徐相悦笑得更欢了,祝余感觉她都快要笑出猪叫了,忍不住在心里啊地尖叫一声,这个新朋友怎么这样啊呜呜呜!
池鹤既因为循环后回输的血缺钙而觉得身体不舒服,又因为这件事过于好笑而有点憋不住,只觉得脑瓜子一阵嗡嗡的,有点眩晕。
半晌他缓过神来,笑着对她说了一句:“还有我。”
祝余一愣,听他接着道:“都有仨司机了,车咱们就不要亲自开了吧,亲自开车这件事配不上你的身份。”
祝余:“……”
池鹤采集完患者所需的造血干细胞,是下午两点刚过,不能大幅度动作地直挺挺躺了三个多小时,他觉得腰背都是酸软的。
“也不知道麻木感到底是躺出来的,还是因为缺钙。”他无奈地吐槽道。
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不舒服了,只觉得累,但走路完全没问题。
宋医生和岳老师他们过来给他送荣誉证书和鲜花,还让他拿着自己捐的那袋造血干细胞合影。
池鹤看一眼那个血袋,赶紧扭头问祝余:“你帮我拿吧?”
祝余一看那深深的暗红色,胃里一阵不舒服,再也顾不上心疼他,连忙往旁边躲。
一边躲一边摇头:“不了不了,这是你的血,我拿着算怎么回事,还是你自己来吧。”
池鹤没办法,只好对宋医生道:“非得拍吗?”
“拍一个吧,算是留念,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体验了。”宋医生觉得好笑,还劝祝余,“家属也去吧,这是你们这几天一起努力的成果不是么?”
“不是,我没努力。”祝余连连摇头,催促道,“赶紧拍吧,那个血我看着头晕。”
之前因为担心他,后来闻度他们过来又聊天,也就没怎么注意被分离出来的造血干细胞长什么样,现在一看真的是……
今晚绝对要做噩梦,祝余已经开始考虑,要不然今晚不回去了,跟关小禾睡吧,有人一起睡比较有安全感。
等拍好照了,血袋被宋医生送走,池鹤把鲜花和荣誉证书递给祝余,扭头跟岳老师说话,她抱着在一旁认真地看荣誉证书上写的字:
“池鹤同志:为了拯救患者的生命,您于20xx年7月15日捐献了造血干细胞,您的这一人道善举使患者获得了重生。特颁此证。”
右下角是中国造血干细胞捐献者资料库管理中心的红色公章,再左下角是一个编号,“1”打头的五位数,表明池鹤是全国一万多个捐献者中的一员。
祝余看着证书上寥寥两三行字,心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既有感动和骄傲,又有感慨万千。
她想起来那时十几岁的少年,对着她一脸认真地讲故事,跟她说你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一点都不漂亮,沉默安静到自卑,走路都是低着头不敢看人的,是因为信了他讲的故事,也是在他和关夏禾闻度的陪伴里,才渐渐自信起来。
然后一点点地脱胎换骨,在他没有看见的岁月里,终于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小鱼,我们也走吧,去皮肤科找主任给你看看,闻度已经下楼等我们了。”
池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抬起头去看他。
她的双眸水润,眼睫似乎也沾了水汽,池鹤看得一愣,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
怎么好好的就哭了,不会是被吓的吧?
“怕去看医生啊?”他笑着问她,微微弯下腰,凑近了去看她的脸,语气带了点哄劝的味道,“别怕啊,我陪着你呢,就算要做手术,我也陪着你,好不好?”
祝余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个透,连连摇头,把脖颈往后仰,“……我没有、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池鹤直起腰,好点好奇地追问。
祝余赶紧往前走,等他跟上了,才说:“就是觉得……你很厉害呢,又救了一个人,你看,荣誉证书上写的。”
她举着那块证书,给他念上面的字,然后说:“重生呢,池鹤哥,又要有一个人因为你获得新生活啦!”
她接连两句话都用了“又”这个字,池鹤觉得有点奇怪:“怎么是又,我才第一次捐献。”
“还有我啊。”她仰起头,眼睛发亮地看着他,语气认真到郑重的地步,“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小时候你给我编的故事,让我相信自己是观音菩萨千挑万选让仙鹤叼来的小孩,对我影响有多大?”
池鹤一愣,竟然有点心虚,“呃、这个……”
不是吧老天,怎么翻旧账翻得这么突然啊?!!
祝余看着他的脸,接着往下说道:“通常像我这样的小孩,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鲜得关爱,在长大的过程中,是很容易变得自卑,和被人洗脑成付出型人格的,可是我没有,除了奶奶疼我,小禾跟闻度一直开解我,还因为你啊,你让我相信我是一个宝贝,都宝贝了,肯定会有人爱的,有人爱的人才不会自卑,对吧?”
她说完笑起来,神情很腼腆,声音也低了下去,不好意思地说:“哎,我跟你说这个干嘛呀,都老黄历了……”
池鹤却在片刻的失神之后,也变得和她刚才那样,眼睛忍不住湿润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咬紧了牙关,双颊的肌肉微微颤抖。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有想过,小鱼,我以为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没想到会对你影响这么大。”
如果换个时间说起这件事,他兴许会调侃她,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怎么这么好骗。
可是此时此刻,在医院里,她抱着他的捐献证书,指着上面的字跟他说,你又救了一个人,他再听到这番话,就有点忍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甚至冲动地弯腰,伸手虚虚地抱住了祝余,将她的额头贴在自己的怀里。
“小鱼,这个世界有你,其实是一个奇迹。”
所以并不是他救了她,是她自己救了自己。
祝余突然被他抱了一下,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一瞬间将她笼罩在其中,他的呼吸声在她头顶响起,吹拂得她有些脑袋发昏。
天呐!这是什么情况?!!
她的内心发出尖叫,整个人都像被火焰侵蚀,开始发烫,温度还越来越高,灼烧着她的理智。
下一秒池鹤就放开了她,扶着她的肩膀,语气认真中带着欣慰:“你有在自己的人生里挺身而出,也有在别人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很勇敢,很酷,值得振臂欢呼。”
祝余一听这话就忍不住高兴,那是一种得到肯定和赞许之后的欣喜若狂。
你看这人多会说话,三言两语就能让她心情振奋起来。
池鹤看着她高兴的模样,趁机说:“如果你接下来能够听从医生建议,不抗拒你的胎记小伙伴离开,那就更勇敢更酷了。”
祝余被他哄小孩的语气弄得很不好意思,连忙答应:“我没说不治啊,好的好的,让它走,送它去千里之外。”
这态度还差不多,总算是积极一点了,池鹤满意地松开她的肩膀,催她赶快走。
祝余只觉得自己的两个肩膀烫得很,像是被太阳暴晒过,在空调房里都凉快不下来。
皮肤科门诊在门诊楼四楼,池鹤和祝余找到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闻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见到他们过来,赶紧上前接过祝余怀里的鲜花和证书,“你们赶紧进去吧,相悦中午就跟主任约好了。”
“那我们进去了,你在外面先等等啊。”祝余应着,被池鹤拉着往门口走。
“叩叩——”
“请进。”
得到允许后池鹤拧开门,让祝余先进去。
祝余进去之后有点拘谨,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似的,站在一旁有点呆。
于是一应寒暄便都由池鹤代劳。
他跟李主任自报家门,然后招呼祝余坐下,自己站在她身后,俨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李主任笑眯眯地问祝余问题,大概就是红斑有没有不舒服啊,有没有变大之类的常规问题,又让她把头发拿起来,让她看看红斑的具体情况。
李主任是个很和蔼的人,戴着副眼镜,说起话来笑眯眯的很可亲,祝余心里的紧张一点点淡去,对方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极其配合。
“有没有影响你生活啊?”李主任问她。
她摇摇头:“现在没什么影响。”
“习惯了是不是?”李主任笑眯眯的,一边开单让她去抽血做个常规检查,一边同她讲话,“确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不太好看,只要你不介意,就没什么事。”
她将签好字的检查单递过来,笑道:“但条件允许的话,做掉也是更好的,一个防止以后的病变可能,二是做掉确实更美观一点,那么好看的姑娘,有点瑕疵未免可惜。”
祝余想想好像说得也对,于是点点头。
因为要等抽血的结果,医院人又多,所以他们过了两个小时,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拿着检查结果回到皮肤科。
李主任看过祝余的检查结果,同她说:“你这个鲜红斑痣呢,我们一般是采用光动力疗法去治疗,要将光敏剂通过静脉打到你身体里,然后照光……”
主任将治疗原理给她和池鹤讲清楚,然后说:“这个治疗的护理会麻烦一点,照光之后有三五天是水肿期,要完全好可能要一个月左右,最近天气太热了,估计不是很好恢复,你愿不愿意等天气凉快点,十一月十二月份的时候再来做治疗?”
祝余一愣,下意识抬头去看池鹤。
池鹤问李主任,这个跟气温有什么关系,李主任笑道:“天热出汗多啊,出汗可能会让伤口更不舒服,她自己也会觉得难受,不清爽。”
反而是天气冷了以后,空气干爽点,伤口还更好恢复。
于是最后他们决定听从李主任的建议,过几个月天没那么热了再过来,反正已经拖了这么多年,也无所谓再等几个月了。
祝余竟然觉得松了口气,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
池鹤见她的神色陡然放松,稍稍一想就明白她的想法,说是一定会配合医生治疗,实际上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现在听说还有几个月才来受这份罪,就忍不住高兴了。
他有点哭笑不得,同李主任道谢后领着她离开办公室,先是看着她:“你啊你……”
祝余知道他的意思,遂眨眨眼,有点赧然。
但他下一句就是:“好了,在医院的任务完成,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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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鹤捐献完造血干细胞,祝余也去看了皮肤科,他们在傍晚时分回到烟雨街17号院子。
关夏禾先是观赏了一会儿池鹤的荣誉证书,然后听说祝余过几个月要去做胎记的手术,立刻开始追问事情始末。
听完之后不住地夸闻度:“你是有用的,不错不错。”
闻度挠挠头,觉得很不好意思:“你别夸我,主要功劳应该是池鹤哥的,是他先想到小鱼这个情况,然后才问了相悦的。”
“那也是你……同学给帮忙走了后门啊,这就够了。”关夏禾说着,又扭头对池鹤一顿夸。
池鹤一脸平静地挨夸,简直心如止水。
他发现哪怕是被夸奖的语句都差不多,不同的人说出来,就是会给人不同的感受。
因为听祝余夸他的时候,他明显高兴得多。
“池鹤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麻不麻,累不累?”祝余更关心这个。
池鹤点点头,他还是觉得累,肢体的麻木感也没有完全消失,只能说是减轻了一点。
“那晚上吃点简单清淡的吧,虾粥怎么样?”祝余跟大家商量,“再做个拍黄瓜,冰箱里还有几块马鲛鱼,我把它煎了吧?”
“够吃吗?咱们五个人呢。”关夏禾数数人头,有点担心。
祝余起身去厨房,在冰箱里翻了一会儿,出来说:“那就加一个煎饺,和一个葱爆肥牛,怎么样?”
看大家都同意了,祝余就直接去做饭。
半路出来歇口气,听到关夏禾和闻度问池鹤晚上怎么回去,闻度说:“这也开不了车,要不还是我送吧?”
关夏禾道:“那你送池鹤哥回去呗,小鱼不回去,她这几天都在我这儿住的,每天老早起来炖汤煮粥。”
池鹤闻言,抬头看了眼站在厨房门口的祝余,冲她笑了一下。
祝余也回他一个笑脸,说:“要不池鹤哥也在这边住一晚呗,不是还有一个空房间么。”
她话刚说完,大家就都看了过来,各个一脸震惊,好像她提出的是一个多么惊世骇俗的建议。
祝余淡定地解释道:“池鹤哥现在肢体麻木的症状还没消失呢,医生也说采集之后的几天人会比较虚弱,万一他待会儿麻木的症状还没消失,回去以后出什么事,怎么办?”
池鹤想说没那么夸张,身体的不适都在可控范围之内,但都来不及开口,关夏禾和闻度已经两脸赞同地直点头,说小鱼你说得有道理。
“那就这样吧,池鹤哥今晚在这边住一晚,明早再回去。”关夏禾拍板决定道。
池鹤对他们的关心表示很感动,但是,“……我洗澡怎么办,总不能不换衣服吧?”
在医院那是穿病号服的,可是回来了,总不能晚上睡觉还穿常服吧?
他这个问题把大家都给问住了,关夏禾说:“没想到池鹤哥你是有点讲究在身上的。”
池鹤:“……”穿睡衣睡觉就叫讲究啊?你的讲究门槛未免太低了点。
祝余眨眨眼,半晌竟然问道:“不穿睡衣睡觉……不可以吗?”
池鹤这下忍不住了,沉默一秒都算他默认,“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声音无可奈何中甚至有点想打人的意思。
祝余:“……”
她看着他的耳朵,心里嘀咕,生气就生气,耳朵红什么红,好奇怪,再看一眼。
最后还是闻度想起来,现在空着可以给池鹤住的那间房,以前是他在这边留宿时住的。
“衣柜里有我的睡衣,我跟池鹤哥身材差不多,穿我的呗,现在就拿下来扔洗衣机,洗了烘干就能穿了,池鹤哥不会嫌弃吧?”
池鹤无奈地笑:“总好过裸睡吧?”
说完特地看一眼祝余,目光揶揄。
祝余脸上一热,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就躲回了厨房里。
熬虾粥要费些时间,其他几个菜都很快做好,祝余用罩子把它们盖上,在冰箱里拿了瓶椰汁,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看他们用一个汽水瓶玩真心话大冒险。
就是有这么巧,被指到的人是池鹤。
提问的人竟然是袁圆。
袁圆问的问题竟然是:“池鹤哥会因为什么喜欢上一个人?”
这问题问的,别说池鹤愣住了,就连关夏禾和闻度都面露错愕,关夏禾尤甚,她甚至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就扭头看祝余。
心说特么不会这么狗血吧,虽然我知道池鹤哥条件很优秀,可是、可是……
池鹤目光微闪,笑着问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祝余咬着椰汁的吸管,感受到心里涌现的别扭情绪,她觉得有点烦躁。
“因为我最近看小说,觉得男主角都好奇怪,未婚妻明明很漂亮,也很有教养,和他家里人的关系也很好,为什么男主角就是不喜欢她,要和她退婚,和自己的小秘书在一起,那个小秘书好笨手笨脚,什么都干不好,所到之处必出麻烦,他图啥啊?”
袁圆一顿吐槽,末了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能接触到的最有钱的人就是池鹤哥了,所以想问问,你们有钱人都这样吗?”
所有人:“……”
妈呀!孩子到底看的哪部霸道总裁爱上我啊!到底被灌输了什么样的爱情观啊?!!
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的灯光暖黄明亮,从外头传进来的蝉鸣声有点刺耳,这一刻,他们的沉默震耳欲聋。
袁圆感觉到了不对劲,茫然地看着大家,随后露出忐忑不安的情绪来,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池鹤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先说:“你看的这种小说,套路已经很老了,不用太在意,回头跟你小鱼姐取取经,她看得多,很了解网络小说潮流,现在已经有很多作品塑造的男女主角都是很正常的人了。”
袁圆将信将疑,扭头向厨房方向看,最后看着祝余问道:“小鱼姐,是真的吗?”
祝余愣愣地回过神,有点迟钝地点点头。
紧接着关夏禾跟闻度也反应过来了,开玩笑说:“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喜欢上谁了呢。”
袁圆赶紧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天天在店里呢,而且我妈说了,不可以早恋的。”
“等你去了大学就差不多了,有合适的可以谈一个。”闻度笑道。
袁圆嗯嗯应了两声,看向池鹤,迟疑地问:“那……我刚才的问题?”
池鹤笑笑,“你问我啊,我可能会因为她美貌的外表注意到她,然后深入了解,喜欢上她的内在。”
袁圆听了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怎么,啊了声,脱口问道:“这不就是见色起意?”
“是啊,对她是这样。”池鹤大方地点头,目光越过她,看向坐在屋檐底下的祝余,脸上笑眯眯的,“她的美丽是客观事实,不是我不说它就不存在的,既然这样,我会第一眼就注意到她的美丽,不是很正常的吗?”
“但是外表不能代表一切,我最终会折服于她的内在,她很聪明很勇敢,身处困境却最终打破牢笼,人生在世,逆流而上总是比顺流而下更需要勇气,她也很温柔善良,她固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是她的品质恰好能打动我,这就够了。”
他笑吟吟地回答着袁圆的问题,灯光在他半边身上镀了层温暖的光晕。
祝余向他看过去,看他低垂眼睫轻柔抚摸着凑过去的发财的脊背,她看见他的指节骨感,额发因略微低头的姿势而下垂,眼神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温柔。
在这一瞬间,祝余窥见了自己别扭心情背后,清晰可见的情窍。
院子里忽然有些安静,袁圆还小,听不出他的话意有所指,以为他是虚构了一个人物来回答自己的问题,可关夏禾跟闻度却不会这么天真。
这样明确的指代,毫不吝啬的褒奖,怎么可能是凭空想象。
他们几乎是同时,将视线转向了祝余的方向,神情从惊讶到了然,再到意味深长,颇为精彩纷呈。
发财爬上了池鹤的膝盖,他抱住小家伙,也抬眼看向祝余。
他的眼神被灯光加持,多了几分朦胧的欲说还休式的缱绻,祝余和他四目相对,仅仅只对视了几秒钟,就迅速转开视线。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又进了厨房。
池鹤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不由得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又恢复常态。
因他听到她喊:“吃饭啦,池鹤哥,小禾,你们快来帮忙端菜!”
声音清脆悦耳,他忽然想起状元巷里的人家,家长饭菜做得了,站在门口冲着巷子里喊人回来吃饭,很久都没人答应,家长就气冲冲地出来找人。
小孩被大人拧着耳朵,叽叽歪歪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看了总是憋不住要笑。
池鹤想到这些旧事,忍不住笑起来,当年一起偷笑的人都还在,时间那么多,他有的是耐心慢慢磨慢慢等。
滚烫的虾粥端上桌,弥漫开清甜的味道,院子里的游戏就此结束,关于“喜欢一个人”的话题也顺理成章的被搁置。
尽管医务工作者一再科普,但“捐献造血干细胞”这件事,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会对身体造成损伤,让人身体变虚的。
于是池鹤理直气壮地不去上班,也不会有人说他怎么又没来办公室,蒋俊岩为了跟他确认工作,第一次来到烟雨街17号。
这是一家在掩映在茂盛行道树后面的小店,左右是女装店和便利店,穿过斑马线再走几十米就能到达,门口的自动咖啡小屋格外醒目。
门口有人正在忙,一个穿着围裙的男店员和一个穿着沙滩套装的男人正在往折叠桌上抬有水龙头的不锈钢大桶,他的老板,池鹤同志,正端着个红色的印着兔头的马克杯站在一旁,一边喝水一边捏着杯盖上的小兔子装饰。
还抽空跟人家聊天:“王哥你今天不上班啊?”
“我跟的客户带全家老小去国外国外滑雪避暑了,说生意回来再谈,我看天气那么热,我还干个球啊,就回来吹空调了。”
王哥帮罗瀚把一大桶凉茶搬上桌子,继续跟池鹤说话:“听小禾说你前几天住院去捐献骨髓啦?怎么样,对身体有什么影响不?”
“没有什么影响,就是这两天有点累,正常的,缺钙了。”池鹤摇摇头,顺便跟他解释了一下捐献造血干细胞和捐献骨髓的不同。
罗瀚伸手要他的杯子,给他接了杯凉茶,“小鱼姐让你多喝点这个。”
“这是什么?”他低头看一眼杯子里淡白的液体,喝了口,“甜的,不是夏枯草啊?”
“茅根竹蔗水,闻这味道就是它。”王哥应道。
池鹤哦了声,扭头就看见站在不远处正往自己这边看的蒋俊岩,哟了声:“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下班才来。”
蒋俊岩:“……”资本家休想占用我下班时间!
池鹤跟没看见他无语的脸色似的,招呼他:“赶紧进来啊,外面多热。”
听见他招呼人的声音,祝余一边把冰的茉莉花茶递给王哥,一边好奇地往门口看。
没多会儿就见池鹤领着个背着电脑包的小年轻进来,戴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池鹤指着他对她说:“我助理蒋俊岩,你们加个联系方式,以后你要是找不到我,就找他。”
祝余一愣:“……不用这么麻烦吧?或许……我可以问安琪姐?”
“安琪也要找他。”池鹤解释,“我和她的办公室根本不在同一层楼,助理比她离我更近。”
就差明着告诉她允许她查岗了。
但祝余没经历过这种事,懵里懵懂地哦了声,蒋俊岩倒是反应很快,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不简单。
助理是什么,那可是离他最近的人,知道他在公司的一切行踪,知道他做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尤其是女的),简直是老板娘居家查岗必备良品啊!
“麻烦您扫我吧。”他对祝余的态度立刻就恭敬起来。
祝余到底还是加上了蒋俊岩的联系方式,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跟他说:“我不会打扰你的,最多……问问你池鹤哥吃没吃午饭?他总是忘记这个,要人提醒。”
池鹤在一旁端着杯子笑,蒋俊岩看他一眼,没看出抗拒或者不愉快来,心下更加了然。
祝余问他要喝点什么,他看着菜单要了杯生椰拿铁,池鹤趁机说:“小鱼,我也想……”
“你不想。”祝余一口打断他的话,“你早上不是已经喝了么,还是喝竹蔗水吧。”
池鹤啧了声,叹口气,只好放弃。
蒋俊岩本来还觉得他有点可怜,口腹之欲都不能满足,这也太惨了。
可是下一秒他就可怜不起池鹤来了,因为发财和公主都凑了过来,一猫一狗爬到椅子上,贴着他,一脸正经地听他们聊工作。
因为家里人不喜欢而无法拥有宠物的蒋俊岩:“……”平等地嫉妒每一个猫狗双全的人,包括我老板:)
工作才聊到一半,闻度过来了,进门就直奔吧台,叫关夏禾的名字。
声音严肃到有点紧绷的程度:“小禾,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第38章 (二合一)
下午两点多, 店里客人不少,但都比较安静,即便是像池鹤和蒋俊岩这样必须说话, 也会下意识压低声音。
祝余在尝试做新口味的花式咖啡,没办法,加奶加糖的花式咖啡才更符合普通人对咖啡的喜好。
而祝余和关夏禾开店做生意的第一要义,就是要保证营收,绝对不能让店倒闭让自己饿死, 保证营收的关键就是能否迎合消费者的喜好。
于是店里既有一分价钱一分货的精品手冲, 又有层出不穷的花式咖啡和水果茶,还要有甜品和简餐, 甚至还往外卖咖啡豆,主打一个能挣到的钱哪怕一分也要装进口袋。
关夏禾作为大老板和大管家,正在对着系统清点库存, 然后联系供应商订货, 还抽空跟祝余说话:“你订的生豆我都给你放仓库了, 抽空烘了呗, 早上还有客人问我有没有新的豆子卖。”
祝余慢悠悠地诶了声:“我明天就开工。”
应完她就从吧台后面出来,端了两份咖啡冻去池鹤那桌,刚把东西放下,还没来得及招呼蒋俊岩品尝, 闻度就来了。
他是来找关夏禾的, 说话的声音严肃而急促,这让关夏禾有些惊讶:“……发生什么事了?”
祝余见状立刻转身,抱着托盘凑了过去, 准备听听发生了什么事。
池鹤也好奇地看了眼,觉得闻度来得很突然。
不过他没去凑热闹, 而是对蒋俊岩道:“尝尝,危地马拉SOE做的咖啡冻,上面这层是打发的奶油,味道还不错。”
装咖啡冻的是一个矮脚圆肚红酒杯,搭配了一把金色的玫瑰花甜品勺,看上去格外精致。
蒋俊岩举着勺子,看池鹤将杯子里的咖啡冻用甜品勺一顿乱切,和逐渐融化的奶油混合到一起,看上去好像一碗加多了炼奶的龟苓膏。
蒋俊岩:“……”突然接地气。
池鹤一边吃咖啡冻,一边问他《桂花林里的小伙伴》这个ip进行到哪一步了,似乎对不远处祝余他们仨的热闹丝毫不感兴趣。
“闻度哥,给你水。”袁圆倒了杯冰茉莉花茶来。
闻度接过,道了声谢,来不及喝一口,就语气急切地对关夏禾道:“你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我跟你说过,好像有人在状元巷那片打听你?”
关夏禾嗯了声:“怎么啦,那人又来打听啦?”
闻度点点头:“而且人家拿了几张小孩儿的照片,问街坊们有没有人认得这个孩子,还惊动了社区的工作人员帮忙。”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一拧,才看着关夏禾继续道:“冯老师家的刘阿姨原来就是咱们那边的居委会主任,她看到照片,觉得那小孩儿……很像你。”
关夏禾一愣,啊了声:“真的假的?”
“真的,还把照片拿给冯老师看了。”闻度认真地点点头,语速加快,“冯老师来找我说的,说他确认过了,有一张三四岁的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有一张八九岁的跟你小学时候很像,其他的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就不像了。”
“照片里的人男孩还是女孩?”祝余连忙插嘴问道。
闻度冲她竖了竖大拇指:“男孩。”
祝余闻言,眼睛瞬间睁大:“男孩?那岂不是……”
她震惊地看向关夏禾,迟疑犹豫地问:“小禾,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哥哥回来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之前闻度说他们来打听姓关的人家,这次人家拿来照片,上面的人跟关夏禾小时候很像,冯老师还用了一模一样的形容,如果只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合了。
关夏禾觉得自己后牙槽都有点发疼,她沉默半晌,问道:“有没有可能……冯老师记错了我小时候的模样?”
祝余:“啊这……”
闻度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关小禾,那是你小学一到四年级的班主任,而且他看着你出生长大的。”
说着手指在他们仨之间来回比划了两次,“我们全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甚至一二年级时他们同班,班主任都是冯老师,后来三年级分班,他们才被分到不同班级,换了班主任,关夏禾除外。
关夏禾一噎,露出抗拒又苦恼的神情:“不会吧,不会真是他吧?我们不熟啊,他丢的时候我才一岁,而且我们家都没别人了,他还找回来干嘛呀?”
这话说的,祝余和闻度都没法接。
他们虽然觉得关夏禾这话没错,但却不能说出来。
祝余犹豫了一会儿,想起来之前闻度说过的:“这次来打听的,还跟上回一样,是什么助理或者秘书样的人么?”
闻度点点头:“冯老师说,是榆城一位老板的秘书,那人说,他老板是小时候就被榆城大学的一对教授夫妻俩收养的,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的儿子也被拐卖了,他们这次来容城,不仅是要找他们老板的亲人,还要找他们老板的养父母的亲儿子。”
关夏禾&祝余:“???”
这关系可真够乱的,关夏禾忍不住吐槽道:“你说那对教授是不是做学问做傻了,亲生儿子丢了,不找亲生儿子,反而收养别人的儿子,啊这……”
祝余倒是更愿意把人往好了想,猜测道:“榆城在北方,离容城这么远,几千公里呢,以前的交通和信息都不发达,兴许他们也想不到自己的孩子会在容城呢?”
“那……如果那个人是我哥,他怎么去到榆城的?”关夏禾倒吸一口冷气,“被卖过去的?”
仨人齐齐倒吸一口气,这个猜测是很有可能的,换了哪个人贩子,都知道要把“货”往远了卖,否则说不定很容易就被人抓到。
但祝余又觉得很疑惑:“不是说是教授吗,总不至于高级知识分子也知法犯法,参与买卖吧?”
是啊,所以到底那个孩子是不是他们在福利院收养的?是的话,孩子是怎么去到榆城的福利院的呢?
闻度嗐了声,提议道:“你们猜这么多也没个准确答案,反正人家就是在找关小禾,要不然……见见呗?”
关夏禾表现得很抗拒:“……啊?万一、我现在一个人没人管,过得自由自在,来个大哥……很奇怪啊。”
她最讨厌有人骑她头上管东管西,况且还是有血缘关系,但却毫无相处情分的亲戚。
祝余就劝她:“能用得起秘书的人,人家自己就有钱,不会问你要什么,又是在榆城山高皇帝远的,谁管你啊,再说还不一定就是你哥呢,说不准找错了呢?如果真有可能是,肯定要做亲子鉴定,有钱人又不傻。”
她说的也是事实,关夏禾点点头,问闻度:“所以呢,你来找我,只是通风报信而已吗?”
闻度摇头解释道:“是冯老师托我走这趟的,问问你意见,要是你愿意,他和刘阿姨就带人过来找你,跟你核实一下情况。”
关夏禾哦了声:“来呗,我不介意。”
别说还不是亲戚,就算真的成了亲戚,对方要是敢插手她的事,她也能立刻翻脸。
“那……你定个时间?”
“随便,明天就行,反正我就在店里哪儿也不去。”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下来,闻度赶着回去给冯老师他们答复,很快就拎着祝余给他打包的可颂和蛋糕离开了。
而池鹤这边,蒋俊岩也已经跟他聊完工作,匆匆回了公司。
于是他很有空地问祝余:“小鱼,你们仨刚才聊什么呢?我看气氛……不算融洽?”
“又没下雨,气氛怎么不算融洽了?”祝余反问道。
一旁的罗瀚他们一脸懵逼,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池鹤却立刻就笑出声来,吐槽她:“你这个笑话太冷了,你看,小罗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首歌。”
罗瀚他们:“……”这不是笑话冷不冷的问题,是谁也没想到你们能把老歌拿来做梗,ok?
祝余有点不好意思,哼了声走进吧台里面,洗杯子的时候池鹤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祝余就问他知不知道关夏禾有个走丢的哥哥的事。
“……不知道,你们说过吗?我不记得有人跟我说过这件事。”他想了想,摇摇头。
“那就是孟爷爷和孟奶奶没跟你讲过,巷子里街坊都不提这事的。”祝余解释道,神情有点遗憾,“小禾的爷爷奶奶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他找回来。”
关夏禾父母早逝,老人年纪也大了,要找一个被人拐丢的孩子难上加难,难过了许多年后只好放弃,没见到人就可以欺骗自己孩子在外面还活得好好的,逢年过节,初一十五,上香的时候说一句保佑大孙子在外平平安安。
“讲起来也是我们对不起他。”关夏禾加入对话,叹了口气道,“没有坚持找他,你看人家家里,找了十几年,倾尽全力砸锅卖铁去找,找回来了,一家团聚多好,就算没找回来,人家也尽心了,我们家……嗐。”
祝余不同意她的说法:“你们倒是想找,可怎么找?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你又还小,怎么找嘛。”
家里又不是有钱有人脉的,可以托人天南海北地打听,当年关夏禾哥哥丢失的小公园,现在都已经变成写字楼了,物是人非。
池鹤和关夏禾听了她的话就笑,调侃她说:“是你偏心罢了。”
要是站在她哥哥的立场,可就不会这么说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闻度给他们来电话,说对方想要后天再见面,“既然小禾答应了,他老板和太太想亲自过来一趟,不管是不是真的,起码这是尊重。”
“行吧,随意咯。”关夏禾不太在意这件事,挂了电话就低头喝汤。
天气太热,祝余特地煮了冬瓜白贝汤消暑。
她吃了一块冬瓜,突然诶了声,对关夏禾道:“要真是你哥,你岂不是要有嫂子了?”
“你对嫂子是有什么执念吗?”关夏禾觉得很无语,转头对池鹤道,“你都不知道,你还没跟她相认的时候,有一天你看了手机之后有点不高兴地走了,她还猜是不是你女朋友给你发信息,觉得你比我们大几岁,肯定有对象了呢!”
池鹤夹菜的动作一顿,总觉得关夏禾这番话不像是在单纯跟他说这件事,听起来有别的意思。
他眼睛眨了眨,半是解释半是玩笑地开口:“我哪里有对象,我嘴笨小鱼你不知道啊,之前梁云云的事还看不出来我这样的找不着对象?”
说完还特地多看了祝余一眼。
祝余一下就想起前天刚从医院回来,傍晚时他们在院子里玩真心话大冒险,袁圆问他回信为什么喜欢上一个人,他回答问题的时候一直看向她的目光。
心头像是被一簇轻软的羽毛扫过,又像是三月的春阳穿过森林繁盛的枝叶落在草地上,然后有懵懂的小鹿从森林深处蹦跳着跑出来。
她觉得脸上一热,目光忍不住躲闪,借着吃饭的动作低下头去,像是无意地反驳了一句:“那是她们没有眼光。”
池鹤闻言忍不住笑了声,很有点得意,甚至还高兴地对他道了声谢。
关夏禾无语地翻了他一个白眼,袁圆感觉桌上气氛开始变得怪怪的,但还没想明白,就被关夏禾催着喝汤:“多喝两碗汤啊,这个天气就是要多喝冬瓜汤。”
第二天按照祝余的安排,她要去烘豆房烘焙咖啡豆,店里的咖啡就交给罗瀚去做。
池鹤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烘豆房门口,一边享受上午的太阳,用逗猫棒把发财和公主逗得上蹿下跳,一边同屋里的祝余说话。
听她说自己第一次遭遇烘焙起火的事:“……前面都很顺利,差不多二爆的时候,有咖啡燃屑顺着排风管进了收集豆壳箱,里面的豆壳都被点了,吓得我整个人都傻了。”
说完她还笑,池鹤问她现在不怕了么,她就说:“这是每个自己烘豆的咖啡师都会遇到的事,不是过去不是现在,就是将来,深烘比浅烘遇到的机会大,就算平时常清理机器也无法完全避免的。”
她给池鹤介绍了一种更加严重的情况:“豆壳起火还好说,还有停电起火的,烘着烘着停电了,滚筒就会停转,风扇也关闭,这个时候豆子就可能在滚筒里头发生爆炸,发展下去,很有可能整个滚筒都会在高温下扭曲变形,滚筒是整个烘豆机最贵的部分,遇到停电起火那才叫损失严重。”
不过她也说,随着机器的迭代更新,以后这种起火的危险肯定也会越来越小。
池鹤很喜欢这样的相处,他就这么听着她说她喜欢的事,看她的眉眼挂上活泼的笑意,像是被阳光点亮过一样。
祝余也很愿意跟他说这些事,会跟他说她以前遇到了那些人,经历过什么事,然后顺便问他,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但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完全没有感染到关夏禾哪怕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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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度带来的疑似关家大哥回来寻亲的消息,在他们的生活里掀起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波澜。
主要是影响当事人关夏禾。
依照关夏禾的本心,是不在意对方是不是她亲哥,是不是真的关家人的,因为本来也不抱希望。
丢了二十多年,离开时才三四岁的人,能指望他自己找回来吗?再说了,找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关家已经没什么人了,要真是他哥,用祝余的话说就是:“要是能处得过来,多个亲戚也不是什么坏事。”
人终究是生活在集体中的生物,不管她和闻度、池鹤跟她多胜似亲人,和她哥还是不一样的。
等待对方登门的一整天,关夏禾神思不属,经常出神,做什么都慢半拍。
祝余不让其他人打扰她,有什么事自己就做了。
她跟池鹤说:“别看小禾总说不在乎,其实还是很在意的,可能……”
她顿了顿,想了一下才继续道:“可能是想起了她爸妈和爷爷奶奶,四个最亲的人都没了,如果来的真是她亲哥,也就是说,他辛辛苦苦找到了回家的路,却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了,池鹤哥,我说不太上来,但是……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
池鹤点点头,看着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难过,忍不住伸手过去,按住她的头顶揉了揉。
温声安慰道:“我知道,可是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和很多人错过的,别想了,让他们自己烦恼去。”
祝余嗯了声,目光仍旧有些担忧地向关夏禾看过去。
池鹤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拿出手机跟她一起看闻度微博上最近发的《桂花林里的小伙伴》的更新。
最近更新的内容,是小狸花猫接到红十字会的电话,希望他能救救一位患白血病的小朋友。
小狸花猫住进了医院,经过体检和注射动员剂,它达到了捐献造血干细胞的标准,给那位白血病的小朋友捐献了95ml的造血干细胞,是从9000ml的血液中分离出来的。
捐献完干细胞,小狸花猫捧着鲜花和荣誉证书,留下了一张神情骄傲的照片。
在整个故事里,闻度不仅要讲故事,还要在旁边注明造血干细胞捐献的每一个步骤,在微博的文案里,一是说明资料和数据的出处,二是告诉大家,现实世界里的小狸花猫本人,是真的去捐献干细胞了哟。
因此漫画的最后一格,是池鹤的荣誉证书。
“咦?闻度没把你名字p掉啊?”祝余有些惊讶地问道。
池鹤耸耸肩:“我自己也发了,再说,我跟他本来就是朋友,网友知道就知道了。”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呢,哼哼。
祝余哦了声:“难怪他还@你了。”
说完又好奇:“让我看看评论区呗,他的粉丝都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就没想到我们是朋友呗。”池鹤一面应,一面把手机递给她。
祝余接过他的手机翻看评论区,果然除了对“原来捐献造血干细胞是这个流程”的感慨之外,就是:
“?小猫咪的本体居然是Funny Toys的池鹤?”
“啊……小猫咪居然真是男的啊?!”
“一开始有种次元壁破了的感jio,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好朋友,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很正常,一个漫画一个潮玩,都是讲故事的人嘞~”
“所以小猫咪你们的《百变魔膳师》系列还有机会返场吗?孩子上次没买到[大哭]”
祝余一边看评论,一边憋不住偷偷地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池鹤有点无奈地看着她:“真的有这么好笑?”
祝余连连点头,笑道:“还有人问你,闻度的绘本能不能做成盲盒,说要是联名了他一定买,嗯……”
她低头看了眼这条评论,“有一千多个赞呢。”
池鹤站在门口,靠着门框往院子里看,闻言笑哼了声:“那就让他们准备好钱包吧,联名应该也快官宣了。”
祝余好奇地打听:“真是这部么,不是闻度别的绘本?”
“我喜欢这部。”池鹤扭头,笑眯眯地应道,“策划案是我提交的。”
祝余眨眨眼,问他为什么独独喜欢这一个故事。
池鹤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祝余先是一愣,旋即意识到什么,“你是说……”
话才说了开头,她立刻就摇头:“我不信。”
“不信就对了。”池鹤一阵闷笑,憋着笑夸她,“女孩子不能那么好骗,你做得很好。”
祝余:“……”这能算是夸奖吗???
要看她马上就要赏他大白眼了,池鹤连忙恢复正常,解释道:“其实之所以选择闻度的这一个作品来做联名ip,除了我喜欢这个故事,觉得它包含了我们四个人的共同回忆之外,还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我们确实需要一个联名作品来完成kpi,第二是当时我对这个故事最熟悉,我觉得这个故事的内核很好,我们从小到大会认识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来了又走,可是桂花林林里的铁三角一直在一起,他们见证了彼此所有最重要的事件和瞬间,它们闹过矛盾,但是只要一有事,它们就是彼此最好的依靠,你知道的,这种单纯的友情在现在这个社会是种稀缺品。”
它美得像一个梦,而他做玩具,也很愿意将这个梦延续。
这个理由听起来就正经多了,祝余信服地点点头,兴奋地说:“等上市以后我一定要去一整盒端回来。”
“有我在,你还需要自己去端?”池鹤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震惊表情,“你是不相信我,还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祝余微微愣了几秒,旋即弯腰趴在了吧台上,用胳膊捂住自己的脸偷偷地笑。
池鹤哭笑不得,觉得她也太难了,为了照顾明显在发呆走神的关夏禾的情绪,她连笑都不肯大声畅快地笑。
好笑过后又觉得有些心疼,太懂事太贴心的孩子总是招人心疼的,他忍不住伸手按了一下她的头顶。
然后低声飞快地说了一句:“你知道我最喜欢里面哪个小动物吗?是那只小狐狸。”
说完在祝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收回手,转身迅速地离开店里,往后院走去。
祝余的笑声戛然而止,笑脸也顿了顿,随即脸孔涨成一片通红。
小狐狸?那部漫画里小狐狸,不就是她吗?
这、这么说……她是不是可以认为……
她觉得脸上的温度在不断升高,心率也在迅速增快,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人真讨厌,说话也不再直白一点。
还有,他跑什么呀,这、这这这她连问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她趴在吧台上往院子里看,看见他的身影进了厨房,知道他肯定是去做饭了,便忍不住笑起来。
“小鱼姐,你怎么啦?”袁圆的脸忽然凑到她的眼前,好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你的脸好红。”
祝余顿时大囧,连忙直起腰拍拍脸,目光闪烁地开始胡编乱造:“没什么,就是……我趴太久了,血液倒流,有点充血,天、天也太热了……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
说着从吧台下面扯出一张洗脸巾来,湿了水,轻轻按在脸上。
袁圆犹犹豫豫地信了,可罗瀚和陈小乐可不信,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你懂吧我懂的”的迷之微笑。
池鹤去了厨房,没几分钟又出来,急匆匆往外走,只留下一句:“我回去收个快递。”
祝余还以为是工作文件之类必须立刻当面签收,不然可能会出岔子的重要物件,结果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他抱着个泡沫快递箱回来了,再次直接钻进厨房。
傍晚的时候,祝余就在餐桌上见到了三只特大的黑虎虾,每一只都有她的小臂那么长,果然是特大的虾。
一只蒜蓉粉丝蒸黑虎虾就单独占了一个盘子,还有两只是白灼的,透过剪开的虾背,可以看到里面金黄的虾膏。
关夏禾一脸茫然地问祝余:“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大的虾?”
祝余赶紧摇头,说不是自己买的,然后看向池鹤,试探着问:“池鹤哥,这个不会就是……你刚才拿回来的、快递吧?”
池鹤舀了一碗腊肠焖饭放她面前,然后示意关夏禾和袁圆自便,这才回答道:“是,乔栋有门路能买到品质好的,我就搭他顺风车也买了几斤,冰箱里还有两盒,一盒三只,都是这么大的,下顿再吃吧,吃完我再买。”
祝余听得眼皮直跳:“……这么大的虾,会很贵吧?”
原谅她没见过世面且贫穷,她在水产市场见到这么大的海鲜,一向都敬而远之的。
池鹤却张口就是吃完还买,这一刻,祝余终于再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贫富参差。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得知池鹤住她家小区对面的碧波新府大平层时。
池鹤笑笑,率先给她夹了一块用蒜蓉蒸的虾肉,解释道:“不算贵的,一只的重量都快一斤了,加上冷冻和运输成本,一盒三只三百多,又不是当饭吃,何况黑虎虾花青素含量高,营养价值好,你多吃点。”
营养价值高啊?祝余听了他最后一句,立刻就说:“那你多吃点,采干细胞的时候那个血液来回循环,流失了很多钙,你得多补补。”
关夏禾听着这俩人你为我好我为你好的你来我往,无语到想冷笑,就讨厌这种撒狗粮不自知的。
“你们都让开,不吃就让我来!”她大声喊了一句,手套都戴上了,伸手拿过一只白灼的大虾,三下五除二将虾壳扒了。
然后吩咐袁圆去厨房拿剪刀来,将偌大的虾肉剪成小块。
两只白灼黑虎虾都这么处理好以后,她看看祝余,再看看池鹤,哼哼:“你们真是烦死了!赶紧吃饭,不准再像刚才那样假客气!”
祝余&池鹤:“……”
好么,今天的关小禾是老大,谁也不能惹她。
兴许是美食能让人开怀,吃过爽脆弹嫩的特大黑虎虾,关夏禾摸摸吃撑的肚子,眉眼间的郁色总算散开不少。
她终于第一次跟池鹤和关夏禾说了自己琢磨一天的事:“我得承认,其实我是不想他回来的,不仅仅是我怕多一个人来管我,更重要的是……回来干嘛呢,不回来还能留着点希望。”
没了亲生爹妈爷爷奶奶难道是什么好事么。
“回来白赚一场伤心,何苦。”她说完叹口气。
祝余笑了一下,劝她:“这是你的想法,不是他的。或许人家只是想弄清楚自己的来处,才能更好的在别处落地生根,他不知道,心里就总记挂着,多少人寻祖归宗都是这么想的。”
“要真是他,你就当是了他一场心愿。”祝余拍拍她胳膊,笑道,“别想啦,你也不是当事人,让他自己决定呗。”
关夏禾点点头,打起精神不再想这件事。
月上中天的时候池鹤送祝余回去,回去的路上池鹤跟祝余感慨:“我们四个,好像都不是什么亲缘深厚的东……人。”
“东人是什么人?”祝余扭头冲他皱鼻子,“你是不是想说东西?你才不是东西,哼!”
池鹤顿时讪讪:“我说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说我们都一样。”
“所以我们才是好朋友啊。”祝余系好安全带,扭头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眉眼都变弯的那种。
素日里清丽柔和的眉眼,一瞬间便多了点娇憨和活泼,那是一种只有在她足够信任的人面前才会流露出来的些许稚气,说傻气也行,反正会在顷刻间点亮整个车厢。
她说到底还是有人护着的,哪怕吃过许多苦,也还是很好地长大了。
池鹤看着她,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慢慢被压塌下去,他感觉自己的肩背上忽然又多了几分重担。
“是啊,这是缘分。”他笑着应了句,启动车子。
送祝余回到小区门口,池鹤扭头冲后座的公主喊了声:“跟姐姐说再见。”
公主都快睡着了,听到他的声音就哼唧一下,勉强算是听他的话跟祝余道别了。
祝余眨眨眼,明知故问:“怎么是叫姐姐,池鹤哥你故意给自己长辈分哦?”
池鹤一本正经地解释:“年龄对于女士来讲是个禁忌,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被叫姐姐,而不是被叫阿姨。”
祝余轻哼一声,推门下车,关车门的一瞬间,她扭头对池鹤说了句:“晚安好梦,池鹤哥。”
池鹤看着她脸上的笑,嘴角也止不住上翘,点点头:“你也是。”
第39章 (三合一)
第二天是闻度和冯老师帮关夏禾和那边约好见面的日子。
早上池鹤去接祝余上班, 见她穿了一件很漂亮的白色小香风真丝衬衫,衣襟和袖口都有重工镂空刺绣花纹,看上去相当精致。
搭配着一件长度到小腿的水洗牛仔蓝的包臀裙, 裙摆在后面开了一道短短的叉,脚上穿着一双裸色的平底鞋,走起路来轻盈雀跃,连卷曲的发丝都随风微动。
这样的装束的确更加凸显她温柔的气质,池鹤把手搭在车窗上, 笑眯眯地看她走近。
走到近前, 祝余小小地蹦了一下,这就到了车门边。
她弯腰笑嘻嘻地朝里面的人打招呼:“早上好呀池鹤哥。”
“大小姐, 您可出来了,等你可真不容易。”池鹤调侃她,顺手打开车门的锁。
祝余却把他的玩笑话当了真, 坐进车里之后, 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真的等了很久啊?要不然下次还是别……”
“逗你的, 这你也信。”池鹤失笑地打断她没说完的话, “我才来了不到十分钟,不信你自己看行车记录仪。”
祝余闻言啧了声,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嘟囔:“又逗我,你可太坏了。”
池鹤笑了声, 也没把车窗升起来, 早晨的气温没那么高,车里开不开空调都可以。
公主把半个脑袋贴在窗边,好奇地看着外面, 灌进来的风将它的狗毛吹得乱糟糟的。
也吹动了祝余身上浅淡的香水味。
是那种很克制很温柔的白花香,很适合夏天, 会让池鹤想起还在状元巷的小少年的时光,傍晚放学后他们一起回家,微热的风迎面扑过来,卷过自行车的车轮和校服衫裤,一路随着他们跑进巷子里。
四处炊烟涌动,比他们更小的孩子成群结队地放学,到处乱跑,尖叫和小声让飘荡的晚霞都为之停留。
巷子里某户人家种植的夜来香和茉莉花,伴随着年少的回忆,越过了岁月的长河,又一次来到他的面前。
“今天用香水了?”他忍不住出声问道,平时极少能从她身上嗅到咖啡香之外的味道。
偶尔几次,据她说是因为起床后心情很好,才用了一点。
祝余嗯嗯地点了两下头,“圣诞节的时候小禾送我的礼物哦,平时都没怎么用,今天用一下。”
池鹤眉头一挑,故意拿话堵她:“这么说来,今天是特地打扮得这么好看的咯?”
祝余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啊?”
但池鹤觉得她是故意在装傻,哼了声:“什么日子啊这是,值得你这么隆重对待,我怎么没这种待遇?说起来我们也是分开了十年还是十一年才又见面的吧?哎哟,我也知道我不值钱了……”
祝余:“……”啊这……
祝余先是听得一头雾水,随后被他话里话外满满的酸气扑了满脸,疑惑不解瞬间化作哭笑不得。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是那个[笑哭]的表情的真人版。
好不容易等他把话说完了,她才憋出来一路:“……你别学人家阴阳怪气,这不好。”
池鹤眉头一挑,嘴唇一动,看样子又要继续输出,祝余连忙抓了一把他的胳膊,语气急切:“别、别说了……可以了,可以了……下次、以后我也这么隆重对你,可以了吧?”
“……真的?”池鹤到了嘴边的吐槽换了套说辞,“这多不好啊,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讲这些虚头巴脑的,还是做自己比较好。”
祝余忍着笑,点点头:“对啊,在自己人面前,就应该做自己啊,今天是特殊情况嘛,有客人来,我要给小禾撑场面的。”
池鹤啧了声:“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回去换套正装?我能撑场面的手工西服还是有几套的。”
祝余闻言目光一闪,实话说,确实有点心动。
可是他今天穿着白色的T恤衫,蓝色的牛仔裤和牛仔外套,看上去清爽年轻,朝气蓬勃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也觉得很好。
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和她一起坐在大书架前看小说的的少年。
于是她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吧,你这样去也很能撑场面啦。”
语气格外认真,听得出来这话说得非常真心,池鹤嘴角一翘,高兴了。
“多谢夸奖。”
倒是一点都看不出刚才酸里酸气的模样,祝余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谁说只有女孩子才会拈酸吃醋七情上面,翻脸快过翻书的,看看她池鹤哥,技术比她熟练多了好吧。
但她同时又多少有些好奇:“池鹤哥,你什么情况下会穿西装,上班?”
“公司年会,或者有正装要求的会议,或者宴会和活动场合,当然,心血来潮也穿穿。”池鹤解释着,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想看我穿啊?”
祝余被点破了心思,有点不好意思,往车门那边靠了靠,欲盖弥彰地辩解:“少见嘛,有点好奇。”
确实是少见,从重逢至今,池鹤的装束打扮总是偏于休闲,印象里也就见过一次他穿西服的样子,当时她还觉得他看起来好精英。
池鹤失笑:“那就等哪天我要穿了,一定给你看看。”
祝余腼腆地笑笑,居然没有拒绝。
到了店里,祝余和平时一样做着开店前的准备,池鹤将院子和店面之间的门打开,让公主进去和发财玩。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回头问道:“你说我要不要给它俩做个自动饮水机?”
“它有自动饮水机啊。”祝余有点无奈,“可是它还是不太喜欢喝水,有时候要我们摁着喂。”
猫不爱喝水真的是让人发愁,祝余经常能从养猫这件事上,找到和别人养孩子一样的苦恼,并且通过这些苦恼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养孩子。
太烦了,真的,她怕养不活。
池鹤道:“我给它做一个简易版的,用鱼缸的那种小水泵和食品塑料桶做,就当是能流水的玩具,看看它们爱不爱喝?”
“你闲着,想做就做呗。”祝余慢悠悠地应道。
恰好关夏禾下来了,她忙问:“小禾,今天他们过来,我们要不要做些准备啊?比如准备点甜品或者水果之类的?”
“不用这么麻烦,店里什么都有,吃的喝的想吃什么点什么好了。”关夏禾摇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没必要,按照接待普通客人那样来就好。”
说句不大好听的,这都还不确定是不是她亲哥呢,搞这么隆重干嘛。
现在就这么隆重,那以后呢,用接待外宾的规格?
不过好在祝余也就是那么一问,既然关夏禾觉得不用,她也就不坚持了。
转而问道:“早餐吃什么啊?”
关夏禾努着嘴想了想:“我去厨房看看吧,有什么吃什么好了。”
一天中最早的一批外卖单子做完被取走之后,祝余吃上了关夏禾做的早饭。
由一个煎的荷包蛋、一块鸡胸肉、一小块煎三文鱼、一个切片的牛油果,和几片腌酸黄瓜组成的摆盘很好看的早餐拼盘。
黑胡椒香料盐撒在表面,增添了少于风味。
祝余哇了声:“吃得这么有营养啊?”
关夏禾啧了声:“要不是没有云吞和饺子了,我才不吃这个,牛油果就应该做成牛油果奶昔。”
就这么点东西,池鹤几口就吃完了,然后说要出门买东西,让祝余列个清单给他。
祝余秒懂,在柜台上随便拿过一张卡片纸,写下一连串诸如“速冻三鲜水饺×3”“速冻鲜榨云吞×3”“牛腱子2斤”之类的东西,然后双手递给池鹤。
语气多了几分殷勤:“谢谢池鹤哥,池鹤哥辛苦了。”
池鹤:“……”
池鹤原本出门是想去买给发财和公主做饮水机玩具的东西,这条街上就有卖五金日杂的小店,最后为了帮祝余大采购,要去到两条街开外的生鲜超市。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回来,东西却没买齐,“你要的榴莲,那个超市的我看了不太行就没拿,你做什么用的,着不着急,着急的话待会儿我去别的水果店看看。”
祝余一听要这么麻烦,忙摇头说算了,“本来是想做榴莲酥,既然没有合适的榴莲,那就做别的吧,蛋挞也行。”
“待会儿我问问吧,看我们小区的水果店里有没有好的,我订一个。”池鹤应道,又问她,“明天再做成不成?”
成,怎么不成。
祝余还觉得太麻烦了,问他:“方便么,不会太麻烦吧?”
说着递过去一杯冰镇过的水牛奶。
池鹤喝了口奶,有点好奇:“你是觉得麻烦我,还是觉得麻烦水果店?”
祝余呃了一下:“……都有?”
“水果店做生意的,他们卖得不便宜,我甚至觉得他们的服务还可以再好一点。”池鹤摇摇头,佯做不高兴地看着她,“至于我,你不麻烦我,还想去麻烦谁?”
祝余抿着嘴唇,点点头:“……说是也是。”
应完顿了顿,忽然又说了一句:“我还不太习惯,不过以后会习惯的。”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池鹤听了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要是普通朋友呢,她是不好意思麻烦他的,哪怕是闻度和关夏禾这样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她也是不愿意麻烦他们帮自己做太多的。
可是她愿意花时间去让自己习惯来麻烦他。
池鹤忍不住笑起来,心想,等她习惯麻烦他之后,就该是使唤他了吧?
午后的咖啡店安静而悠闲,空气里飘荡着轻柔至极的轻音乐,慵懒休闲,甚至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
池鹤在院子里的屋檐下摆弄他买回来的塑料管和塑料桶,用美工刀和剪子在桶盖上钻好几个下水的圆孔,再在圆孔对面开一个孔安装上一个假装是水龙头的软管接头,然后裁好合适长度的水管,把它和鱼缸小水泵和滤芯都安装进桶里,恰好旁边墙上就有一个插座,一通电,水就被吸了上来。
发财和公主围着这个新的自动饮水机看个不停,池鹤现在一旁洋洋得意,不停地给它们拍照。
客人就是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的。
“叮铃铃——”
门口的风铃轻轻响起,惊动了在吧台里的人。
祝余在翻一本新的和咖啡有关的书籍,闻声抬头,见到闻度和冯老师正陪着一对青年夫妻推门而入。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关夏禾。
只见她的脸上闪过明显的错愕,随即出现一丝激动和紧张。
祝余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提醒她不要失态。
关夏禾回过神,扭头跟她说:“小鱼,他真的……好像我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出现了轻微的哽咽。
祝余一愣,也目光错愕地去看进来的那个年轻男人,剪裁得体的铁灰色西服,酒红色的领带和他太太的裙子同色,他的神情淡定,和关夏禾一瞬间出现的恍惚形成鲜明对比。
他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店里,目光落到祝余和关夏禾的身上,露出强烈的疑惑来,很明显,他不知道她们俩到底谁才是他要找的人。
冯老师见状笑道:“小禾,快过来,宋先生有些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关夏禾没吭声,祝余连忙用手肘碰了她一下。
她回过神来,点头嗯了声,抿着嘴角从吧台里绕出去。
祝余看她走到一行人面前,冲冯老师问了声好,闻度不想参与这件事,就问祝余:“池鹤哥在不在?”
祝余抬抬下巴,“在院子里给发财和公主做玩具呢。”
“我去找他。”闻度笑着说了句,趁机退出了这件事,让冯老师去做中间人。
祝余和他对视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点点头。
在这件事上,他们三个的态度是一样的,坚决不掺和他们之间的对话,并且都是站在关夏禾这头,如果找来的不是关夏禾亲哥,那就是虚惊一场,如果是,认或不认、怎么相处,他们都随着关夏禾的意愿来。
所以池鹤也好,闻度也好,都选择了避开。
祝余也想避开不听这事,可谁叫她是咖啡师,而且关夏禾不知道怎么想的,把他们带到了手冲台正对着的那张桌子。
好么,这下池鹤是真不用回来了,他最喜欢这个位置,祝余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这边已经开始寒暄:“关小姐你好,我叫宋致,致敬的致,这是我的太太宋云今。”
关夏禾请他们坐下,“宋先生,宋太太,幸会。”
接着关夏禾又问他们想要喝点什么,她一转身,祝余就赶紧把菜单递过去。
宋致和他太太一人要了杯日晒瑰夏,一人要了杯水洗耶加雪菲,至于冯老师,他喝不惯咖啡,关夏禾就让祝余给他倒了杯茉莉花茶。
陪同宋氏夫妇一同前来的,还有另一位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男子,祝余估摸他就是两度前来打听关家人的那位秘书。
在他的老板落座后,这位秘书就识趣地坐到另一张桌子去了,顺带点了一杯荔枝兰的手冲。
接下来,祝余一边利利索索地准备他们要的咖啡,一边支起了耳朵,听听他们都聊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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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场谈话由冯老师这位长辈兼中间人开场。
他对关夏禾介绍道:“小禾,宋先生和宋太太是从榆城千里迢迢赶过来寻亲的,多方打听后找到了状元巷这边,觉得你很符合他们要找的人,你又恰好有一个走丢的哥哥,所以我带他们过来见见你。”
“如果你们恰好就是彼此的亲人,那就皆大欢喜,再好不过了,你说是吧?”
说完,冯老师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从里面倒出几张照片来,推给关夏禾看。
还说:“原本我都不知道这件事,那天你刘阿姨回来说,有个人来找人,拿来的照片跟关家的小禾长得很像,我还不信,结果一看照片,哎……你看看,是不是一样?”
关夏禾把照片接过来看了眼,眉头一皱:“……我小时候真长这样?”
她拿着照片转身递给祝余,“快看看,我真长这样啊?”
祝余接过照片,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低着头看,再把照片举起来看,眉头皱得紧紧的。
半晌她说:“不完全像,但是……”
她伸手捂住照片里小孩子的眼睛和发型,让关夏禾看下半张脸,肯定地道:“嘴巴和鼻子跟你一模一样。”
说着又盯着她看了一眼,“甚至跟你现在都还有一眯眯像。”
这是因为长大了,容貌长开的缘故。
关夏禾顿时震惊,冯老师趁机道:“看,我就说是像吧?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可能记错,可是小鱼不会记错的,你们可是从小到大都形影不离。”
关夏禾迟迟没回过神来,宋致也好奇地打量着她,像是试图从她侧脸中看出点什么来。
反倒是那位宋太太反应得很快,点头笑道:“我觉得要是现在把你们俩的眼睛蒙起来,光看嘴巴和鼻子,也是有六七分像的。”
她看向祝余,因为不知道她的姓名,只好略过称呼,求证道:“你觉得呢?”
祝余举起照片,挡了挡疑似兄妹俩的脸,片刻后点点头,认同了宋太太的说法。
关夏禾这时回过神来,目光微微闪烁,轻声道:“我刚才就说……”
祝余听见这半句话,立刻想到他们一行人刚进来时,关夏禾的失态恍惚,和她那句“长得一模一样”。
宋致和他太太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关夏禾。
关夏禾扯扯嘴角,笑了笑:“冯老师,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宋先生,他长得……跟我爸爸一模一样?”
宋致夫妻俩的神情在一瞬间不约而同地变得震惊,他们看向冯老师,下意识地追问:“这是真的吗,冯老师?”
冯老师叹口气,面色沉痛地点点头。
“对,我没有说,我觉得……跟你家里人有关的事,还是等你们确认了彼此的身份之后,再由你亲自告诉他们,会更好一点。”
关夏禾闻言道了声谢,说:“确实是这样,如果不能确定关系,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这毕竟是关家的家事,说给外人听就很没必要。
宋致夫妻俩的脸色也恢复正常,只是他们的表情里似乎还有点难过,祝余猜测他们应该是打听到关家的大体情况了的。
冯老师这时道:“既然你们已经说上话了,我这个中间人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你们慢慢聊吧,我先……”
“冯老师难得来一趟,留下吃顿饭吧?”祝余这时开口留人道。
冯老师说不用了,家里煮了他的饭,祝余才不信,“下午三点多,刘阿姨怎么可能这么早煮饭,你别骗我们。”
说着她冲院子里喊了声:“池鹤哥,你快过来一下!”
池鹤应声而来,脚边一左一右地跟着发财和公主,小家伙玩了水,身上的毛都有点湿漉漉的。
一进门,池鹤就感觉到有两道目光在打量他,他敏感得很,立刻回头看过去。
见到是宋先生和宋太太正看着自己,宋先生的目光里还隐含着几分挑剔,他眉头一挑,不慌不忙地冲他们笑笑,点头致意。
然后回头问祝余:“叫我来做什么?”
“我们留冯老师一起吃晚饭好不好?”祝余笑着问他。
池鹤冲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要我做饭是吧?”
“我做就来不及了呀,打烊都要天黑了。”祝余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池鹤哼笑一声,伸手拍拍她头顶。
接着去拉冯老师,笑道:“您别客气,虽然我没机会上过您的课,可您是小鱼他们的老师,也就是我的老师,现在学生都大了,能自食其力了,孝敬孝敬您也是应该的,千万别推辞。”
又说:“我亲自下厨,您尝尝我手艺,都是家常菜,不费几个钱,您也别嫌弃,等吃完饭,刚好让闻度送您回去,顺路么,还省得您这大热天地去挤公交地铁,打车又太贵,是吧?”
冯老师说实话跟池鹤也不是很熟,至少没有跟闻度他们几个那么熟,但却不得不承认,池鹤这人确实很会说话办事,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再想想这家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很好,看样子生意也不错的店面,和闻度送给他家孙子的绘本,一时间既欣慰又感慨。
欣慰于孩子们都已经长大能独当一面了,再不是以前需要他苦口婆心教导的小朋友,又感慨于岁月匆匆不饶人,催着青丝变白发。
闻度搬了桌子出来,师生三人在院子里闲聊,祝余让袁圆跑了一趟,送了果茶和甜品过去。
这边关夏禾和宋致夫妇俩已经开始对他们各自掌握的信息。
关夏禾说:“我以前听爷爷奶奶说,我哥是四岁的时候被人带走的,那天是幼儿园放学,路过小公园的时候,我哥闹着要去看飞机,奶奶就和平时一样,让他自己钻到飞机的肚子里去玩。”
小公园里当时那架飞机模型,是一架被淘汰的小型客机,市政部门买了来放在小公园里当景点,尽管外面有栏杆围着,但还是有很多小孩会钻进里面去玩,大人也都不当一回事。
偏偏那天就出了事,和关夏禾哥哥一起钻进去玩的,还有另外陌生的两个孩子,时间到了之后关奶奶想带他回家,结果怎么喊也没见人出来,拜托了路过的大孩子钻进去一看,三个孩子都不见了。
关奶奶急得到处找,可是翻遍整个公园也没找到人,关夏禾的爸妈下班回家被邻居告知这一噩耗,也急忙去找,可是最后也没找到。
“奶奶说,他们当天就报了警,但是很奇怪,警察说只接到了这一起失踪报案,奶奶他们天天去问,始终没有听说再有哪个小孩在小公园失踪,警察说有可能那两个陌生的小孩,是人贩子下的饵,他们的目标就是我哥。”
关夏禾回忆着以前爷爷奶奶跟她说的事,“那个时候我爸妈在天华高中当老师,私立中学开的工资也高,为了找我哥简直散尽家财,能找的关系也都找了,甚至找了他们领导帮忙,可惜当年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在打拐这件事上我们都有心无力。”
后来关夏禾的父母心灰意冷,一是想多做好事看老天爷能不能大发慈悲把孩子的消息送回来,二是为了离开容城疗伤,同时看看在外地有没有机会,于是他们一起去支教。
“特地选的贫困地区,认为男孩儿嘛,被卖去穷地方传宗接代的机会挺大的,支教几年就换一个地方,足够打听消息了,结果……”
她摇头苦笑,结果这两口子计划得很好,却赶不上变化,去支教一年多以后,一场突发的泥石流,把出村采购日用品的他们性命夺走,同时遇难的还有那辆客车上的几十人。
“他们走了之后,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又还要抚养我,就更加力不从心了,找人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反正也没希望。”
她说完后问宋致:“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去到榆城的啊?榆城和容城相隔几千公里,一南一北,你怎么去到那么远的?”
宋致眼圈微红,满脸抱歉地摇头:“……我不记得了,我最早的记忆,就是我在福利院里的,照顾我的老师说,我是被人扔在福利院门口的,发着四十度的高烧,一直抽搐,等他们把我送去医院抢救回来之后,发现我既不会说话,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后来没多久,有一对夫妇到福利院来领养孩子,他们原本有个孩子,比我还大差不多一岁,但是一岁不到就被人偷了,也没找回来,所以想收养一个小孩。”
关夏禾点点头:“他们挑中了你。”
“对,他们挑中了我,但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哑巴。”宋致笑了一下,“他们把我带回家,待我如亲生,知道我是因为应激导致的失语,他们很耐心地教我说话,教我适应新生活,我是在家完成幼儿园阶段学习的,然后直接去了他们工作的工大的附属小学,一路附小附中读上去,大学就在工大读的。”
关夏禾歪着头听完,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去到的福利院,知道吗?”
“冬天,11月13号,因为福利院不知道我的准确生日,所以登记的就是这个日子。”
宋致说着,还把身份证拿出来给她看,确实是这个日子。
关夏禾问:“你不是发高烧忘记过去的事了么,出生年份怎么定的?”
“去医院,发育门诊的医生给检查的骨龄,在那个范围之内定的。”宋致回答道。
关夏禾点点头,回头问祝余:“小鱼,我哥走丢是十月份还是九月份?”
“九月底嘛,关奶奶说那个时候还有几天就国庆了,而且中秋节也过了。”祝余听到她问自己,连忙回答道。
一个月多点,确实也够人贩子带着孩子躲躲藏藏从南去到北了,时间勉强可以对上。
祝余既然开口说话了,就忍不住抓紧机会问道:“宋先生,冒昧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要来容城找人的?”
宋致闻声看向她,温声解释道:“我养父母一直坚持找他们的孩子,他们有一位学生,最近两年在容城这边做生意,年后在一位姓盛的合作伙伴那里见到一个人,跟我养母长得很像,就告诉了我们,所以我们就开始在容城找人。”
“我们的人在容城跟那位姓盛的先生碰上,借他的势力查到了一点东西,当年的人贩子是从榆城将今今的哥哥偷来,卖给到容城下属乡镇一个村里,那家人买了他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将他弃养了,带到市区故意遗弃,他到福利院的时候才三岁,说不清楚是谁将他扔在那里的,警方就将他送去福利院。”
关夏禾听到这里脑海里灵光一闪:“那伙人同时在容城拐走了小孩,带到榆城去卖,干的是北货南运、南货北卖的生意?”
宋致:“……”不是,我妹说话这么话糙理不糙的吗???
突如其来的冷幽默让宋致和宋云今夫妻俩沉默,只有祝余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
笑了以后又觉得不该笑,连忙咬住嘴唇扭过头去,装作在忙。
关夏禾回头看了她一眼,啧了一下,语气揶揄。
宋致回过神来,无奈地笑笑,点头应是:“因为我的事,我们的人还特地问过他们,在容城都带走过哪些孩子,有一个人说,他小的时候和另一个人在容城骗走过一个孩子,是在一个有飞机的公园。”
他顿了顿,补充解释道:“这伙人被找到的时候已经解散了,当年的几个主要骨干都接连出意外死了,他们说是报应,所以剩下的人都离开了这行,告诉我们这个事的人,是其中一个已死骨干的儿子,他们做这事的时候会把自己的孩子带上,用自己的孩子做饵,以和目标孩子一起玩耍的方式,让孩子和家长放松警惕,然后逐渐远离家长视线,再把孩子抱走。”
这就跟关夏禾的记忆对上了,她爷爷奶奶就是这么说的,觉得那两个陌生小孩是人贩子下的饵。
祝余听得目瞪口呆:“……这还是人吗?自己做这种断子绝孙的事,还把孩子带上,这可真是……老天爷不让他断子绝孙,他自己就自动断子绝孙是吧?”
宋致:“……”我妹的小姐妹是不是说话也很话糙理不糙的样子?
基本信息都对上以后,又有他这张和关夏禾父亲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佐证,关夏禾和祝余已经基本相信宋致就是关家走丢的那个孩子。
但是,“什么时候去做亲子鉴定?我觉得还是要相信科学,宋先生觉得呢?”
关夏禾客客气气地问着,但神情已经比一开始缓和许多,至少已经没有那种紧绷的警惕了。
宋致松了口气,笑道:“宜早不宜迟,我觉得明天就很好,小……关小姐觉得呢?”
关夏禾答应了,回头叫了声:“小鱼……”
“知道知道,你去忙你的正事,店里明天就交给我好了。”祝余都不用她把话说完,立刻便答应下来。
又笑着对宋致夫妻俩道:“远道而来,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也算是缘分,不如两位留下来晚上一起吃顿饭?”
宋致明显意动,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关夏禾。
关夏禾眼睫一颤,也笑着发出邀请:“留下来吧,正好冯老师也在,难得相聚,人多热闹。”
宋致这才看向祝余,笑着道谢:“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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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池鹤做的,多了几个人吃饭,就要多做几个菜,他从下午五点不到就开始进厨房。
在有闻度和宋致的秘书帮忙的情况下,也忙到了天黑。
祝余和关夏禾比平时提前了一点打烊,宋致原本要帮忙收拾东西,她们俩是既不敢,也不好意思让他们两口子帮忙。
家里用着保姆的先生太太,哪能做得习惯这些事,心是好的,就怕最后帮倒忙。
祝余看一眼宋云今肉粉色的美甲,笑道:“这么好看的指甲要是坏了多可惜,也没多少事要做,还是我们来吧。”
宋云今只好笑笑,靠在吧台边看他们忙碌,好奇地问这问那。
她问祝余:“小鱼,你和小禾是怎么想到要开咖啡店的?”
比起宋致,同为女性的宋云今明显要更容易和祝余还有关夏禾拉近关系,这才没过几个小时呢,就已经亲昵地叫她们名字了。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人和人之间都是讲究眼缘的,她觉得她们好相处,那就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都可以做朋友嘛,做不成姑嫂,还不兴做姐妹么。
祝余和关夏禾一听,觉得也对,于是就这样了。
祝余笑着应道:“因为我比赛拿了奖啊,花了上百万去参加比赛,奖杯拿到了,兜也彻底掏空了,不把奖杯变现,我就要喝西北风啦。”
宋云今早就看到展示架上摆着的奖杯了,也很好奇这个比赛是怎么回事,于是又追着祝余问了许多。
了解完还说:“以后上课,我就可以跟我学生吹牛……啊不是,是拓展课外知识,跟他们聊聊我那个拿世界咖啡师大赛季军的朋友~”
祝余嘴角一抽,刚来的时候看她端庄文静,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性格。
果然人和人能互相吸引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忍着笑问宋云今:“你也是老师么,教大学?”
“高中英语。”宋云今笑道,“下个学年带高二,我就祈祷领导千万别让我去带高三,毕业班的科任老师真不是人干的。”
祝余好奇道:“能自己选择教哪个年级吗?”
宋云今一噎,一旁一边看热闹一边和关夏禾闲话的宋致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可能选,早晚要经历带毕业班的苦难,毕业班科任老师,毕业班班主任,迟早的事。”
宋云今:“……”
祝余和关夏禾立刻同时一脸肃然起敬的表情看着她:“不容易,不容易。”
“我听说带毕业班可辛苦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夏天还好说,冬天怎么办。”
“幸好我们是开店的,早上不用那么早起床,要是天气太不好就可以歇着了。”
“没错,主要是天气太坏也没客人来呀。”
宋云今:“……”
宋致简直笑死,难怪这俩能成姐妹,还能一起合伙做生意,因为脑回路一样一样的,三观过分同步。
大概是祝余和关夏禾挺有意思,让他也很认同妻子的说法,哪怕最后结果是他和关夏禾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愿意跟她们做朋友。
他是个生意人,天然就信奉多个朋友多条路那一套理论。
器具消毒结束,罗瀚和陈小乐他们陆续下班,咖啡店正式结束一天的营业。
池鹤派闻度来喊人吃饭,顺便问祝余:“池鹤哥问,还有没有剩的蛋糕可以做餐后甜品?”
“没有剩的,但我让蕾姐做了几个慕斯蛋糕。”祝余转身去烘焙房找了一圈,端出来一个长方形的蛋糕盒。
几个人说笑着进了后院,发财和公主原本想过来扑祝余和关夏禾,结果见到陌生人,抬起的腿在半空一僵,随后一起转身往别处跑了。
宋云今被两个小家伙逗乐,问祝余:“它们是认生吗?”
“不认生。”祝余摇摇头,笑着应道,“就是见到不认识的人,本能要躲,过一会儿知道你们没恶意,它们就自己凑过来了。”
“公主……呃、就是那只小博美,它是池鹤哥养的狗狗,它是有点胆小的,但有发财带着它,问题不大。”祝余一边解释,一边将拿回来的蛋糕递给池鹤。
顺便问他:“公主和发财吃晚饭了么?”
池鹤催她去洗手,应道:“吃了,给它们煮了鸡蛋和鸡胸肉,闻度守着吃完的。”
祝余闻言一愣,“闻度守着它们干什么?想抢食啊?”
“你才抢食。”闻度就站在她身后,闻言抬手弹了一下她后脑勺,发出轻轻嘣的一声。
祝余还没反应过来,池鹤就已经用力清嗓子了:“咳咳,咳咳。”
闻度一凛,立刻老实道歉:“池鹤哥,我错了。”
祝余:“???”大兄弟你敲的是我的头!!!
人多,吃饭用的是大圆桌,刚好在院子里摆成一桌,暗蓝色的天空有晚归的鸟雀低飞而过,星河皓月逐渐铺撒。
闻度和宋致的秘书张罗着替大家倒饮料,用了祝余之前做的百香果蜜和乌龙茶,做成的百香果乌龙冰凉酸甜,很适合夏天的夜晚。
池鹤整整做了九菜一汤,得亏上午祝余让他买了那么多东西,他做饭的时候就怀疑,这人是不是知道晚上会留客吃饭。
一桌菜有鱼有肉,有荤有素,有清蒸有小炒,就是特大黑虎虾没舍得用完,还剩了一盒给祝余以后开小灶。
餐桌正中摆着一盆腊肠焖饭,前天池鹤才刚焖过,今天的略有不同,还放了青豆和玉米粒,看上去色彩缤纷许多。
宋致看着这一桌菜,忍不住问:“池先生在哪儿高就?”
祝余和关夏禾还有闻度顿时就喷笑出声,连池鹤本人都忍俊不禁。
“在一家潮流玩具公司做设计,做饭只是……生活所迫,自己总是要吃的。”他笑着解释道。
宋致略微有些尴尬,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没想到池先生厨艺这么好,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爱点外卖。”
冯老师笑道:“你自己也是年轻人,风华正茂,这话该让我来说。”
可是仔细一问各人年龄,就发现宋致还真是这群人里最大的,就连池鹤也要比他小一岁。
这么一算的话,好像这话他说也挺合适?
有了饭前这个小插曲,大家之间的距离瞬间便拉进许多,饭桌上也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更不会有人劝酒,自落座便开始热闹。
关夏禾一边啃着蒜香鸡翅,一边问宋云今:“你不也是来找哥哥的么,找得怎么样了?”
“他工作忙,要值班还要手术,我们约好周日再见面。”宋云今喝着鱼丸汤,斯斯文文地解释道。
祝余咦了声:“你哥哥也是医生吗,在哪个医院上班啊?”
因为刚陪池鹤住过院,又见过闻度的同学徐相悦,祝余现在对医生这个职业相当敏感,而且好感度不低。
宋云今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像是没想起来,半晌扭头去看宋致:“……哥?”
“容城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宋致立刻回答道。
大家瞬间都沉默:“……”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宋致和宋云今好奇地看着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啦?
冯老师和袁圆正吃着菜,低声聊着她的大学,发现大家忽然都安静了下来,就好奇地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而宋致的那位秘书小哥,则低头认真吃饭,一脸的心无旁骛,不知道的以为他在吃米其林大厨的出品。
半晌,祝余讷讷地对闻度说:“跟你同学一个单位耶……”
闻度安静地点点头。
关夏禾回过神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宋、先生,我好像忘了问,你和太太是……居然同姓啊,宋在你们榆城是很常见的姓氏吗?”
她目光微微闪烁,一看就知道言不由衷。
宋致看向她,目光与语气皆温和:“我没有说吗?我的养父母就是今今的爸爸妈妈,他们领养了我之后的第二年,就生了今今。”
除了宋致的秘书一脸淡定,其他几个人全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俩。
关夏禾不可置信似的确认道:“就是……你们俩从小就一个户口本?”
娶了自己妹妹什么的,这不是犯法的么?不是乱那什么吗?!
祝余震惊极了,这什么骨科文cp照进现实啊!原来小说真的源于生活啊!!!
“对啊对啊。”她端起了碗,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俩,“你们在一起,父母都同意吗?”
池鹤看她一眼,把一筷子小炒黄牛肉夹她碗里,也好奇地听起八卦来。
“我大学的时候就把户口迁出去了,后来……”宋致解释,“爸妈和我解除了收养关系,所以我们也不是一直都在一个户口本的。”
“哇!”祝余忍不住惊呼,八卦地问,“所以你们是一开始父母就同意的咯?”
宋致和宋云今对上几双八卦兮兮的眼睛,都嘴角一抽。
这事怎么说呢?宋云今出生的时候,宋教授夫妻俩觉得是宋致这孩子把妹妹带来的,对他愈发好,小孩总是很敏感的,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对自己真心的好,因此养父母对他越好,他就对妹妹越好。
等到他们都进入青春期,情窦初开,青春慕艾,又明确知道彼此不是亲兄妹的情况下,这份感情就开始变质了。
“你们谁追的谁啊?这个过程是不是拉扯了很久?”祝余有点迫不及待地追问,把看过的网络小说情节套上去,“就是那种……我居然喜欢我妹妹or哥哥,这是不道德的,可是喜欢是忍不住的,我要不要放弃……这样?”
关夏禾和闻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附和道:“内心充满了背德的挣扎和羞耻,但是又忍不住向对方靠近,形容得对吗?”
宋致&宋云今:“……”
这都什么资深网络文学爱好者发言啊?
虽然但是……明明是被他们说出来更让人觉得羞耻啊!!!
俩人的表情都很复杂,宋致的秘书大胆分析了一下自家老板的微表情,感觉既有无语,又有羞耻和窘迫。
嗯,他已经忍不住替老板和老板娘抠好一大座城堡了:)
冯老师这时才从疑惑中明白过来,这几个小年轻都瞬间沉默到底是因为什么。
可正是因为知道了原因,他也忍不住陷入沉默之中,现在的年轻人啊,他是真的搞不懂了。
而袁圆呢,装着一脸单纯,实则内心在哇哇乱叫,这个情节我看过!接下来男女主角就要大虐三百章了!
“……其实也没有这么复杂。”宋致清清嗓子,看一眼低头掩饰尴尬的妻子,辩解道,“外人是多少有一点闲话,可我们爸妈很开明,当然,这也是因为我们也没有、嗯……犯错的缘故。”
他看了眼袁圆,大家立刻秒懂。
关夏禾好奇地问:“你们是……主动投案,还是被抓现场?”
宋致一噎:“……主动投案。”
祝余哇了声:“是不是就是因为你们是主动说的,所以父母觉得你们很信任他们,他们同意你们在一起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宋致顿时失笑:“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大学毕业几年,创业也成功了,有了足够的经济基础,父母确定今今跟着我不会吃苦了。”
父母和孩子之间的相互信任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父母看到了他们在一起以后他们的生活不会变遭。
婚姻的本质就是一场合作,暂时将这么多年的亲情放到一边,父母最看重的,到底还是这个,况且两个孩子也有了感情,与其拆散,不如索性成全。
至于闲言碎语,说他们养的不是儿子,而是童养婿,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完全合法嘛。
祝余他们兴致勃勃地聊这件事,甚至说到了小说上去,哪本哪本的男女主角就是养兄妹养姐弟关系。
池鹤一声不吭,静静地吃饭,默默在心里积累写作素材。
兴许是聊得太高兴,这顿饭直接就吃到了晚上九点多,吃过饭,大家又一起吃甜品。
甜品是白色的桃子形状的慕斯蛋糕,外壳其实是白巧克力做的,一勺挖下去可以听到清脆的破裂声,里面是芒果椰子口味的慕斯蛋糕,甜味恰到好处。
一直到快晚上十点,大家才散了,闻度送冯老师回去,宋致和宋云今有秘书开车,临走时跟关夏禾约好,明天早上十点左右来接她,一起去鉴定中心。
祝余依旧是搭池鹤的车回去,她怀里抱着硬是挤过来的公主,池鹤把车速放慢了一点。
“我觉得……”她扭头看着车窗外面,宋致的那辆车和他们背道而驰,“今天的结果好像比预想中的要好一点,对吧?”
池鹤说是,“至少他们看起来比较好接触,也是能讲道理的人。”
“这就不错了。”祝余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头笑眯眯地问池鹤:“池鹤哥,你买榴莲的时候,可不可以帮我买两三个大西瓜?我想做西瓜酪。”
池鹤嘴角一翘,反问她:“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要跟我翻脸?”
祝余撇撇嘴:“看你这话说的,我哪敢呐,万一你把我扔这半路上,大晚上的我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多危险,我都怕你良心不安。”
池鹤顿时失笑,祝小鱼啊祝小鱼,还是你会说话。
第40章 (三合一)
转天一大早, 宋致和宋云今就来接关夏禾。
祝余送他们到门口,笑眯眯地叮嘱:“早点回来啊,今天做西瓜酪, 回来得早应该能吃上第一批。”
“知道了,你回去吧,外面热。”关夏禾撑开太阳伞,冲她挥挥手。
他们去的是位于省医院附近的中天司法物证鉴定中心,一位姓桑的医生接待了他们。
问明白是宋致和关夏禾要做亲缘鉴定之后, 很快就给他们办理了委托手续, 并且采集了血样。
宋云今在一旁看着,问医生:“要几天才能出结果啊?”
医生应道:“我们这边一般是一周左右出结果, 当然也可以做加急,这样最快只要一天就可以拿到报告,不过价格会比较贵。”
宋云今哦了声, 问宋致:“咱们要加急吗?”
宋致没立刻回答, 而是看向关夏禾, 征求她的意见。
“你们是不是……周末可能还要再来一趟?”关夏禾又看向了宋云今。
宋云今点点头:“是啊, 看看我哥怎么说。”
“那就不用麻烦了,倒是可以你和你哥的做加急,到时候两份报告一起拿。”关夏禾按着止血棉球建议道。
于是宋云今转头跟医生要联系方式,说可能过几天还要再来一趟。
这几个人的关系看着就是错综复杂, 但见多识广的医生一丁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 给了名片,还笑着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跟我联系。”
从鉴定中心出来, 宋云今提出去附近商场逛逛,“昨天拜访得很仓促, 连水果都没有带一个,可是你们还请我们吃了那么丰盛的晚餐,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我得给你们送点小礼物才行。”
关夏禾失笑:“这算什么,就是多做了几个菜而已,毕竟池鹤哥不想小鱼辛苦,他平时也会饭的。再说,就算是普通朋友来了,留一顿饭也很正常,更何况你们是来寻亲的。”
可宋云今坚持要去,关夏禾便道:“那就去超市吧,得买菜了,至于礼物……还是等结果出来再说吧。”
等结果出来,如果DNA匹配得上,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比如关家的这些不动产,又比如要去扫墓,诸如此类。
宋云今拗不过她,只好同意去超市。
仨人才走到生鲜超市门口,关夏禾的电话就响了,接起来,祝余欢快又兴奋的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
“小禾小禾,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去快递驿站拿樊老师公司寄过来的快递,我订的咖啡豆到啦!”
“这么高兴,不会是瑰夏吧?”关夏禾问道。
祝余高兴地嗯哼一声:“答对啦!就是瑰夏,价格比较贵,你可千万别忘了拿回来!”
关夏禾连声答应,挂了电话,才无奈地摇摇头,笑着吐槽:“她就是看不得我在外头多逛一会儿街。”
笑吟吟的模样没有一点不满,宋云今看了就忍不住羡慕,觉得她和祝余的关系实在难得。
于是接下来关夏禾跟她聊了一路铁三角和四人组的往事,一直聊到采购完东西,顺便吃过午饭,然后拿了快递,回到店里。
关夏禾不在店里的这段时间,祝余将池鹤帮忙买的西瓜都榨成西瓜汁,撇去浮沫后和熬好的琼脂液混合均匀,倒进一个个小碗里,送进冰箱冷藏至定型。
等待西瓜酪成型的时候,她捧着一碗留出来的西瓜招呼大家来吃:“都是西瓜最中间的部分,特别甜。”
好东西自己先享受,池鹤接过她递来的果叉,禁不住直乐,祝小鱼真的有在好好对待长大以后的自己。
关夏禾进门的时候,最后一口西瓜芯刚被祝余吃进嘴里。
她眨眨眼,有点遗憾地对关夏禾说:“你回来晚了一步,刚好没了,下次吧,下次一定让你吃最中间那口。”
关夏禾把手里的快递箱往地上一扔,伸长手越过吧台要去掐她脖子:“祝小鱼你这个坏女人!我辛辛苦苦在外面为你奔波,你一口吃的都不留给我!”
快递箱落地,祝余的眼瞬间睁大,呼吸都停了,顾不上和关夏禾插科打诨,立刻从吧台里奔出来,弯腰去抱那箱咖啡豆。
咖啡豆加上外包装重得很,压得她手臂发疼,可也舍不得松手,紧紧抱在怀里,扭头对关夏禾发出吐槽:“五位数呢!你对它好一点!”
除了关夏禾,其他人都不由得一愣:“怎么这么贵?”
祝余把快递箱放到池鹤坐得那张桌子上,拍了拍箱子,有些得意地说:“这可是今年埃塞俄比亚瑰夏村庄园独立竞标的标王,一千多一斤,还是因为我跟豆商关系不错,特地给我留的。”
好品质的咖啡豆,只要一流入市场,就会很快被瓜分完毕,即便它价格不菲。
宋致和宋云今对咖啡感觉平平,尽管惊讶于这个咖啡豆要这么贵,但感觉还好,唯独池鹤眼睛一亮。
“水洗还是日晒,或者都有?”他问祝余。
“当然是都有了,虽然每种都不算多,应该够我们店里消耗了。”祝余应道,又解释,“这种品质的瑰夏一般是手冲,单价都比较贵,还不是我们店里的消费主流。”
池鹤点点头,摸着下巴问她:“那我能来一杯么?不会是生豆吧?”
“为了让我的客人能够第一时间品尝到最新鲜的美味,我已经拜托樊老师提前帮我烘焙好了一部分。”祝余一边笑,一边找工具拆快递。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快乐了。
池鹤将电脑上的文档保存好,再把电脑合上,抱着胳膊在一旁看她拆快递,忍不住调侃她:“你的快乐真的很简单,只要几颗咖啡豆就够了,可是你的快乐又很难得,得是标王级别的咖啡豆才行。”
“这不比要爱马仕限量版鳄鱼皮包包要容易满足得多?”祝余头也不抬地反问道。
池鹤一脸煞有介事地点头:“那确实,一个包能买不少咖啡豆了,谢天谢地。”
他也没说为什么要谢,但大家包括新来的宋致和宋云今都心知肚明。
祝余努努嘴不吭声了,从箱子里提溜出几大包咖啡豆来,先看包装上写着的日期,然后掰着手指算时间。
“还不够十天,得再过三四天才能喝。”她遗憾地告诉池鹤。
池鹤哦了声,靠在椅背上,形容懒散:“那我就是能在回去上班之前喝到,对吧?”
祝余微微一愣,有点疑惑地看着他,歪了歪头。
片刻过后她露出震惊的表情来,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不会是没喝到就不去上班吧?应该不是吧?”
池鹤笑眯眯地夸她:“真聪明。”
祝余:“……”是威胁吧?是威胁吧?是威胁吧!
“你不去上班我又不亏,随你咯。”祝余耸耸肩,哼了声。
池鹤帮着她将咖啡豆送去仓库,一边走一边说:“小蒋会找你,乔栋也会找你,问你我为什么不去上班,到时候你要怎么说?”
祝余:“……”这人可真讨厌!
几大包的咖啡豆经过分装,变成150g一包的小包装咖啡豆,快递会在下午就发出,前往在咖啡店预定了豆子的客人手里。
陈小乐在帮忙打单,池鹤先是帮忙打包,后来祝余让他把剩下的咖啡豆拿去放好,“顺便拿一包养好的豆子出来吧,你看着挑,咱们一会儿喝。”
池鹤一边说我要拿个最贵的,一边挑了一包最普通的瑰夏,店里一杯只卖88的那种。
回到前面店里,还去找罗瀚刷了会员卡,从他卡里扣钱,说是请大家喝咖啡。
祝余看着他不说话,只一味地笑,他被笑得耳朵都热了,辩解说:“总不能让你吃亏。”
“是是是,谢谢池鹤哥。”祝余憋住了笑,一本正经的跟他道谢。
冰箱里的西瓜酪已经冷藏好了,关夏禾拿了几杯,过来和宋致还有池鹤他们坐一起,四个人刚好坐一桌。
祝余就在他们对面的手冲台处准备手冲的器具。
西瓜酪其实就是西瓜果冻,色泽鲜红,看着就一股清凉甜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关夏禾取的四碗西瓜酪,两碗浇了椰浆,两碗浇了糖桂花,“你们先挑自己喜欢的口味,我去拿点别的点心。”
祝余见她往后院走,忙喊她:“冰箱还有一盒莲子银耳糕。”
夏日的午后空气安静,阳光慵懒,有过路的环卫工人拿着水壶来店门口接凉茶,店里空调在卖力工作,凉风习习,手冲的日晒瑰夏氤氲着车厘子的果香,在舌尖上留下朗姆酒般的尾韵,和橄榄的回甘。
宋云今抱着一个抱枕,看着外面的阳光,忽然低声说了句:“好悠闲好自在啊,感觉什么都不用想了。”
祝余慢吞吞地吃着碗里的椰汁西瓜酪,听关夏禾说:“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她忍不住插嘴问道:“那为什么我当时说店名叫浮生半日,你不同意?”
“……当时没相中这个名字嘛。”关夏禾一噎,问她,“要不现在去改名?”
祝余拿手里那把顶端多个小鸡装饰的甜品勺指她,一脸没好气:“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关夏禾嘻嘻一笑,倒让看热闹的宋致和宋云今觉得可乐。
宋致倒是好奇池鹤:“今天也不是周末,你怎么不用上班?”
“休假。”池鹤笑道。
宋致起初还以为是年假,经关夏禾解释才知道他前些日子才捐献了造血干细胞。
关夏禾还说:“小鱼现在可宝贝他了,什么都紧着他安排,也是,谁叫人家去完一趟医院回来就缺钙了呢。”
池鹤:“……”能不能别这么酸←_←
祝余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耳根子辩解:“我没有,哪里有什么都……”
话说一半见池鹤看过来,冲她笑眯眯的,看上去还有点得意,顿时觉得一口气憋在喉咙里。
“池鹤哥,你去厨房把葡萄从冰箱拿出来洗了,端过来给大家吃吧。”
池鹤啧了声,问关夏禾:“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都先紧着我?说的是干活对吧?”
祝余:“……”
宋致和宋云今边笑边夸他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享受点特殊待遇也是应该的。
等待DNA鉴定结果出来这一周,日子平静如水,宋致和宋云今夫妻俩周末没有过来,说是去见宋云今的亲哥了,结果怎么样,谁也没有问。
他们的面上也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只说已经去过鉴定中心。
但宋云今也说:“其实结果怎么样,对以后完全没有影响,只是想让我和爸妈都安心罢了。”
祝余和关夏禾对视一眼,都没有再问下去,因为这话很明显能听出来,这次认亲的结果不算特别好。
夫妻俩另一份鉴定选了三天的加急,恰好能和关夏禾跟宋致那份一起取报告。
在等待的这三天里,他们和之前一样,每天上午就过来店里坐坐,点一杯咖啡和一份甜品,跟祝余他们说说话,或者是安静地看书。
池鹤的身体早就没有不适了,但他就是不想去上班,乔栋为此真的给祝余发过信息,问他到底好没好。
祝余:“……”这是不是多少有点离谱。
乔栋某天下午翘班来找人的时候,池鹤刚帮祝余去对面青竹街的回春堂拿了煮凉茶和酸梅汤的药材回来,提着满满两大包,最离奇的是,他还把人家店里的大猫带了回来。
威风凛凛的缅因猫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可是缅因诶,小狮子一样,眼睛瞪得溜圆,耳朵上一绺聪明毛轻轻颤动,喵出一声奶呼呼的猫叫声。
还没等大人去逗它,发财和公主就蹿了出来,站得远远的,充满戒备地看着它。
祝余无语地问池鹤:“你带它过来做什么,万一打起来了,打伤了哪个都不好。”
池鹤摸摸鼻子:“我这不是看它可爱么……”
关夏禾不管这么多,跑出去抱大猫,一边跟它玩一边看发财,“关发财我告诉你,你以后再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我也不是只有你一个猫的。”
发财嗷了一声,不知道听没听懂。
大猫在店里玩了一会儿,在发财和公主气呼呼的目光里,吃了它们的冻干和酸奶,还玩了它们的小皮球,最后依依不舍地被池鹤送回家。
池鹤最后还是没有回去上班,乔栋奈何他不得,只说让他记得回去参加年中的股东大会。
几天时间转眼就过。
这天早上宋致和宋云今没来店里,一直到下午,祝余才想起,应该是到拿鉴定报告的日子了。
她问关夏禾:“你紧不紧张啊?”
关夏禾抿着嘴角看向她:“你觉得呢?”
话音刚落,店门被推开,说曹操曹操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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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余看向刚进门的宋致,只见他面色平静,似乎和平时别无二致。
表情管理得太好了,啥也看不出来,跳过。
她接着去看宋云今,冲她眨眨眼。
宋云今感受到她的目光,也看过来,冲她点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祝余看懂,心口大石咚一下落地,欣喜之情瞬间在胸廓中弥散开来。
“小禾。”她忍不住扭头去看关夏禾。
关夏禾也看了她一眼,嘴唇抿了起来,转脸去看宋致。
“报告……结果是什么?”她问道,声音有些微紧绷。
祝余的心随着她的问题再度提了起来,忍不住往吧台边靠靠,恰好池鹤就在同一位置的外侧,也靠过来,俩人几乎肩膀挨着肩膀,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对“兄妹”。
罗瀚和陈小乐挤在祝余身边,袁圆则是抱着发财站在池鹤另一侧。
所有人都在关注这场可能发生的认亲大会。
店里的其他客人都好奇地看过来,觉得气氛怪怪的,像是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祝余知道不太好,挺影响其他客人的,但事到临头,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宋致走过来,将装着报告的牛皮纸文件袋递给关夏禾。
关夏禾三两下就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抽出鉴定报告,直接翻到最后去看结论。
“支持”两字映入眼帘,关夏禾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宋致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小禾,你现在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他的声音再也没有表面的镇定和冷静,紧张和激动溢于言表。
祝余听着心里酸酸的,低声跟池鹤说:“这些年……他其实也不好过吧?”
即便养父母对他再好,再视如亲生,有一个真正亲生的宋云今在一旁比着,也多少会有些区别。
人都是凡夫俗子,再怎么想要公平公正,也很难避免有所偏向,不是故意的向着哪一个,而是不自觉地流露出那么一点点差别,只要宋致敏感一点,就可能会感觉到。
他就会忍不住想,他们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就是因为我不是亲生的,不方便严厉管教?
池鹤看懂了祝余的想法,低声应道:“可能有,但问题不大,如果他不能想开,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宋致看上去性格还不错,情绪很稳定,这些天看他和宋云今的关系,也是真的亲密恩爱,看得出来生活很顺遂,而一个想不开的人,气场会比较别扭,不会这么平和。
“也是。”祝余点点头,紧盯着新鲜出炉的兄妹俩不放。
关夏禾从鉴定报告里抬起头,说的第一句话是:“在户口本里,我的哥哥叫关夏秋,爷爷奶奶说,禾不仅是丰收的希望,还是秋的一半。”
他们原本应该是一起长大,相亲相爱的兄妹。
祝余听了一愣:“咦?还有这个说法吗?”
“有什么奇怪的,谁还能没点秘密。”池鹤失笑,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说不定是你太粗心了,才没发现。”
他觉得自己很意有所指,关夏禾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是,我都没问过小禾她哥哥叫什么。”
池鹤:“……”我不是说的这个!
算了,就这样吧。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宋致,见他眼圈一瞬间就变红了,连声音都变得哽咽:“……我不知道,我忘了自己的名字。”
关夏禾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半晌才说:“你现在的名字也不错。”
顿了顿,她又说:“欢迎回家,哥哥。”
话音刚落,祝余就看见宋致的眼泪啊,瞬间夺眶而出,要咬紧了牙关才能忍住不哭出声来。
“……我、我回来得……太晚了。”
要是回来得早几年,也许还能和关家的爷爷奶奶有一段迟到了二十多年的天伦之乐。
可惜世事无常,不如意总是十之八/九。
关夏禾轻轻摇摇头,说:“没关系的,能回来就好了,路那么远,爸妈和爷爷奶奶都会体谅你的。”
她神色温和平静,祝余看着她的侧脸,却分明看到她同样紧绷的下颚。
“小禾。”她忽然出声,将关夏禾的目光吸引过来,笑道,“你和宋先生要不要去里面或者楼上坐着聊聊啊?”
关夏禾反应过来,点点头,对宋致道:“我们回去说吧。”
他们还有许多问题要聊,多年未见,家中长辈又都已经去世,他们要聊的可不只是叙旧这么简单。
宋致夫妻俩和祝余回了后院,店里的气氛立刻恢复如常,陈小乐和罗瀚忍不住窃窃私语,感慨说原来大老板还有这么一门贵亲。
宋先生和宋太太第一天来时带了秘书的情景可是还近在眼前。
陈小乐托着腮感慨:“世界上有钱人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多我一个啊。”
祝余听得想笑,招呼她:“去帮我煮一壶酸梅汤,下个月发工资给你加一百块奖金。”
罗瀚一听,立刻说:“师父,我去煮,你给我加五十就行。”
陈小乐:“???”你抢就算了,怎么还降价啊?拒绝内卷懂不懂!!!
配好的酸梅汤料只要稍微清洗一下装进附送的无纺布中药袋里,就可以扔进锅去煮。
祝余还跟池鹤说:“回春堂今年的酸梅汤做得比去年好,今年还送小袋子了,不会煮得锅里到处是药渣,煮完还得过滤一边才能喝。”
“我待会儿试试好不好喝,好喝的话我买点去办公室让大家也解解暑。”池鹤点头应道。
祝余乜他一眼:“不是说不去上班么?”
“说说而已,不上班吃西北风呐?”池鹤眉头轻挑,说完转身出门,把大猫送回它家,回来后坐回自己的座位,继续埋头写稿子。
酸梅汤浸泡加熬煮,前后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出锅,加入冰块后迅速降温,也恰好将煮得浓一点酸梅汤稀释到浓度刚刚好。
袁圆跑了一趟,给关夏禾他们送过去一壶酸梅汤,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宋云今。
祝余好奇地问她:“他们都聊完了?”
宋云今摇摇头:“还没有,在商量明天去给爸妈和爷爷奶奶扫墓的事,还要回老宅子看看,哥的意思是想给家里修修房子。”
她改口改得很丝滑,从中也可窥见宋致的态度,他是很愿意认回这门亲的。
祝余哦了声,指指池鹤道:“那正好,池鹤哥最近也在修家里的老房子,让他给你们介绍设计师,我觉得他找的那个设计师就挺好的。”
宋云今有点惊讶,回头看了眼池鹤,见他冲自己点点头,就应了声好:“到时候还要拜托池先生。”
“不用客气,你们是小禾的亲人。”池鹤淡淡地笑笑。
祝余给宋云今倒了杯酸梅汤,顺便递了杯给池鹤,然后低头捣鼓她新买回来的聪明杯。
研究了一会儿说明书,把聪明杯架壶上,然后叠滤纸,热水润纸温杯,挑一款哥伦比亚酿酒人系列的香槟酿酒人,量豆,调磨豆机的研磨度进行研磨,将研磨好的咖啡粉倒进去,分三段给水,二三段时用十字搅拌法搅拌几次,等到两分钟左右,按下聪明杯的闸门,咖啡液体哗啦啦流入壶里。
她早就从消毒柜里拿了个红色的印有兔子图案的迷你杯,温好了放在一旁备用,咖啡好了以后,兔子杯装个七分满,端起来喝了一口,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没想到这样煮出来的咖啡味道,醇厚度很好,甜感也很好,香气也很不错,居然非常耐喝,超出了祝余的预料之外。
她立刻转身叫罗瀚和陈小乐来试喝。
这时才发现宋云今还一直在一旁,端着杯酸梅汤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忙邀请道:“要来一杯尝尝吗?这款豆子是用葡萄果肉发酵的,所以可以喝到葡萄果汁的味道,还有红酒和香槟的尾韵。”
她还把豆子的包装转了一下,让宋云今看包装上的名字。
宋云今笑着道谢,一边看她倒咖啡,一边道:“刚才看你那么投入的在煮咖啡,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话。”
她煮咖啡的时候,整个人只低着头看着电子秤和滤杯里的液面,头也不抬,如坠无人之境,一心一意到让人完全不敢打扰。
祝余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已经习惯这样了。”
宋云今接过她给的咖啡,抿了一口,仔细感觉了一下,笑道:“难怪你煮的咖啡好喝,你是真的很爱这件事。”
“我们这一行,每天都对着这些机器,要做最少几十杯咖啡,如果不是真的热爱,是没有办法坚持下去的,很快就会腻。”祝余笑笑,语气温和,“哪行都一样,喜欢的事一旦变成工作,就需要付出更多热爱,才可以坚持到底了。”
她说着,让罗瀚过来用聪明杯也煮一壶咖啡,“用04的元气酿酒人吧。”
罗瀚按照她的提示,自己用聪明杯煮了一壶咖啡,整个过程和动作都照抄她的。
完了祝余忍着笑让他先自己喝一杯,然后问他:“味道怎么样?”
“嗯……感觉有点不太对,跟手冲出来的味道有点差别……”罗瀚咂咂嘴,“口感不是那么顺滑。”
“有点发紧,对不对?”祝余也低头喝了一口。
罗瀚嗯了声,祝余就问他:“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罗瀚眼睛一眨,她就说:“你的搅拌次数太多了,我知道这个搅拌的手势挺有意思的,有可能会上瘾,但是,你就是不能搅拌过度,搅拌过度会容易过度萃取,风味就会会像这杯这样发紧,不够舒展和顺滑。”
她将整壶咖啡都倒了,然后让罗瀚再做一次,还提醒他:“注意看豆子的研磨度,这类浸泡法可以比我们平时做手冲的研磨度要稍微再粗一些,磨豆机上的参数你要细心去记住。”
罗瀚抿着嘴唇,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阵以待。
宋云今看祝余指点罗瀚,忍不住好奇地问:“以后你们店里也会用聪明杯出品么?”
“当然不。”祝余笑道,“聪明杯是方便初学者,或者想要便捷的人用的,如果来咖啡店也是喝聪明杯出品,那为什么不在家自己做呢?聪明杯这么方便,买一包豆子也不算贵,来咖啡店一杯就几十块了。”
消费者又不是傻子,哪有钱这么好赚的。
“那你让他学了,是不是也用不上?”宋云今问道,她以为专业的咖啡师,会在私底下喝咖啡时也更愿意自己手冲。
“可以不用,不能不会,可以使用不熟练,但要会操作,要了解它是怎么回事啊。”祝余认真地解释道,“只有会的越多,才有越多机会,咖啡师不能是咖啡师职业生涯的终点,而应该是起点。”
她给宋云今讲朋友樊老师的故事,“他以前是咖啡师,起初是用别人烘的豆子,觉得不太方便也不太好,遇到不靠谱的烘豆师会浪费掉好的豆子,于是他学着自己烘豆,再后来他对豆子产生了很大兴趣,就去到原产地,跟当地的种植户学习交流,不同的土地不同的海拔甚至不同的阳光,还有咖啡树下生长的其他作物,都有可能影响咖啡的风味,他知道的东西越多,对世界各地的咖啡豆就越了解,现在他是生豆商啦,和志同道合的同伴一起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你看,咖啡师是不是他职业生涯的起始?”
她还说到有些咖啡店经营许久还是亏损,“你跟他们说你开发新产品啊,烘焙,轻食,一个客人来点一杯咖啡,客单价是三十,可是他再点一块蛋糕,客单价就是五十六十,马上就翻倍了,怎么会那么久还亏损呢?可是他很可能会告诉你,不是我不想,是我不会,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卖咖啡。”
所以哪怕为了赚钱呢,逼也要逼着自己多学几种技能。
宋云今冲她竖大拇指:“活该你赚钱。”
祝余笑眯眯地点点头:“是啊,不赚钱怎么对得起我付出的时间和金钱成本。”
池鹤从她跟宋云今聊为什么可能不用的聪明杯也要学时,就停下了手里正在做的事,抬头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听她说她的朋友,听她说她对行业的理解,忽然觉得特别特别好奇。
在没有他参与的十年光阴里,她的生活真的多姿多彩,认识了许多人,学会了许多技能,终于成长为今时今日这样优秀的样子。
他很想邀请她坐下来,跟她聊聊那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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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池鹤的想法终究没能付诸实践。
在祝余给了他一杯罗瀚用聪明杯煮出来的咖啡之后,关夏禾和宋致从后院回来了。
俩人的眼圈都有点红,但情绪很平稳,宋致甚至还对祝余道了声谢:“谢谢你们这些年对小禾的照顾。”
没有了亲人的关夏禾,是幸好有祝余和闻度这样的好朋友陪着,才顺利渡过的难关。
“这不算什么,我们互相帮助。”祝余摇摇头,给宋致也递了杯和池鹤一样的咖啡。
然后回头,用葡萄气泡水和冰滴咖啡,给关夏禾做了一杯冰葡萄气泡冷萃。
宋致喝了口咖啡,提出:“晚上我请你们吃顿饭吧?就算是……正式认识一下。”
祝余有点犹豫,看向关夏禾。
关夏禾点点头,说:“我来通知闻度。”
祝余这才应了声好,吃饭的事就这么定下来,至于去哪里吃,宋致虽然对容城不熟,但他有个能干的秘书,一个电话过去,秘书很快就回复说在丽景皇宫订好了位置。
“丽景皇宫我还没去过呢,看来今天要借小禾的光去长长见识了。”祝余玩笑道。
关夏禾回忆了一下,说:“也不完全是,我们去吃过那里的自助早餐的,你忘了吗?”
祝余愣住,皱着眉头看向天花板,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哦——就是那次,我实在太困,结果没吃什么,全程唯一记住味道的就是茉莉冰豆浆那次吗?”
关夏禾使劲点头:“对对对,就是那次。”
接着她们俩一人一句地回忆起那次心血来潮的不成功的自助餐之旅,因为实在是离得很远,所以要起很早过去,结果祝余困得差点在地铁上就睡过去。
谈到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大概就是:“小禾买了车,以后我们出门就不用再打车或者等公交啦。”
大家都被逗乐起来,池鹤笑完,说:“其实那里的东西也就那样,好吃是好吃的,但是不能谈性价比,最主要是招待客人会很有面子,去过一次你们就知道了。”
听到他这话,祝余立刻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嗯,池总说得对,这里恐怕唯一常去那里光顾的就只有你。”
池鹤闻言想解释,但又觉得解释没什么必要,确实是去过嘛,招待朋友,公司年会,甚至是上次范铭结婚,都是在那里。
于是他耸耸肩,笑道:“那里的早茶不错,下次你们店休,我请你去?”
祝余刚要说好啊,关夏禾就问:“只请小鱼吗,没有我份吗?”
一脸你怎么这么偏心的表情。
宋致刚想劝她别当电灯泡,祝余就已经说:“对呀,不带小禾吗?”
池鹤一噎,盯着她看了好几眼,才嗯了声:“……都带,行了吧?”
祝余笑眯眯地歪了一下头,和关夏禾对视一眼,满脸都是得逞后的得意洋洋。
他们这是好朋友之间的默契,自己还是不要胡乱插嘴了,宋致笑了一下。
宋云今问他:“你和小禾说好了吗?要不要重修老宅?”
“修吧,以后我们回来也有地方可以住一下,不用老是去住酒店。”宋致点头应道。
祝余眸光一闪,笑着问:“回来怎么不是住这边,反而想住到状元巷去?”
宋致笑笑:“以后人肯定会多,我们的孩子,小禾以后的家人,这边房间也不算多,可能会住不开的。”
“说的也是,还是……宋致哥你想得周到。”祝余犹豫了一下,还是改了口。
池鹤听到这个称呼,眉头一挑,心里莫名地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低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葡萄果汁和龙眼蜜的酸甜,热带水果的风味混合着淡淡的酒味,尾韵平衡适中,口感清爽又顺滑。
“池鹤哥。”耳边响起祝余叫他的声音。
他抬头看过去,见她正递过来一个小碗,白色的小碗里躺着话梅小番茄。
“一人一颗?”他接过来看了眼,调侃她,“你也太小气了点。”
祝余撇他一眼,哼了声:“给你一个人的,你要是不吃就给其他人。”
池鹤一愣,有点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关夏禾,才问她:“真的假的,关小禾她……”
“她要吃提拉米苏,而且小番茄就剩这么点了,也不够分。”祝余实话实说,就这么几颗小番茄,还不如给他一个人呢。
池鹤心说果然,他啧了声,拿叉子叉了一个小番茄塞嘴里,然后唉声叹气:“我就知道,我只能拣人家剩的。”
祝余嘴角一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说能给你的独食,肯定是要有足够理由的呀。
晚上几个人一起吃饭畅聊,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散。
宋致和宋云今还没收拾东西,今晚仍然是住在酒店,池鹤和祝余送关夏禾回烟雨街,闻度则是去医院给徐医生送宵夜。
回去的路上,只有他们三个了,祝余才问关夏禾:“你和你哥……下午都聊了什么啊?”
“还能聊什么,就你也想得到的那些呗。”关夏禾抱着一个印有公主照片的抱枕,靠在车门边,懒洋洋地应道。
她告诉祝余和池鹤,跟宋致聊的除了父母和爷爷奶奶以前的事,主要就是关家的财产分配。
要知道关家可是有两幢院子的,一幢是在状元巷老宅,还有一幢就是现在的烟雨街17号,也是关家的老房子。
祝余听她提到了咖啡店,心里猛地一提:“他怎么说?”
“说不要。”关夏禾把脑袋磕在车窗上,“我想着吧,他也是我爸妈的孩子,爷爷奶奶到走的那天都还惦记他,不分他点什么也说不过去,钱我是花没了,想来他家大业大也不稀罕这几个钱,就说把状元巷的房子给他。”
顿了顿,她笑着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我跟他说你别嫌弃状元巷的房子老,那边可能要拆迁的,到时候就能拿新房子了,他说他不要。”
宋致的意思,是他没有在父母和祖父母跟前尽过哪怕一天孝,父母意外早逝暂且不提,老人可是关夏禾送终的,他们所有的慰藉和希望,甚至是身后事,悉数由关夏禾一人承担。
“我不能要这些东西,能让我知道自己的来处,已经是侥天之大幸,要是还拿你东西,我这就不是来认亲,是来抢劫了。”
这是当时宋致的原话,关夏禾听完,心里的感觉其实挺复杂,她自己都承认:“讲真,我还挺庆幸他这么说的,不跟我抢东西就是好人。”
你指望她跟从来没有相处过的亲哥能有多少情分吗?从小没相处过,没有丁点印象,一见面就兄妹情深,表示我要把属于你的东西全都还给你没有一点点私心,说出去谁敢信啊?
真要有这种人,要么是真圣人,要么是所图甚大。
可关夏禾两边不沾,她就是一个想过好自己日子的俗人,所以她承认自己听到宋致这么说时,是很开心的。
祝余听完也忍不住松口气:“那就好,要是他把烟雨街这幢房子要走了,咱们店搬不搬就是个问题。搬吧,一切从头开始,不搬吧,是不是得按市场价给他们房租,而且后面你就不好住了,就算住了,以后人家清明回来祭祖或者假期来玩都要住,你在里面夹着就很奇怪,万一他要是想把这房子卖了……”
她摇摇头,叹口气,想想那样的情况就觉得很头大。
关夏禾把怀里的抱枕扔到一边,扒着副驾驶的椅背,跟祝余说话:“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跟他说,要的话我就把状元巷的房子给他,反正我也不住了,把东西搬出来就行。”
“但是他不要。”祝余接了句。
关夏禾说是,“他的意思就是把状元巷的房子修修,以后过来容城还能住住,他跟我不一样,他只住过状元巷那边,说不准多住住还能回忆起点什么呢?”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宋致的事,说宋致的公司是做食品的,就是那个卖坚果很有名的山野岚,祝余惊讶地说他家每日坚果好吃是好吃,品质也很好,就是太贵了。
“我哥说了,以后让人给我们寄,就不用老是买了。”关夏禾高兴地告诉她。
祝余眼睛一眨,义正辞严:“以后他也是我哥。”
池鹤一边开车一边听她们瞎聊,听到这里忍不住嘴角和眼皮一起抽搐起来,好家伙,送点坚果就收买你们啦?这是不是也太容易了一点!
宋致和关夏禾认亲的事,就这么尘埃落定,接下来几天,关夏禾忙着带宋致回状元巷认门和去给老人扫墓,店里只剩祝余一个人撑着。
就这么过了两天,池鹤也回去上班了,没有真的像他之前说的那样,非要喝到新的瑰夏才肯回去上班。
他像平时那样,早起出门接上祝余,送她到咖啡店,将她和公主放下来,帮着喂一下发财,祝余会趁这个时候先给他做一杯冰美式,小心地倒进他的随行杯里,加上冰块,然后把盖子紧紧拧好。
“行了,赶紧走吧,上班要迟到了。”祝余把随行杯和刚出炉的可颂一起装进纸袋里,递给他。
顺便把会员卡也还给他。
池鹤把会员卡收起来,笑着跟她套近乎:“你看关小禾也不在,以咱们的关系和交情,是不是给我打个折?”
祝余的脸上倏地飞起一点红色,飞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继续接粉萃取咖啡做外卖单子,小声嘟囔:“……我们什么关系和交情,我怎么不知道?”
说完不等池鹤应声,立刻接着道:“亲兄弟明算账,就算亲爹来也得付钱。”
池鹤:“……”
他噎了一会儿,才啧了声:“谢谢您呐,我可不想当您亲爹。”
祝小鱼你那连亲生女儿都视若无物的亲爹是什么好人吗?真是的!
他吐槽了一句,说声走了,提着东西转身就出门,过了会儿公主从后院跑出来,发现他不见了,着急得直哼哼。
罗瀚听到它哼唧,就逗它:“你爸爸上班去喽,你这是上了托儿所咯。”
公主:“哼——哼——”
祝余看暂时没什么事要做了,就出去陪它和发财玩一会儿,叫它暂时将池鹤忘了。
早上九点过半,池鹤出现在办公室,蒋俊岩有点惊讶:“池老师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早吗?”池鹤笑眯眯的,“不早啦,做生意的都开门了。”
蒋俊岩:“……”妈吖,真震惊我一整年,这话是能从我那千方百计想偷懒不上班的老板嘴里听到的吗:)
他都不用多问,用膝盖想都能知道池鹤说的“做生意的”是谁。
蒋俊岩笑笑,把需要给池鹤过目的工作拿过来,池鹤嫌弃地看一眼文件夹,伸手把随行杯的杯盖拧开,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咖啡香味争先恐后地逸散出来,逐渐飘满办公室。
祝余用来做手冲的豆子本来就好,她这人还严谨得很,对自己出品的每一杯咖啡品质要求很高,室温情况冰块化得快,冰美式的浓度就要高一点,否则喝到后面就变得太水,随行杯也一样,不同品牌的随行杯能不能保温、保温效果怎么样,都会影响咖啡的浓度。
她总是力求在有限的条件里,为品尝咖啡的人提供尽可能好的风味享受。
于是蒋俊岩就闻到了一股极为醇厚明亮的咖啡香,丝丝缕缕,感觉闻到都能提神。
唐薇这时来送设计图纸,进门就被咖啡香扑一脸,忍不住深吸口气,对池鹤夸道:“池老师这咖啡味道真好,用的什么豆子?”
“果丁丁。”池鹤回答道,笑眯眯的神情表示他此刻心情愉悦,“我水平没这么好,是朋友给煮的。”
蒋俊岩:“……”谁问你这个了?
唐薇一愣,啊了声,干巴巴地夸了句:“您朋友手艺真好。”
“我朋友拿过奖的。”池鹤来劲了。
唐薇:“……啊?”
池鹤问她,你知道世界咖啡师大赛吗?我朋友去参加比赛,拿到了季军,可不是中国区的,是世界的,跟一群洋人比赛,她的手艺特别好,喝过你就知道,来来来我告诉你店的地址,吧啦吧啦。
他讲得兴致勃勃,神色间可见骄傲自得,唐菲从一开始的惊讶好奇,到后来只有满心疑惑。
好不容易等池鹤讲完,她也不敢再多问什么,赶紧把设计图给他,就跟着蒋俊岩出了办公室。
走出到外面,唐薇回头看一眼关上的门,拽住蒋俊岩问道:“池老师说的到底是谁啊?他女朋友?”
蒋俊岩斟酌片刻,谨慎道:“他没承认,你就当是女性朋友吧。”
唐菲:“……”这有什么区别吗?他都给人家吹成那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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