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房门关着, 就连窗户也是虚掩着,一副不想看见外面的样子。
灵儿摸了摸下巴,问旁边的王六。
“你说, 楚松他是怎么了?”
方才一路上他就没怎么说话,回来以后更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灵儿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但哪里怪她说不上来。
若是王七在, 肯定能懂。但王六寻思了一会,没想明白,他斟酌着道:
“估计是身上不舒服吧, 少主,你怎么样?”
灵儿一怒之下用了力气,指骨碰撞上林大的胸骨,自然受伤了。原本纤细若葱白的手指肿了起来, 带着疼。
“没事, ”灵儿十分不在意的捏了捏, 道:“就是肿了而已, 过两天就好了。”.
下午的时候, 进城的几人回来了。王七擦了擦额头的汗, 想着直接去灵儿住处,却发现山寨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葛三,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地里的人都少了。”
山寨里的人勤劳, 每天都会出来侍候秧苗,就盼着秋日的时候可以多产些粮食。不过这会天气正好, 却不见任何人。
这回葛三也注意到了, 正当他们几个疑惑的时候,从路的那头走过来一群人, 正热烈的讨论着什么。
待走近了之后,王七听见他们所言有些震惊:“什么?林家兄弟被驱逐出山寨了?”
出了那档子事情后老寨主就有要驱逐他们兄弟的意思,但是林二身上有伤,因此打算让他们养好了伤再说。
怎么这会直接赶人了?
王七隐隐觉得不对,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果然,王七询问之后有人好心告诉他。
“还不是林家兄弟死性不改,意图谋害少主夫君。”
葛三听的迷迷糊糊的:“少主夫君?楚公子吗?”
王七抓住了重点,急忙问道:“那楚公子怎么样?少主呢,她可有受伤?”
“没事没事,”那人笑了,“少主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个林大都打不过她。不过那位什么公子,他受了点轻伤。”
听见灵儿没事后,王七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提了起来,拧着眉头问道:“楚公子伤哪里了?”
那人还真不知道这个,于是王七脚步匆匆的往灵儿的住处赶。大壮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跟上去,反而是回到自己家里。
他想着既然楚公子想要给少主惊喜,那暂时还是不要让少主知道为好。
回到家,大壮将装着银子的荷包放在自己床头枕头下,过了会又觉得不太稳妥,于是拿出来放在柜子里。
如此几番之后,大壮才发现这荷包像是烫手的山芋似的。
罢了,大壮将荷包放在自己怀里贴身放着,这才放下心来。
坐定之后,大壮才觉得口干舌燥,喝了一碗凉水才好一些。
他心想,也不知少主和楚公子怎么样,楚公子伤势如何了?
“楚公子,身上伤势严重吗?”
来到灵儿的小院,发现灵儿不在家,王七便先敲了楚松的门。进来之后见楚松坐在土炕上,正慢条斯理的磨墨。
看着像是没什么大事的样子。
“还好。”楚松声音淡淡的,王七也没甚在意,问了句,“公子可知我家少主去往何处了?”
方才房门一直关着没看见外面的情形,但是楚松似乎听见那个叫鲁海的声音,他提到了柳青青。
楚松聪慧,再联想到之前林家兄弟的事情,明白怕是柳青青想不开了。
于是楚松回答道:“她去找柳青青了。”
王七和葛三对视一眼,俩人便先将包裹放在灵儿房里,然后去找人。
果然在柳青青的住处发现了人。
柳青青院子里,身材高壮的鲁海正站在那像是一座小山似的。他满脸的不耐烦,时不时抓一下头发。
女人是水做的?
鲁海家离柳青青住处近,所以取饭都是他顺手带回来给她送过来,每次来的时候,都看见柳青青在哭。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哭?
鲁海有点烦躁,觉得若是有办法能让柳青青不哭,他甚至愿意上刀山下火海!
“鲁大哥,”王七葛三走了过来,“少主在里面吗?”
进院之后便能听见女子低低的啜泣声,还有灵儿安慰的声音。不用鲁海回答,王七便知她在这了,好像还有望生嫂子。
屋里,灵儿将干净的帕子递给柳青青,接过她手里已经被沾湿的那个,用水盆洗过之后,直接晾在屋里的椅子上。
望生嫂子坐在柳青青身侧,她快生了肚子大的像是西瓜,只能朝后靠。望生嫂子一直温柔轻声的在和柳青青说话,但似乎没什么用。
想来也是,柳青青被家人卖给富商当小妾,本就在心里留下一道阴影,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情,怕寻死的念头更甚。
“人活着就还有希望,做你想做的事,报你想报的仇。”
灵儿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她认为死了是一身轻,可发生过的事情也会留在人间,不如主动去化解。
“你的仇怨,需要你自己去报。青青,命只有一条,下辈子说不定无法投胎成人。”
望生嫂子朝着灵儿摇头阻止她再说下去。
柳青青心情不好,说这些岂不是火上浇油?方才她一直温柔小意的劝解,总算起点作用了,灵儿这样说很容易功亏一篑。
果然,柳青青哭的更厉害了,从低声哭泣变成嚎啕大哭。
灵儿慌了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青青,别哭,哎呀,我就是这么一说,下辈子咱们还投胎成人,别哭。”
屋里的哭声传了出来,鲁海抓了一下头发,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灵儿没将柳青青被欺负的事情说出去,但她总是哭,那日还仓皇的跑回来,鲁海又不是傻子,联想起来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哭能解决问题吗?”
鲁海来回的踱步,给葛三看懵了。
若是觉得烦,为何不走?
似是看出葛三的困惑,鲁海主动道:“我碗筷还在她房里,家里不够用了。”
葛三哦了一声,院子里便安静下来,更显哭声震耳。
但过了会,哭声渐渐小了,甚至听不见了。
“哭够了就振作起来,若你不怕吃苦的话,我可以教你习武。”
柳青青抽噎着,红肿的眼睛看向灵儿:“真的吗?”
灵儿重重点头:“真的,青青,错的不是你,该受到惩罚的也不该是你。”.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让柳青青断了轻生的念头。灵儿甚至还将葛三叫进来,现场展示了一下她的武力。
见灵儿轻巧的制服葛三,柳青青眼中光芒大盛。
若是她会武就好了。
若是她会武功,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可以保护自己。甚至她可以报仇,为自己报仇。
柳青青心中坚定下来,她约着明日习武,灵儿自然应下。
回去路上,灵儿问:“东西买好了?”
王七点头:“都全了,放在你房里呢。”
此时已经黄昏时分,灵儿顺道打了饭菜回去,葛三和王七各自回家吃饭。
端着托盘进院子,本来想在院子里吃的,但想到某人身上有伤,她便端着托盘敲响了楚松的房门。
一声清冽的“进”。
灵儿推门而入,瞧见他直愣愣的坐在那,不知在想什么。
“吃饭了。”
“嗯。”
自打楚松来了之后,灵儿吃饭时候就开始遵循食不言寝不语。因此饭桌上安静的很,甚至灵儿觉得有点压抑。
索性很快吃完,她端着托盘走了。
楚松看着她的身影,脑海里则是方才那个叫赵尺的人说的话。
赵尺说:“我和灵儿有娃娃亲,此次来青明寨就是为了履行婚约。我知道是她将你掳来的,但灵儿年纪小玩性大,待过几天她没了新鲜感,就会送你走。”
玩吗?
楚松垂下眼帘,搭在桌边的手收紧。
过了会,他索性闭上眼睛,默背书本。
隔壁的灵儿则一无所知,她正在检查从山下买来的文房四宝。
因着对这方面没有研究,所以灵儿看不出好坏,但想来王七挑的都是好的,因此灵儿将东西又重新装了起来,拎着包裹去了隔壁。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楚松的房里已经燃起了灯。
他看着她打开包裹,显露出里面的东西。
“我看宣纸不够了,还有那个毛笔,已经快用秃了,所以让王七下山买了这些,方便你用。”
灵儿说着,将东西一一摆放在桌子上,谨记王七的嘱咐,声音都放柔了不少。
“楚松,你看看这砚台怎么样。”
少女声音温柔,嫩白的指尖抚上墨色砚台,让人一眼就瞧见她左手的肿胀。
除了拇指之外,剩下的四根手指都肿的厉害,在暗色的光亮下,隐隐泛着红。
灵儿正低头摸砚台,感觉质地还算温润,应该是好东西。
但等她抬起头时,却见楚松剑眉紧蹙,似乎极为不满。
灵儿怔愣。
“不喜欢吗?”
楚松没言语,而是转身取来一物。灵儿认出来那是王叔给的伤药粉,楚松夜里睡觉前要再上一遍的。
楚松将瓷瓶往桌子上一放。
“这药也管肿痛。”
“什么?”
灵儿疑惑了一会,才明白楚松的意思。
“你是担心我吗?”
少女面带笑意,脸颊上两个小梨涡泛起,为她的飒爽中增添了几分甜美娇憨。
灵儿眉眼弯弯,边拿药涂抹边轻笑着道:“不用多说,我都懂。”
楚松眉头越发的皱,别过脸轻哼了一声。
第22章
瓦岗寨规模比这里大不少, 赵尺虽然不是少主,但在寨子里地位超然,所以不愁找媳妇。
本来赵尺暂时不想成亲的, 但是父亲突然提到,说曾为他定下一门娃娃亲。
诸葛没成亲没孩子, 这门亲事自然不得作数。但是父亲坚持让他跟着来, 所以赵尺来到这里,也见到了灵儿。
诸葛叔说,让他和颜灵多接触, 娃娃亲算是落在颜灵身上。
赵尺对颜灵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所以他按照诸葛叔的意思,先相处着试试。
颜灵住处那个书生,赵尺觉得, 他待不了几天了。
但, 赵尺认为, 还是早早断开为好。
翌日, 赵尺起来后吃了早膳, 之后便按照诸葛叔的意思前往灵儿的住处。
只是还未走近, 便听得一阵嘿嘿哈哈的声音。
赵尺快走了几步,瞧见院子里站着两个女子, 前面一身湖青色劲装的正是灵儿,后头跟着一个穿着褐色短打, 脸带着面纱的姑娘。
“对,青青, 你做的很好。”
灵儿极为认真的教导柳青青动作, 她想着练习基本功是来不及了,但是可以直接学习招式, 身法灵巧些遇见危险也能保护自己。
“青青,看我的脚步,先是这样再这样,当然,这不是固定的招式,要随意变幻。现在你刚开始练习,先让自己身体轻盈一些才好办。”
柳青青嗯了一声,露出的那双眸子里带着坚定。
“我会好好练习的,谢谢灵儿。”
两个女子对视而笑,灵儿视线偏了一下,瞧见院门口站着的赵尺。
“赵尺,你来了。”
柳青青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朝着院门口望过去,就见站着一位面相俊朗的精壮男子,还笑着和她点头。
柳青青面色发白,当即往灵儿身后躲,低垂着脑袋,像是鹌鹑似的。
赵尺刚来没多久,自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还想着:我看起来那么恐怖吗?
灵儿则是明白柳青青。
她特意挑选这么早的时辰,就是为了让柳青青避开山寨里的人。本来想要去柳青青的住处的,但柳青青说来她这里。
灵儿住处附近安静,就算有什么声音也不会被人发现,若是在柳青青的住处,怕是早就被旁人看见了。
但没想到,赵尺会这么早过来。
灵儿护着柳青青,让她先回她房间里,将房门关好后,灵儿才笑着道:“起这么早。”
赵尺颔首,觉得方才那个姑娘着实奇怪,但他懂分寸的没多问,而是和灵儿闲谈几句。
恰好俩人都是习武之人,说着说着就在院子里切磋起来,打斗的声音引得两个房屋都开了窗子。
柳青青是担心灵儿,怕灵儿吃亏。而隔壁房间的窗子则是探出一只修长的手,随后便是一双漂亮的眸子。
楚松抿着唇,神色不定的看着院子里的俩人你来我往。
灵儿倒是还好,切磋之事时常有之,但最近这两年就少了许多,毕竟他们都知道打不过灵儿,便不来自取其辱了。
不过没想到赵尺的功夫还不错,大开大合,力量十足。
灵儿惊叹的同时,赵尺内心一震。
瓦岗寨女子也大多会武,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的女子。
她眉眼含笑,感觉出招极为轻松,身法敏捷的犹如水中的游鱼,竟然让他无法近身。
赵尺不敢说自己多厉害,但在瓦岗寨里也算是翘楚,原本以为灵儿是个纤弱的姑娘,他还没使出全力,但现在——
赵尺收起心思,全神贯注的和灵儿对招。
只是越打,赵尺面色就越严肃,相反,灵儿倒是轻盈的像是飞燕。
结束之后,灵儿笑着抱拳:“承让了。”
屋里透过窗户缝隙看热闹的柳青青面色一喜。
灵儿赢了?灵儿赢了!
柳青青一时忘了自己在偷看,替灵儿高兴的跺了跺脚。
动静出来之后,灵儿和赵尺俩人就往这边瞧。
不过,灵儿看的却是隔壁。
楚松的窗子开了半扇,但没瞧见人呢?
赵尺看出来柳青青似乎有些怕他,所以没多留,只和灵儿约定了明日切磋之后便离开。
灵儿看了眼天色,便让柳青青带好面纱,她送她回去。
快走到的时候看见高大的鲁海站在柳青青房门口,手里还端着托盘,看样子是来送早膳。
柳青青低垂着脑袋,快跑几步直接跑回屋里,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鲁海皱着眉头:“灵儿,她怎么了?”
之前不是哭过了吗?莫不是还没好?
灵儿想着,估计是被林家兄弟吓坏了,所以看见男人就惧怕,于是她端着早膳给送了进去,之后返家,顺道去取了早上要吃的东西。
路上遇见大壮,大壮笑呵呵的,灵儿逗他:“有什么喜事呀?”
大壮想到方才给楚松送过去的银子,心想子暂时不能告诉少主,而且楚公子也不让说。
“就是看天气好,少主,我先回去吃饭了。”.
灵儿进院的时候,楚松已经洗漱完毕了。大概是他年轻,若不刻意去看,是瞧不出楚松身上带伤的,行动自如和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
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难掩他风姿,就那样垂手站在那,便和满山的景色融合,眉眼昳丽的宛若山中精怪,看的灵儿忍不住露出笑意。
“是不是饿了?”灵儿先将托盘放下,随后问他:“怎么没穿新衣裳?”
用上好的细布料子做的,她还亲手缝制了一条同色腰带。他模样生的好,穿湖青色的肯定好看。
“没有。”楚松淡淡的答了一句。
吃完饭后,王七和葛三来了,葛三带着扁担出门挑水,王七则是关上房门,小声的对灵儿道:“少主,现在保证他听不见了,你想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灵儿有点泄气了,“得赶紧让楚松对我有意思,我们趁早成亲。”
王七道:“成亲简单的很,直接按头拜堂不就成了?”
灵儿有点烦躁:“不是的,若是想获得山寨的话语权就得成亲,而且我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楚松对我没好感,我爹不会同意的。那我们做的这些岂不是无用功?”
将人掳上山,又是送衣服又是送笔墨纸砚的,成本不少了,但半点成效都不见。
“你说,他怎么像是和尚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王七沉思,寻思着到底为什么呢?
按理说少主容貌过人,楚松不该不动心才是。
“我知道了,”片刻后王七眼眸发亮,“少主,楚公子不是喜欢读书写字吗?那我们投其所好,你也装作喜欢的样子。”
若俩人因为共同的喜好能多说几句话,说不定情况很快就会发生转变。
可是灵儿一脸的为难:“啊?可我不喜欢读书写字呀。”
王七哎呀的拍手:“装作喜欢啊!少主,你一定可以的!”
但怎么个装法,还得需要慎重思考。眼看着将人掳来将近八天了,但像是半点进展都没有似的。
俩人对着埋头苦想,就见屋里的光亮渐渐暗了下来,窗户被风吹的呼呼作响。
灵儿起身来到窗边,就见天边的乌云积的厚实,将所有的光亮都遮盖住,隐隐有黑夜之感。
“这场雨水怕是小不了。”王七道,“院子里还晾晒药材,少主,我先回去了。”
灵儿也来到院子,将洗好的衣裳往屋里抱。她瞥了一眼隔壁,就见门窗是关着的。
外面天黑如墨狂风大作,山寨里所有人都将东西往屋里搬,而后回到房里,点起一盏光亮,围坐在炕上说话。
楚松早早就点了油灯,他双眸看似盯着灯盏,但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大壮将东西顺利送达,且送的正是他曾暗示过的,城中最大的那间书肆。
那是楚家的产业,掌柜和伙计都是楚家的家生子,且因着生意兴隆,每隔几天,楚老爷就会过去巡查一次。
虽不知为何这么多天楚家都没动静,但楚松坚信楚家不会放弃他。
如果他写的话本子被他们瞧见,那他就有被救的机会。
怀里是大壮给的荷包,碎银子只有可怜巴巴的三颗,他给大壮一颗作为酬劳,自己留下两颗以备不时之需。
捏着那指甲大小的银子,楚松眼神暗了暗。
作为楚家的嫡子,还从未这般落魄过。
正当楚松胡思乱想之际,外面忽地雷声大作,天边划过的闪电照的屋内宛若白昼。
楚松侧头看向窗子,见已经被风吹开一条缝隙,眼看着就要被吹开,于是他起身去关窗。
刚将窗子合上,便听见房门响了两声,混杂在雷雨声里,轻的像是他的幻觉。
片刻后,又三声叩门声,楚松这才抬脚朝着门口走。
不出意外,门口是女匪。
滂沱大雨里,灵儿一身衣衫已经被浇透,贴着身子显出少女玲珑的曲线。
鬓边的湿发垂下,她扬起一张笑脸,睫毛上的水珠滚落,划过殷红如同熟透樱桃的唇。
楚松立即收回视线,错开目光落在地上。
孤男寡女,雨夜湿`身。这些词语连在一起,让楚松觉得烦躁的同时,还有一股奇异的说不出的感觉。
他努力压下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冷淡。
“何事?”
“楚松,我想请教这个。”
楚松这才发现她手里捧着书籍,不像身上的衣裳湿的不成样子,书籍被她保护的很好,半点雨水都没沾上。
“我可以进去吗?”
灵儿话是这么说,可是已经抬脚朝着楚松逼近。
少女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楚松别过目光,刚想说夜色深重,少女就已经和他擦身而过。
身上的潮气侵略楚松的手背,他低头看了一眼少女走过留下的水痕,面色沉了沉。
在书院时同窗们也会看些野文怪史,虽楚松不曾翻阅,但架不住同窗们热烈讨论。
有山精野怪化作美丽少女的模样,她们貌美妖娆,只需要轻轻一勾,便有无数凡人甘愿化作她们的养料。
同窗曾开玩笑说过,若是碰见那等绝色精怪,他也愿意贡献精气。
但楚松不愿。
此刻,一身正气凌然的楚松抿着唇,心道,那女匪故意这样来勾他,可惜,她打错了算盘。
关好门隔开风雨,楚松脊背挺直往室内走,便见他方才的位置坐了一人,正抬眸朝着他轻笑。
少女笑起来的时候古灵精怪,小梨涡看起来娇憨可爱。
纤细若葱白的手指抬起,朝着楚松的方向勾了勾。
“快来。”
第23章
雨势不见小, 伴随着雷电的轰鸣声,节奏像是人快速心跳似的,一下下打在楚松的心尖上。
因着身上的伤势, 他只能侧躺着,却睁着一双眸子, 怎么都睡不着。
紧闭的门窗将屋里的气味闷住, 有墨香药香,还有……
楚松烦躁的翻了个身。
女匪已经离开他房间一个时辰有余,为何房里还有她身上的淡香气?
这些气息混杂在一起, 如同藤蔓似的,往他的身上裹,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楚松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些乱七八糟的的事情。
可事情往往不如人愿。
楚松脑海里霎时出现少女的影子, 湿发贴在脸颊上, 褪去往日的明艳, 只剩下我见犹怜的美丽。
双瞳剪水, 粉面桃腮。
泛着光泽的红唇一张一合, 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嗓音。
“抱歉, 我不小心喝了你的茶。”
桌子上两个杯盏是一样的,拿错也情有可原。
不过楚松视线落在自己的杯子上, 甚至能看见杯口处的莹亮。
一刹那,楚松面如火烧。
少女不明所以, 澄清的眸子盯着他:“热了?”
“嗯。”
之后他便快速的给她讲解,总算是将人送走, 屋里恢复了安静。
那个茶盏本来他想扔掉的, 但转念一想,这是山寨的东西。于是他亲手将茶盏清洗干净, 却怎么也不肯用那个喝水了。
外面雷声大作,屋里却安静不已。
他该习惯安静的,这么多年,他最喜欢安静的环境了。
可楚松闭着眼睛,耳边能听见自己比雷声还大的心跳声。
“应该是压到伤口的缘故吧。”他嘀咕了一句后趴在床铺上再也没动静了。
可过了一会,少年拧着眉头又睁开眼睛。
他好像想到女匪来的目的了。
她是在勾引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如同春日的野草似的,肆意的生长。
楚松本该厌烦甚至该唾弃这种行为的,可……
闭上眼睛,楚松长叹一声,开始默背书籍.
与此同时,隔壁的灵儿也睡不着。
“到底行不行啊?”
她捧着书籍请教楚松,楚松之乎者也讲了一通,她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只觉得枯燥无味。
王七说,读书写字是楚松的爱好,让她从爱好上下手。她下手了呀!但效果好像甚微。
算了,不想了,明天再试试.
灵儿日渐忙碌起来,早上她要比往常起的更早,教柳青青习武。如果年岁小的孩子还好教一些,但柳青青骨骼长成且没基本功,所以灵儿只能费尽心思的想招式。
“对,就是这样,你的力量不敌男人,若是硬碰硬肯定不行,所以我们要讨巧,利用身体的柔韧性和手边一切能用的东西当作武器。”
灵儿劲装外头套了一件广袖外裳,随意的将腰带收紧,袖子如同绫缎似的甩了出去,如同灵活的蛇,直接绕过眼前的树干,将其绞住。
少女脚尖点地,微微弯腰借力,手腕翻转,边动作边讲解道:
“记住用手腕和小臂用力,再加上你自身的力量,足以。”
说完,眼前的小树不堪重负,直接咔嚓一声,被灵儿绞断。
“看见了吗?就是这样。”
柳青青看向灵儿的目光里多了崇拜。
她从未想过,用袖子也能制敌。
“还有,不可正面,这招必须从后面才行,对方只会用力挣脱,但你抵着对方的背部,对方只会越挣扎越紧。”
柳青青点头:“我会了。”
“除了袖子,其他的都可以,比如结实的腰带等,关键时刻也别怕影响,救命要紧。”
但这话说完,柳青青犹豫了一下才点头,灵儿也不好强求,让她回去接着练习。
这会儿晨光微熹,家家户户都才起来,柳青青往回走一个人都没碰见。
但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便瞧见鲁海了。
鲁海生的高大,柳青青原本是有些怕他的,但他人还不错,所以现在他是柳青青唯一不抵触的男人。
“又去学武了?”鲁海将早膳递给她,是一碗鸡蛋打卤面。
“是,”柳青青接过,道谢之后回房赶紧房门。
鲁海拧着眉头。
“这女人,还没走出来。”.
诸葛叔父回来后,山寨里注定要打破往日的宁静。
只因为诸葛叔父的想法和灵儿一样,也是想用积攒的银钱珠宝做铺垫,闯出一条活路来。
灵儿早有此想法了,因此白日里就去诸葛叔父那里商议,打算晚上再和楚松讨教。
赵尺来接她,灵儿笑的眉眼弯弯:“你是客人,该我去请你才是。”
赵尺往楚松房里瞟了一眼,他微笑道:“几步道而已,走吧。”
灵儿点头跟着他往外走,随后想起什么,她道:“你等等我。”
“楚松,我下午回来再和你讨教吧。”
她没去敲门,而是从开着的窗子处探头往里看。少年坐在土炕上,正在研墨,闻言抬眸,眼神讳莫的看她。
还要来?
山精野怪吸食人的精气后会变得贪得无厌,楚松深以为然。
对方既然想用美人计勾引他,自然坚持下去。
但楚松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
于是他淡声道:“下午要教六娃写字,你回来一起吧。”
“这样啊,”灵儿想了一下,好像只要让他教导就成,共同的兴趣慢慢培养嘛。
“好的,那晌午吃饭的时候回来。”
楚松抿着唇不说话,灵儿便缩回脑袋转身和赵尺走了。
赵尺身高和楚松差不多,但因为是习武之人,肩膀宽阔不少,因此更显旁边的少女纤细。
她侧头和赵尺说了什么,浓密的睫毛眨了几下,因着笑意脸上的小梨涡也显露出来。
直到俩人消失在视野里,楚松才收回视线,垂下眸子继续磨墨.
晌午的时候,是葛三来送的饭。
山寨没什么好东西,依旧是炖菜,不过每次都会有几样爽口的小菜。
今天盘子里多了一只红烧鸡腿,色泽洪亮,浓郁的汤汁浇在上面,就连碧绿的葱花都显得可爱了一些。
葛三放下托盘后就急匆匆的要走,楚松张了张嘴,到底没问出声。
还是葛三忽地想起来,回头喊了一句:“少主今天晌午不回来用饭。”
晌午时分日头大的很,晒的人身上有些燥热,于是楚松端着饭菜进屋去,先是去净手,再将饭菜一一摆好。
今日菜色还算丰盛,楚松将葱花用筷子挑到一旁,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东西没甚滋味。
楚松面无表情的咀嚼后咽下去,规规矩矩的吃完。
与他相比,灵儿用饭多少就显得豪放了。她一手拿着鸡腿,正横着撕咬,大口吃下,又大口吃了米饭。
饭桌上除了老寨主和诸葛叔父外,还有赵尺。赵尺每吃几口就抬头看她一眼,心中对灵儿升起无限好奇。
她和以往遇见的姑娘都不一样。
吃完饭,照旧要召开山寨大会,来的都是山寨里的叔伯们,因此灵儿挑了个角落里坐下。
王七过来提醒道:“少主,你不回去了?”
灵儿这才想起来,她还告诉楚松自己下午回去跟着他学习来着。
“不了,”灵儿小声和王七咬耳朵,“我觉得没什么用,他好像对我越发的冷淡了。你再想想,看看有什么办法。”
这场商讨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灵儿气鼓鼓的坐在那,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山寨老人如此生活惯了,让他们改变生活习性很难,所以整个山寨只有她支持诸葛叔父的想法。不用想,山寨其他人定然也是要求稳妥。
可是这样真的行吗?如今山寨里的人都在紧衣缩食,长此以往,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入不敷出。
灵儿爹爹倒是没表意见,不过灵儿明白,若是她爹同意,事情就成了大半。
怎么能让老寨主同意?
自然是她要早点成家,然后立业!
所以灵儿出来之后就拉着王七与葛三,三个人研究该怎么办。
“得快点了,我想着趁天气好早点实行,否则冬日里大雪封山,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紧任务重,饶是王七也着实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了。
灵儿更不用提,她觉得楚松这人,着实……着实像块石头似的,怎么也捂不热。
“咔嚓——”
灵儿和王七看过去,就见葛三一脸的无忧无虑,手里握着果子,吃的正香。
“少主,这个最大的给你,可甜了。”
果子咕噜噜到灵儿的手边,但灵儿着急山寨的未来,并没有吃的心情,于是又推了回去。
“你吃吧,”灵儿看葛三的眼神里带着羡慕,“我要是像你似的就好了。”
无忧无虑,每天吃饱饭就成。
葛三没听懂灵儿的意思,嘿嘿傻笑后几口将果子吃完。
王七和灵儿热烈的讨论着,连着想了好几个办法都不成,急的灵儿嗓子都冒火了。
“少主,我有一计。”
这时葛三忽地发声:“人家都说生米煮成熟饭,这样楚公子就赖不掉了。”
王七摇头,灵儿则是拍了拍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王七当即出口阻止:“少主不可。”
葛三一本正经的道:“左右楚公子是良人,而且少主也很喜欢,再有,少主将人掳来,整个山寨都知道俩人要成亲了,索性直接煮饭得了,完事之后少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耽误。”
这番话着实直接,灵儿认真想过之后十分认同,当即起身拍了拍手。
“来吧,就今晚了!”
第24章
“老爷, 这是什么意思?”
楚夫人捏着那薄薄的几页纸,明明面色惨白,却依旧不敢相信, 所以她向楚老爷求证。
“如你所见,这就是松儿的字迹。”
楚老爷当时忙着算账, 书肆掌柜献宝似的拿出刚收的故事, 却被庶子楚石接了过去。
庶子楚石当时就是因为顽劣不学,这才跟着楚老爷学做生意,自然没看出来那是楚松的字迹。楚石略看一遍, 觉得故事十分新奇有趣,直接和掌柜说将那纸张带走回去看了。
掌柜的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任由楚石带走。
楚石虽面上过得去,但私下里是个喜玩乐的人, 且他认为与他同样都是庶子的楚涟应当和他一样。
读什么书?哪有看故事有意思。
于是自己看完故事后觉得意犹未尽, 还让人将楚涟请了过来, 摆好一桌子饭菜和酒水, 大有彻夜长谈的架势。
楚涟拒绝道:“母亲不喜我们喝酒。”
楚石满不在乎:“你不说我不说, 她怎么会知道?还是, 你想告诉她?”
楚涟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留下了。
都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整个楚家只有楚松最珍贵,他们这些庶子不甚重要。
甚至就算楚涟和楚松一同考进了书院, 也没有人会高看他一眼,他们都只看得见楚松。
所以, 楚涟才会隐瞒楚松被人带走的事情。
可当他看见楚石拿出那几张纸时候, 他再也绷不住了。
连日以来的担惊受怕让他见到熟悉的字迹,如惊弓之鸟。
“这是……这是大哥的字!”
“什么大哥?大哥会写这等消遣的玩意?”
楚石说是从书肆收来的, 肯定不是楚松写的。
但楚涟日日都模仿楚松,甚至模仿他的字迹,楚涟肯定自己不会认错的。
最后,这些纸张落到了楚老爷手中,他拿给楚夫人辨认。
楚夫人当然一眼就看出楚松的字了,甚至看出来这是楚松在求救。
“老爷,是谁送来的?”
楚夫人难得的有些慌乱,楚老爷也察觉出不对,直接说了书肆的事情。
“已经叫人去打听了,但城中这么大,想要找到人怕还得些时候。”
楚夫人:“书院那头?”
楚老爷:“早就派人过去了,想必这时候人快回来了。你先别急,不一定是怎么回事。”
楚夫人越看纸张越心慌,索性将其合上,而后问瑟缩在一旁的楚涟:“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楚松在书院温书吗?”
因着楚松休沐留在书院时常有的事情,所以楚涟如此说辞的时候,楚家没有一个人怀疑。
可是现在,楚送的笔迹出现在书肆!还是一个陌生男子送来的……
楚夫人直觉出事了,表情狞厉,不复往日的温柔。
“楚涟,你说话。”
楚老爷皱着眉头看楚夫人,道:“事情还没下定论,你这么凶做什么。”
楚夫人强压着自己,面相变得柔和了不少。但楚涟依旧觉得有点怕,不是旁的,是因为楚松好像真出事了。
楚涟记得当时看见有人带走了楚松,他鬼迷心窍没将此事说出来。当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大哥不在就好了。
楚家只有两个人进了青山书院,到时候就只剩下他自己有机会光宗耀祖。
正当楚涟犹豫的时候,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高喊:“老爷,大少爷不在书院!”
“什么?”
楚老爷和楚夫人同时站了起来。
“书院除了洒扫的婆子,没人了啊。”那仆从还问了婆子,说压根就没瞧见楚松。
楚夫人大惊之下跌坐回去,眼眶当即红了起来。
这会楚涟不说也得说了,但他知道形势不好,所以挑着说道:“我瞧见大哥往宿舍去了,等了他一会不见回来,以为他要温书,所以才……”
“你怎么不好好问问?”
在楚夫人要发话之前,楚老爷先开口了,这下楚夫人倒不好苛责楚涟,只能转到楚老爷身前,颤声道:
“老爷,报官吧,救救松儿。”
楚夫人焦急不已。
楚松是重振门楣的希望,他不能出事啊。这么多年的教导,就如同栽种一棵小树,慢慢修剪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好不容易长成如今的样子,楚松不可以出事!
楚家所有人都方寸大乱,楚老爷深谋远虑冷静片刻道:“派一队人去书院附近的村庄问问,我去报官。”
楚老爷走了之后,楚夫人冷眼看向楚涟。
“你当真看见松儿回了住处?”
楚松向来守礼知节,若是留在书院,他不可能不告诉家里消息。这件事颇有疑点,楚夫人怀疑楚涟话里的真实性。
“当真。”
楚涟低垂着脑袋,宽大袖子下的手紧紧攥着,生怕泄露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
天黑如墨,楚家各处都点了灯笼,暖风吹过,却让楚夫人后脊背发凉。
楚松到底在哪?他出了什么事情?
楚松确实不在书院,也确实出了“事”。
少年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倩影,随后他就错开目光,强自镇定的问道:“何事?”
面前的少女一身单薄纱衣,绯色的衣料浓艳似火,映衬的少女面颊桃粉,勾人心魄。
她今日没梳高马尾,反倒是将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柔顺的如绸缎般的乌发落下,更显少女唇红齿白。
身上的淡香比往日更浓烈些,从她出现的时候起,便萦绕在楚松的鼻尖,哪怕他屏住呼吸,依然到处都是她的气息。
灵儿脑袋里回忆话本子里教过的动作,抬起玉臂,指尖轻点在楚松的心口处。
楚松一个没防备,就感觉到心尖一颤。
怔愣片刻后,他压着快速的心跳声,后退一步沉声道:“姑娘自重。”
山野深处,突出出现这样貌美的不似凡人的姑娘,若不知情的定然会以为她是勾人的狐精。
尤其是此刻,随着灵儿抬手,袖子顺着手腕处往下落,便露出如藕似的嫩白手臂。
楚松被晃了眼,他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却听对面的女子声音轻轻的:“你教教我,如何?”
声音和香气越发的近了,不待楚松有所反应,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院子外野草茂盛草,在暗处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正是蹲守的王七和葛三。
王七和葛三对视一眼,葛三挠挠脑袋:“是不是成了啊?”
少主为了今晚,还特意去库房翻了布料,自己缝缝补补弄出这身衣裙。
因着急迫,衣裳样式简单,勉强能穿罢了。但月色朦胧,想必看不出来所以不要紧。
王七没葛三心大,他有点忐忑。
这真能行吗?万一……他是说万一楚松不认账怎么办?
但王七转念一想,楚松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屋里的楚松却是心念俱空,视线只落下自己脚下方寸的地方。
只是,眼前出现了绣花软底鞋,慢慢朝着他逼近。
“夜深了,姑娘还是早点回房休息为好。”
灵儿看他,发现楚松面色如常,并没有话本子里所说的呼吸急促。
难道是方法不对?
她又走近了一步,声音又放轻了几分。“我还不想睡。”
夜里安静,因此当女子轻软的声音落入耳中时,让楚松抿了抿唇。
他绷紧自己,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若再不懂她要做什么,楚松就是傻子。
楚松恼怒了几分。
她知不知道这般行径会有损清白?
越想楚松心头的怒火越盛,却又在脸颊落上温热指腹时,消失云散。
灵儿瞪圆了眼睛,两只手指夹着他的唇角往上提了提。
“高兴一点嘛,就像这样。”
楚松抬眼,俩人都笑了起来。
灵儿眉眼弯弯,楚松则是被迫翘起唇角。
“无耻!”
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楚松啪的一下打在她的手背上,清脆的声音让他一怔,下意识的看过去,就见灵儿的手背通红,足以可见方才他打的多用力。
“对不起,我……”
剩下的话没说完,楚松便觉得胸口有一股推力,再然后,他就跌坐在土炕上。
腿上落了重量,香气逼近,在楚松怔愣之际,唇上有了柔软的触感。
灵儿回忆话本子里的动作,将僵硬的双臂挂在楚松的脖子上,和楚松面对面亲了上去。
二人俱是一震。
灵儿闭着眼睛,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只记得好像要多动。
怎么多动?
灵儿试探的伸出丁香舌,像是品尝菜品似的划过楚松的薄唇。
奇异的酥麻感从接触的地方传来,很快就弥漫至全身。
楚松耳尖当即红了一片,鼻息重了几分。
幸而他反应过来,推在女子的肩头,惊灵儿从身上大力推下去,而后他擦了擦嘴面色涨红的怒斥道:
“你怎么敢!”
灵儿被推到地上站立着,她用手摸了几下自己的嘴唇,没觉得脏。
楚松还在用袖子擦唇,像是染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这让灵儿不免失落起来。
“楚松,”她声音小小的,隐含着一丝无奈,“你就不能尝试着,喜欢我吗?”
她话说完,屋里安静的甚至没有呼吸的声音。
灵儿挫败的捏着自己的衣袖:“我喜欢你,若是你也喜欢我该多好。”
努力了这么多,用了这么多招式,甚至最后还学着话本子里勾人,他却依旧无动于衷。
罢了,灵儿觉得累了,想必他这等冷漠的性子,怕是也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兴趣。
灵儿转身,衣摆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余光瞥见楚松胸膛起伏着,想必是气急败坏了吧。
罢了罢了。
“明日一早便送你离开。”
灵儿扔下这么一句话就消失在房里,楚松却立在那半响都没动。
第25章
天还未亮, 楚府就已经有了动静,楚夫人更是一夜未眠。
昨晚楚老爷去报官了,但是官府暂时也没什么头绪, 反而问他们楚家是否有异常,怀疑是有人绑架了楚松。
但按理说, 若当真是绑架, 也该有消息传来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半点消息都收不到, 不知人在何处到底遭遇了什么。
“你擦擦眼泪,一会官府来人,别没得让人笑话。”
楚老爷最在乎颜面,楚夫人因着方寸大乱才在他面前如此。闻言立刻清醒过来, 重新去洗漱一番。
等洗漱好后, 正好门房过来说官府来了.
“你就是最后见到楚松的人?在哪里看见的?当时楚松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
昨日太晚了, 就算找也没有头绪, 所以天亮后才来。
楚家所有人都问了一遍, 捕头将楚涟单独拎出来盘问。
准备了一晚上的话术, 楚涟不疾不徐的一一道来,捕头没听出异样, 就又问了几句话然后放人离开。
“官爷,怎么样?可有什么头绪?”
那捕头问楚老爷道:“楚老爷还想起什么人没有?比如商场上的对家, 亦或者曾结过仇怨之人?”
这让楚老爷为难了,他皱着眉头回忆了一番:“你知道做生意难免有利益纠纷, 但我可以保证, 绝对达不到绑架我儿的程度!”
“这就怪了,”那捕头觉得困惑, 如果不是楚松自己离开,亦或者是被人绑架的话,那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莫不是下山时困在路上了?”有个捕快提出假设。
像楚家这等门户,养出来的少爷定然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说不定在山上崴了脚,这才没回家。
“这……”楚老爷犹豫了,楚夫人却立即否定道:“松儿不会的,就算他受伤被困,凭借他的聪慧也会……松儿?!”
楚夫人失态的喊了一声,院里所有人都朝着院门口看过去。
门口立着一道颀长身影,一身的湖青色细绸,乌发梳的整齐,额头光洁饱满,眉眼深邃,鼻若悬胆,容貌昳丽的宛若画里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
他犹如一株宁折不弯的翠竹,抬脚踏步而来,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候双亲后又朝着官爷行礼。
“你是楚松?”捕头问道。
楚松唇角含笑:“正是鄙人。”
楚夫人已经走过来了,忍不住发问:“松儿你去哪里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楚松,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只有角落里的楚涟浑身发抖,面色惨白。
他、他怎么回来了?
若楚松回来,那他之前说的话岂不是会被戳破?
明明日头高升,楚涟却觉得浑身泛着凉意。
也就是在此时,正在说话的楚松状似无意的扫过楚涟,甚至朝着他点了点头。
少年面若冠玉,唇角含笑,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楚涟拿不住楚松的意思,不过他想,或许楚松什么都不知道呢?兴许事情还没糟糕到那种程度,毕竟楚松什么都没说,不是吗?
楚涟在心里安慰自己几句后镇定下来。
“松儿,你说,你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被坏人掳走了?”
捕头接话道:“阳城地界没有土匪,楚公子莫不是被有心之人绑架了?”
但瞧着他衣冠楚楚,甚至连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想来应当不是。
楚松垂眸,欲言又止。
楚夫人急了,抓住他的胳膊,也没注意自己手下用力,捏的楚松发痛。
“说话啊!”
“抱歉,让爹娘为孩儿担心了,孩儿不孝。”
楚松说着便撩开袍子作势跪在地上,少年脊背依旧挺的笔直,但他垂眸看着地面,低声道:“这几日在城外了解地方风土人情,一时沉醉忘了告诉家里,后来发生了一点小事耽搁住,所以今日才回家。”
楚夫人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儿子回来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楚老爷送官爷离开,楚夫人让厨房给楚松煮补汤。
方才还站了一院子人,现在只剩下楚涟,他想了想,抬脚回了自己院子.
“松儿,”坐下之后楚夫人上下打量楚松,如同审视自己的物品那般。
“说说吧,这几日去往何处了?”
方才那套说辞,楚夫人是不相信的。楚松是她一手培养长大,最了解不过。他不是那种做事不顾头尾之人,若当真出门游玩也会告诉家里一声。
况且,十几年来楚松认真苦读,未曾玩乐过一日,他又怎么会连着几日不归家?
楚松的小厮砚山早就赶来了,但是立在一旁不敢搭话。想着少爷这么些天未归,夫人不该问问过的怎么样吗?
“回母亲,去风景好的地方采风,一时迷了路,这才久久未归。”
“果然,”楚夫人一副料到的样子,“但耽搁了这么多日,想必你也未曾好好读书写字,该深夜苦读,将这些日子落下的补上才是。你的同窗们说不定趁着这些日子已经超越你了,松儿,你身上的担子乃是整个楚家的未来,可知?”
楚松一路走的匆忙,身上早就起了一层薄汗,汗水落在伤口处疼的钻心。
但他面上不显,依旧那般温和有礼,朝着主座上的楚夫人规矩行礼道:“孩儿牢记于心,从未忘记。”
“你知道就好,对了,上次蹴鞠的事情我已经和你父亲说过了,但我希望这种事情没有下次。你必须拿魁首,懂吗?”
天色大亮,日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楚松脚下的方寸之地,一路顺着延伸到楚夫人的脚下。那双黛色的鞋子上镶嵌着黄豆大小的珍珠,随着日光折射出动人的光亮。
与之相反的是,楚夫人的脸上晦暗难辨,隐在暗处,只剩下那双眸子带着穿透力,牢牢的钉在楚松身上。
“孩儿知错。”楚松俯首再次答话。
砚山垂着脑袋瘪嘴。
夫人怎么这样啊?那日蹴鞠输了是因为少爷身子不适,一个生病的人怎么可能赢?而且少爷刚从外归来,夫人怎么半点关切之意都没有,全是责怪啊。
楚松没什么,砚山替他委屈,从主院里出来后,砚山赶紧嘘寒问暖。
“少爷,这几天你过的如何?怎么瞧少爷清瘦了不少?”
本来就是清风朗月似的人物,现在瘦了一些后瞧着更沾了几分仙气似的。
但砚山觉得他脸色不太好。
也兴许是病症未痊愈?砚山害怕了,赶紧要叫大夫来。
“无碍。”楚松阻止了他,道:“回房再说。”
砚山只得道好.
多日未归,回到房里后竟然有稍许不适。
屋内宽敞明亮,再也不是昏暗逼仄的茅草屋了;博物架上各类珍宝摆放的整齐,不似土炕上空无一物;桌椅俱是上好的梨花木,书桌上摆放着佳品砚台……
环视一周,楚松缓缓吐了口气。
他终于从土匪窝里出来了。
这一天的时间,楚松房里就没断过人,有送补品来的,有探望的庶弟庶妹,更有得了消息的同窗。
章上辉的爹就是本地县令章大人,他第一个得了消息,下午的时候登门,嘘寒问暖一番后才离去。
天色擦黑后,楚松才得了空闲,隐隐察觉到伤口似乎崩了,他让砚山取来药箱子。
“少爷!这怎么弄的?!”
砚山转过身的功夫,就见自家少爷褪去了衣衫,露出后面带血的伤口。
砚山手上的药箱子差点掉在地上,还是楚松神色坦然的接了一把,淡声道:“没什么,来,给我上药。”
两处伤口,左边的已经结痂,但右侧的瞧着甚是恐怖,砚山上药时手都是抖的。
问了楚松怎么弄的,但他并未直言,还说让他不许声张。
砚山眼圈红了,也只能按照楚松的吩咐隐瞒下来。
第二日便是要返回书院的日子了,楚夫人着人收拾出一个包裹让楚松带着,砚山赶紧接过背在身上。
一路送到城门口,书院来接人的车已经在了,砚山再不忍心让主子负重也没办法,只能帮忙将包裹放在车上,目送马车离去。
到了山脚下,马车停好,众位学子们下车带着自己的东西往上爬。
楚松轻松的拎过包裹,但背上肩膀时低哼了一声。
“楚松,你没事吧?”同窗张永康上前询问,楚松轻笑说道:“踩到一个小石子而已。”
说完,他就将包裹用手拎着,与大家一起上山了.
因着明日才是正式上课的日子,所以今日大家可自由活动。
按照惯例,会有同窗三三两两集结在一起讨论这些日子的学习心得,楚涟也捧着书籍和舍友一起走,路过一处房间时,他停下了脚步。
“楚涟,你大哥好厉害啊!”
楚松门口站了不少人,不用想,屋里定然也或站或坐全是人。
楚松成绩斐然才华横溢,想要向他讨教的人从这里可以排队到山脚下。
每次都是这等光景,楚涟早已经习惯。
“嗯,我大哥是天之骄子。”
楚涟嘴不对心的说了句,然后就拉着室友走了。
快晌午的时候,这场研讨会才结束,众人意犹未尽,但不好再打扰楚松了。
“楚兄,怎么瞧你气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不舒坦?”
方才探讨之时,张永康就发现楚松频频走神了,甚至得旁人叫好几声才能缓过神来。
不过楚松学识渊博,能直接脱口而出侃侃而谈,且提出的论点论据都是不曾设想过的角度,所以众人沉浸其中,并未注意到这些。
张永康留在最后想要问问楚松,只是楚松说无事。
“楚兄,到了用膳的时辰了,我们走吧。”
“张兄先行,我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其实是没什么胃口,感觉不到饥饿所以不想吃。
一直到了下午,楚松也未曾吃过东西,他坐在书桌前想要像以前那般开始用功读书,可坐了许久心都静不下。
英挺的鼻子皱了皱,修长的手指搭在额角,用力的按压了两下。
“楚兄,一起去饭堂吗?”
窗户开着,楚松抬头望过去,就见天边留下一道火烧云,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先不去,多谢。”
“那好吧。”
张永康和同窗离开了,边走还边道:“我一会还要去吃面,你们呢?”
几个少年脸颊通红,面上都带了一丝羞涩,期期艾艾的道:
“那我们也吃面好了。”
“哈哈哈,王兄,你不是最讨厌吃面的吗?”
“最近喜欢吃了。”
“难道不是因为面食西施?”
“胡说!”
被逗趣的少年面红耳赤,争辩道:“才不是,我是见那姑娘第一天来卖吃食,怕她……怕她生意不好才去吃的!难道你们不是吗?”
众人面面相觑,明明心思都在脸上,但都心口不一的说是。
坐在屋里的楚松听见几人的议论,知道饭堂又多了个专卖面食的档口。
但他着实没什么心思吃东西,他需要将自己捋顺才可。
心里告诫自己不可方寸大乱,但……收效甚微。
从窗口又过去了几个同窗,都在讨论新来的面食档口。
“那姑娘笑起来真好看,两个小梨涡呢!”
“你若心仪灵儿姑娘,就叫你爹娘赶紧来书院提亲,别来晚了被人捷足先登喽!”
砰——
一声闷响,是楚松手中的云台砚没拿稳,一块一金的砚台被摔个粉碎.
一刻钟后,吃饱喝足的张永康从饭堂里走出来,迎面碰上了楚松。
“楚兄,怎么才来,哎,楚兄?”
楚松朝着他点点头后,就绷着脸大踏步进了饭堂。
第26章
书院饭堂只有一个, 且有免费提供的餐食,味道还算过得去,但荤菜几乎没有。
不过也可以花钱单独点想要吃什么, 总之丰俭由人。
除此之外,山长还特意安排了相应的勤工俭学差事, 可供那些寒门学子们打零工, 挣些买笔墨的钱。
左春荣晌午和晚上饭点在饭堂帮忙,一天就可得五个铜板,晚上还去清扫净室, 又得三个铜板。
一天八个铜板,吃饭不用钱,因此一个月下来也是不少钱的。
当然,这只是对左春荣而言, 其他人压根不屑这几个铜板。有那身家富裕的子弟, 会来点几样荤菜, 打打牙祭。
“左春荣, 来一道红烧肉和清蒸鱼, 还有清炒时蔬来几样。”
饭堂很大, 是三间房打通,正对着门口是一排打饭的地方, 空旷之地摆放着十几套桌椅,每套桌椅可座十人, 供大多数学子们用膳没问题。
左春荣站在柜台后当即笑着应了,但他转身撩开帘子往厨房走后, 便听见身后爆发一阵哄笑声。
“看他, 哪里还像是学子啊,和酒楼跑堂的没什么区别,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此时已经过了人最多的时候,因此嘻嘻笑声格外的刺耳,但随着帘子飘动后,又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似的,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帘子被一只素手拨动,很快露出一张粉面桃腮的脸,再然后,身材纤细的姑娘几步走了出来,还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几个学子呼吸一滞。
少女穿着打扮皆是朴素,但她生的明艳,就像是春日野地里灼灼绽放的野花似的,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就是他们谈论的‘西施’?”有个人小声的问,再也没了方才的豪迈劲。
其余几个也是目光闪躲,甚至不敢直视灵儿,只用余光偷偷瞄几眼,在灵儿看过来时迅速别过脑袋,假装无事发生。
书院饭堂做工的人不少,大多是山脚下村落里的人家,因此来的多是婶子大娘,甚少有这等年轻貌美的姑娘。
本来灵儿就长的好,又年轻蓬勃的像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所以更引人瞩目。
灵儿自然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了,她勾了勾唇角。
幸而拜托诸葛叔办成了此事,她顺利来到书院,接下来只需要尽快勾搭,不是,是找个读书郎成亲,那任务就算完成。
诸葛实际上不大同意,是灵儿软磨硬泡,还说就一个月的期限,不行就回去,他这才勉为其难的应了。
灵儿到了书院才发现,这里俊俏的书生属实不少,虽然没有楚松那般惊为天人,但也算过得去。
谁说非要楚松的?
灵儿哼了哼,手下揉面的动作用力,直接将面团砸出一个大坑。
“哎哟,灵儿啊,你轻一些,不要揉这么多了,估计也没人来吃饭了。”
说话的是钱婶子,和灵儿一起负责做面案。
之前饭堂里倒是也有卖包子一类的,但时间久了难免吃腻了,而且天气越发的热,在大晌午时吃一碗凉面最舒心不过,这才招了灵儿来帮工。
“这个时辰来吃饭的学子,那都是有钱人,他们会点肉菜吃,不会吃面的。”
灵儿点头,而后笑的眉眼弯弯道:“婶子,要不我们用这些面煮凉面吃?”
忙碌起来她们也还未用膳,钱婶子看了眼天色,估计不会有人来了,便道:“好,都煮了,大家分一分吃了,对了灵儿啊,我的浇头不要辣。”
“好咧。”
灵儿笑着回应后就开始做面。
虽然她厨艺不大好,但有一把子力气,和面还是可以的,而且她聪慧学东西也快,揉好面之后擀成大饼,再洒上薄面避免粘连,一层层的叠在一起后,用菜刀切成条。
最后再洒一把薄面,双手提起,随意的抖搂一下,面条便做好了。
旁边就是烧好的热水,灵儿往灶膛里填了两根柴火,直接将面条下到锅里面。
正当她拿着筷子煮面时,有个学子走了过来,羞涩道:“灵儿姑娘,我想来一碗面。”
不远处坐着的学子们低低的哦了一声,拉长的尾音带着逗趣的意思,惹的学子脸更红了,低垂着眼帘不敢看灵儿。
灵儿轻笑:“好啊,一碗够吗?”
“够的够的,”那学子赶紧回答道,“一点点就好,怕灵儿姑娘没有吃的。”
书院里的学子果然都有趣,灵儿笑的更欢快,甜甜的小梨涡显露,学子心跳的更快了。
饭堂里哄笑声离的老远就能听见,楚松面色更不好,步伐明显加快。
只是到的时候,却见少女言笑晏晏,而对面的书生含羞带笑,好一副两情惬意的模样。
“楚兄,怎么才来吃饭?”
有人看见楚松,主动和他打招呼。
楚松嗯了一声,对方邀请他一起坐,他也没推脱直接走了过去,撩开袍子坐下。
那人本来是寒暄客气的,楚松在书院里是传奇一样的存在,许多人想和他攀交情都攀不上,他也只是试试,没想到成功了!
“楚兄坐这里!”那人满脸喜色的站起来,将自己的主位让了出去,其余的学子们也都跟着一起站起来,面带崇拜的看着楚松。
楚松察觉到有视线扫来,他垂眸坐下,并未往旁的地方瞧。
“灵儿姑娘,面锅……”
灵儿看楚松看的入神,没注意到锅冒了,赶紧掀开盖子用勺子搅动几下,然后将煮熟的面条取出来,过了几遍凉水,再浇一层卤子。
“你的面,一个铜板。”
书生放下钱,轻声道谢后将面碗端走。这时,他们点好的菜也做好了,大家热情的邀请楚松动筷。
楚松视线往面条上扫了扫,肉臊子切的大小正好,用油炸过之后再放入酱料,色泽红艳,肉香扑鼻。
这时灵儿早就回过神了,就如那日早上她所说:往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陌生人。
灵儿做到了,楚松也做到了。
很好,灵儿心想。
她忽略心底那一丝的难过,将剩下的面条挑起,装好后端去后厨一起吃去了。
布帘晃动,将少女的身影掩盖住,最后归于平静。
而楚松收回视线,淡淡的道:“多谢款待。”.
饭堂收拾好后,月亮都出来了。
钱婶子伸了个胳膊:“哎哟,我这腰哟!”
灵儿得住在山上,分的住处就是钱婶子那屋,三个人一个房间,虽然有点拥挤,但也还算可以。
灵儿笑道:“一会回去我帮你按按。”
钱婶子感叹:“你这女娃娃,还怪懂事的,走,婶子那有甜瓜,我们一起吃去。”
他们的住处在书院最偏僻的角落里,也同学子似的,是一排房子,男人住在左边,女人家则是住在右边。
灵儿让屋里的两个婶子先去洗漱,她等会再去。
很快钱婶子洗完回来了,灵儿端着水盆起身往外走。
角落里放着一个大水缸,里面就是用来洗漱的水,灵儿握着葫芦瓢舀水。
月光银白,为少女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清冷之意,她侧颜精致,浓密的睫毛颤颤如翩飞的蝴蝶。
孙水生端着盆,看的有些呆了。
这就是新来的那个?他今日一直在后厨忙碌着,还真没看见人。
“你就是灵儿吧?”
孙水生上前搭话。
灵儿转过头,就见走过来一个打着赤膊的年轻男人,大概总是顶着日头干活,他身上和脸两个颜色,瞧着怪好笑的。
但灵儿没笑,就是觉得在书院里碰见的都是知书达理之人,甚少见到眼前这种。
山寨上干农活的人也会打着赤膊,但有女子在的时候,大家多少会注意一些。
怎么这人不懂吗?
灵儿蹙了蹙眉,孙水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而后笑了一下,随意的将衣衫搭在身上,但他故意露出健硕的胳膊。
“晚上还挺凉快,”他又没话找话。
灵儿不太愿意搭理他,便客气的哦了一声,端着水盆回屋了。
直到走到门口,都能察觉到孙水生的视线,黏糊糊的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真讨厌啊。
灵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在书院已经做了多日的活计,灵儿适应的很快,晚上干完活后葛三会来找她说话。
“你手没事吧?”
葛三干的是进山打柴的活,没多少钱不说还累,而且很容易受伤。这不,葛三手心被划了口子,幸而不深。
“没事,”葛三憨憨笑了。
灵儿来这里他们都不放心,王七出主意说派个人跟着,葛三自告奋勇跟着一起来的。
“少主,”葛三刚喊了一声,灵儿就白了他一眼,“叫什么?”
葛三立刻改口道:“姑娘。”
他拍了拍脑袋,心想自己怎么老忘啊。
“姑娘,有进展吗?”
少主来这里也费了功夫的,就是为了早点找个夫君回去交差。要他说,当时就不该放楚松走,直接按头成亲了事。
灵儿回答道:“有点进展。”
大概因为书院里很少见到年轻女子,所以面条档口的生意意外的好,学子们红着脸过来吃饭,灵儿看中了几个。
不过,总觉得那几人差点意思。
到底差哪方面的意思呢?灵儿暂时还未想明白。
“姑娘,”葛三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姓楚的,好像真没往外说。”
楚松下山之前,灵儿特意和他约法三章,其中一条便是不得对外说山寨的事情。
“嗯,”提到楚松,灵儿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他不是那等心口不一的人,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月如银盘,高高的挂在半空中,将整个书院都洒上了银白的月光。
灵儿抬头盯着月亮,心想,楚松就如同月亮似的,遥不可及。
罢了,换个人就是,她缓缓吐出口气。
第27章
书院每日都是忙碌且充实的。
晨光微熹时, 学子们就已经收拾整齐,去往学舍早读,一直到日头出山, 夫子来到后,才正式开始一天的苦读。
待晌午日头最烈的时候, 夫子整理好书籍离开, 学子们才敢一涌而出,朝着饭堂前进。
饭堂一部分是免费提供的,另外一部分则是收钱。这么多年, 每天排队最多的是免费饭菜档口,但这几天却变成了另外一个地方。
长长的队伍一直甩到饭堂门口,后头的学子们探头朝前看,也只能看见一团热气。
热气蒸腾之下, 一身青布衣裙的少女红了脸颊,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落, 被她用手背随意的抹了一下。
白玉似的皮肤被蹭的发红, 眼睛也有点痒意, 她一只手捞面,用另外一只手去揉了揉眼睛。
“灵儿姑娘, 你还好吗?”
队伍之首的书生鼓足了勇气才敢说这么一句,就见少女转过头来, 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因为刚揉过眼睛, 漂亮的眸子里含着一汪水。
有道是, 双瞳剪水一抹春意。
少年更不敢看她了,只盯着自己脚尖。
“我没事。”
灵儿发现书院里的书生们特别好打交道, 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而且很多人对她都很热情,不像是楚松似的,面带笑意其实骨子里冷漠极了。
灵儿手脚麻利的将面条捞到碗里,又问书生吃什么卤。
趁着递面的功夫,灵儿抬眼扫了饭堂一圈。
她眼神好,因此更加确定,没看见楚松来用午饭。
他难道都不吃饭的吗?
自从来了饭堂之后,早晨灵儿不用早起,只需要负责午晚饭。但她好像就见过他一次,就再也没见过了。
难道他只吃早膳?
“姑娘,我要一碗凉拌面。”
书生的声音将灵儿叫回神,她笑着应下:“好的,稍等。”
待饭点结束,灵儿才有时间擦擦额头的汗,和钱婶子一起煮面吃。
“孩子,辛苦你了。”
钱婶子这几日腰疼的厉害,所以灵儿就让她在旁边坐着负责收钱就好,其他的活计都是灵儿在做。
从和面到擀面,最后切面下锅,甚至几样浇头都是灵儿切好材料,钱婶子熬制的。
“多亏有你,”钱婶子越看灵儿越满意,“要不然我的老腰怕是受不住。”
晚上灵儿还会给她按一按,也不知灵儿手劲怎么这么巧,按完就舒服了不少,这几天明显好转。
“谢什么,婶子客气了。”
累倒是不累,灵儿体格健硕,力气有的是。
但就是有点太热了。
守着一口大锅,底下是燃烧的柴火,烤的灵儿腿热,冒汗后又很快烤干,但让她更热又开始冒汗……如此反复。
上头热水蒸腾着阵阵热气,熏的灵儿脸蛋总是红扑扑的,衣襟也常常被汗水打湿,一天下来就要换一套衣裳。
这天到了晚上,灵儿照旧先去打水打算擦拭身上后再洗衣服。
屋里是两个婶子,但灵儿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就用一个小布帘围住,快手快脚的擦拭,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再将脏衣服洗干净后晾晒到外面。
“这两日天气好,晾一宿明日就能穿。”
门口坐着乘凉的钱婶子笑眯眯,怎么看灵儿都觉得这女娃娃真乖巧,长的好看还能干活,就是可惜自己儿子早都成亲了,否则给自己当儿媳妇呢。
“好,”灵儿轻笑,问她:“婶子有要洗的吗?你腰不好,我帮你搓洗出来。”
灵儿娘去的早,是老寨主拉扯她长大。但是男人不比女人,有时候总是不够细致的。
山寨里的人对灵儿也很好,不过钱婶子慈祥的让灵儿觉得她像长辈。
像娘似的。
“不用,我刚才擦完身上直接洗了,灵儿过来歇会。”
天色刚黑没多久,还没到入睡的时辰,不少人都在门口乘凉,闲谈笑语。
灵儿将水倒了后放好盆子,然后坐在钱婶子身边。钱婶子笑呵呵的:“你伸手。”
灵儿照做。
片刻后,细嫩白净的手心里就多了一把松子。
各个都饱满极了,炒制过后露出一个口子,散发着香气。
“松子?”
“吃吧,去年的炒货,正好能吃到今年入秋,到时候就有新鲜的松子,我最会炒了,等炒熟了给你送几斤。”
山里头不少山珍野味,山寨里的人也会在秋天打果子和松子,还有榛子和野核桃。
灵儿跟着去过,知道松子从摘取到炒制都挺麻烦的,而且寻常人家还会将炒货拿出去卖,很少有留着自己吃的。
能多赚一分是一分,寻常百姓们多节俭。
这么一把松子,也要钱的。尤其钱婶子是个细致节俭的人,看来真是喜爱灵儿。
“谢谢婶子。”灵儿笑着应了,捡起一颗拿在嘴边磕着吃。
俩人又说了会话,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不及年轻人,钱婶子回屋睡觉去,还告诉灵儿也早点歇着。
灵儿还不困,她将剩下的松子包好,打算去送给葛三尝尝。
可怜的葛三啊,天天砍柴晒黑了不少。
月亮高挂,清冷的月光洒向人世间,根本不用灯笼,便让人将四周的景色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灵儿也一眼看见不远处举着书本正在读书的年轻人。
书院里处处都能见到这般勤勉之人,灵儿并没有大惊小怪,快步走过去,打算赶紧将松子给葛三后就回去睡觉。
可是随着她走近,她惊讶的发现,竟然是个熟人。
书院所有学子都穿着相同制式的衣裳,青色的衣衫宽松显得仙风道骨。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卷书籍,似乎没发现有人走过来。
灵儿看着他的侧脸,心想,怪不得自己当时鬼迷心窍相中他了,着实长了一副好皮囊。
侧颜线条流畅,鼻梁挺拔,浓密的睫毛眨了几下,片刻后他转过头,和灵儿对上视线。
灵儿朝着他笑了笑,就像是对待去档口吃面的学子似的,并没有格外的热情。
灵儿想,虽说是陌生人,但见到学子她也会笑,所以没有不符合规矩。
可是不知为何,楚松像是见到什么山洪猛兽似的,立刻后退两步,本来放松的身体紧绷起来。
他抿了抿唇,一瞬后,将书本合上,转身离开了。
灵儿一头雾水。
她有这么吓人吗?
楚松在前面步履匆匆,后头灵儿闲庭信步。
她无所谓的扫过前头人的背影。
正好葛三也在这个方向而已,才不是跟着楚松。
后头的脚步声再轻,楚松也是能听见的。少年握着书本的手收紧,甚至将最珍爱的书籍捏出了褶皱。
走了好一会,住处就在眼前时,楚松眉头愈发的皱起来。
夜半三更,她一个姑娘家来学子的住处做什么?
难道还嫌白日里在饭堂出的风头不够?
大概是走路太快了,楚松想。
否则为何自己升起一股火气?
过了会,他停下脚步,顿了顿才转过身子。
只是刚张口,就见身后道路空无一人。
“咦,楚兄,你怎么才回来。”
张永康正好出来倒洗脚水,就问了一句。
“嗯,”楚松点了点头,朝着自己住处去了。进屋之后,抄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盏凉茶,仰头一饮而尽。
“火气这么大?”
说话的是同屋之人,名叫赵春晖,他笑着逗楚松:“莫不是担心考核成绩?放心,你楚松有过第二的时候吗?”
书院课业繁重,各种考核测试也多。他们刚回来上课的第二天就被来了一场突击考试,大多数学子觉得不尽人意,懊恼自己放假的时候为何不好好温习功课。
赵春晖因为和楚松住在一起,所以比寻常人更勤勉一些,放假也没耽于玩乐,常常夜里苦读,生怕被楚松落的太多。
不过赵春晖觉得,就算如此,他也赶不上楚松,毕竟楚松向来都是第一名。
从未出过差错。
“嗯,”楚松神色淡淡的,赵春晖便没多说了,俩人又点蜡烛看了一会,夜深人静到了入睡的时辰。
“楚兄,该歇息了。”
见楚松没有睡觉的意思,赵春晖提醒一句。
楚松颔首说好,端着水盆出门洗漱去了。
洗好后楚松往回走,听见有声响,他转头望过去,却没看见任何人,只瞧见地上似乎一只老鼠钻入了草丛里。
楚松眸子暗了暗.
翌日早晨,楚松起来后,与同屋的赵春晖一起看书一个时辰后,才收拾往饭堂走。
“中午还是我给你带饭吗?”赵春晖问。
也不知怎么了,楚松这些天没去饭堂用饭,下学之后就直接回屋。赵春晖好心给他带份饭,这一带就是这些天。
楚松没像往日那般直接了当的回答,赵春晖觉得好奇看他,这时楚松才回道:“劳烦赵兄了。”
“这有什么,反正我也喜欢带回去吃,饭堂人多热的很,尤其是那个叫灵儿的姑娘来了之后,更是人挤人,有时候我想吃一碗面都得排队许久,怕耽误时间才没吃。哎,楚兄,你说灵儿姑娘做的面条好吃吗?”
赵春晖见过灵儿,觉得确实长的貌美,尤其是在书院里,更是如天仙一般的存在了。
想必经她手做的吃食也美味的很,所以每天有那么多人吃。
“不知。”楚松淡声回了一句,“快些,要到时辰了。”
“哦哦,好。”赵春晖应了一声,快走几步跟上楚松.
晌午的时候,楚松先回住处。
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他先是打了盆水洗手,换了盆干净水之后才净了面。
刚洗好,赵春晖就回来了。
“就属吃面的人多,所以其他的档口人少,排队也快。”
赵春晖家境不错,所以每次吃饭都会花钱点一样肉菜。后来他帮着楚松带饭菜,楚松会给他钱,所以赵春晖就多点一道菜。
将饭菜放在桌子上,赵春晖热的将外裳脱掉,边脱边嘀咕着:
“你说灵儿姑娘卖的面条有那么好吃吗?每天都很多人排队,我还看见张永康了,我记得他不爱吃面食来着。”
赵春晖将衣裳归整的放好,而后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张永康一定是想多见见那个灵儿姑娘,也是,那姑娘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小梨涡怪甜的,光是每日看两眼,我都觉得心情好了,更别提近距离和她说几句话了。”
赵春晖净手,又接着道:
“要不晚上我们也吃面?哎,算了,我想起来你好像也不爱吃面来着。”
认识这么久就没见楚松吃过几次面食。
“好。”楚松忽地答了一句。
赵春晖怔愣:……
“啊?”
第28章
一天的课业结束, 夫子叫人将学子们的卷子发下去,他语重心长的道:“这只是寻常的考核罢了,你们不必有心理负担, 考的好的莫要自满,其余人则是再接再厉。”
夫子说着, 视线瞄了楚松一眼, 心里叹了口气。
可惜了。
他还以为楚松能次次第一,却不想这次考的差一些。
不过成绩也算不错,只是不是最好的而已。
见楚松捏着卷子抿着唇, 夫子生怕优秀的学苗受到打击,于是道:
“一次随即测评而已,好好准备,下月的大考才是重中之重。”
“是, 学生谨听教诲。”
众位学子们齐刷刷的应答, 夫子见楚松放下卷子, 瞧着神色平静似乎已经接受, 他才放心的离去.
黄昏时分, 没了白日的燥热, 不过楚松却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凉茶,看的赵春晖头疼。
这次考试和以往一样, 分为甲乙丙三等,但还会选出来一个上佳, 也就是最好的意思。
以前这等荣耀都是楚松的,从未落在旁人身上, 但这次楚松只得了一个甲等。
赵春晖看了看自己乙等的卷子, 心想自己若是能得甲等,那爹娘一定乐开了花。
但楚松不一样, 他这等天之骄子,怕是会心理不适。
“楚兄,”赵春晖凑了过去,同时也看见楚松的卷子,发现他的字迹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没了之前的沉稳,有的部分甚至比划都有点虚。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字迹才扣了些许分,没拿到上佳?
楚松将卷子放好,赵春晖看见底下的宣纸,就见上头的字迹也是如此,没了往日笔力千钧,行云流水,反而有种滞涩感,就像……就像是胳膊没力气似的。
“去吃晚饭吧,”楚松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赵春晖就忘了问他这事,而是想起此行的目的。
“每次都看见大排场龙,估计我们也要排一会,”赵春晖道。
只是到了饭堂之后却发现并不是那样,面食档口的队伍很短,甚至没有旁边免费饭菜的档口人多。
赵春晖一时有点摸不到头绪:“不对啊,难道是今天的面条不好吃?算了,来都来了。”
赵春晖排在前面,楚松站在他身后。
过了一会,楚松身后又来了几个学子排队,还窃窃私语。
“这几日连着吃面,我都要吃吐了。”有个人小声道。
“那你还吃,不如吃旁的。”另一人回答。
“你还说我?你不也是吗?每次来都能看见你在排队,而且灵儿姑娘煮面的时候,你千方百计的和她搭话。”
“嘿嘿~”那人被揭穿了也没不好意思,反倒是坦率的应了:“对啊,难道你排队吃面是因为爱吃?不也是想要和灵儿姑娘说几句话嘛!”
俩人说着说着,还互相打闹起来,不小心碰到前面人的后背,那学子赶紧道歉:“抱歉啊。”
前面人回过头,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哎,你看见了吗?是不是楚松?”
“是,不过他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因为你碰到他所以生气了?我记得他脾气很好的,每次见到都是面带微笑。”
“要不我再道个歉?”
“行。”
那学子再次道歉,楚松慢条斯理的说了句无碍,学子才松了口气。
可他发现楚松依旧面色紧绷,看来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吧。
过了一会,赵春晖发现前面队伍有人离开去吃旁的了,他暗自高兴,还对楚松道:“看来不用一会就到我们了。”
果然,前面又有人陆续离开,很快就到了赵春晖。
此时他才明白为何前面排队的人中途离去了,只因为煮面之人不是灵气十足的貌美姑娘,而是个中年妇人。
钱婶子笑呵呵:“小伙子,你吃凉水面,还是热汤面啊?”
赵春晖怪自己方才没看清楚,现在已经到他了,他不好意思离开,便点了一份凉拌面。
每次都是下五份面,正好楚松的也在里面,和赵春晖点的一样。
等二人快吃完的时候,钱婶子那边也没人排队了,她正和旁人道:
“我这应该不会来人了,你帮我照看一眼,我回去看看灵儿,哎,那孩子小腿被蛇咬了,肿的厉害,我去给她送点吃的。”
赵春晖自然听见了,他心想还怪可怜的。
书院在山上,自然蛇虫多,但每天都会有专门的人清理和撒药,所以这么久了也没多少人被蛇咬。
赵春晖对面楚松吃相斯文,不过吃饭速度比往日慢了不少,他微微侧头,耳朵还动了动。
那边钱婶子几人的谈话,一字不落的被楚松听见,直到钱婶子离开,楚松才三两下将剩下的面吃完.
“面条来了,葛三也在啊。”
葛三站了起来,对外说他们是姐弟,如此也方便一些。
床榻上灵儿正靠在那,右脚未着袜子,能看见小腿靠近脚踝处缠着布条,肿的老高。
“怎么样?疼不疼?”
灵儿摇头说不疼,但钱婶子还是心疼了:“怎么可能不疼,虽说这蛇没毒,但咬出俩窟窿,肯定疼死了。”
钱婶子来来回回的找东
西,给灵儿换了药,葛三也在一旁搭把手。
“你回去吧,别耽误下午上工。”灵儿道。
葛三挠了挠脑袋:“那我走了。”
灵儿嘱咐:“不许轻举妄动。”
钱婶子迷茫:“你们姐弟吵架了?”
灵儿给葛三打眼色,让他赶紧走,她则是含糊道:“没有,就是怕他总来看我,耽误活计不好。”
“原来是这样,你们感情还挺好。”
出了屋,葛三生气的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他抬眼看向男子住宿区域,暗自揣测昨晚那人到底是谁。
之所以被蛇咬还要怪他。
灵儿昨晚给他送松子,回来后又出了一身汗。屋里婶子已经睡下,灵儿怕吵醒她们,就端着水盆出门洗。想着夜深了,大家都已经熟睡,不会有人出来。
她找的地方也是房后背人的地方,绝对不会被人瞧见。
但灵儿还是发现似乎有人,她胡乱将衣服穿好追了出去,却发现好像有人影进了男子住的地方。
书院上工的男子多,一个屋五个人,灵儿不确定方才是谁,又没法声张,便打算守株待兔。
想着那人说不定一会还会出来。
等着的过程被蚊虫咬了不说,一个没注意,还被一条蛇咬了腿。
葛三越想越觉得都怪自己,更怪那个黑影。
到底是谁?竟然还敢偷看少主?还有那条该死的蛇。
葛三愤愤的握紧拳头,心想自己一定要找到那人!
他因为气愤手臂用力,撸起的袖子下小臂青筋迸起,面孔也扭曲起来。
赵春晖瞧见了,小声对楚松道:“你看那个人,好奇怪啊。”
黄昏时分,树荫下,一身粗布麻衣的男子脸色涨红面容扭曲,咬牙切齿的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不怪赵春晖觉得奇怪,看起来也着实怪异了些。
楚松眯了眯眼,对赵春晖道:“想起一本书放在学堂未取回来,你先回去,我过会就归。”
赵春晖并未作他想,晚上要点灯夜读,没书可不行。
赵春晖走后,葛三也回过神,同时看见了楚松。
他哼了哼,鼻孔朝上故意不看楚松。
少主说了,就当没见过楚松,他是陌生人,他没被少主带回去,也没在山寨生活过。
葛三仰着脑袋看天,假装看天上的火烧云,还嘚瑟着抖腿,哼着小曲往前走。
不喜欢我们少主?哼!我们山寨还不要这样的女婿呢!
葛三和楚松对向而行,葛三打定了主意不理楚松。果然,一直到俩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葛三都憋着自己没和对方说话。
不过——
“谁的松子掉了?”熟悉的清润声音道。
“哪呢?是我的!”葛三立刻转身弯腰低头找,“这是少主送我的,我都舍不得吃。”
脚下的青石板路上,果然躺着几颗松子。葛三蹲下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往自己兜里放。
“多谢了。”葛三瓮声瓮气的说了句,作势要离开。
“葛三,你多加小心。”楚松忽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什么意思?”
日落西山,浅薄的暖黄光晕洒在少年的脸上,英俊非凡,俊美异常,一身青衣添了几分仙气,就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君似的。
尤其是在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后,他抿着唇不说话,让葛三胡思乱想起来。
莫不是书院里有什么怪异之事?还是楚松知道什么事情,但他不方便说?亦或者……
转瞬之间,葛三脑子里念头流转,最后他想到了一件事。
“你说的是让我小心蛇吧?我才不怕蛇,只有我们少主,从小就怕这类东西,小时候还会吓哭过……”
葛三忽地捂住了嘴,意识到自己多说了,哼了一声就转身跑了。
这个楚松,心眼子还挺多!
怕蛇?
面容清隽的少年视线转到不远处,正是灵儿的住处。
怪不得。
按照她的身手,应当能避开蛇虫一类才是,想必是因为害怕所以没躲开。
楚松脚尖调转,朝着学堂去了,来到自己座位上找到一本书籍后,正巧被巡逻的张伯瞧见。
此时天色擦黑,张伯伯拎着一盏灯笼,认出是楚松后,慈祥的笑道:“是你啊,今日也学的这般晚,赶紧回去歇着吧。”
楚松彬彬有礼的道谢,见张伯伯腰间挂着一个袋子,楚松问道:
“张伯,是要去撒药了吗?”
“是啊,每天晚上都要洒一遍,对了,你拿回去一点药粉洒在住处附近,免得有蛇。昨晚就有人被蛇咬了,幸好不是毒蛇。”
张伯伯低头解袋子,没注意到楚松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但下一瞬,张伯伯就嘴瓢说了句什么,随后他捂住嘴:“你伯伯我糊涂了,别当真,别当真哈。”
这件事只有钱婶子知道,钱婶子有心为灵儿抱不平,但又没什么办法,所以才找了张伯伯,让他帮忙想想辙。
涉及到姑娘家的事情,张伯伯想还是不要外传的好,于是笑眯眯的道:“早点回去,我也去撒药了。”
他看向楚松,见少年神色如常,似乎没听见他方才的嘟囔。
那就好,张伯伯想。
烛光远去,少年的身影便隐在暗色里,许久之后,他才抬脚往住处走去.
灵儿在床榻上养了两天,红肿的地方已经消了,她年轻恢复的快,只要不用力就感觉不到疼了。
就是走路的时候有点一瘸一拐,瞧着不大美观罢了。
但灵儿觉得自己不能再躺下去,她得好好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掐指一算,只剩下二十三天,她这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也不是没找到吧,书院里不少学子们相貌堂堂,但她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所以迟迟没有动作。
葛三那个大嘴巴,将灵儿受伤的事情传到了山寨,王七作为代表来看她。
自然不是在书院相见了,而是在后门无人处,俩人隔着院墙说话。
“山寨里怎么样?”灵儿问道。
王七答:“挺好的,就是诸葛叔和寨主总是争吵。”
灵儿道:“他们应该不是真吵架吧?”
王七道:“刚开始自然不是,是为了演给那些人看,但时间久了,难免就假戏真做,动了真火气。少主啊,你抓紧时间吧,越早越好。”
等少主成了亲,那些依仗年迈资历老的的山寨老人就不会说什么了,到时候少主再接过一寨之主的位置,带领山寨前行。
“好,我知道了。”
一番谈话后,灵儿还收到王七扔过来的包裹,里面除了吃食外,还有一个荷包,里面是银票和一些碎银子。
不用想,这钱定然是爹和诸葛叔给的。灵儿将钱贴身放好,拎着包裹离开了。
但她脚步沉重,只觉得肩上的担子重的很。
她和诸葛叔父的想法一样,山寨不能再这样下去。现在山寨里的青壮年不多,不可再像之前那般做打家劫舍的生意。
再有,自打灵儿爹接受山寨之后,立下了许多条规矩,除非那等罪大恶极之人,否则他们也不会动手。
这意味着,山寨在坐吃山空。
灵儿叹了口气,想着不管如何,她都得挑人了。
早点成亲获得话语权,她才能同诸葛叔父一起,带着山寨往另外一条路走。
回去的路上,灵儿小腿伤口处隐隐有点疼,因此走的慢了一些,正好赶上学子们课业结束往回来。
“灵儿姑娘,你好一些了吗?”
“灵儿姑娘,这是我从家带来的伤药,治疗外伤效果极好,而且不会留疤。”
“灵儿姑娘……”
不过一会,灵儿就已经被多位学子围住嘘寒问暖。
灵儿笑着一一作答。
说了几句话后,有学子提出来送灵儿回去。
“姑娘的腿还没好,不可用力走动,不如我送你回去。”
他这么一说,顿时几个学子争抢起来,都想要送灵儿。
现场吵闹起来,惹的过路人纷纷侧目。
张伯伯正好撒药路过,笑眯眯的对着身侧之人道:
“灵儿果然是个讨喜的姑娘,就是不知她多大了,有没有婚配。”
张伯伯的赞赏之言加上不远处学子们争的面红耳赤,让楚松脸一寸寸黑了下去。
他和张伯伯说了句什么后,快步朝着灵儿的方向去了。
灵儿眼睛尖,一眼就瞧见走过来的楚松,同时也发现他面色紧绷,似乎有些不悦。
哦~灵儿明白了。
楚松一定是看见她所以不高兴了。
他这么讨厌自己吗?
“姑娘,钱婶子叫我来带你快些回去。”
楚松站定后说了这么一句。
灵儿哦了一声。
怪不得他看见自己没跑反而过来,原来是这样啊。
第29章
来到这里之后一共也没看见楚松几次, 每次楚松都是躲着她,像是灵儿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不过灵儿也没往心里去,陌生人嘛, 自然见不到面。
现在,楚松破天荒的走近她, 原来是因为钱婶子的嘱咐。也是, 要不然他也不会过来。
“好,我们走。抱歉各位,我先回去了, 谢谢大家的关心。”
学子们只能看着灵儿跟在楚松身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啧~”有个学子意味深长道:“楚兄果然不是怜香惜玉的性子啊。”
瞧他走在前头,连头都不回,也不知回身搭把手迁就一下身上有伤的灵儿姑娘。
树叶被微风拂过, 发出簌簌的声音, 偶有落叶打着圈落在地上, 被前面之人毫不留情的踩踏过去。
灵儿垂眸, 瞧见那片落叶, 心想叶子怪好看的, 可惜被踩坏了。
俩人谁都没说话,黄昏的光晕将俩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一前一后,永远不会重合有交集。
甬道上干净整洁, 每日一早都会有勤工俭学的学子打扫,一块石板差不多就是一步, 灵儿低垂着脑袋边迈步边数着。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身后少女轻轻的嘀咕声传到前面楚松的耳朵里, 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停下脚步。
“哎哟!”
灵儿一个没注意, 撞到少年的后背上,俩人同时闷声一声。
灵儿鼻子酸涩的厉害,眼睛里都积了一汪水。她揉着鼻子抬头,就见楚松已经转过身了,面上血色素褪去,他微微蹙了蹙眉。
对啊,他身上的伤应当没好吧,方才一定是撞到了。
“你没事吧?”
“你怎么样?”
二人同时开口。
一刹那的寂静。
少年抿着唇,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我没事,”灵儿见他似乎不想说话,便先开了口,还道:“我知道回去的路,楚公子自去忙便好。”
说完这句话,灵儿发现楚松神色怪异的看她。
看她做什么?她脸上有东西?
灵儿摸了一把脸,没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个给你。”
也不知他从哪里变出来的荷包,劲瘦的手指捏着一角,往灵儿的方向递。
“什么?”
灵儿没接,楚松又往前递了递,轻声道:“驱蛇虫的草药包,是张伯伯给的。”
灵儿理解成,是张伯伯叫楚松代为转交给她的,于是从善如流的接过,还甜甜的笑了:“帮我谢谢张伯伯。”
方才和学子们聊天时是笑着的,现在提到张伯伯灵儿也是笑着的,唯独和他说话时,一板一眼,脸颊上的小梨涡都没露出来。
楚松宽大袖子下的手指攥紧,平复心口的酸胀之感。
灵儿压根就没注意他,她正低头看荷包。
荷包是素色的,随处可见的料子,细闻之下有淡淡的药香。
灵儿当即系在腰上,还调皮的用手指弹了一下,看样子极为满意。
楚松神色稍松,转过身接着往前走。
“哎,回你住处不是这个方向,”灵儿想着他怎么还往前走,便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莫不是天色太黑他看不清路了吧?
身后少女的脚步声急促,楚松抬脚的速度缓了下来。
灵儿见此也慢了下来,因此将路边草丛里的窸窸窣窣声音听的清楚。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灵儿迅速白了脸,想要避开前方,所以后退一步,还大声提醒楚松:“楚松你别动,小心蛇!”
楚松迅速转身,长腿横跨几步奔着灵儿而来。
风将他的乌发吹的朝后,光洁的额头下是英挺的眉眼。他浓眉拧着,薄唇微张似乎要说什么,但下一瞬,他飞身朝前,似乎想要拉住灵儿的手腕。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灵儿弯腰捂着脚踝:“嘶~”
方才她退的急,没注意脚下有个石子,她受伤的那条腿躲闪不及,脚踝崴了一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灵儿重重缓了口气,像是要将痛楚呼出去似的。
她艰难的想要站起来,但疼痛让她小脸皱成一团,又弯下药才好受许多。
就在这时,一股草木香袭来。
灵儿抬眸,视线里闪过如竹节般的手,停在她面前几寸远的位置。
没多想,灵儿借力起身,楚松很快收回手,但灵儿站在那没动。
“走不了?”楚松问她。
“嗯,没关系,缓一会就好了。”
片刻之后,灵儿走了几步,疼的鼻尖冒汗。
她向来都是自来直去的性子,不似楚松那般隐忍,于是在楚松又一次问道时,她道:
“疼的很,怕是暂时没法走,这样吧,你帮我去叫葛三过来。”
楚松眼神暗了暗,明知故问道:“叫他做什么。”
灵儿又试着动了一下,疼的呲牙咧嘴:“自然是叫他背我回去,我走不了。”
寻常姑娘家大概会避讳这些,所谓男女有别。但她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自觉,甚至还要叫葛三背人。
葛三和王七与灵儿自小相识,这些楚松都知道,而且他了解个葛三的性子,知道他对灵儿只是崇拜之情,并无他意。
可是他更知道,葛三是个毛手毛脚的人。
沉思片刻,楚松认定若是叫葛三来,说不定场面反倒是乱起来。
楚松转过身曲腿,视线落在自己鞋尖,声音也轻轻的。
“上来。”他说。
灵儿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侧头看她,又说了一遍:“上来。”
“哦。”
没人会和自己过不去,既然有人愿意背,那灵儿就势上了他的背。
只不过,灵儿不想欠他人情,于是道:“多谢了,我那有新做的糕点,一会给你拿去当作谢礼。”
“不用。”他道。
灵儿坚持:“用的,麻烦楚公子了。”
方才紧急时刻灵儿直接喊了楚松,但现在却称呼他为楚公子。
这其中差别灵儿自己没意识到,但楚松却记在了心里。
瞧着少年劲瘦,却不想后背宽阔的很,背人的时候稳稳当当。
灵儿趴在他背上,双手搭在他肩膀处。他身上好闻的草木香气让人沉醉,灵儿闭着眼睛吸了一口气。
“疼?”
楚松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还以为颠簸让她难受了。
“比方才好多了。”灵儿如实回答道。
楚松便没再说话了,背着人一路往前去。
日落西山,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俩人的身影便隐在了暗色里。
周边静谧,偶有草虫鸣叫,轻风徐来,吹起少女的一缕碎发,蹭在楚松的脖颈上。
熟悉的香甜气如此之近,发尾像是刷子似的。
痒意让他喉结滚了一滚。
原本他背着人,手并未扶住她,但时间久了,灵儿便往下滑,楚松只能扶住她的小腿。
灵儿低头看了一眼,见他隔着袖子扶着她。
灵儿哼了两声,随后发现路好似不对。
“咦,你要带我去哪里?”
天色暗了些,所以灵儿才发现,这里好像并不是去她住处的那条路。
如果是旁人,灵儿大概会以为对方有旁的心思,但灵儿认定了楚松不会。
果然,下一瞬,楚松答道:“小路,回去快一些。”
“哦,”灵儿福灵心至,想到估计是他怕被人瞧见吧。
来到书院许多天了,灵儿才知道楚松在书院是天之骄子一样的存在,而且洁身自好,品行端庄。
若是被人瞧见他背着一个女子,怕是对他影响不好。
楚松确实不想让旁人看见,但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灵儿。
就如他之前所想,一个姑娘家被人瞧见和男子过于……怕是会引起些闲言碎语。
很快,楚松就将人送到了地方,在距离住处不远的地方将灵儿放下,道:“你在此等我,我去叫人过来。”
少女发鬓有些凌乱,衣摆处也沾了许多杂草,鞋子在灰尘里滚过一圈,甚至要辨不清本来的颜色了。
灵儿低头看了看自己,再看看楚松衣冠楚楚的背影,嘀咕道:“都被你瞧见了。”
是,她是要和楚松当陌生人,但被陌生人看见自己这般狼狈,她心里也不舒坦。
太不公平了,每次见到楚松,他都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什么时候他出糗让自己瞧瞧才算扯平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灵儿被蛇咬了,所以书院撒药的次数变多了,且隔着一段距离就摆放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解毒的药粉。
灵儿想,这样挺好,没事发生最好,若发生了事情也能紧急处理。
“不错,这主意好。”
书院里,山长笑眯眯的捋着胡子,道:“多亏了楚松的提议,这般也能减少麻烦。”
“是,这孩子是个心肠好的,”夫子点头,随即皱着眉头道:“楚家下午来人。”
本来只是小测考而已,所以并不会通知学子们的家里,但楚家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消息,楚夫人竟然要来。
山长年岁已高,看事情也更为通透,道:“大概是因为这次楚松的成绩。”
夫子道:“虽不是上佳,但乃是甲等,这还不够吗?楚松是个才华横溢的孩子,我们有目共睹,只是一次算不上失利的考核而异,他家里未免对他太苛刻了些。”
山长摇了摇头,叹气道:“到底是他们的家事。”.
下午,楚松刚从学堂出来,就瞧见站在不远处树下的楚夫人。赵春晖还不知情,笑着叫楚松去吃饭:
“快走,早点走能排队吃上面条。”
楚松脚步停住,赵春晖好奇怪:“不想吃面条?早上你不是还说中午要吃的吗?”
楚松朝着他淡淡一笑:“我有事,你先去。”
赵春晖:“那行,我先走了。”
楚松抬脚朝着树下走去,刚走近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楚夫人直接质问道:
“考试只拿了甲等?”
楚松行礼的手一顿,接着低垂下头,承认道:“是的,母亲。”
他们站的地方远,学堂里的学子们又都着急去吃饭,所以没人注意到这里。
在接到消息时,楚夫人甚至不敢相信,她的儿子楚松竟然没能拔得头筹。
一路上,楚夫人积攒的怒气达到了顶峰,仿若轻轻一砰,就会爆炸开来。
“你还敢说是?”
楚夫人气极,手都是抖的,“松儿,上次蹴鞠没能赢便罢了,这等小考为何失利?是不是因放假那几日你贪玩没好好用功学习?”
楚夫人不等楚松回答就盖棺定论:“一定是这样,既然如此,休沐就不要在书院了,回家去环境好更能静心读书。”
十几年来都是如此,楚松已经习惯楚夫人直接做决定了。
他颔首称是。
楚夫人这时又想到了成绩,刚压下去的火气窜了上来。
“你爹还不知晓此事,消息被我拦下,但楚松你要明了,不能有下次!一定要认真读书,在今年的考试中一举夺魁,明白吗?”
“孩儿知道。”
楚夫人说了很多,楚松都点头应下,即使听不见谈话内容,光是从楚夫人的表情和动作上看,便能猜测出来是在数落人。
灵儿伤势没好,钱婶子让她多歇息。她闲不住,便四处走走。方才看见学子们下学,生怕被人围住,所以藏在一棵大树后,就连楚松都没发现。
也正是如此,灵儿才看见楚松失落的一面。
当楚松要送楚夫人下山时,楚夫人直接了当道:“不用,赶紧回去用功读书。”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年站在树荫下,背影瞧着孤寂,灵儿心头升起点奇异的感觉,她想,果然如老爹说的那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楚松转身了,灵儿迅速避了回去。
像他那样的天之骄子,怕是不想被人看见落魄的样子。
直到楚松的身影消失,灵儿才从树后出来。
“扯平了,”灵儿忽略心里的异样感,道:“你看我一次,我看一次,我们扯平了。”
第30章
山上的清晨, 总是比旁的地方来的更凉爽,因此,柳青青穿着一身粗布短打, 浑身冒汗之后也不觉得热。
一张脸红扑扑的,她认真的打完一套灵儿教的拳法, 最后收招。
“不错, ”旁边的鲁海拍了拍手,“虽然比灵儿差些,但你从未习武, 能练成这样完全够自保了。”
柳青青还是不大愿意在众人面前露脸,不过对鲁海……
鲁海瞧见柳青青面色更红了些,觉得她应该是太热了,于是道:“今日不过招了, 你洗洗, 汗沾身上难受。”
灵儿临走之前将柳青青托付给鲁海, 让他陪着练招, 还告诉他主要练习柳青青身法的灵活性, 不要求制服敌人, 能自保逃脱便好。
鲁海记在了心上,日日都来。
刚开始柳青青在屋里不出来, 鲁海耐心尽失,便大声道:
“知道你的难处, 可难道你要一辈子这样吗?我没念过书,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但是我知道, 想要活下去,那就要自己努力。想要摆脱那些噩梦, 更要去壮大自身,如此才能有力量复仇!”
“灵儿曾说过,天道不公,那就自争公平!”
不知那句话触动了柳青青,多日不出屋的姑娘走出房门,眼睛红红的看着鲁海,怯怯的问:
“我真的能报仇吗?”
向那些欺负过她的人讨个公道。
鲁海坚定的点头:“当然能,只要你想,总会有办法去实现。”
见柳青青还在犹豫,鲁海不耐的补充一句:“你实在办不到的话,我去还不行吗?你告诉我要向谁报仇,我替你去。”
柳青青眼睛一亮。
自那之后,柳青青便走出房门,开始了每日和鲁海切磋的日子。
灵儿教的很好,取长补短教给柳青青一套功法,能最大限度利用柳青青的灵活性,保证能和敌人交手时脱身。
鲁海刚开始不敢下手,生怕伤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若她哭起来可就遭了。
可是没想到柳青青能在鲁海手下走好几招,甚至后来能反击了。
鲁海认真起来,慢慢的,他对柳青青的看法转变了不少。
柳青青还是和之前那样哭鼻子,但她会咬牙坚持下去,既有坚韧的一面,也有脆弱的一面,让鲁海有些搞不清楚哪个才是她。
“没事,劳烦鲁大哥了。”柳青青随意的擦了擦汗,沉住气摆出架势,“鲁大哥,来吧。”
话音刚落,鲁海已经快步袭了过来,柳青青吓了一跳,失了分寸,连连后退。
鲁海攻势不停,他还道:“敌人不会等你准备好。”
柳青青吐出一口气,点头记下。
练完之后,鲁海走了,柳青青洗漱一番去打饭。
她的事情山寨里没几个人知道,柳青青慢慢的也走了出来,敢在大家面前露脸了。
打完饭往回走的路上,瞧见赵尺和诸葛在说话,柳青青听见好似提到了灵儿。
也不知灵儿怎么样了,柳青青挺想她的。
那边,诸葛摇着扇子问赵尺:“想好了?”
赵尺点头:“想好了。”
诸葛道:“去了之后不能暴露身份,只能干粗活。”
赵尺在瓦岗寨的身份不低,虽不是少爷,但也没干过劈柴烧火这等活计。他今日提出要去书院,说能照看灵儿一二。
赵尺笑了:“叔父放心,我明白。”
“说起来,我和灵儿已经说过了,一个月内没消息就回来等着安排,赵尺,若能让她早点回来更好。”
这话意有所指,赵尺明了,诸葛的意思是看中他,想要让他和灵儿成亲。
巧了,他也是这么想的。
“好,世侄明白。”.
书院。
灵儿伤势好了不少,走路没问题,只是伤口暂时不能碰水而已。
她让钱婶子坐着歇息,自己处理档口的事情。
刚过用饭的时辰,总算是能歇息一会,钱婶子笑眯眯的拉着灵儿,让她喝口水歇歇。
“每次灵儿在的时候,生意都很好。”钱婶子道。
灵儿笑吟吟:“是天气热了,所以凉拌面才卖的好。”
那些学子们脸红红的看着灵儿,灵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她认为只是因为书院里年轻女子太少了而已。
午饭结束后,饭堂里所有人都有两个时辰的歇息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回来准备就好。
灵儿让钱婶子先回去,她将灶台收拾好后才往外走。
午后的日头晒的人身上热,灵儿从小路往回走,树荫底下凉快不少。
走着走着,瞧见前面似乎有个学子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这个时辰不是在上课吗?
走近之后,背对着灵儿坐地上的学子动了,他匆忙擦了一下脸,站起来之后扑了扑身上的灰尘,转过身飞快看了一眼,发现是灵儿后,身形僵硬起来。
灵儿诧异:“左春荣?”
因着左春荣整日在饭堂打工,所以灵儿和他还算熟悉。
而且灵儿第一次来书院时就见过他,还曾帮过他一把。
左春荣眼睛有点红,衣角也有撕扯的痕迹,灵儿脑子转了一圈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个人又欺负你了?”
说的就是梁山,灵儿第一次来书院时碰见的那个人。
大概是涉及到男子的脸面,左春荣没吭声。
灵儿觉得他怪可怜的,便问道:“你身上的钱又被他抢走了?”
这回左春荣回应了,他迟疑后点了点头,哑声称是。
灵儿皱眉道:“还有没有规矩?你为何不告诉夫子?”
左春荣:“也曾有过这个想法,但是梁山威胁我,若是敢告诉旁人,他就欺负我家人。”
左春荣是个懦弱又孝敬的性子,他不想让家人知道他在书院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更不想因为自己让家人受欺负。
灵儿不赞同的道:“你越是这样,他才越欺负你。”
左春荣拍拍身上的灰:“被抢走三文钱,罢了。”
当事人都这样说,灵儿也不好说什么了。但是这天收工之后,灵儿回去的路上,又碰见左春荣了,巧的是,那个壮如山的梁山也在。
灵儿眯了眯眼,快步走了过去。
所以她没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道颀长身影,瞧见她走过去和梁山打了起来,更是看见梁山被打跑后,她扶着左春荣,与他姿势亲密。
梁山都要气死了,如丧家之犬似的逃到自己住处。
他说怎么看那女子眼熟,原来是她!就是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
“梁山,你脸怎么了?”同屋之人问他。
梁山瓮声瓮气道:“走路摔倒了。”
他总不能说被一个女人打了。
越想,梁山越生气。一个卖面条的女人,还欺负到他头上了?
梁山坐在那寻思了许久,总算是想到一个主意.
自打灵儿再次帮了左春荣之后,左春荣感谢灵儿,对她也很照顾,还会帮忙卖面条。
“不用你,回去看书吧,”灵儿道。
左春荣个子比灵儿高半头,身形也瘦弱,笑起来的时候有点腼腆,他道:“没事,我帮你烧把火就走。”
灵儿环视一圈,见没人注意这里,她才小声的道:“这几天没事吧?”
左春荣:“没事,梁山安分不少。”
那日灵儿挥舞着拳头,告诉梁山若是敢再欺负左春荣,她就打的他满地找牙!
拳头硬还是十分管用的,这些天梁山见到左春荣只是哼了哼,并无其他动作.
晚上的时候,灵儿在住处见到了一个熟人。
“青青?你怎么来了?”
柳青青一身朴素打扮,瞧着气色好了不少,灵儿担忧的问:“你自己来的?”
“还有我。”这时赵尺和葛三从外面走了进来,赵尺打量灵儿,见她面色红润,这才放心不少。
屋里有些闷热,几个人便坐在院子里说话,见到熟悉之人自然是高兴的,甚至赵尺几人离开,灵儿依旧笑的合不拢嘴。
夜里柳青青和灵儿住在一张床榻上,她只呆一晚上明日便走,过来看看灵儿而已。
夜深人静,柳青青小声和灵儿聊天。
“有进展吗?”
灵儿看着外面的满天繁星摇头:“没有,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柳青青再问:“都不入眼吗?”
灵儿如实答:“也不算是吧,反正就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就好像……提不起兴趣似的。”
柳青青沉默了一瞬,她好像明白灵儿的意思了。
屋里的两个婶子虽然睡着了,但柳青青说话声音依旧很小,她凑在灵儿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没有对楚松的那种感觉?”
灵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柳青青笑了一下。
“你是喜欢楚松的。”
“才不是,”灵儿立刻否认,情急之下声音大了不少,她赶紧捂嘴巴,小声道:“才不是,我不喜欢他。”
柳青青:“别急着否认,你想想,那为何对其他的书生提不起兴趣呢?”
灵儿不说话了。
柳青青没得到答案就睡着了,只剩下灵儿,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眸看星星,同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赵尺来这里也是安排砍柴的活计,但他聪明,总能借着送柴火和灵儿搭话。
赵尺来了好几天之后,楚松才发现他,俩人都默契的错开目光,就当不认识。
最近赵春晖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爱吃面的楚松,几乎日日都要来上一碗面条。
他一个爱吃面的人都要吃够了,楚松竟然吃不够?
这天晚上,赵春晖实在受不了了,便道:“楚兄,你去吃面,我去点菜。”
楚松颔首,俩人便分开吃了。
轮到楚松的时候,灵儿神色如常就像是对待普通学子那般问道:“吃什么面?”
“凉拌面,肉酱。”楚松淡声答道。
递面的时候,灵儿着急煮下一碗,头都没抬往柜台上放,她没瞧见旁边就是放酱菜的碟子。
眼看着少女的手就要落在里面,楚松抿着唇接了上去。
靠近灶台的灵儿,身上热的惊人,手更是像小火炉似的。
而楚松的手,温凉,带来阵阵的舒爽。
灵儿抬眼,看向二人贴在一起的手。
楚松则是垂着眸子松开手,就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端着面来到无人的座位,楚松拿起筷子时,嗅到自己手心有淡淡的香气。
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腾的一下从耳朵开始,红晕攀上了脖颈,整个人像是煮熟的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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