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赵尺来了几日, 发现灵儿老老实实的,并没有对哪个学子表现的不同。
赵尺放心不少,他想着等灵儿玩够了就会回到山寨, 那时候诸葛叔父提成亲的事情,二人便可以拜堂了。
掐指一算, 还有十七天而已。
很快就会过去的, 赵尺想。
只是这天,赵尺从葛三那里收到了消息,说王七来给灵儿送东西了, 还说灵儿已经开始行动了。
赵尺套葛三的话:“灵儿相中的是谁?莫不是又是那个姓楚的?”
葛三嚼着馒头,大喇喇的道:“不是,好像姓张。”
赵尺问了几句,才知道灵儿已经确定目标了, 且目标对她感觉也很好, 俩人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
书院到处都有读书的学子, 灵儿自然不好挑人多的地方, 她相中了后山一处小水谭旁, 虽然蚊虫多, 但这里无人安静的很。
只是,这日黄昏后灵儿赶来的时候, 却看见有个人在水潭旁坐着。身形挺拔如松,不是楚松又是谁?
“楚公子。”灵儿率先开口。
少女特意换了一身衣裙, 淡黄色的衣裳衬的少女貌美,如同野地里的雏菊, 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她将头发梳成寻常姑娘那般, 两缕垂在肩上,加之脸上的笑容, 看起来乖巧可爱。
楚松收回视线,他站起身后捧着书籍,朝着灵儿点头示意。
幽暗的眸子闪过,少女手中的泛黄书本有些刺眼。
楚松离开了,回去路上和张永康走个对面。张永康脸颊微红,道:
“抱歉了楚兄,今日就不去你那了。”
张永康和楚松关系不错,时不时的去楚松的住处讨教,但这几日他都没来。
再联想方才水潭旁精心打扮过的少女,楚松又有什么不明白?
错身而过时,楚松问:“明日来吗?”
张永康最是愿意听楚松的见解,赶紧应声道:“去的。”.
夜里,发愤图强的学子们也不会那么早入睡。
张春晖和楚松各自点了蜡烛看书,但张春晖发现,楚松似乎时不时的抬头往外看。
他在看什么?
张春晖看了几眼,外面只有学子晾晒的衣裳,并无其他。
夜深了,张春晖打着哈欠端着水盆出去洗漱,碰见同窗还会说几句话。
“才回来啊?”他同张永康打招呼,见他捧着书,以为刚从学堂读书回来。
张永康面色红润,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站在那和张春晖说了几句话才走。
洗漱好后张春晖回来,将木盆放好后,嘀咕道:“张永康最近用功不少,大概是为了过些日子的大考吧。”
不是,他不是为了大考。
楚松心想,他是……
一想到灵儿手里拿着的那本泛黄的书籍,楚松脑子里就出现在山寨的画面。
那时候她会安静的坐在他身侧,有什么不认识的字会温声问他。
现在,她要问别人了吗?
说不清楚心口处泛起的感觉是什么,就像是有人突然捏了他心尖一把似的,酸酸涩涩,不太好受。
张永康又说了什么,楚松压根就没听见,他盯着自己面前的书籍,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往后我们就各走各路,再见面就是陌生人。”
这是她说过的话。
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少年捏着书页的手指越发的用力,指腹甚至泛白。
半响之后,他才恍然回过神。而同屋的张春晖已经睡下了,外头更是暗黑一片。
自己在做什么?楚松懊恼不已。
翌日晚上,楚松照常坐在屋里温习,张永康匆匆来迟,带着歉意道:“抱歉,来晚了。”
楚松留意到他手里有个小包裹,布料很是普通,但不知为何,有点熟悉的感觉。
张永康很是珍重的将包裹放在一旁,像是怕压到碰到似的。
“楚兄,今日我们看哪篇?”
楚松翻开书籍指了指,二人便就势讨论起来。
只是一刻钟后,张永康觉得不太对。
往日里他们都是互相切磋请教,你来我往,好不快活。但今日,为何楚兄的攻击性这么强?
再看楚松面色紧绷,像是不悦似的。
难道自己得罪楚松了?张永康有点想不明白。
一番“友好”切磋之后,张永康站起来:“受益良多,多谢楚兄。”
楚松颔首,视线在那个小包裹上转了一圈。
张永康灰溜溜的走了,他想,自己造诣太低,果然不如楚松这样的天之骄子,还要更加勤勉才是。
第二日,张永康在晌午时候过来的,说晚上有事今日不来。
楚松正坐在椅子上写字,闻言抬眼看他:“张兄若有很重要的事情,自然可以下次再约。”
张永康羞红了脸:“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但怕回来的太晚,扰了楚兄休息。”
“无碍,”楚松道:“若是你回来了,可先到我这里。”
张永康脸更红了,但这回是激动的脸红。
“真的吗?劳烦楚兄了!”
张永康深刻觉得,他和楚松现在算是至交好友了,要不然为何楚兄点灯熬油的等他?
想到这里,张永康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连声感谢后才离开。
晚上下学之后,楚松照常去吃饭,今日和几位同窗点了几个菜,坐着等的时候,楚松视线往排队的地方瞧。
甚至不用看,他就知道肯定是卖面条的档口。
不出意外,他看见了张永康。正好轮到他,张永康激动的上前,等着灵儿给他盛面。
少女言笑晏晏,端着的碗里面条明显更多,且浇头也多。
楚松想到刚到山寨,她想亲手做饭,但差点将厨房烧了的事情。
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楚松眉头皱了一下。
吃完饭,楚松让张春晖先回去,他说出去一趟。
走到了一间房门口,里面的人透过窗子看见是楚松,立刻站了起来,笑着迎接他:“楚兄,快里面请。”
楚松随着他往里进,视线扫过屋里。
学子的住处有二人间和四人间,这间房便是四人间。
因为人多所以东西多,难免显得杂乱一些。那人赶紧收拾出一块地方让楚松坐下,还要给他倒水。
“没事,就是问问张永康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约定晚上研读文章来着。”
“啊,他啊,他最近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好事发生。这不,前几日回来带了糕点给我们吃,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亦或者是他家里给送来的,味道不错。”
这人没防备,谈笑之间将张永康这些日子的行程泄的一干二净。
楚松则是视线转了转,最后落在一块砚台上。
那不是什么名贵的砚台,但也并不是随处可见。砚台成色还算好,不过已经有微微的使用痕迹了。
楚松垂下眸子,唇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拿他用过的砚台给张永康?
亏她想的出来。
这也侧面证实了楚松的猜想,她果然在复刻当初对他的所作所为。
先是送吃食,然后借着不认识字的幌子亲近,再送笔墨纸砚拉近关系,当没了陌生感和防备之后,她再……
想到了什么,楚松面色一紧。
屋里说话那人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要不然为何楚松面色这么难看?
“楚、楚兄?”
见楚松猛然站起来,那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想起来和他约的时间晚一些,我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楚松不可自已的想起在山寨的种种。
月色下,少年脸色越发的青,手指也紧紧攥在一起。
她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非要如此?
做什么?当然是勾个书生当夫君了。
灵儿来到书院的目的很是明确,那就是找个书生当夫君。
原本没遇见楚松之前,其实灵儿没想那么多,但是在遇见楚松后,灵儿深刻以为,找个书生当夫婿最好了。
她侧头看向张永康。
他长的还算不错,虽然没有楚松那般出众,但相貌堂堂,气质优雅,笑起来的时候温文尔雅。
而且他不像楚松那般冷,像是石头似的怎么也捂不热。
“多谢灵儿姑娘,”张永康察觉到灵儿的视线,将嘴里最后一点糕点咽下,羞涩一笑。
“很好吃,我很喜欢。”
既然想要勾搭他,灵儿自然下了一番功夫,打听到张永康喜欢吃绿豆饼,所以灵儿每日都给他带。
自然不是灵儿做的,她让葛三动手做了不少,每天送几块聊表心意。
清冷的月色下,少女的面容似乎更美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看的张永康有些失神。
“喜欢就好,”她轻笑着,风吹过她鬓边的碎发,少女伸手拢了拢,尽显温柔小意。
张永康往灵儿身侧挪动了一下,灵儿有所察觉,不过张永康似乎只是想给她驱赶蚊虫。
“这里蚊虫多,姑娘小心。”他用手扇风驱赶小虫子,温柔的提醒道。
被人照顾的滋味总是美妙的,灵儿甚至在想,若是当初楚松这般对她,那他们是不是早就成亲了?
可惜,往事不可追。
往回走的时候,张永康直接给灵儿送到住处附近,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灵儿抬脚,察觉到附近有人,她眯着眼睛往一棵树后看。
“谁?”
灵儿想起那日偷看她的家伙,当即手摸向腰间,握住匕首。
片刻后,从树后闪出一道颀长身影。
灵儿愣了愣。
“是你?”
第32章
张永康已经在楚松的房间等了一会了, 他从外面回来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生怕让楚松多等。
不过同屋的张春晖说,楚松出门去了。张永康想, 估计是去哪里散步,想必再过一刻钟定然就回来了。
规矩的坐在那, 张永康双手放在膝盖上, 略带些拘谨。
不怪张永康如此,着实是因为房间太过干净整洁了。
寻常学子的房间多少会有些凌乱,比如张永康自己, 他想起来就会收拾一下,但大多数时候就是将东西堆放在那,等着家人来归整。
但楚松不同。
甚至同屋的张春晖都算干净整洁了,可远远比不上楚松。
楚松的位置上, 书籍整齐的摆放在一起, 书架底下还放了块木板来隔开潮湿。旁边的笔架上, 狼毫笔清洗的干干净净, 而不是像他们随意的扔在那, 用的时候再洗。
视线转到楚松的床铺, 就连被子都折的整齐,床单上没有一点褶皱。
“干净吧?”这时张春晖笑着道:“楚松每日都洗洗涮涮, 本来我积攒着回家洗,被他带着也自己洗好算了。”
楚松自己洗衣裳?
这着实没想到。
“楚家……”
张永康没说下去, 但是张春晖明白他的意思了。
楚家在城中乃是豪门世家,就算是落魄了, 也依然比小门小户强上不少, 总不至于让嫡子来洗这些东西。
张春晖笑的坦诚:“他是个爱干净的人。”
张永康点头,也是, 每次见到楚松他都是衣冠楚楚的模样,就算穿着一样制式的衣衫,他瞧着也比旁人风流倜傥。
正闲聊着,楚松回来了。
张永康立刻站了起来,微笑着道:“楚兄。”
一身青色衣衫的楚松迈步进来,宽大的袖子飘逸,少年面容清隽,唇角微微翘起一丝弧度。
张永康恍然发现,认识这么久了,每次看见楚松他似乎都是面带笑意的样子。
能力出众又平易近人,难怪书院里的人都想巴结他,和他做朋友。
这么一想,张永康对楚松的孺慕之情又加深了不少,立刻让开地方请楚松落座。
“张兄请坐。”楚松伸手比划了一下,二人都坐定后张春晖也将手头的书籍合上,三人一起讨论起来。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张春晖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楚松微笑反驳张永康道:“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取之于民当用之于民,民生乃一国之本。”
张永康则是不同的观点:“先大国再小家,就如同棋盘上的棋子一般,百姓们要听上位者的统治,如此才能将日子过好,才能国力昌盛。”
二人你来我往,气氛慢慢变得剑拔弩张。
张春晖插不进话,摸了摸鼻子,心想今晚的楚松怪怪的,只要张永康提出一个观点,他都会毫不留情的反驳。
且有理有据,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送走张永康,楚松觉得有些疲惫,他捏了捏鼻梁,半响后忽地缓过神来。
他这是怎么了?
凉风习习,让楚松神志清醒几分。
一定是因为最近课业压力太大了,所以戾气重了不少,他想.
另一边,灵儿早就躺下了,同屋的婶子们睡的直打呼噜,可是灵儿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婶子们怕吹风,于是靠窗户的位置就是灵儿的床榻。她将窗户开了一个缝隙,既凉快又保证不会吹到旁人。
透过缝隙,少女睁着眼睛看向天上的点点繁星。
璀璨的星星眨呀眨,让灵儿想到楚松的眼睛。
明明才十七岁的少年,可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说话也是中规中矩,犹如长辈。
就像方才似的,他说他闲逛到这里,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最后扔下一句:“夜里蛇虫容易出没,姑娘还是早些归来才好。”
灵儿只随意的哦了一声,然后就见他眉头蹙起,也不知为何不悦了。
他那双眸子生的好,每当看他清澈的眼眸时,灵儿才会想到,眼前的少年与她同龄。
闲逛到这里?
灵儿不信。
至于楚松为何出现在这,灵儿想了想,自己没必要深究。
与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打了个哈欠,灵儿终于说服自己,闭上眼睛睡觉了。
不如想想怎么让张永康更喜欢自己,喜欢到愿意过些日子同她成亲.
又是一个夜晚,灵儿照例给张永康拿了绿豆饼,不过他好像没那么喜欢吃了,只吃了一个就露出勉强的笑意,说晚上回家当宵夜。
“好吧,”灵儿统共就拿了三块。
因为只剩下三块了,明日还得让葛三再做一些才是。
照例说了一炷香的话,期间张永康不知道聊些什么,于是便提起了楚松。
夸赞起楚松,张永康便有说不完的话了,听的灵儿惊讶不已。
楚松这么优秀吗?
回去路上,张永康看了一眼天色,灵儿识趣的道:“你不必送我,马上就到了。”
再走一会就能到住处,站在这隐隐能看见住处的亮光。
“好,”张永康有点不好意思,“我约了楚兄,时间快到了,总迟到不好。”
灵儿笑的灿烂:“好,快去吧。”
少女笑颜如花,张永康心跳如雷,连耳膜都在震动。
他呆呆的看着灵儿,脱口而出道:“灵儿,你真好。”
之前一直叫灵儿姑娘,现下情不自禁叫了灵儿,反应过来的张永康面红耳赤,却有隐隐带着期待。
见灵儿只是弯唇轻笑,张永康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还有点舍不得走了。
“你先走,我看着你回去,”他道。
灵儿摇头:“不用的,几步路而已,不是着急赴约吗?快去吧。”
见灵儿如此善解人意,张永康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那我先走了,明日再见。”
灵儿朝着他挥手:“明天见啦。”
张永康已经走远了,灵儿才挪动脚步,走了几步快回到住处时,灵儿发现不远处茂盛的树林里似乎有人。
楚松?
灵儿挑了挑眉,心道他又瞎逛到这里了?.
这边告别灵儿后,张永康很快就回到宿舍,先是收拾了一番,才拿着自己的东西往楚松那走。
到了之后,楚松已经研磨好墨汁了,旁边的张春晖也正等着。
“抱歉抱歉,又来晚了。”
张永康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一旁,挽起袖子作势就要磨墨。
那块砚台放在离楚松一个胳膊远的地方,因此他将砚台看的一清二楚。
就是他在山寨用的那块。
楚松确定。
眸子里的光黯淡了几分,楚松眼睁睁的看着张永康就要开始研磨了。
“等等,”楚松忽地发声。
张永康不明所以,就见楚松指了指自己的砚台道:“已经磨好了,就用我的吧。”
张永康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一想也是:“楚兄的砚台定然比我的好,那就将这块普通的砚台收起来了。”
他每说一个字,楚松都会眯一下眼睛,在张永康夸赞楚松的砚台贬低自己的砚台时,楚松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这块砚台虽然不贵重,但成色不错。”
张永康不自在的捏了捏,转瞬就想明白了什么。
“楚兄,我那有一块上好的端砚,明日送来给你,就当谢礼了。”
楚松声音有点冷:“不必。”
张永康想,难道方才他一直看着砚台,不是喜爱的意思吗?
等等,莫不是……楚松喜欢这块砚台?
这砚台是灵儿送的,本来张永康看不上眼,但既然是她给的,所以他就收下了。
虽说有几分别的意思,但在巴结楚松面前,一切都算不上。
不过张永康还是有点犹豫,这砚台品质成色都一般,楚松会喜欢吗?
犹豫了一下,张永康试探性的开口道:“若楚兄不介意,这块砚台就放在楚兄这里,左右我时不时的常来。”
他没说给楚松,但又表现了自己的好意。
想着若是楚松不接受的话,他也不至于丢了面子。
半响之后,楚松才垂着眸子,点了点头。
“好,那先用我的。”他道。
那块砚台被楚松细心的收好,张永康看着他轻轻的动作,像是怕将砚台损坏似的,更像是这砚台乃绝世珍宝。
张永康疑惑了,正当他想不通时,听见外面大喊:
“抓小偷啊!”
透过窗子,看见有人从屋里跑了出来,大喊道:“我东西丢了!”
“梁山?他丢什么了?”张春晖凑了过来,站在门口探头往外看。
梁山一嗓子将众位学子都喊了出来,他站在空地上,大呼小叫。
“诸位,我的一块玉佩丢了,那是我的家传之宝,意义重大不说更是价值千金。”
“什么,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被谁拿走了?”
“不能吧,是不是你放在哪里忘记了?书院好像从未发生过盗窃之事。”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张永康和张春晖都在看热闹,唯有楚松,坐在那镇定如山。
“开始吧,”楚松神色自若的说了句.
准备洗漱的灵儿朝着不远处望了一眼,她发现楚松还在那里。
莫不是以为没人看见他?而且他这么晚不睡觉在那做什么?
灵儿本想过去和他说话,但转念一想,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水盆里放了擦脸巾,灵儿打算擦擦身子。往房屋后面走的时候,灵儿忽地想到了什么,身子一僵。
楚松站的位置恰好能看见她擦身子。
灵儿脸色变幻,想到一个问题。
那真是楚松吗?
不对,不是楚松。
灵儿半点没犹豫,立即有了答案,随后将水盆放下,脚尖轻点,飞身朝着那人过去。
“哎哎,你做什么?”
灵儿下手极重,直接将那人的胳膊反剪在背后,一把将人从树后抓了出来。
“孙水生?”
树后之人正是孙水生。
“你在这里做什么?”灵儿问完之后,想到了一个答案。
“那日偷看我洗澡的人就是你对不对?”
孙水生被灵儿捏的肩膀疼的都要没知觉了,正在大喊大叫将众人引了出来,也因此,这句话被钱婶子等人听个正着。
钱婶子快步上前,给了孙水生一巴掌:“好啊,原来是你这个禽`兽!”
“不是我,她诬陷我啊,叔叔们,这个女人、她勾引我!”
灵儿挑了挑眉,冷笑道:“倒打一耙,好手段。”
说着,手下更也用力,孙水生觉得自己胳膊都要断了,冒着虚汗大喊:“救命啊,她勾引我不成,恼羞成怒说我偷看她!叔叔婶婶们给我做主!”
灵儿都要被他气笑了。
山寨里虽说都是土匪,可甚少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没想到圣洁无暇的书院里,竟然会有这等蛀虫。
灵儿嘴巴没那么伶俐,也懒得和孙水生多废话,她觉得自己将其收拾一顿,孙水生自然都会招了。
孙水生觉得越来越疼,脑袋上都是大颗的汗珠,喊叫声音尖利:“救命!她要杀了我!”
正当孙水生嚎叫的时候,灵儿耳尖的听见一阵嘈杂声音越走越近,她抬眼,便见到十几个书生走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梁山,他似乎在寻着什么。
本来想要求情让灵儿放手的,但梁山他们已经走近了,还说要搜屋。
“我东西丢了,劳烦各位配合一下。”
梁山说着,视线扫过灵儿,眼神里含着意味不明的意思。
灵儿没察觉出什么,倒是人群里的楚松,他看了一眼梁山,若有所思。
第33章
既然梁山说丢了东西, 那他们这群人便都配合着,让他搜屋。
撒药回来的张伯伯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于是主持道:“让你钱婶子陪着你去女子房间。”
梁山到底是男人, 不好在女人房间里翻找。
梁山便去找了,先找的男子房间, 又在院子里和杂草丛中找了一圈, 最后才由着钱婶子陪同,进去女子房间里翻找。
屋外,灵儿已经放开了孙水生, 赵伯伯说先解决梁山的事情后,再来探讨孙水生的事情。
但孙水生不干了,他揉着胳膊呲牙咧嘴道:“赵伯,你可得给我做主, 这女人勾引我不成, 还想反咬我一口!”
这里站着的不止上工的人, 还有十几个书生。而且灵儿是个姑娘家, 年岁又小, 因此赵伯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聊这些。
赵伯伯皱着眉头:“住口, 一会再说。”
赵伯的意思孙水生哪里不懂?可他就是要将事情闹大,让灵儿脸面全无。
“赵伯, 受伤害的人是我,你看看我身上的伤, 难道我要个公道都不行吗?”
孙水生倒是聪明,只提灵儿方才按住他的事情, 对于偷看一事, 只字不提。
灵儿立即反驳:“不是这样,是他站在树后, 他……”
孙水生抢话道:“我站在树后怎么了?碍着你了?”
俩人你来我往,当即吵了起来,这时,梁山也走出来了,后头的钱婶子面若菜色。
梁山手中捏着一个玉佩,大声道:“这正是我丢失的玉佩。”
梁山同屋之人十分惊讶,问道:“在哪里找到的?”
怎么丢这了?他觉得有点奇怪。
灵儿察觉到梁山的视线扫过她,她隐隐觉得不妙。
果然,下一瞬梁山开口道:“就在这位灵儿姑娘的房里找到的。”
“什么?”
“不可能吧。”
众人哗然。
虽说灵儿来书院的时间不长,但因长的貌美性子开朗,因此书生们对她都颇有好感,难免会不相信。
可是证据就摆在眼前,容不得旁人不信。
人群里,张永康白了脸。
怎么会?
灵儿为何要偷梁山的东西?
张永康家境不错,他对灵儿也是真心的喜爱,可是现在灵儿有偷盗的嫌疑,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进张家的门的。
张永康偷偷朝着后头挪动,让前面的人挡住自己。
这些灵儿都不知道,她竖眉道:“不可能,我从未见过你的玉佩,更不曾拿过。”
梁山道:“灵儿姑娘,方才钱婶子陪着我进去的,她亲眼看见玉佩从你床底下找到,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孙水生也跳了出来,没放过给灵儿泼脏水的机会:
“我就说吧,她勾搭我不说,还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书院容不得这样的人存在,赵伯,将山长请来做主,赶这个恶毒的女人走!”
梁山一脸的无奈,叹气道:“偷东西甚至可以报官了,但念着灵儿姑娘是初犯,这次便算了,不会将你扭送官府的,但书院怕是无法容你了,否则人心惶惶。”
梁山到底是读过书的,说出来的话有理有据,引的众人看向灵儿的目光都变了。
这么娇憨可爱的姑娘竟然偷东西?偷的还是梁山的家传玉佩?
这……
果然美色误人啊。
“放屁!”
一声大喊传来,是葛三从人群里冲出来,举着拳头就要打梁山。
“姑娘怎么会偷你那个破玩意!你血口喷人!”
楚松暗道不好,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葛三将梁山打了,那这件事对灵儿更加不利。
楚松刚迈出一步,身侧闪过一阵风,再然后,葛三就被拦住了。
拦人的是赵尺,他低声对葛三道:“别添乱。”
葛三怒火中烧,根本听不进去。幸而赵尺武力高强,直接将葛三按住了,这才没让他冲到梁山面前。
灵儿对着葛三眨了眨眼,葛三会意,慢慢的蔫了下来,可是依旧恶狠狠的盯着梁山,像是只要灵儿吩咐一声,他就上去打人似的。
“哟,玩英雄救美啊,”孙水生开口,不怀好意的道:“大家也都看见了,葛三为了灵儿可是要打人啊,啧啧啧,我就说她勾搭我吧,看来不止勾搭我一个,还勾搭了旁人啊。”
“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倒贴我都不要!”
孙水生捏准了灵儿今天要倒霉,因此口无遮拦。
谁能拿他怎么样?
却不想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
孙水生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而灵儿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打完人的一只手刚放下。
“你打我?”孙水生瞪大了眼睛。
寻常姑娘家被这样数落后,不该捂脸痛哭流涕吗?亦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总之,不会有什么动作。
但这人,她竟然没觉得羞耻,甚至敢打人?
灵儿未言语,抬手又甩了他一巴掌。
“以为我好欺负?随意的诋毁旁人,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动手?”
和他理论都没什么意思,若不是在众人眼前,灵儿定然不会拦着葛三,甚至自己也会加入,打他个落花流水,再剥光了扔到深山里去。
孙水生被打蒙了。
灵儿自小习武力气大,打他的时候半点没收着,因此孙水生被打的脑袋一偏,脑瓜子嗡嗡的。
等他回过神来时,书院的夫子以及山长已经来了,他不敢再无礼,只等着山长处理偷窃事件后,他再火上浇油。
孙水生抹了一把鼻子涌出来的血,恨恨的看了灵儿一眼。
山长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有学子嘴快,将梁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山长转向灵儿,看见少女一双眸子清澈的像是泉水。她紧紧抿着唇,透着倔强。
不知为何,山长有所预感,这姑娘不会是偷盗之人。
“梁山,你来说说。”
梁山上前,举着玉佩,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黄昏的时候学生发现玉佩不见了,所以四处寻找,还将同窗们的宿舍翻找了一遍,有好心同窗提醒学生,会不会落在回来的路上,因此学生一路寻找。”
“而且同窗们都好心的帮忙,一路找到了这里,”说到这,梁山看向赵伯伯,道:“赵伯心善,做主让我去翻找,也正是如此,才在灵儿房间找到我的玉佩。这一切不是学生乱讲,有人帮我作证,钱婶子亲眼看见了。”
山长看向钱婶子,就见钱婶子愣了愣,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头了。
事已至此,确实如梁山所说,人证物证俱在了。
山长看向灵儿:“姑娘,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在场的人数十个,还有不断赶来看热闹的学子。
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齐刷刷的投在灵儿身上,各种探究的意味如针扎似的,让灵儿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不过灵儿不卑不亢,挺起身板立即回话道:“回山长,我是冤枉的,我不曾见过那块玉佩,也不曾偷过。”
梁山冷笑:“也有可能是你在路上捡到,看见是好东西然后私藏起来也说不定。”
灵儿:“你的玉佩是什么好东西?值得我私藏?”
少女一身青布细衫,乌发用一根简朴的银簪子固定住,身上再无其他的装饰品了。
一看就是质朴贫穷的姑娘,所以这句话便显得没有说服力。
但灵儿抬头开口时,脊背挺的笔直和对梁山的蔑视,就像是野地里盛开的花儿,纤细的身形犹如花茎,颤颤的,却又带着坚韧不拔的意志。
众人深信她说的是对的。
也正是如此,灵儿才坦坦荡荡。
灵儿笑了,小梨涡现出来,但她眼神锋利,眉眼间增添了几分飒爽。
“别说我不稀罕,就算我稀罕玉佩,也只会有更好的,而不是你那种成色。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污蔑我,但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是姑娘就好欺负,你的脏水,泼错人了。”
她立在梁山的对面,梁山如山般的体型,将少女映衬的更加纤细。但她气势颇足,甚至还扬了扬下巴。
张永康又往人群里缩了缩,心道:她怎么看起来……有点泼辣?
与之相反,楚松神色稍松,甚至唇角还弯了弯。
娇憨可爱下,是如蒲苇般韧如丝的性格,这才是他认识的灵儿,那个山寨少主。
楚松本想向前一步的脚收了回来,但视线落在灵儿身上,再也无法移开了。
梁山也被她的气势震慑住,半响之后才想起来回嘴道:
“那你怎么解释玉佩出现在你房间?”
灵儿扯了扯唇角:“谁知道你做了什么手段?兴许是趁我不在时放入我房间,也兴许是方才搜房时藏在手心里,假意翻找出来,总之,诬陷人有很多办法,我说的对不对?”
明明她比梁山矮了一头,可她站在那一字一句的说话,半点不输阵。
梁山脑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就抓住一点不放。
“在你房间找到的,你怎么证明你没偷?”
灵儿说的有点烦了,她抱着胳膊,眼神冷了下来。
“你怎么证明我偷了?谁看见我拿了你那块破玉佩?”
俩人僵持着,梁山顾忌着灵儿的功夫,灵儿则是顾忌着这里人多不可以打人。
片刻后,山长捋了捋胡子,道:“天色晚了,大家都回去歇息,不要耽误明日上课。梁山你留下,其余人各回各处。”
众人散去,灵儿也在人群里看见了张永康,但她视线并未停留,转向一侧。
他怎么没走?
再往旁边一看,咦,他怎么也没走?
第34章
山长看了看留下来的两个学子, 并未在意,当务之急是解决梁山的事情。
这时孙水生见机跑了过来,像是被欺负似的喊道:“山长做主, 这女人勾我不成,反倒是冤枉我偷看她洗澡!”
梁山适时接话:“山长, 书院留不得这种性情品质败坏之人, 还请山长做主。”
钱婶子有心为灵儿说话,但梁山那件事她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说孙水生的事情。
“山长, 灵儿是个好孩子,她不会勾引孙水生。”
孙水生跳脚:“怎么不会?她觊觎我许久,勾搭不成恼羞成怒,说不定偷人家的玉佩就是为了泄愤!”
孙水生如此颠倒黑白, 都给灵儿整笑了。
葛三握紧拳头, 气呼呼的像是一头愤怒的牛, 而旁边的赵尺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之所以没说话是怕给灵儿添麻烦, 但他有把握能将灵儿安然无恙的带走。
所以, 先看看情况再说。
梁山和孙水生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似要将灵儿钉在耻辱柱上。
灵儿刚要开口, 就见站在山长身后的楚松站了出来,微笑看向孙水生:“孙水生, 五天前的亥时,你在哪里?”
“什么亥时?我记不清了, ”孙水生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闪躲,但还是理直气壮。
“关你什么事?”
“关乎书院的声誉, 自然与我也有关,给你时间,可以再仔细想想。”
楚松突然一问,除了几个知情人外,都有点摸不到头脑。
灵儿闭上嘴巴,看向楚松。
他怎么知道那件事的?
楚松自然察觉到灵儿投过来的视线,但他纹丝不动,依旧笑吟吟的,继续问道:“是你自己说,还是让旁人替你说?”
孙水生恨不得上去打楚松。
他提这个干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那件事只要他咬住不是自己,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
于是孙水生梗着脖子,嘴硬道:“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处理偷盗之人才是正经事。”
孙水生有意引开话题,这时钱婶子开口:“问你话你就说!莫不是心虚?”
钱婶子喜爱灵儿,知道有人暗地里偷窥后气的不行,感觉像是自己女儿被人看了似的,所以当得知那人是孙水生之后,钱婶子恨不得上去挠花他的脸!
孙水生咬牙,坚持道:“我不记得了,那么晚,我肯定是在睡觉。”
楚松点点头:“确实,那个时辰,大家基本都睡觉了。”
孙水生点头:“是吧,再说了,时间过去那么久,谁会记得?”
葛三拧着眉头,恨不得上去给孙水生两拳。赵尺看了看楚松,着实不懂他问这些的意义。
灵儿也没懂,直到楚松微笑着说出下一句。
“那个时辰大家刚入睡不久,有的人觉轻,有的人听见动静就会醒来,所以,当有人从外面飞奔回来时,急促的脚步声吵醒了他们。”
孙水生面色一白,而楚松视线调转,看向旁边的几个人,道:“和孙水生一个房间的人,想必五日前的那晚,你们应该印象深刻。”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我以为那是他上茅厕回来。”有个中年男人开口道。
孙水生也接话:“对啊,撒尿不行?”
楚松笑意不变,只是未达眼底。他清冽的声音反问:“如果只是像往日那般上茅房,这位同屋之人也不会印象这么深,大概是因为你脚步太急太重,才吵醒了他,我说的对吗?”
中年男子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于是点头道:
“是,而且他躺下之后我还问他,怎么喘的这么厉害,但他当时回答什么我忘了,然后就睡着了。”
孙水生脸色越发的惨白,灵儿则是弯唇看向楚松。
还蛮厉害的嘛。
楚松朝向山长的方向,行礼之后温声道:“这件事已经有眉目了,那日孙水生在暗地里偷看灵儿姑娘,被发现之后慌乱之下回房,但当时夜色深重,灵儿姑娘没看清是谁。今夜,灵儿发现那人的身影,将人揪出来之后发现是孙水生。”
孙水生张嘴想要辩解,只是楚松根本不给他机会,快速道:
“一个姑娘家,不会自毁清白去诬陷你,再有,众位眼神都是好的,因此你不必狡辩说灵儿姑娘看上你,爱而不得想毁掉你。”
灵儿来的第一天就在书院引起轰动,当时山长知道后还担心学子们不好好读书,但后来见灵儿老实本分,这才放下心。
楚松每一个字每一句都说在点子上,在场的人没有傻子,当即都明了,楚松说的是真的。
孙水生不知如何辩解了,他发现自己说不过楚松。
所以,他拿出最后一招,死皮赖脸的否认。
“我没有,别胡说!”
只是,山长在这里,容不得他造次。
“孙水生,明日你收拾好之后早早下山吧,书院容不下你这种人存在。”
山长开口板上定钉,孙水生还想狡辩却也没法再说什么了。
“等等,”见孙水生要逃,楚松开口,“孙水生,你身为男子却仗势欺人,做出这等龌龊之事,本该将你送官,现在,只看灵儿姑娘的意思。”
山长捋了捋胡子,视线在楚松和灵儿之间转了一圈。
灵儿是个识趣的人,就算将孙水生送官也严惩不了,所以她只要求孙水生赔偿她。
最后,孙水生给了灵儿二十两银子,这件事就算了了。
在孙水生要走的时候,楚松再次将人叫住。
孙水生怒了:“我都赔钱了,你还想怎么样!”
楚松:“道歉。”
孙水生道歉完,咬牙切齿的看了楚松一眼,灰溜溜的回房了。
楚松缓缓松了口气。
很好,第一件事解决。
灵儿一直关注着楚松,自然看见他胸膛起伏,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他为什么这样?灵儿不懂。
想了想,灵儿明白了。
大概是因为他是书院的学子,所以分外在乎书院的名声吧。
自认为想通了一切的灵儿也不知为何,心里泛起淡淡的惆怅之感。
当楚松和梁山对话时,灵儿才收回心神。
“你是说,昨日玉佩还在,今日黄昏时发现不见的?”
梁山点头:“就是如此,不过楚兄,事情如你看见的这般,人证物证俱在,不需再问,直接将小偷处理了就是。”
楚松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笑着,道:“大家都看见了,方才孙水生口口声声说了那么多,但真实情况并不是如此。你有说话的权利,难道灵儿姑娘就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吗?”
说到最后,楚松的眼神越发犀利起来,长眸微眯,带着让人后退一步的气势。
梁山语塞,他竟然不知如何反驳?!
灵儿身后,葛三低呼一声:“赵大哥,你捏我作甚?”
赵尺:“抱歉,没留意。”
眼见着灵儿看向楚松的眼神里带着光亮,说不着急是假的。
看来,该早点带贪玩的小姑娘回去了。
楚松微笑,继续问道:“那梁兄今日是来这边走动了?”
梁山承认的点头。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就说来这边闲逛,然后玉佩就没了,至于是掉在地上,还是被人偷,就看外人的看法了。
楚松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
“说来也奇怪,这里既离饭堂远,又离宿舍不近,而且算是景色不大好的地方,为何梁兄来这儿?”
认为孙水生是个废物沉不住气,所以梁山虽心里打鼓,但神色如常道:“我说过了,当时在想事情,走着走着就到这边了。”
这个借口很完美,无懈可击。
灵儿不由得皱眉,她想辩解,但她该从何处开始?梁山似乎早就想好了圈套,已经将她套牢了。
若是……若是能让她将梁山痛打一顿,她倒是有信心可以逼供。
“当时可有人和你一起,亦或者看见你?”
“没有,楚松,你做什么?审犯人?”
梁山不满,索性也不和楚松说话,直接对山长道:
“事已至此,不知楚松这般偏袒灵儿姑娘是何目的,但学生以为,歪风邪气不可助长。”
这意思就是灵儿诱楚松了,毕竟有方才孙水生事件在前,大家都看出来楚松是在帮灵儿。
梁山算盘打的好,就是要让人觉得灵儿是个狐狸精,勾的书院最优秀的学子为她如此。
但,山长上了年岁,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这点吹风话还撼动不了他。
山长捋了捋胡子,慈祥的道:“查明真相对你好,对灵儿姑娘也好,百利无一害。”
梁山无语。
楚松又问了几句话,梁山不耐烦的作答了。
楚松还问了灵儿,灵儿认真回想之后说的很清楚,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饭堂,唯有晚上那一炷香的时间无法解释。
因为当时她正和张永康一起,她不能说出来。
幸好,楚松没问,他只是淡淡一笑:“灵儿姑娘有人证可以证明她没时间去偷你的玉佩。”
梁山皱眉:“我说了,可能是我掉在地上,她捡到后不想归还。”
楚松道:“钱婶子等人比灵儿回来的更早,按照你的说法,应当是钱婶子等人最先看到路上的玉佩,而不是将档口都收拾好,晚归的灵儿姑娘。”
灵儿侧目看向楚松。
楚松说她在档口忙,完美解释了她和张永康在一起的那段时间。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灵儿有些不确定。
梁山张口似要说话,楚松先一步开口道:“不止钱婶子,众位上工之人都比灵儿回来的早,其中不乏年轻力壮眼神好的人,且你那块玉佩乃是白玉,不存在掉在地上旁人看不见的情况。”
楚松一口气,将梁山的路堵死,梁山看向楚松的眼神变得恶狠狠。
关他什么事?!
梁山稳住心神,回答道:“那我不知,我只知道,这块玉佩乃是从灵儿姑娘的床铺底下找到的,钱婶子可以证明。”
灵儿皱眉,觉得这人好不讲道理,也是,他一个欺负同窗的恶人,怎么会讲道理?
正当灵儿思忱着时,有个人瑟缩着上前一步,弱弱开口了。
“山长,我有话要说……”
第35章
当左春荣上前时, 灵儿就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
但她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勇敢。
第一次见左春荣时,他还被梁山欺负够呛, 将钱都抢了去。是灵儿出手救了他,甚至在后来被欺负时候, 灵儿还安慰过他。
可是灵儿知晓, 左春荣是个胆小的性子,有时候在饭堂同窗之间逗话,他都会瑟缩起来, 像是受惊的兔子。
为何他今日这般勇敢?难道他不怕梁山了?
害怕梁山吗?
左春荣自然是怕的,他被欺负也便罢了,可他还有家人。他怕梁山找到他家人报复,他承受不起。
但他还是站在这里了, 低着脑袋将梁山欺负人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 山长愕然。
“你说的可是真的?”
左春荣道:“回山长, 是真的。书院里还有其他人被欺负过, 山长可去查证。”
“我没有!他说谎!他是被楚松拉来, 给那个女人打幌子的!”
梁山有些失控, 眼眸通红。
凭什么那个女人有这么多人帮?他左春荣怎么敢!
梁山像是发疯的牛,粗喘着气, 吓的左春荣当即往后退了一步,但也更加证明他所言非虚。
山长吩咐身侧的侍从几句, 侍从当即点头快步走开了。梁山心下一沉,便知这是去调查事情。
梁山慌张了片刻, 但又很快镇定下来。
他相信那些人是懂时势的, 若是惹毛了他,以后在书院的日子铁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这边山长安抚梁山几句, 只说是查明真相。梁山闷不做声,楚松则是淡淡开口道:
“如左春荣所说,灵儿姑娘曾在梁山手下助过左春荣,所以导致梁山怀恨在心,才想了这一出诬陷的戏码,还请山长明察。”
在山寨呆的那些日子,已经足够让楚松知道灵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她看似土匪之流,可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且依照她的性子,也是敢做敢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据理力争。
山长点了点头,抬了抬手道:“天色晚了,各自歇息,今日之事我会尽快调查,早点查出真相。”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
梁山咬着牙走了,还瞟了左春荣一眼。
左春荣退了一步,垂头避开他的视线。这时楚松走近挡住了梁山,梁山无奈只能哼了一声离开。
楚松温声道:“你放心,你家里会有人照看的。”
梁山走了之后,左春荣明显放松不少,他努力摆出笑脸:“多谢楚兄。”
若不是楚松劝解他,且保证会摆平梁山这个祸患的前提下,还会派人照顾他的家人,重重保证化作左春荣的勇气,否则他也不敢。
这句谢谢是真心的,若能给梁山教训,往后的日子也不怕了。
可谓是利大于弊。
楚松颔首道:“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单独行动,尽量和旁人一起,亦或者,不介意的话可以同我一起。”
俩人的住处只隔着两个房子,近的很。到时候一起上学吃饭,梁山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我来保护你吧。”
山长等人早就走了,钱婶子赵伯他们也都回去休息,只剩下灵儿和赵尺以及葛三。
说话的是灵儿。
少女笑的灿烂:“我可以送你上课,正好你晌午时分要去饭堂帮工,我还可以去接你。”
“不行。”
“不用麻烦了。”
左春荣和楚松二人同时开口。
左春荣看向楚松,灵儿一双澄清的眸子也盯着楚松,似乎纳罕他为何不同意。
面上一热,楚松咳了咳,一板一眼道:“毕竟是书院,到处都是男子,灵儿姑娘不便去学堂。”
“哦,”灵儿明白了,意思就是怕她影响学子用功读书呗。
饭堂也全是男子,和学堂有什么区别?
楚松怕是单纯的不想让灵儿和左春荣走的太近。
赵尺微微蹙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左春荣认同道:“是,楚兄说的对,且我是男子,怎么能让灵儿姑娘保护?我没事,姑娘放心。”
众人又说了几句话才散去,灵儿让葛三帮忙送左春荣和楚松回去。临别之前,她还特意对楚松说了句谢谢。
少年侧目看她,暗色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瞧见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闪动着亮光。
他和灵儿对视了片刻,许久之后,才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淡淡的嗯。
“不用。”他道。
灵儿目送众人离去,这才转回身子进房间去了。她没瞧见,不远处孙水生的房间窗子开着,而孙水生收回脑袋,低声咒骂了句什么。
夜深人静,楚松回来的时候,大多数学子已经躺下休息了,偶有房间透出光亮。
他看向自己的房间,发现漆黑一片,不由得蹙了蹙眉头,甚至脚步都缓了下来。
赵春晖当然是睡着了,甚至还在打呼噜。
楚松慢慢的推开房门,明明只需要几步路走进来,他却迟迟没有迈步。
搭在门板上的手收紧,迸出青筋,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起来。
门开了,楚松站在那好半响都没动。张春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瞧见门口的黑影吓的立刻清醒过来。
“楚兄?”
张春晖喊了一声后立刻将手边的蜡烛点燃。
昏黄的光照亮门口少年的脸,不知为何,张春晖觉得楚松面色煞白。
是看错了吧,张春晖想。
“楚兄,你怎么不进来?”
又一声喊将楚松叫回神,他嗯了一声迈步入内,手脚麻利的将自己的烛台点燃,而后坐下整理桌面。
楚松背对着张春晖,张春晖又困的迷糊,因此并未多说话,只留下一句:“楚兄早点歇息,我先睡了。”
许久之后,楚松才去洗漱,回来后将烛台罩上,留下微弱的光,而后上床榻闭眼歇息了.
翌日,楚松破天荒的比赵春晖起来的晚,待他睁眼后,刚从外面洗漱回来的赵春晖咧嘴笑。
“你昨晚又忘了熄灯,早上起来我帮你熄灭了。”
楚松不止天资聪颖,且勤奋好学,总是比张春晖睡的晚,而且起的早。
偶尔张春晖起来的早一些,就会发现楚松床头蜡烛还亮着,他就会好心帮忙熄灭。
“嗯,多谢。”楚松道谢之后迅速起身,也洗漱去了。
怕张春晖多等,因此楚松让他先行,他随后就到,张春晖正好约了同窗去看他写的诗词,便先走一步。
楚松出来的时候,大多数学子已经走了,因此路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
他瞧了一眼天色,确定还有时间后,朝着饭堂的方向走去。
只是还未到近前,就看见背着大包小包的孙水生。
孙水生也看见他了,白了他一眼。
楚松不为所动,就当没瞧见这个人。
就在二人要擦身而过的时候,孙水生重重的哼了一声,讥讽道:
“你帮着她有什么用?她还不是看不上你,选了旁的书生。”
楚松脚步缓了一下,但还是没搭理孙水生。背后再次传来孙水生的声音,他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女人和你的同窗走的极近,有时候晚归就是和那个书生私会去了。哦,想起来了,我早上出来时候,看见俩人偷偷摸摸的往库房方向去了。”
孙水生咂咂嘴:“专门找避人的地方,也不知俩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孙水生说话难听,楚松总算是停下脚步,转身斥道:
“莫不是惩罚不够?想要见官府?”
“你!”孙水生气极,却也无可奈何。
楚松继续往饭堂的方向走,只不过走到岔口时,他犹豫了一下,抬脚朝着右手边去了。
并不是去看她。
楚松心里告诫自己,他只是去提醒一句罢了,她一个姑娘家总和张永康私下见面不好,且昨晚张永康像是鹌鹑似的缩起脑袋,她该看出来他不可靠的。
书院的库房位置偏僻,确实是幽会的好地方。
附近树木茂盛,可以将人的身形完全掩盖住。
楚松越走,面上越发的紧绷,同时眉头拧着,心里产生了几分自己都不知为何的怒气。
库房总计有三间,楚松挨个看了过去,最后一间上锁,他还贴着门缝听了一会。
没人。
莫不是孙水生骗他?但骗他没有意义,怕是真的被他瞧见了什么。
楚松抿着唇,绕着库房四周找了一圈,还是没瞧见人,不过却找到了一个地窖的入口。
楚松撩开袍子蹲下,打开一条缝隙,顿时阴冷的风冲了上来,还带着沉闷的土腥味。
正常人是不会进地窖的,但她……
想到在山寨里少女的奇怪举动和胆大妄为,楚松有些摸不准了。
地窖入口处还好,晨曦透过有些光亮,但越往里看,就越觉得漆黑无比,像是一团化开的墨水,浓稠的黑色似乎要将一切吞没。
楚松捏着窖门环的手紧紧绷着,甚至额上已经沁了一层薄汗。
阴风阵阵,入口处像是某种不知名巨兽的嘴,甚至木板边缘参差不齐的木茬都应景的像是交错犬牙。
有种下一瞬,就会咬断楚松胳膊的错觉。
耳鸣声阵阵,楚松心跳快如鼓槌。
那些被封印在记忆深处的可怖片段闪现在眼前,脑子里有个声音叫嚣着,让他速速离开此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少年呼吸重了几分,面上的血色一点点退了下去。
他哑着嗓子喊了句:“灵儿?”
没人回应,但似乎里面有什么声音。
片刻后,楚松抿了抿唇,抬脚顺着楼梯往下去,没过一会少年的身影便被暗色吞噬。
当地窖门合上没过一会,有个脚步声接近,一只带着木棍的手出现,将木棍放在地窖门环上。
就像是门栓似的,将其牢牢锁死.
灵儿早就起来了,但是因为早上几乎没人吃面,所以钱婶子只让她晌午和晚上时候去就行。
灵儿收拾整齐后,葛三和赵尺已经等在门外了。
葛三:“少主,整吗?”
灵儿左右晃了晃脑袋,手指也掰的咔咔作响:“整。”
赵尺扶额,觉得王七说的对,若是王七不在,这俩人就像是孩子似的。
只是报复孙水生而已,何必弄这么大阵仗?他自己足以。
“不行,我必须好好教训那个恶心人的东西!”灵儿在前面带头往山下去,接着道:“他算什么东西,还敢肖想我?”
葛三附和:“少主说的对!幸好天色黑没被他占了便宜,否则我一定将他眼珠子挖出来!”
赵尺跟上俩人的步伐,沉默片刻后,道:
“若是你想,我可以帮你做,免得你脏了手。”
赵尺说的是挖孙水生的眼睛。
“嘎?”
葛三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大鹅,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
真挖啊?
但到底没做那么残忍的事情,灵儿只是让葛三将孙水生暴打一顿,她自己抱着肩膀垂眼看他。
“还敢不敢在偷窥姑娘了?”
孙水生身上疼的厉害,脸上却半点伤痕没有,葛三得了吩咐,打的全是暗伤。
“不敢了,不敢了!”孙水生大喊。
灵儿觉得不解气,将手指一点点掰响,打算自己动手。
眼看着灵儿就要走近,孙水生大叫道:“女侠饶命!我知道一件事,愿意换一条活路!”
灵儿根本不理会,孙水生能知道什么事情?
就在她要下手的时候,孙水生捂着脑袋闭眼睛喊:
“我知道楚松的下落,姑娘别打了!”
“你说什么?”
灵儿一把抓住孙水生的衣襟,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第36章
孙水生怎么也没想到, 他招了全部,依旧被灵儿打了一顿,且下手更重了。
葛三留下善后, 灵儿则是抿着唇往书院赶。
后头赵尺紧随而至,见灵儿面带急色, 他安抚道:“被关在地窖里而已, 里面没有洪水猛兽,你不必担忧。”
赵尺说的是实话,可是灵儿不知为何, 总觉得心慌的厉害。
少女身姿轻盈如燕,脚尖轻点飞身前行,后头的赵尺见此,点了点头。
她果然厉害, 是他见过的女子里面功夫最好的。
“楚松是因为我才被孙水生记恨上, ”灵儿边跑边道, “这是无妄之灾。”
“你们之前不是相处的不大愉快吗?”赵尺向前一步和灵儿并肩同行, 侧目观察她的神色, 试探性的道: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帮你?”
灵儿想都没想, 直接回答道:“自然是因为他迂腐的像是书院学子,所以路见不平边拔刀相助, 唔,也不是拔刀相助, 总之就是这个意思。”
灵儿不认为楚松是帮她,反倒是觉得不管是什么人被污蔑, 楚松都会开口相助。
赵尺会心一笑, 心想距离带走灵儿的目标不远了。
“他一个大男人,关这么一会不算什么, ”赵尺觉得没必要这般紧张,“他又不会怕黑。”
灵儿没说话,脚下更快了些.
地窖,是书院放置过冬菜品的地方。如今已经是夏季,所以暂时没有使用。
去年过冬的菜叶子还剩下不少,经过一个春天的发酵,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明明外面是艳阳天,但是地窖里阴冷的冻人的骨头,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楚松握紧拳头,屏住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走了两步之后,他喊道:“灵儿,你在吗?”
地窖深处似乎有什么声音,但同时,让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阴暗潮湿的环境里,脚下的土地似乎都是濡湿的,像是要陷入沼泽之中,马上就要将楚松淹没。
“灵儿,灵儿?”
见没人应答,楚松修长的眉眼染了几分燥意,但他依旧没叫张永康的名字。
到底她是姑娘家,总是要给她留下几分颜面。
但楚松想,他等一会要告诉她,不可和男子单独在这等密闭的房里。
男子还好,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知道怕是要被议论。
楚松知道她不惧流言蜚语,可……可他不想听见旁人议论她。
说不清的情绪翻涌,让心底的惧怕也散了一些。
楚松撩开袍子抬脚往地窖深处去了。
地窖建的很大,黑漆漆的又看不大清楚,楚松屏住呼吸走了一段距离后,汗如雨下。
他缓缓的弯下腰,面色苍白如纸,呼吸重了几分,像是喘不过气的模样。
汗珠顺着脸颊凝集在鼻尖上,又很快滴落在他的衣袍上,慢慢的洇湿一片,如同内心的恐惧一般,肆意散开。
本该安静的地窖里,似乎多了很多声音,嬉笑的,尖细的,刺耳的声音,全部在楚松的身边围绕着。
楚松捂住了耳朵,可依旧隔绝不住那些声音。
他颤着嗓子说道:“灵儿,你在吗?若是在的话应我一声,我是楚松。”
似乎有人应了,也似乎没人。
楚松额上的汗珠滚落的越发快了,将他的衣衫都浸透。
俊美的少年白着脸,他缓缓的站直身子,嘴里默念着书籍,镇定几分之后,缓步朝前去了。
明明只走了几步而已,可却像是翻越一座大山似的困难,他腿有千斤重,再也不能走了。
“灵儿……”
努力忽略脑子里的繁杂,楚松眼睛里总算是露出一丝清明。
他想,灵儿一定不在这里吧?
找不到人失望吗?
不,他一点不失望,甚至翘起唇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没和张永康来这种地方就好,她也不该来这样让人窒息的地方。
想到灵儿,楚松心里暖了一瞬,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处,心跳如鼓。
“罢了,回去便是。”楚松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他似乎一无所觉,转身朝着来时路走。
“砰”
毫无征兆,楚松倒了下去.
“你身为楚家嫡子,身上担的是让楚家重振门楣的重任,怎能如此荒废时间?”
五岁的楚松被兄弟们拉着出去玩,不过玩了一炷香的时间罢了,回来后楚夫人就将小楚松拽到眼前,开始训斥。
眉眼漂亮的小孩,如同佛祖坐下的童子一般,唇红齿白,让人心生喜爱,但在楚夫人声声训斥下,小孩眼含着泪光,垂头道歉。
“母亲,孩儿知错。”
楚夫人皱着眉头:“规矩不可废,既然你不听话,就该受到惩罚,来人,送少爷去佛堂侧房。”
几岁的小孩被关在小小的房间里,因着外面的人得了吩咐,谁都不敢上前和他说话,更不敢给他送饭吃。
楚松饿了一天,晚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高热,眼前所有景象都在晃,他却怎么也抓不住似的。
夜深人静,房间里一点光亮都无。
小孩哭泣着喊爹娘,可无人回应。
楚松被关了一天一夜。
楚夫人发现,自那之后,楚松越发的听话了,她甚是满意。所以,每当她不满楚松时,她都会将楚松扔在那间房里。
只要关着他,他就会听话。
可她不知道,小孩在屋里哭喊着,却求助无门。
明明一墙之隔就是佛祖,佛祖却不渡他.
不知过去多久,楚松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隙,他似乎听见有人叫他。
“楚松,你在吗?楚松?”
是灵儿,楚松认出她的声音,同时也看见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驱散浓重的黑暗。
少女手中握着一个火折子,微弱的光亮硬亮她的眼眸。
楚松定定的看着她由远及近,看着她变得惊慌失措。
“楚松,楚松!你怎么了?”
灵儿抓住他的手腕,摸到脉搏平稳之后,她才松了口气,可是他的脸色难看的很,像是下一瞬就要晕倒。
“我无事。”
“还说没事,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灵儿嘟囔着,用力扶起他。楚松想要自己站着,却脚下一软,靠在灵儿的肩上。
“先离开这里再说。”
灵儿没矫情,当即将楚松的一条手臂放在自己肩头,同时扶住他的腰,二人往外走。
在山寨的时候,灵儿曾见过他赤着上半身的样子,但好像现在比之前更瘦了些,腰间一点赘肉都没有,劲瘦紧绷。
楚松偏了偏头,在暗色里看不清少女的手,因此触感格外的明显。
若是以前,楚松大概回呵斥一声“休得无礼”,可现在的楚松,一言不发,任由她带着自己前行。
地窖门口守着赵尺,灵儿看见那根木棍了,她怕俩人都进去后再有人暗算就糟了,因此留下一人。
听见脚步声,赵尺探头往里看,在瞧见灵儿和楚松姿势亲密后,赵尺立刻跳了下来,自己扶过楚松,让灵儿先上去。
几人顺利的出来,在接触到日光后,楚松面上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红晕。
谢过赵尺和灵儿后,楚松抬脚便要走。
“喂,就这么走了?”
身后的灵儿喊他,楚松却脚步没停,只嗯了一声便走远了。
赵尺问道:“你想和楚松说什么?”
灵儿烦躁的扯着自己的发尾。
“我也不知道,但是总觉得该和他说句什么。”.
因为倒在地上,身上的青衫沾染了污渍,楚松没去学堂,而是回到住处。重新洗漱之后,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这才步伐匆匆的去上课。
幸而他来的及时,夫子还没到。
赵春晖的座位就在楚松后面,他捅了捅楚松的后背,小声问道:“怎么来的这么晚?”
楚松只说有点事情耽搁了,赵春晖便没多问。
赵春晖没瞧见楚松面色苍白,但有旁人注意到了。
最角落里,楚涟侧头偷偷看着楚松,他发现楚松面色不大好,像是生病了。
但过了一会,楚涟瞧见楚松似乎勾唇笑了。
楚涟愕然。
这是楚松?
楚涟怀疑莫不是楚松被夺舍了?否则他怎么会没认真听夫子讲课,甚至还走神偷笑?
楚涟隐隐觉得不对,他暗中观察了一会,甚至揉了揉眼睛。
没错,他没看错,就在方才,楚松勾唇又笑了两次,但随即懊恼的蹙眉,像是想到自己在上课,正襟危坐开始认真听讲。
楚涟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这……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楚松自己都说不出他怎么了。
他只知道,在下学后看见张永康时,他突然想到张永康缩起来的样子,甚至连上前一步质问孙水生以及梁山的勇气都没有。
是,他张永康可以避嫌,可是作为灵儿的心上人,他难道一点作为都没有吗?
楚松沉着脸,在饭堂用饭时,看见灵儿对着张永康笑之后,脸色更是乌云密布。
他们不合适。
楚松脑子里冒出来这个念头,甚至到了下午时分,这个念头越发的强烈。
因此,楚松去了饭堂。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眉眼英挺,俊逸非凡。
所有上工的人都偷摸看他,不止是因为楚松长的好,更是因为此刻过了用饭的时辰,饭堂里一个学子都没有。
灵儿新月似的眉毛蹙了蹙,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于是在收拾好灶膛之后,灵儿走了过去。
“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几句话对你说。”
灵儿新奇,一双眸子像是猫儿似的,瞪圆了。
“和我?”
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落下,饭堂里上工之人都收拾好准备回去歇息,灵儿看了一眼天色后,快声快语道:
“什么事情你快说。”
她急匆匆的,像是一会有什么要紧事一般。
楚松眼神定定的看着灵儿,弄的她有点怪怪的:“怎么了?”
“没怎么,”楚松垂下眸子。
这时候,饭堂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听见谈话。楚松这才施施然的开口。
“他不适合你。”楚松说。
第37章
楚松被关在地窖里, 说起来还是与灵儿有关,因此灵儿对楚松有那么一点点的亏欠。
当时从地窖里出来后,楚松什么都没说就急匆匆的走了, 灵儿当时就觉得他背影带着落魄和凄惨,但现在看, 全是错觉。
眼前的人比她高一头, 灵儿得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同时,也瞧见他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 淡声说道:
“张永康不适合你。”
眼前人一如既往的高冷,面色紧绷起来,像是方才说的是什么人生大事。
话音落下,灵儿弯了弯眉眼, 轻笑道:
“你果然知道了。”
灵儿向前一步靠近楚松, 楚松顿时浑身绷紧。
幸而灵儿只是为了小声说话才靠近他。
少女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幽深的眸子里映出粉面桃腮, 她笑的梨涡露了出来, 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楚松, 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灵儿越过楚松, 大跨步离开,只留下楚松怔愣在原地.
天色晚了, 张春晖便在房里点起光亮。
想了想,他起身将楚松桌子上的烛台也点上, 就在他扣上灯罩的时候, 楚松回来了。
“楚兄,吃过饭了?”
“嗯, 多谢了。”
张春晖笑的和善:“客气什么,对了,张永康来过了,他说今日就不过来讨教了。”
回想起灵儿的着急,楚松早就猜测今晚她要和张永康见面。本想阻拦她的,可半点用处都没有。
楚松不由得烦躁起来。
十几年的良好教养也压不住的躁郁,等他被张春晖叫回神时,楚松才发现他已经将一支笔折断了。
“可惜了,我记得这是楚兄最喜欢的笔了。”张春晖咂咂嘴,“要不找人修修?”
城里能人巧匠可以修缮,想来拿回来应该可以用。不过没想到楚兄文质彬彬,竟然这么有力气。
楚松盯着自己的毛笔,扯了扯唇角后将其扔在竹篓子里。
“坏了就是坏了,不要了。”
书院氛围好,哪怕是晚上学子们也会用功读书,因此楚松和张春晖二人收拾一番,坐在各自的凳子上开始温习。
楚松的位置就在床边,靠近窗户,夏日的夜晚有些闷热,因此窗户打开,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外面。
本该认真温书的楚松,漂亮的眼睫眨了几下,许久都没翻动一页。
他在想饭堂里灵儿说话的意思。
她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楚松捏着书页的手收紧。
在山寨那么多天,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她喜欢颜色鲜艳的布料,喜欢将头发高高梳起,吃饭时喜欢先吃一口米饭再吃菜……
他知道这么多,她怎么能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就连她为何要和张永康走的这么近,他都知道。
越想,楚松心里那股火就越盛。
素来情绪稳定的楚家大公子,难得的情绪失控,甚至被张春晖发现了。
“楚兄,可是身体不适?”
张春晖觉得楚松回来后就一直怪怪的,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难道是担心大考?
不对啊,楚松才学摆在这,他不该担心这个的。
那是什么?张春晖觉得楚松好似有什么心事,而且还是不小的事情,比大考更为重要的事情。
张春晖起身走了过来,关切的给楚松倒了一盏水。
“楚兄,喝点水歇歇。”
楚松缓过神来:“多谢。”
水杯放在手边,楚松就势拿起来喝了一口。
这时张春晖往外瞧了一眼,疑惑出声:“咦,这么晚了,张永康要去做什么?”
楚松抬眸,就见张永康收拾的整齐,甚至边走边整理衣襟,脸上挂着笑容,像是赴约。
楚松放下茶盏,视线黏在张永康的后背上,直到他消失不见。
楚松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回想起在山寨中,灵儿对他所做的事情。
先是做吃食,送东西,看书……
越回想,楚松的眉头越皱,最后思绪定在离开山寨的前一晚。
衣衫单薄的少女身姿玲珑,靠在门框旁,细纱下是少女的玉臂,被清冷的月光一照,像是会发光的羊脂玉。
尤其是那张不施粉黛的脸,笑起来的时候娇憨,故作风情时便全是娇媚。
弯弯的新月眉下,眸若灿星,随着她笑起来的构成微微的弧度。精致小巧的鼻子,殷红的唇……
过去了这么久,但楚松竟然记得这般清楚,甚至自己都觉得惊讶。
砰的一声,楚松猛的站了起来,失神似的飞奔了出去,连张春晖的喊叫声都没听见。
“哎,楚兄,你去哪里?哎,着火了,哎呀!”
幸而被楚松碰倒的烛台只是落在地上,被张春晖及时熄灭。但灭不掉的,是楚松心中,那压抑许久的妒火。
俊逸非凡的少年即便紧绷着,面皮也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眉头微蹙,脚步越发的快了。
往后山去的路上寂静无人,只有茂盛草丛中蟋蟀鸣叫,一声接一声,和楚松过快的心跳声吻合。
待看到前方的一点光亮后,楚松隐隐看见裙装少女似乎在靠近张永康。
“灵儿!”
即便是刻意压低的一声喊,也依旧惊起树林里的鸟群,呼啦啦的飞走一片。
张永康从那头走了出来,衣襟不整脚步踉跄,在看见楚松后,张永康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楚兄。”
楚松脑子轰的一声。
等他反应过来时,拳头已经落在了张永康脸上。
剧痛让张永康大叫:“楚松,你做什么?”
“楚松?”
这时灵儿也拎着灯笼过来了,少女依旧穿着做工的青布衣裙,在看见楚松打张永康后,她瞪大了眼睛。
“你打他干什么?”
“你没被他欺负吧?”
“什么?”
“什么?”
二人同时开口,又都同时沉默。
灵儿上前将张永康从地上拉起来,见他脸上出现一块青紫,暗道楚松瞧着身形纤瘦,还挺有力气的。
张永康甩开灵儿的手,重重的哼了一声,逃似的离开了。
现场只剩下俩人,四目相对。
楚松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灵儿笑了:“他能对我怎么样?”
楚松蹙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灵儿笑的更欢:“我不知道。”
本来今日就算楚松不说那些话,她也打算和张永康断了的。王七带来山寨的消息,说诸葛叔叔已经摆平了大半的人,只剩下一小半的异声,慢慢来就是。
所以灵儿想,那就不必非要她成亲了,可以想旁的法子。
最主要的是,她对张永康实在是提不起什么感觉。
也不知为何,她和张永康提完,张永康不可置信的看她,像是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还说什么“你竟然嫌弃我?
我还没嫌弃你!”
灵儿一听这话就炸毛了,当即拽着张永康的领子,质问他说的什么意思。
所以张永康才会衣衫不整,急急的跑了,生怕灵儿给他一拳。
却不想,他到底还是挨了一下,只不过是楚松打的。
“你放心,我不会坏了书院的名声的,不必这般提防我。”
灵儿觉得楚松实在是迂腐的紧,难道男女都不能一起说话吗?而且她啥也没干,不会有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发生。
可是随着灵儿的话落下,楚松的脸上出现她看不懂的神色。
怎么?就厌烦她至此?
“行了行了,知道你不喜欢我,放心吧,再有十日我便离开。”
说完,灵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剩下楚松呆愣在那,满脑子都是:
十天之后,她就要离开了?
回去路上,灵儿碰见赵尺了。
“哪天离开?”赵尺问道。
灵儿摇头:“反正就这几天吧,总得把这个月的工钱拿到手再说。”
虽然不多,但灵儿觉得自己付出了辛苦,而且这算是她第一次用劳动换钱,显得弥足珍贵。
“多少钱?”赵尺说着拿出荷包,鼓鼓囊囊的,他递给灵儿:“喏,这些不够吗?”
“你的钱给我做什么?”灵儿直接拒绝,“我又不是给你做工。”
赵尺看着灵儿,问道:“非要留下呆几天吗?”
灵儿点头:“是啊,不是告诉你了嘛,等着结工钱。”
赵尺追问:“不是因为楚松?”
灵儿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因为他?他什么都算不上。”
再说了,她又算什么。
灵儿快步往前走,赵尺紧随而至。
二人身后不远处,楚松将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那句“他什么都算不上”,让楚松心尖一疼。
果然啊,她只是挑个顺眼的人而已,这个人可以是楚松,可以是张永康,甚至可以是赵尺。
她愿意的时候就逗两句,像是对待小猫小狗。
不愿意的时候,甚至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楚松怔怔的站在原地,银白的月光镀在少年的衣角上,面若冠玉的少年一身清冷,带着让人看不透的寂寥。
他蜷了蜷手指,将薄唇紧紧抿着,好像这样就能忽略心头的疼意似的.
张永康脸上好大一块青紫,同屋的人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只说是没看见路摔倒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同屋之人帮忙找药,替他上了药,第二日看起来总算好多了。
出门碰见楚松,张永康哼了哼。
没将此事告诉夫子,已经是尽了同窗之谊。
晌午用饭的时候,同行人问张永康:“哎,你今日不去吃面吗?记得你特别喜欢吃面条来着。”
几乎日日都吃面,他们还逗他莫不是看上了灵儿姑娘。
“不吃!”张永康想起灵儿就觉得生气。
凭什么是她说结束就结束?他还没嫌弃她粗鲁泼辣呢!
还有那个楚松,他昨晚是什么意思?听见他好像直接叫了灵儿,莫不是……
张永康瞪大了眼睛。
莫不是他们早就勾搭上了?
想想这些天楚松的不对劲,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怪不得啊,”张永康喃喃,“怪不得楚松帮她说话。”
同窗没听见他说什么,便问了一句。张永康看了一眼档口的灵儿,厌恶的又哼了一声。
玩他是不是?
第38章
张永康的变化被他同屋之人看在眼里, 他脸上有一块淡淡的青紫,加之张永康皮肤白,因此瞧着分外的骇人。
当张永康从楚松的桌旁走过时, 他鼻子出气哼了两声,楚松不动如山, 但是张春晖觉得莫名其妙。
“张永康的脸是怎么了?”
楚松神色如常:“不知。”
张春晖道:“好像是被人打了, 但应该不是吧,没听说啊。”
书院里的学子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至于动手,再有, 张永康人长的还算壮实,除非梁山那样的体格,否则怎么会打伤他?
“感觉书院最近很怪,”张春晖嘟囔着。
楚松垂眸, 用帕子细细的将手指上的水珠擦拭干净, 动作优雅的将帕子收好。
张永康之所以没将此事宣扬出去, 就是怕被书院里的人知道他和灵儿交往过密的事, 所以硬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楚松早就料到他的想法了, 因此也不惧。
“或许吧, ”他淡淡的道。
吃完饭,学子们各自离去, 只有面条的档口,依旧有人在排队。
楚松起身离开时瞧了一眼, 见她心情好像不错,笑起来的时候小梨涡都显露出来了。
灵儿当然心情好啦!
山寨的事情算是成功了大半, 虽说不用她成亲了, 但灵儿想着还是趁着这几日试试,如果真的有合适的, 成亲也算是一个好的筹码。
所以灵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还让钱婶子帮忙,教她梳了一个温婉的发鬓。
少女摇曳生姿,站在蒸腾的热气旁,犹如仙气之中走出来的仙女。
本就生的貌美,刻意打扮之后,更让那些书生蠢蠢欲动。
学院里不止楚松这等世家公子,更多的是寒门书生,因此对于灵儿的身份也不甚介意,只觉得每日若能多见见她的笑脸,做什么都值当。
灵儿也知道这道理,因此对于楚松她已经放弃了,那些豪门世家的公子,估计也不会和她在一起。
她要的就是个书生夫君而已,什么身世都成。
所以,没过几日,楚松就又发现灵儿和一个书生在一起,有说有笑。
天黑的越来越晚,天边的火烧云漂亮的紧,俩人正站在树下一起欣赏夕阳。
这个书生灵儿有五分满意,就是觉得长相稍微不尽人意,但性子温和,不像楚松那般假笑冷心。
正当灵儿笑着和书生说话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过头,发现竟然是楚松。
“楚兄,”那书生崇拜楚松,当即面带喜色迎了上去,比见到灵儿还要高兴。
灵儿:……
“行,你们有事商议的话,我就先走了。”灵儿道。
书生点头:“灵儿姑娘先行,小心些。”
灵儿抬脚要走,却不想楚松叫住了她。
“梁山的事情有结论了。”
“你来是为了这件事?”灵儿诧异。
楚松微微蹙眉:“不然呢?莫不是以为我来欣赏风景?”
书生夹在二人中间,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尴尬的笑了笑,书生选择体面的离开。
“说吧,怎么办了。”
灵儿直接背靠着大树坐下,姿态比方才慵懒放松多了。
在书生面前总要装装贤良淑德,因此她一直姿势别扭的站在那,累的她腰都痛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屈膝坐在那,裙摆便滑落下去,露出里面素色的长裤。
楚家家规,她怕是能犯个遍。
楚松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站着做什么,坐下说。”灵儿抬头看他,但随即想到,他重规矩喜洁净,怕是不会坐在草地上。
却不想楚松犹豫了片刻,竟然撩开袍子,就地坐下了。
灵儿大惊,楚松也惊讶自己的行为。
但柔软蓬松的草地,四周飘来的野花香气,让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带着楚松自己都说不清的愉悦感。
夕阳西下,一天中最美的风景呈现在眼前,四周安静下来,俩人都默契的没言语,静静的享受片刻宁静。
许久之后,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四周慢慢变得昏暗,只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灵儿看向楚松,她伸手将身上的火折子摸了出来,点点荧光,聊胜于无。
“那件事调查清楚了?梁山怎么处理了?”灵儿问。
俩人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楚松只能看见火折子的光亮,但他准确的捕捉到她眼睛的位置,盯着那双杏眸,低声道:
“山长查明梁山有欺负同窗的嫌疑,再根据左春荣等人的口供,确定他确实欺同窗抢银钱。至于玉佩的事情,梁山自己交代是诬陷你的。”
灵儿惊讶:“他竟然自己招了?”
原来不用打他,他也会招啊。
很多时候言语的力量比拳头来的更快,更狠。
梁山恶狠狠的眼神浮现在楚松的脑海里,不过楚松不甚在意。
楚松:“嗯,所以不会影响你的声誉,而且梁山已经被劝退,他的家人将他带走了。”
被书院放弃的学子,怕是很难找到接收他的地方了,就算有,也是不出名的小地方,各方面自然不如青山书院。
对于想要考取功名的学子来说,这个惩罚无异于丢了半条命。
“啧,活该,”灵儿道:“谁让他好端端的非要诬陷旁人,而且他还总是欺负左春荣,抢左春荣的吃饭钱。要我说,他就是自食其果。”
楚松颔首,像是认同她的话似的。
灵儿又道:“那左春荣他们几个没事吧?梁山会不会报复他们的家人?”
梁山心思不正,搞不好会做偏激的事情。
楚松回答道:“早已经安排好了,有人会守着他们,若有不对,立即报官。”
灵儿笑了:“你还挺细心。”
楚松没说话,灵儿低头将火折子放在俩人的中间,想了想,将其靠近楚松一些。这点小动作被楚松看在眼里,他又想起在地窖那个暗牢似的地方,她像是救世主一般出现在他眼前。
灵儿取来一个小木棍,在地上画了个圈,将圈内的草皮都掀开,露出土壤。
四周有掉落的树杈,灵儿随手捡了几个,再用火折子点燃。
夏季的树杈含水较多,所以刚开始燃烧的时候冒了很多烟。灵儿推了楚松一把,道:“烟往你那边去,你过来些。”
她专注点火,没注意到楚松神色怔怔的。
也不知灵儿从哪里拿出来两个鸡腿,就地开始烤起来。
“这是卤好的鸡腿,本来想给马祥吃的,他不在就便宜你了。”
灵儿说着,手脚麻利的将鸡腿翻面继续烤。
“还是觉得烤鸡腿比较好吃。”
身侧传来楚松的声音,幽幽问道:“那你为何要卤制?”
“嗐,还不是因为马祥喜欢吃,所谓投其所好,懂吗?”
被他撞见过多次,灵儿想,凭借他的聪慧,想必已经知道事实真相了。所以,她也没了掩饰的必要。
对,她就是在找夫君,如何?
灵儿坦坦荡荡,楚松却心里不自在。
“为了迁就旁人的喜好,委屈自己?”
这时鸡腿已经热好了,灵儿给楚松递了过去,楚松摇头,灵儿也没勉强,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不算委屈吧,想要达成目的,总要付出些什么,当时在山寨上,我不也是这样对你的吗?”
是吗?
也是这般委曲求全?
回忆起那些天,楚松觉得,似乎并不是她说的那样。毕竟是在她家,她过的比现在要好。
起码,笑容比现在要多。
“烤过的鸡腿就是好吃,”灵儿左手倒右手,烫的嘴里发出嘶哈的声音,然后眼前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的鸡腿拿走了。
“你不是说不吃……”
楚松用帕子包住鸡腿骨头那一段,指尖又在帕子上蹭了蹭,然后慢慢的撕下鸡腿肉。
“帕子是干净的,”他将鸡腿全部撕好后,两只手捧着放在灵儿面前。
“哦,多谢了。”
灵儿没客气,不一会就将其吃完了。
“我先回去了。”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野草,“再见。”
“嗯。”
楚松声音淡淡的。
待听不见少女的脚步声后,楚松低头,将她留下的火折子盖上,又将地上的火星全部熄灭,这才离开.
自那天后,马祥就不怎么理灵儿了。灵儿也不甚在意,人嘛,书院有的是。
为了快点行事,灵儿索性同时和两个书生多说话,还送了他们吃食。
为此,葛三算是遭老罪了。
“少主怎么天天让我做绿豆糕啊,我现在闻到绿豆糕的味道就想吐。”
葛三说着干呕了一声,赵尺拍了拍他的肩膀,给葛三递了一杯水。
“再坚持几天,马上就要结束了。”赵尺语重心长的道。
葛三无奈:“行吧。”
只是绿豆糕送出去了,那两个书生见到她就躲,像是怕她上前搭话似的。
灵儿疑惑的挠头,着实搞不清自己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吗?自然没有。
只不过是俩人不小心碰见了,又不小心同时看见对方手中的油纸包。本不想细问的,但楚松突然出现,二人为了巴结楚松,便打开油纸包让他吃。
“哦?竟然都是绿豆糕。”楚松一手拿着一块,轻笑道:“多谢了,夏日吃绿豆糕可以解暑。”
说完,楚松扬长而去,剩下的俩人面面相觑。
灵儿不死心,又钓……不是,又找了一个。
这个人长的好看,就是话太密了些,不过灵儿试着去接受,所以约了对方一起看夕阳。
不想到的时候,那个绝佳赏景位置已经有人了。
“楚兄?张兄?你们都在啊。”
楚松笑容依旧:“在看景作诗,要一起来吗?”
书生喜不自胜:“当然!”
灵儿:……
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几天啥也做不成了?
灵儿觉得自己最近在走霉运,还让钱婶子帮忙找了艾草烧了烧,将霉运祛除。
可惜,似乎没什么用处,因为她和几个书生相谈甚欢,但没过多久就冷了下来。
为什么呀?
灵儿摸不到头脑。
这天,灵儿特意留了一大碗肉卤面,等着给新认识的书生。本以为会像前几次无疾而终,但没想到书生来了。
就是……
后面还跟着一个楚松。
那碗肉卤面,被书生大气的让给楚松,楚松微笑道谢,那书生还像是得了什么大便宜似的,连连说不用,拍了好一会的马屁。
灵儿眯眼。
她想,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第39章
楚家。
“夫人, 还有几日便是少爷的生辰了。”
楚夫人身边的丫鬟提醒一句,将刚做好的杏仁酪放在桌子上。
这句话本不该丫鬟来说的,但是眼看着少爷生辰将近, 夫人又如往年那般,忘了。
说起楚家少爷楚松, 丫鬟心里一叹。
她看着楚松从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玉树临风,才学兼备,可谓楚家骄傲, 所有人心中最佳女婿。
可是偏偏夫人对他太过严厉,太过注重他的成绩,而忘却楚松本身。
果然,楚夫人吃了一口杏仁酪后, 淡声道:“没过几日是大考, 正巧和他生辰碰上了, 想必松儿每日都在认真苦读, 所以不要打扰他温书。”
主子这样说, 丫鬟也不敢说什么了。收拾好屋里之后, 丫鬟出门,在长廊碰见了楚老爷。
楚老爷问丫鬟:“过几日松儿生辰, 夫人如何安排的?”
丫鬟思忱片刻,温声道:“回老爷, 夫人说少爷温书辛苦,不想打扰他。”
“那就是没安排了?”
楚老爷皱着眉头, 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身后楚家庶子插话道:“父亲,大哥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我们确实该如母亲那般,不打扰他才是。”
楚老爷摆了摆手,让丫鬟退下。
“行了,知道了。”
本想去主院的,但一想到楚夫人无趣的很,楚老爷转身去了妾室房里。
“再有半旬便是楚涟的生辰了,老爷,我想去书院看看孩子。”
这才是一个母亲该有的样子,对孩子关切担忧,事事以孩子为重。
“行,去吧,多带些东西。”楚老爷道。
姨娘眼珠子转了一圈,温柔小意的给楚老爷捏捏肩膀,道:
“那夫人那里……”
“不用知会他,走我的私账。”
姨娘笑了:“多谢老爷体恤。”.
楚涟还不知道他娘要来看他,此刻,他正站在门口偷觑楚松。
楚松好像有什么高兴的事情,总是笑着的。诚然,他以前也面带笑容,可楚涟知道那是假笑,但现在能看出来他打心底高兴。
楚松身边围着几名学子,他同他们有说有笑,让楚涟嫉妒不已。
楚涟自认为够努力,甚至夜深人静时候他依旧在读书,可为何他就是处处比不上楚松?
难道就因为他楚松是嫡子,而自己是庶子?
楚涟不甘心,他想要压过楚松,想要成为他爹的骄傲。
楚涟的视线含着嫉妒,宛若化成了实质,让楚松察觉到,他抬头看了过来。
楚涟立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似的,躲闪在门后。
楚松失踪楚涟撒谎的事情,到现在也没人知晓。楚涟想,楚松一定是知道的,但不知为何他从未提起这件事。
也幸而他不提,否则楚涟一定会受惩罚。
再探出头,楚松已经被簇拥着回房了,楚涟嫉妒的心里开始冒酸水.
姨娘实在是等不及了,第二日就找了个借口出城,来探望楚涟。
正好是晌午歇息的时候,姨娘怕楚涟害羞,俩人便在饭堂里说话。这时候过了饭点,饭堂里几乎没有书生。
“怎么样?可辛苦?”姨娘端详楚涟,心疼的道:“儿,你瘦了。”
楚涟笑笑:“夏日没胃口,等天气转凉就好了。”
娘俩亲热的说了好一会的话,姨娘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道:
“你生辰快到了,这是你爹送你的礼物。”
其实是楚老爷出钱,姨娘自己买的。但她这样说会让楚涟高兴,她作为楚涟的娘当然知道儿子心里想什么。
果然,楚涟面带惊喜,迫不及待的去看礼物,虽然只是一块砚台,但足以让楚涟今夜激动的睡不着了。
“谢谢爹,谢谢姨娘。”
俩人又说了一会话,提到了楚松,楚涟和他娘小声议论着什么。
母子俩开开心心的说话,灶台后,灵儿耳聪目明,她缓缓顿住了动作。
楚松的生辰要到了?那为何楚家没来人?这个叫楚涟的是楚松的弟弟,虽然不是一个娘,但他过生辰有人来还带了礼物,为何楚松什么都没有?
忽地想起那日看见的楚夫人,灵儿似乎明白了什么。
“还怪可怜的,”她嘟囔了一句.
灵儿长的貌美,这便是最大的资本,只要她愿意,那些学子们前赴后继,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不过,她是个挑剔的人,亦或者,认识楚松之后,再难有人入她的眼了。
来书院许久,灵儿学会一句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可惜,她和楚松没有可能。
这天,是灵儿要走的倒数第五天,有个书生约她树下相见,说有东西要送她。
灵儿到的时候书生已经在了,一脸羞涩的将一个卷轴交给灵儿。
“这是什么?”
“灵儿姑娘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卷轴被放在长长的匣子里,灵儿觉得好像是画,她慢慢的展开,果然是画,而且还是一副美人图。
画中美人手捻轻罗扇,粉面桃腮,眼波流转,让人过目不忘。
书生画的细致,甚至女子身上的云纹锦裙都画的清清楚楚,脚上的如意软底鞋被裙摆遮盖露出一半,大家闺秀的模样。
“好画,”灵儿忍不住赞叹一句。
书生的脸更红了,低垂着脑袋道:“灵儿姑娘不觉得眼熟吗?”
“这么一说,画中女子确实有点眼熟。”
扇子半遮面,露出的一双杏眸璀璨,轻轻垂下眼睫,有种娇柔脆弱的美感。
书生羞涩:“其实,我画的是灵儿姑娘。”
“啊?”
灵儿又仔细端详了片刻,发现确实眼睛形状有点像,但画中女子弱不禁风,美若天仙。而她能单手劈柴,回耍大刀,画中人和她真的不像啊。
可是对方是送她的,灵儿觉得还是说点好的比较有礼貌。
“谢谢你,我很喜欢。”
书生羞涩不已,和灵儿说几句话脸都热的不行,所以灵儿没为难他,让他先回去了。
等人走后,灵儿再次端详画中美人,感叹道:“若我真托生成这般,应当很好找夫君吧。”
“噗嗤”一声轻笑,灵儿转头,犀利的眼眸在看清来人时柔和下来。
“是你啊。”
赵尺几步上前:“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灵儿笑了:“我压根就没什么东西,不需要收拾。”
赵尺挑眉:“左右也没几日了,不如早点走?你和钱婶子说一声,她会提前结算工钱的。”
灵儿想都不想拒绝了:“不差这么几天。”
而且,她还有件事没做.
眼看着大考将近,所有人都认真的温书,张春晖甚至熬夜看书,眼下的青色格外瘆人。
张春晖打了个哈欠,疲惫不堪道:“楚兄,过几日的大考怕是不好办,所有人都卯足了力气。”
楚松颔首,眼睛依旧落在书本上,温声道:“这次大考会贴大字报排名。”
小考几乎不会排名,但每逢大考,成绩出来之后,在书院的门口板子上,回贴上红纸黑字,每个学子的成绩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这是规矩,所以每次考试成绩出来之后,这些学子的亲人们会偷偷上山来查看。若是考的好了全家高兴,若是考的不好……
张春晖揉了揉头发,憨笑道:“上次我考的还算不错,若是这次考不好,想必我娘也不会骂我吧。哎,羡慕楚兄你,每次考试都考的那么好。”
“若是我能像楚兄这般优秀就好了,我爹娘一定高兴的在家里大摆酒席,庆祝个三天三夜!”
张春晖还在说着什么,但楚松思绪已经飞远了。
这些年来,楚松很少听见爹娘的赞美。
若是他表现的不好,楚夫人会耳提面命的教育他,会将他关进小黑屋。
若是他表现的好,楚夫人也不会表扬,只会告诉他再接再厉。
之所以休沐也不愿回家,就是觉得在家里远没有在书院过的自在。
书院的空气都是自由的味道.
翌日起来,房间里迎来了一位客人的造访。
“楚涟啊,”张春晖将人迎了进去,“你们兄弟说话,我先走了。”
楚家两兄弟都在书院读书,二人虽然嫡庶有别,但关系还算不错,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只是不知为何,最近俩兄弟不怎么走动了。
张春晖想,还是给他们留点空间叙话才是。
“大哥,今日是你生辰,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楚松略感惊讶,随后就听楚涟状似无意的道:“姨娘来山上探望我了,给我送了很多东西。这块砚台也是姨娘送的,大哥,我想着这是好东西,便给大哥用。”
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楚松好,可每一句话都在明说,楚涟生辰有人记得,但楚松却无人在意。
“不必了,既然是旁人的心意就该保存好才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楚涟观察楚松,发现他神色淡淡的,半点伤心之意都没有。
也是,这么多年,想必他已经习惯了.
一天的课业结束,楚松和同窗们去饭堂用晚膳,他下意识的看向面档,却发现煮面的不是灵儿。
想到她说要走,楚松心里一紧。这时有个书生疑惑问道:“灵儿姑娘今日不在吗?”
钱婶子笑呵呵:“她有点事情,让她去忙了。”
“楚兄?”张春晖看见楚松愣在那,叫了他一声。
“嗯,来了,”楚松这才抬脚走了.
等吃完饭,楚松回到房间,净手之后坐下准备温习。
昏黄的烛光下,书籍带着温柔的光晕,而其中夹杂的纸条分外显眼。
楚松将纸条抽出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天黑后,树下】
第40章
书院在山上, 炎热的夏季比城里更好过一些,尤其到了晚上,凉风吹过, 惬意的紧。
楚松沿着甬路一直往前,清冷的月光为他指引方向。
一路走来, 碰见几位同窗, 楚松只说是散心。同窗们没怀疑,毕竟大考在即,所有人脑子里都绷紧一根弦, 更别提楚松了。
身姿挺拔的少年走到后山树下,寂静之中听取草虫鸣叫,氛围安静的让人想要打瞌睡。
只是楚松抿着唇,眼里闪过失望。
手中还捏着那张纸条, 楚松相信自己没看错, 这就是灵儿的笔迹。可是到了这里后, 却半个人影都没有。
浓密的睫毛垂下, 遮盖住少年失落的眼神。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 笑自己不自量力。
就像是对待旁的书生似的, 对于她来说,他楚松没什么不同。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和小猫小狗一样。
在山寨时,少女言笑晏晏的说喜欢他, 这些不过是假象而已,她只是缺个夫君。
且是名义上的夫君。
捏着纸条的手收紧, 楚松低垂脑袋转身。
今日是他的生辰, 楚家没人来,他不在意。
但是这张纸条让他愉悦, 却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手上用力,直接将纸条撕成几片,随意的扔在地上,楚松走远了。
片刻之后,又有急匆匆的脚步而来。
面相昳丽的少年撩开袍子蹲下,一点点的将碎纸捡起,珍重万分的放在手心里。
楚松蹲在那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懊恼自己的心软,还是觉得自己不该这般没规矩的赴约。
楚松起身准备回去了,却在转身的刹那顿住身子。
余光瞥见一点光亮,他转过头,便见茂盛的草丛里飞出了点点荧光。
像是天上的星星洒落人间,越来越多的荧光从草丛里飞起,暗色的夜空被其照亮,宛若仙境。
“萤火虫。”楚松喃喃。
飞起的萤火虫带着光亮来到楚松的身侧,还有的调皮的落在他的衣襟上,照亮少年此时呆愣住的脸。
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情绪,饱满的让他觉得心口处胀的厉害。
这种奇怪的感觉在看见灵儿时,达到顶峰。
少女头发上还沾着野草,她一脸兴奋的跑来跑去。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多的萤火虫飞起来,也让楚松不自觉的抬脚朝她靠近。
不可自已的心跳声充斥着耳膜,楚松眼里只剩下灵儿。
穿着鹅黄色的衣裙的姑娘,双手提着裙摆,垂在肩膀上的发鬓随着她跑动,也俏皮的晃来晃去。
“楚松,美吗?”
灵儿问的是萤火虫。
“美,”楚松立即回答。
他说的不是萤火虫。
待他脑子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进草地里。淡绿的草汁染上他的衣袍,可楚松破天荒的不在意,他走到灵儿身侧。
“楚松,呼~”灵儿跑累了,缓缓吐出一口气,才兴致勃勃的张开双手,笑着道:
“像不像满天的星星。”
少女眼眸璀璨,比星辰更加闪耀。
“像的。”他看着她的眼睛回答。
灵儿笑容更加灿烂。
“我那日突然发现的,这里每到晚上就会有很多萤火虫。”
少女站立在星光之中,碎发被薄汗打湿,贴在她的脸颊上。弯成新月似的眉眼,笑起来露出甜甜的小梨涡。
似乎风都变得温柔,吹动少女身上的甜意,萦绕在楚松的鼻尖。
满腔的热意,让楚松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但又很快被他控制住。
“很美,”他看着她,认真的道。
她今日照旧梳着温柔的发鬓,美则美矣,但远没有她梳起高马尾来的飒爽。
在山寨的灵儿,是山寨的少主,眉眼的自信和飒爽,是吸引他目光的因素之一。
但是现在,她为了迎合书生们,特意改变了自己。
蓬勃生长的树木剪去枝丫,缺了几分朝气。
想到此,楚松认真的道:“灵儿姑娘,姻缘不可强求。”
灵儿挑眉:“喂,你未免太不解风情了些,我特意为了给你庆祝生辰守在这两刻钟,你现在却说这种扫兴的话。”
灵儿努努嘴,哼了哼,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直接气愤的甩在他手心里。
“亏我还给你准备了生辰礼。”
梁山和孙水生的事情,多亏了楚松。而且他也确实遵守约定,没有将山寨的事情外传。
不管怎么样,灵儿觉得俩人也算是朋友了,送个礼物没什么。
更何况自己就要走了,说不定往后再也不能相见。
但没想到,气氛正好的时候,他说这种话。
啧,灵儿舔了舔牙齿,眯着眼睛看他。
“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特别像老头子。”
“什么?”楚松怔愣。
“老头子啊,就是那种‘哎呀,这不可以’‘哎呀,那不合规矩’,”灵儿说着还叉着腰学了起来,学着学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灵儿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半响之后才恍然他最注重规矩,怕是不爱开玩笑。
于是她憋着笑问他:“是不是?”
本以为他会不悦,却不想看见楚松勾了勾唇。
“喂,我在说你。”灵儿道。
“我知道。”楚松回答。
灵儿啧了一声:“感觉你……和之前不大一样。”
楚松:“或许吧。”
手中的匣子不用打开便知道是装笔的,他轻笑了一声:
“多谢。”
灵儿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不用,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们认识也算是缘分,你还帮过我几次,这就当谢礼了。”
楚松明白她在说什么,可是心里升起一股酸涩的感觉。
他总是那副样子,让人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当然了,灵儿也不想去探究。
二人并肩站在一起,灵儿仰头看漫天的星光与萤火虫光亮交相辉映,赞美不已。
楚松侧目看她。
今日无人在意他的生辰,但他却收到最好的贺礼。
二人谁都没说话,静静的欣赏美景。
素来冷静自持的楚松难得的乱了几分心境,却没像往常那般往下压,而是任由像藤蔓似的肆意生长,将他一颗心缠绕在里面。
聪慧如楚松,若是再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便愧对书院魁首的名号。
“灵儿,”他转向她,认真的道:“往后,可以不要再和其他书生行为过密吗?”
他这话说的,让灵儿摸不到头脑。
反应了一会,才明白,楚松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在书院为非作歹。
啧,灵儿忍不住蹙眉。
“喂,说你是老头还真是老头啊,就算我们是朋友,这些话你也不该说。”
见楚松抿着唇,直勾勾的看她,灵儿莫名的升起一点不自在来。
“看我做什么?莫不是我说错了?你本来就像是老头子,规矩甚多。”
被拘束的感觉不好,而且灵儿总是听他这套说辞,都有点烦了。
那点说不出的不自在烟消云散,灵儿摆手作势抬脚要走。
“哼,你自己在这吧,我回去睡觉了,再见!”
但没想到,楚松横跨一步拦住了她。
“做甚?”灵儿上下打量楚松,想不出他要做什么。
警告自己?还是如方才一般说教?
越想,少女的眉头就越拧,楚松自然发现她不耐的情绪,于是快速道:“我有话同你说。”
二人站的有点近,楚松低头就对上她璀璨的眸子,脑海里闪过二人从相识到如今的点点滴滴,更让他确定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钟意你。”
风声停了,月光也被厚实的云朵盖住,就像是有人让这里定住似的,甚至少女眼睛都不眨一下。
没由来的紧张,让楚松的喉结微微滚动,他坚定的眼神望着她。
灵儿目瞪口呆。
“你方才说什么?”
灵儿忍不住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不是病了啊,那怎么开始说胡话?
“我说的是真的。”楚松没躲,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脸上乱摸。
没有半点反感,反而……
楚松紧紧抿着唇,身形挺的笔直如松,没泄露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
灵儿嘶了一声。
“我觉得你大概搞不清楚自己吧,我走了,你自己在这慢慢琢磨吧。”
不等楚松说话,灵儿逃似的跑了。
她会功夫,一般人还真追不上她。
直到快走到住处,灵儿才敢回过头,见没人追来,她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他好怪。
晚上本该到了入睡的时辰,可灵儿半点困意都没有,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钱婶子都被她弄醒了。
“没事,就是晚上吃太过,”灵儿小声解释。
罢了,随便吧,反正自己要走了。
翌日,灵儿照常去饭堂准备晌午饭。
钱婶子见她眼下有青色,还心疼的让她回去多睡一会。灵儿笑笑说没事,便手脚麻利的开始干活。
等到学子们下学,灵儿边摆弄碗筷,边头也不抬的问:“要热汤面还是拌面。”
“拌面,谢谢。”
熟悉的清冽声音,让灵儿抬起头,惊讶于楚松竟然是第一个排队之人。
赵春晖也惊讶啊!
夫子刚走出去,他就看见楚松离开座位,像是一阵风似的走了。
赵春晖在后头追了好一会,才气喘吁吁的追上人。只是他是队伍尾巴,而楚松是队伍头一个。
赵春晖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不止是他,张永康和楚涟视线也投了过来,片刻后又都收回心神,各有所思的模样。
晚上收摊,灵儿照例去了树下。
“那个谁呢?”灵儿左右看了看,只有楚松一个人。
不对,她记得白日里和学子约好了的。
“他不会来了,”楚松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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