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灵儿总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做事不太顺利, 屡屡失手。
她早就怀疑楚松了,因为每次都有他的身影。
但灵儿又有点不确定,因为楚松此人乃是正人君子, 他会这样吗?
可现在,楚松就站在她面前, 说那书生不来了。
“为何?他不来的话, 你又为何在这?”
想了想了,灵儿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至于吧,我只是想要追求幸福, 难道这都不行吗?楚公子,我当真不会在书院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也不会伤害任何的学子。”
灵儿想着,这人是书院里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 估摸着是怕她危害书院里的人。
啧。
他怎么不想想, 若她真是那等凶神恶煞的土匪, 他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吗?
而且在山寨的时候, 灵儿自问对他不错, 还亲手给他做过腰带呢, 难道他都忘了?
眼前的少年人穿着书院统一的青衫,站在夕阳下, 翩翩少年郎。
他背对着光,所以灵儿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听见他轻声道:
“他们不适合你。”
六个字,解释了一切。
灵儿抱着肩膀, 绕着他走了一圈, 像是要将他这个人看透似的。
“他们不合适,楚松, 难道你就合适?”
总说人想忘记什么,就越忘不掉。
那日楚松简简单单的说了几个字,却让灵儿烦躁的夜里睡不好。
“凭什么?”不等楚松回话,她就自顾自的开口,“之前我说我喜欢你,你不信,还觉得我痴人说梦,那现在你说心悦于我,难道我就信了?”
“我真心实意。”
灵儿站定,楚松视线落在她脸上。薄唇一张一合,定定的道:
“我楚松,心悦颜灵,若有假话,天打雷劈。”
话音落下,便有一阵清风拂来,野花野草的清香顺着风儿传递,让躁动的心满满安稳下来。
灵儿许久也没说话,楚松亦如是。
拨开迷雾见真心,楚松无比确定自己的心意。
可是灵儿却不这样想。
“楚松,”少女仰起头,夕阳落入她如水的眸子里,莹亮清澈的像是一汪清泉。
“可是,我不喜欢你啊。”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大锤,狠狠的砸在了楚松的心尖上。
痛意让他回不过神来,甚至他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灵儿伸出食指,点了点楚松心口的位置,笑的人畜无害。
“楚松,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嫉妒我对旁人好。”
直到少女转身离去,许久许久之后,楚松才猛的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喘息.
“就是就是,少主做的对!”
赵尺整日跟着灵儿,虽然没靠近,但依旧听见只言片语,还原了事情真相。
葛三觉得灵儿做的特别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葛三说完哈哈笑:“要是王七在就好了,还能想法子整整楚松。哼,当时少主对他那么好,他不愿意,现在倒是转头说喜欢少主了。”
“凭什么啊?以为少主是白菜啊,谁都能拱。”
葛三絮絮叨叨,意思就是少主不可能喜欢楚松。
“我和少主一起长大,最了解她的性子了。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纸鸢,她刚开始稀罕的不行,天天拉着我们去玩,但才三天过去,她就提不起兴趣了。”
赵尺听的认真,葛三继续道:“她呀,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当时对楚松的喜欢,估计也就是好感吧,毕竟山寨上没有书生。可在书院不一样了,遍地都是书生,楚松也就不显得出奇了。”
赵尺点头,深深认同葛三的观点。
“反正也没几天了,”赵尺笑着道,“快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楚松失魂落魄的回来,给同屋的张春晖吓了一跳。
“楚兄,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被夫子训斥了?不能啊,夫子最喜欢楚松,从不会训斥,而且楚松也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楚松低垂着眼帘,再也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像是没听见张春晖说话一般,踉跄的倒在椅子上。
张春晖急坏了:“莫不是病了?马上要大考,若现在病了怕是不利。”
张春晖赶紧翻箱倒柜,找到自己从家里带的药。
“楚兄,吃一颗吧,这个能强身健体,驱病除灶……”
不等张春晖把话说完,楚松仰头,将一瓶药丸都倒入嘴里。
“楚兄!”
在张春晖惊呼的时候,楚松已经将药丸吞了下去。
张春晖:……
“罢了,这个药性小,没事……吧。”
本以为没事,但没想到第二天夫子讲学时,点楚松站起来回答问题。
楚松引经据典,刚说了几句话,就摇摇晃晃,像是醉酒了似的。
可是他一张脸素白,没有血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病了。
“楚松,你若是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休息,下午再来。”
楚松行礼之后走了,楚涟看着窗户外的背影,若有所思。
本不该回来的,但楚松知道自己就算是坐在那也没用。
身体不适感如此强烈,刚走了没多远,他的衣襟就已经被汗水打湿。
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汗珠,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顺着脸颊滑落。
艰难的走到路旁的长椅上,捂着腹部蜷缩在那,紧紧皱着眉头,一看就知道遭受痛苦中。
迷蒙之间听见附近有脚步声,轻轻的走过。
楚松闭着眼睛没动。
片刻后,本该远去的脚步声又回来,且愈发的近了。
少年左眼皮上的小痣被汗水浸过,鲜艳的,让人过目难忘。
他艰难的睁开眼,就看见灵儿由远及近。
少女眉眼清丽,她弯下腰看他。
“生病了就回去,躺在这里做什么。”
灵儿本来都走了,想着他怎么样和自己没关系。
但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脚步调转又走了回来。
视线往他身上落,就看见他的衣襟洇湿一片,汗如雨下。
本以为是错觉,没想到真的是她。
楚松立刻支撑起来,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轻声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灵儿嗤了一声:“我担心你?想的美,我是怕你倒在这没人管,到时候被人知道我不管,说我蛇蝎心肠。”
在灵儿说话的时候,楚松试图自己起来。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当即不稳又跌坐下来。
风光霁月的少年,最不想被心上人看见这样狼狈的一面。
他抿着唇,努力的再次尝试。
这次被他成功了,站在灵儿面前,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我没事的。”
灵儿上下打量他。
“楚松,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很……”
楚松屏息等待,就听她叹息了一声,随后道:
“嘴硬的厉害。”
“什么?”
灵儿噗嗤一声笑了:“没什么,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
说完不待楚松回答,灵儿跨步离开。
都走出很远了,灵儿站定脚步回过头。
夏季的书院景色美不胜收,满眼的翠绿花红。
吹动的柳枝轻轻舒展,犹如少女的手臂,像是在和人打招呼。
透过茂盛的枝丫缝隙,灵儿瞧见长椅上依旧有青色的布料。
罢了,就算是普通书生,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当灵儿搀起楚松,让他的一只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时,她主动解释道:
“别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病成这样,若是再遵守繁文礼节,怕是要死了。”
余光瞥见楚松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幸而有她在,楚松顺利回了住处,一路上也没碰见旁人。
“看你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还挺沉。”
灵儿喘了几下,环视一圈后,给楚松倒了一杯水。
“你先喝一口,我去叫大夫来。”
书院里自然没有大夫了,但是山下的村子里有赤脚大夫。灵儿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似乎有些烦忧。
片刻后,她啧了一声。
“罢了,我叫葛三去,免得大夫没回来,你先晕倒了。”
楚松抬眸,抿着唇,目光炯炯的看她。
灵儿找补道:“可不是关心你啊,主要是现在学子们都在上课,也没人管你。虽说我们不是朋友,但好歹相识一场。”
楚松眼里的光亮暗了下去,灵儿皱了皱眉头。
“你衣服都被汗浸透了,要不要我帮你找一身干爽的衣服?”
“墙角第二口箱子,多谢灵儿姑娘。”
灵儿走了过去,打开箱子后,就见里面的衣物叠的整齐,确实是楚松的风格。
“拿这身湖蓝色的可以吗?”
“可以。”
灵儿拿起衣物,余光瞥见角落里塞着一个熟悉的布料。
她手指勾了一下,果然是她之前做的那个腰带。
他没扔?
灵儿有点不明白。
但她没多想,神色如常的将衣裳给他。
“你先换,我去叫葛三找大夫,很快就回来。”
房门关上,屋里安静的像方才只是一场梦。
楚松抿着唇,支撑着自己解开腰带。
很简单的脱衣服动作,但此刻身体不适,让他手指都没了力气。
好半响之后,楚松才脱下外裳,里衣早就湿的像是水里捞出来的。
他扯着衣襟,喘了一口气才堪堪褪下一半。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
“楚松,我叫葛三……”
灵儿视线在他裸着的上半身转了一圈,才呆呆的说完下边的话。
“……去找大夫了。”
过了生辰后就已经十七岁的少年,身材颀长肩宽窄腰。
他看似瘦弱,实际上薄薄的肌理贴着,随着他动作便有漂亮的弧线。
怎么感觉,比在山寨时瞧着更好看了?
“多谢。”楚松捞起衣服,将自己盖住。
白玉似的面庞红了一片,感受到对方过炙的视线,楚松只抿着唇不说话了。
当时在山寨时,其实灵儿也曾见过他不穿衣服的样子,不过那时候这位斯文的书生,会面红耳赤的骂道:
“无耻!”
总之,就像是她耍流`氓似的。
但现在,少年只是神色自若的盖住自己,甚至迅速换好了衣裳。
灵儿挑眉,觉得楚松怪有意思的。
都说人人有很多面,楚松看来也是。斯文,古板,冷漠,刻薄。另一面则是执拗,羞涩……可爱。
“山寨里的人农忙时候都会打赤膊,”灵儿推门走了进去,背过身子倒水,“所以,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楚松长指绕过腰带,灵巧的系上后,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嗯。”
很快就有脚步声来了,一想就知道不可能是葛三。果然,门打开,露出一个脑袋,笑着问楚松:
“你还好吗?我可以来照顾你。”
楚松眯着眼睛,面上依旧是那副笑着的样子,只不过此刻皮笑肉不笑。
“多谢,但不必。”
赵尺挤进来,让灵儿出去:“我来就成,灵儿,你去收拾东西吧。”
灵儿诧异:“收拾什么?没什么好收拾的,饭堂那里要过一个时辰才过去。”
赵尺摸了摸下巴,脑子里在想怎么能支开灵儿。
眼看着要到离开的日子,但灵儿瞧着不太想走,赵尺深以为,问题出在楚松身上。
只要她不看见楚松,就不会勾起被掩埋的情丝。
“那就……”
“灵儿姑娘,”赵尺的话被打断,但楚松微笑着说道:“麻烦姑娘将箱子里的腰带递给我,这条坏了。”
少年窄腰上的带子松松垮垮,线头都崩开了。
“咦,刚才拿的时候我还真没注意。”灵儿没多想,转身去帮忙拿东西。
屋里的两个男人对上视线。
赵尺皱着眉头,无声说了句:不要脸。
楚松含笑点头:彼此彼此。
第42章
灵儿觉得自己不好翻找楚松的箱子, 于是就随手将那条腰带取了出来。
等楚松看见后,他眼神瞬间变得柔软。
“是它啊。”他轻声说了句。
赵尺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看向腰带, 而后像是找到攻击的方向似的,嫌弃的语气道:
“这种粗针脚的腰带, 岂不是更爱崩线?楚公子, 难道你就没有像样的东西?若是真没有,我可以借你。”
话音落下,就见灵儿忽地转头, 白了他一眼。
赵尺:?
不是,灵儿这是什么眼神?难道就因为他说楚松,所以她不高兴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尺这个局外人看出来, 灵儿对楚松是不一样的, 可是他不会说出来。
赵尺抿了一下唇, 有心让灵儿离开这里。于是他道:
“难道不是吗?灵儿你看, 他这条腰带也就布料好一些, 针线功夫差的厉害, 这样,你随我走, 去我那给他拿一条好的。”
“不去,”灵儿将腰带扔在楚松手边。
少女撇了撇嘴, 看起来就是不高兴了。
谁让她不开心?莫不是楚松?
赵尺见状会心一笑。
楚松也笑了,慢条斯理的系好新腰带。
没过一会, 葛三回来了, 来的是个中年大夫,否则这么高的山也爬不上来。
看诊的时候灵儿就站在床榻旁, 她似乎忘记自己之前的嘀咕,眼神里带着关切。
半靠在墙壁上的楚松极为受用,他尽力让自己端坐住,只是脸色煞白,一副病了的样子。
“无甚大事,只是吃多了药而已,且这个药算不得药性大,公子多喝水,将药效排出去便可。”
灵儿新月似的眉拧了一下。
“大夫,他脸色看着不好,真的没关系吗?是不是开些药会好的更快?”
灵儿听马祥说过,再有几天就是什么大考,十分重要的样子,而且他说考试成绩都会昭告在书院门口,很多学子父母都会过来看。
若楚松身子不适考不好,那位楚夫人……
“劳烦大夫了,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排药效吗?”
楚松这时开口,看来他比自己更着急。
大夫思忱片刻,提笔写了一个方子,道:“这幅药可以,不过会让人遭点罪,不如等其自然排出。”
楚松点头接过:“谢谢大夫,劳烦大夫抓药了。”
现在自然没有,得跟着大夫去山下取。这活再次落在葛三的身上,本来葛三不愿意去的,可是楚松给了他一小块碎银子!
葛三嘿嘿一笑:“楚公子等着便好,我很快就回来。”
赵尺心里暗道葛三墙头草,之前还骂楚松是猪,拱了他家少主,今天就变成楚公子了。
“行了,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
灵儿原本是打算将他送回来就走的,没想到留了这么久。
赵尺本以为楚松会开口留下灵儿,却不想他只是淡然一笑。
“今日多谢灵儿姑娘了。”
灵儿摆摆手:“不用,我走了。”
赵尺也跟着一同离开,就在俩人刚走出房屋的时候,便听得一阵清脆的瓷器落地声。
灵儿赶紧转身回房间,就见楚松趴在床榻上,而地上是打碎的杯盏。
少年原本惨白的面容此刻变得通红,不知是趴在那难受,还是因为窘境被人发现而尴尬。
灵儿走过去,拿新的杯盏给他倒水,递到他手边,说了句:
“那我等葛三回来好了,反正饭堂那边不急的。”
楚松已经坐起来了,还整理了一下衣裳。赵尺疑惑的盯着这个人模狗样的书生,觉得他刚才就是装的。
“谢谢,”楚松笑了一下.
等葛三回来后,灵儿就让他在一旁照料着。葛三乐不可支的答应下来,不为别的,就为了那点银子,也该将楚松照顾好。
赵尺将葛三拉到一旁,小声道:“忘了你之前的话了?”
葛三瞪大眼睛,脑子空空。
“什么话?”
赵尺叹气,心道王七说的对,葛三就是个没脑子的。
葛三不止没脑子,嘴巴还松呢。
王七说了,葛三的嘴就是棉裤腰,松的厉害。
所以在楚松那呆了一个时辰而已,却说了很多很多很多话。
等葛三走了,楚松低垂着眼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些灵儿都不知道,她将面档的活做好之后,就等着去找马祥了。
马祥之前送过她画儿,虽然不像灵儿,但是这人很有才华。
而且,对灵儿追的紧,人还算不错。
收拾好之后,灵儿还清洗一番,重新梳了头发,这才去赴约。
俩人站着说话,马祥时不时的偷看灵儿一眼。等到俩人并肩而站的时候,灵儿察觉到垂下的手被他触碰了一下。
她以为是衣裳,因为一触即逝。
可过了一会,灵儿发现并不是,而是马祥的手。
灵儿自小习武,所以手心总是热乎乎的,而马祥身形纤瘦,手指也是微凉的。
当他的手触碰到灵儿的时候,灵儿脑子里只有一个感觉。
像是一块凉豆腐。
灵儿往旁边躲了一下,避开他的手。
或许,像是一块放了很久很久,已经开始长毛,让人觉得有点难受的豆腐。
马祥惊讶不已,悄悄侧目看灵儿。就见少女神色如常,似乎方才只是不小心躲开罢了。
马祥想要再次尝试,灵儿却转过身来,让马祥的手落空了。
“今天晚了,我该回去了。”少女言笑晏晏的道。
“哦,好……好。”
马祥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俩人在岔路口处分开,马祥看着少女婀娜的身影,许久都没错开目光。
待看不见人了,马祥才抬脚往回走,快走到住处的时候,正好碰见被夫子留在学堂的同窗。
“你们才回来啊?”马祥问。
“是啊,夫子罚的太狠了!竟然让我们抄写十遍!抄不完还不让吃饭。”
“我都要饿死了!可是这个时辰,饭堂早就关门了。”
几个书生哀声哉道,怨气冲天。
“哎,我想起来了,”有个书生突然眼睛一亮,拍了马祥的肩膀一下,“我记得你说过,和饭堂的灵儿姑娘关系不错,能不能让灵儿姑娘煮一碗面啊?”
“是啊是啊,哪怕吃一碗素面也好啊,总比空着肚子入睡来的舒服。”
几个人七嘴八舌,声音还挺大的,马祥嘘了一声,道:“天色晚了,小声些。”
“知道了,到底行不行啊?给个准话。”
另外一个同窗贼兮兮的说:“那肯定行啊,之前马祥不还说已经将人拿下了吗?马祥,你追了这么久,你们俩……”
马祥神秘莫测一笑:“你们懂的。”
几个人住在一起,夜里还会探讨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而且问话的这个学子,曾经带过避火图,马祥跟着一起看过。
不看还好,一看整颗心都跟着躁动起来。
尤其是面对灵儿这等貌美的姑娘时,马祥脸红心跳,完全是因为脑子里的一些画面。
几个满脸涨红的学子,就站在空地上,叽叽咕咕的讨论起来。
“哟,莫不是你已经摸到人家的手了?”
“不对不对,看马兄春光荡漾的表情,说不定已经亲上小嘴了。”
“要我说,马兄肯定……嘿嘿,那个了!”
说完,几个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本来没摸到手,马祥心里是有不甘的,他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梗着脖子吹嘘道:
“你们不知道,姑娘家的手哟,又柔又软,就像是……就像是上好的绸缎!”
几个学子低呼一声,崇拜的眼神让马祥受用,接着吹嘘起来。
几个人听的认真,谁也没注意后头早就站着一个人了。
“真的,等你有女人就知道了。”
“马兄厉害,不愧追了这么久,而且灵儿姑娘貌美身段好,马兄好福气!”
还记得灵儿不让他摸,马祥找场子似的道:
“你以为我是认真的?我就是玩玩而已,一个厨娘罢了,纵使她有美貌,也入不了我马家的大门。”
不知怎么回事,说完这话后,马祥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但话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马家的门楣,可不容普通人进,何况只是煮面的姑娘。人呐,总得知足,能和我在一起过,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马祥越说越起劲,他早就陷入自己编织的幻觉里了。
双手抱胸,得意洋洋的道:“黏人的紧,还说什么非我不嫁,哎,若真想跟着我,那就只能当个通房了。幸而她脾气好是个软和的,等将来主母入门,她也不会作闹……”
马祥说的正起劲,忽地头顶落下一盆水。
“啊!”
水是热的,烫的马祥大喊一声,转过身来,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面无表情。
“楚兄,你这是做什么?”
楚松面色不善,手中拿着一个煮药的汤钵,还散发着袅袅热气。
马祥闻到自己身上的药味,更是气愤了:“楚兄,你将汤药浇到我身上,这是什么意思?”
楚松乃是书院的传奇人物,为人和善,才学兼备,是这些学子们崇拜之人,更是争先效仿的对象。
可是这等玉树兰芝的贵公子,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马祥气愤不已,本来吹牛正欢,让人打断了兴致。他面上表情复杂,皱着眉头时,药材从头顶上掉落下来,正好落在他嘴里。
“呸!”
马祥更生气了。
“有你这样当同窗的吗?你怎么这样?”
月上高梢,银白的月光照在楚松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比往日里更加清冷。
亦或者,是因为他面上常挂的笑意消失。
“你方才在说什么?”
马祥皱着眉头:“什么说什么?不管说什么,这件事都是楚兄不对,请楚兄给我道歉。”
楚松走了几步到马祥的面前。
他的身高在书院里乃是最高的一批,因此马祥得仰着头看他,压迫感十足。
不知为何,马祥觉得对方似乎生气了。
还真没道理了,他将汤药泼自己身上,他倒是生气了?
马祥张嘴欲要说什么,正好对上楚松那双幽深的眸子。
马祥哆嗦了一下。
“楚、楚兄,”马祥结巴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知你不是故意的,这件事就算了,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其余的几个人早就偷偷溜了,马祥暗道他们没义气。他刚走开一步,忽觉得领子一紧。
原来是楚松拽住他后脖颈子,没想到他力气竟然这样大。
“马祥,你不该那样说她。”
马祥惊慌失措,总觉得楚松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谁?楚兄,你什么意思?”
被拽住的马祥无力挣脱,楚松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松开手,马祥面白如雪跌坐在地上。
第二日,灵儿刚起来,就在院子里看见马祥了。
也不知他是没睡好还是怎么回事,瞧着十分憔悴。
“灵儿姑娘,对不起。”
第43章
昨日夜里, 马祥跑了一夜的茅房。
他深深以为,这是遭到报应了,否则怎么会如此?同屋之人和他吃的是一样的东西, 怎么人家就没事?
再加上楚松说的那一番话,更让马祥坚定要去找灵儿道歉。
楚松言:青山书院所有人品性兼优, 容不得有龌龊心思的人在。若是我将你所说的话告知山长, 你猜你会如何?
马祥第一反应就是楚松威胁他,但随后他惊出一身冷汗。
梁山的下场还犹在眼前,虽然他不至于被赶走, 但在众人眼里也会形象大跌。
马祥很怕,甚至不用楚松再说什么,他就立刻应声,说会来道歉。
昨晚跑茅房的过程中, 马祥除了肚子痛以外, 还深刻理解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 楚松虽看起来斯文, 却不是个好拿捏的, 他三言两语, 就能让他觉得惧怕。
太可怕了,马祥想。
灵儿被他说的莫名其妙, 她还以为马祥不想进展的意思。
也行,她也不想和马祥再接触了, 总觉得有点烦。
“嗯,知道了, 那往后就别见面了。”灵儿道。
马祥点点头, 赶紧跑了,边跑边捂着肚子。
灵儿摇了摇头, 心想这人可真怪啊。
钱婶子等人也起了,看见灵儿正在扫院子,赶紧让她歇着:
“不用你,他们男人打扫就成了。”
钱婶子怜惜灵儿,觉得这么个小姑娘出来讨生活,怪不容易的,而且她还说家里有急事,干完这几天就要回家了。
虽然没说什么事情,但是钱婶子觉得应当不是好事,因此更心疼灵儿了。
“对了,今天你晚点去,把东西收拾收拾吧,明天不用来干活,早上起来直接走就成。”
钱婶子说着,将一个钱袋子给灵儿,里面的铜板相击,发出美妙的声音。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好孩子,收着吧。”
灵儿接过来,光是掂量就知道钱肯定多了。但钱婶子拍了拍她的手,慈眉善目道:“收好,留着当嫁妆。”
若不是实在家里条件不好,怎么会让这么貌美的小姑娘出来做活。
若不是来做工,也不会在书院里碰见了孙水生这个狗东西。
钱婶子不让灵儿劳累,但她着实闲不住。
住处所有人都去饭堂上工了,她就将屋子里收拾了一番,但日头才堪堪升起来。
灵儿想了想,打算去找赵尺和葛三,让他们将东西也收拾好。
往那边走的时候,路上碰见不少去上课的学子们,他们都友好的笑笑,灵儿也微笑点头。
大家都穿着一样制式的衣裳,青葱少年,倒是让灵儿分不清谁是谁了。
反正谁对她笑,她就对谁点点头。
这其中就有昨日背后说灵儿坏话的几个人。
他们心虚的偷觑一眼灵儿,赶紧快步走了。
“哎,你们知道吗?马祥腹泻了一晚上!今天早上还在茅房看见他了,拉的腿都软了。”
“怎么回事?莫不是饭堂的东西不干净?”
“应该不是,我们也吃饭堂的膳食,但是没事啊,明天就是大考,他虚弱成这样,怕是考不好。”
几个人说了几句就转到别的话题上,不再关心马祥。
而另一边,张春晖看着楚松喝完汤药,苦着脸道:“对不起啊。”
要不是他自作聪明给楚松拿药,楚松也不会吃掉一整瓶药丸,更不会现在喝汤药来排药性。
楚松温声笑笑:“无事的,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
张春晖挠头,心想幸亏两种药物中和了,否则楚松定会腹泻到虚脱。
俩人收拾妥当之后便往饭堂去,远远的瞧见一身鹅黄衣裙的少女。
她今日头发随意的拢在脑后,瞧着有种不费力气的美感,随意轻松,脸上的笑容格外引人注意。
张春晖感叹道:“书院里能有此等美人,当真是我们的幸事。”
他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感叹美人美景而已。
楚松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一眼。
快走近的时候,见前面的学子站定和灵儿叙话,也不知说了什么,灵儿笑的小梨涡都出来了,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楚松眯了眯眼,薄唇紧抿。
少年脸色变幻的快,张春晖见状连忙问他:“楚兄,可是身体不适?”
楚松没说话,走了几步后才开口道:“还好。”
楚松的声音清冽的像是一汪清泉,在众多声音中独树一帜。
所以灵儿即便没看见人,也听出了楚松的嗓音。
还好?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还好是什么意思?
灵儿抬头看了过来,发现楚松的面色还是不大好。
明日就考试了,他这样能行吗?
楚松也抬眼,眼皮上的那颗痣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忽隐忽现。
灵儿下意识的看向那颗痣,随后才对上他的目光。
不知为何,灵儿觉得楚松好似哪里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是雪山青松,清冽泉水。那现在就像是一汪泉水被搅动,青松抖雪。
他一点都不平静。
是,楚松现在确实如此,只是旁人都看不出。
他朝着灵儿点了点头,而后二人错身而过。
熟悉的香气,让楚松紧绷的心放松了片刻,他攥指为拳,缓缓吐了一口气。
这边灵儿早就将楚松抛之脑后了,告诉葛三和赵尺收拾东西,明天晚上就走。
葛三道:“少主,工钱给你了吗?”
灵儿:“给了,今天一早钱婶子就给我了。”
葛三大惊:“那我的怎么没给,不行,我去要。”
还有一天的时间,但葛三想着还是早点拿到手里,踏实。
等他走后,赵尺让灵儿坐下,俩人面对面说话。
“回山寨后打算怎么办?”
灵儿和诸葛的意思一样,山寨不能再靠打劫为生了,总有食不果腹的时候。
他们得做些别的营生才行。
灵儿道:“我想了,山寨家底还算充裕,这些年我爹都没舍得花,全部封存起来了。不过嘛,真金白银放在箱子里,它也不会生崽对不?所以我想用钱去生钱。”
赵尺所在瓦岗寨远在另外的城池,那里县令不作为,和他们土匪勾结一起,所以土匪做事方便不会束手束脚。
但是青山寨却是不行。
一是官府看管的严,二是老寨主颜武年纪到了,不想再打打杀杀。
所以带着山寨之人做别的营生,是比较好的选择。
“想好做什么了吗?”赵吃爽朗一笑,紧接着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灵儿笑的眉眼弯弯:“那感情好,先谢过啦。”
灵儿正常来说是后日才算一个月,钱婶子让她明天早上走,其实少干了一天,灵儿想,怎么也得将工期干满才行。
又是一天的煮面拌面,学子们有时候会多和灵儿说几句话,灵儿也乐得回应。
“下一个,请问吃热汤面还是拌面?”
灵儿正将面条下锅,就听熟悉的清冽声音:“拌面,谢谢。”
灵儿抬眸,楚松正微笑看她。
也不知道是因为明日要走,还是因为热气蒸腾,熏的灵儿有点不太舒坦。
书院里,楚松是她最熟悉之人。她要走了,是不是要告诉他一声?
罢了,还是算了吧,他兴许也不想知道。
灵儿手脚麻利的做好了面给他,楚松接过,再次道谢。
等到了黄昏之后,过了饭点饭堂已经没有学子了,灵儿认认真真的将灶台收拾干净,这才离开。
刚走出饭堂这条甬路,便瞧见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要不要一起看落日?”他说。
“我要回去洗衣服,今天就算了吧。”
灵儿不用低头就能嗅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太好闻。在楚松走过来的时候,灵儿还默不作声的后退一步。
楚松是心细之人,当即发现她的小动作,心口被刺的痛了一下。
但他面上不显,依旧笑容温和:“戌时三刻,在那棵树下等你,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不待灵儿回话,他就转身快步走了,像是怕听到灵儿拒绝似的。
回到住处,楚松沐浴之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正系腰带的时候,赵春晖走了进来,看向楚松的腰间。
“楚兄,你这条腰带……”
针脚粗糙,勉强能用吧。
楚松笑笑没说什么,张春晖也就没好意思多说。
收拾好之后,楚松提前赶往地点,站在树下看向灵儿该走来的方向。
从天边还有光亮时,一直站到大地笼罩暮色。背景变化,可是少年人脊背依旧挺的笔直,好似一动未动。
不过楚松的嘴唇紧抿,璀璨的眸子垂下,光亮也逐渐消失。
她不会来了。
宽大的袖子垂下,手里拿着的东西落地,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楚松定定的看了好一会,丝毫没有要捡起来的意思。
想要送的人不来,礼物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喂,怎么不捡?”
这时探出一只白玉似的手,纤细的手指灵活的转动,轻轻的将匣子捡起来,含笑看他。
“你……”
灵儿将长条状的匣子放在楚松手里,解释道:
“方才回去收拾了一下,没想到晚了,你什么时候来的?等许久了吧?”
她在饭堂时间久了,身上沾染了烟火味道,头发也油花花的,所以回去从头到脚洗的干干净净,这才迟了。
少女换了一身浅草色的衣裙,头发用一根发带拢在脑后,鬓边的碎发垂在耳侧,唇角含着笑意。
楚松握紧匣子:“我也有事耽搁了,才到。”
灵儿松了一口气:“那还好,对了,我明天就走了。”
其实楚松早就知道了,他嗯了一声,问她:“我可以去送你吗?”
“下山而已,不用送。”灵儿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这里空气很好闻,有花香。”
楚松视线落在灵儿身上,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灵儿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笑着逗他:“是不是担心明日的大考?”
她来的路上看见许多学子们唉声叹气的,似乎紧张极了。
楚松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将方才的匣子举起来。
“送你的。”
“送我?”灵儿有点惊讶,这匣子看起来像是装画的,莫不是楚松的丹青?
“行,多谢了。”
灵儿没打开看,打算等回去的时候挂在自己房里,也算陶冶情操。认识这么久了,就当给她践行礼。
少女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过了会,她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一根蜡烛,放在地上。
“差点忘了。”
她记得楚松当时被关在地窖里,神色特别不对,而且那时候在山寨中,他似乎彻夜点灯。
所以灵儿猜测,他应该是怕黑。
不过男人嘛,总是要面子的,灵儿便没说出来,只是默默的照应他。
半响之后,一直沉默的楚松盯着跳跃的焰火,道:
“你莫不是以为,我怕黑?”
灵儿额了一声,含义不明。
楚松轻笑。
“不是的。”
不是怕黑,那是怕什么?
楚松没话说,心里泛起甜意,方才等待时那些酸楚的感觉,让此刻甜味更浓。
“明日什么时辰动身?”他问。
“大约黄昏吧,总得干完最后一天才行。”
“好,我会去送你。”
正好大考结束,来得及的。
可是没想到,一切都来不及了。
翌日天刚亮,张春晖就叫醒楚松,说是看见对面山头着火了。
在张春晖担忧会不会烧到他们这里时,楚松已经面色发白的冲了出去。
等他到的时候,钱婶子一脸懵的说:
“灵儿?她昨晚说有急事,急匆匆的连东西都没拿就走了啊!”
第44章
收到礼物的灵儿心情雀跃,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比当初收到马祥送东西时更高兴。
本来想着等回山寨再打开看的,但是实在等不及, 灵儿趁着钱婶子等人睡着了,她偷偷拿出来欣赏。
果然如她所料, 是一副小画,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画中竟然是个姑娘。
一身鲜艳的绯衣,同色发绳扎起高高的马尾, 飒爽英姿。
这是灵儿的背影,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还挺会画的嘛,”灵儿嘀咕了一句,欣赏了好一会, 才将画小心翼翼的卷起来, 重新放回匣子里。
这边刚放好, 就听见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
灵儿蹙眉, 这时候都该睡觉了才是, 是谁跑的这般匆忙?
推开窗子往外看, 看见竟然是葛三。
葛三喘着粗气,双手比划了几下, 灵儿瞪大眼眸,立刻起身。
她没控制好力道, 脚步落地声音有点大了,钱婶子惊醒。
“灵儿, 去起夜啊, 用我陪你吗?”
“婶子,我家里有点急事, 先走了。”
“哎,灵儿,什么急事啊?你怎么知道的啊?”
钱婶子当即精神了,立刻坐起来,但是等她追出去的时候,灵儿已经不见踪影了.
楚松神色复杂,看着手中的包裹,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钱婶子道:“麻烦你了。”
方才这个学子来打听灵儿,钱婶子问他知不知灵儿家在哪,他说知道,还说可以帮忙将东西给灵儿送回去。
钱婶子整理的时候看了,没什么贵重的物品,所以才放心交给楚松。
“哟,这浓烟好像小了不少。”
钱婶子叹气道:“天没亮的时候就起火了,也不知是有人故意放火,还是上山打猎的人不小心弄着的……”
钱婶子后来说什么,楚松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迅速赶回住处,将东西收拾好。
张春晖见他似要走的模样,赶忙问询:“楚兄,你这是要回家吗?可是今天有大考啊。”
楚松不止有天分,而且格外的勤勉,在春日大考时,甚至咳的要吐血,也没有缺席。
怎么好端端的要不考试了?
“你帮我和夫子说一声,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情,这次大考不参加了。”
他语速很快,能听出来声音里的急迫。
张春晖有心问询,但又怕问到不该问的。
等楚松快步走出去,还没走到书院门口,就被人拦下了。
“松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夫人面色不善的盯着楚松,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你果然没有用功读书,甚至还想逃离书院?”
要不是楚涟递了消息,楚夫人还不知道这些。幸而她突发奇想,打算来探望楚松,顺道监督他好好考试,这才将人抓个现行。
“怪不得上次小考只得了甲等,你的心散了。”
楚夫人身后除了贴身婢女外,还有几个身高体壮的看家护院,楚夫人眼波横了一下,护院们当即会意,将楚松包围起来。
“母亲,”楚松立刻行礼,规规矩矩的道:“我有要事去做,还望母亲通融。”
“有什么事情比学业更重要?楚松,你知不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楚家这么多年对你的悉心教导,我对你的期望,难道你要辜负了吗?”
楚夫人伤心的掉眼泪,但她强撑着自己,道:“还有,你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否则为何要离开书院?你要去哪里?”
楚涟捎来的消息,说楚松在书院里和一个姑娘走的极近。
楚夫人此次来也是为了解决那个姑娘,直接告诉山长,书院里不该出现妙龄少女,免得这些少年们春心萌动,更不好好读书。
“我没有认识不三不四的人。”
楚松已经能猜到就是楚涟说的。
“我的朋友,从来都是干干净净。”
哪怕是土匪,她也是干净的,她的手干净,她的心更是纯净无暇。
“荒谬!”楚夫人气极,指着楚松的鼻子怒斥道:“你竟然为了其他人顶撞母亲?”
楚松面无表情:“母亲,当真有要事,还请母亲通融。”
“我如果说不行呢?”
楚夫人看着楚松,甚至觉得自己都要不认识这个孩子了。
“你还敢硬闯不成?”
母子俩对峙,气氛压抑起来,吓的婢女不知如何是好。
这么多年大少爷一直很听夫人的话,怎么今天就……
而且一副必须下山的模样,他要去哪里?
去哪?当然是找灵儿。但现在灵儿无暇关注其他,她正在组织山寨的人转移。
“快快!有序跟着前面,被子不要了,扔掉!”
背着被褥的男人只能叹气一声,将成捆的行李扔掉。但这还不够,灵儿再次申明大喊道:
“所有人听好,身外之物都不要,命最重要明白吗!?”
十几人的山寨百姓们,低着脑袋快步往前走,因为扔了身上的东西,所以明显快了起来。
“葛三,山下现在什么情况?”
“少主,”葛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幸好山上迷阵多,他们暂时找不到上山的路,但是火势越来越大,我们得赶紧走!”
官府的人昨晚就来了,围在山下想要上山剿匪,但是因为路径繁杂而不得要领。
官府的人应当是恼了,索性点了一把火,要么是想将他们逼出来,要么是想将他们烧死。
“嗯,我知道了,这是最后一批。”
诸葛在山寨,早就让村民们收拾好依次从暗道走了,山寨这些年积攒的财宝倒是不用动,那些人找不到。
“少主,城门开了,你……”
王七跑过来,话没说完,灵儿就点头道:“这些人交给你们了,安全将人带走,等和前面的诸葛叔父汇合后直接走。”
王七大惊:“少主,那你呢?你怎么办!”
灵儿笑着拍他的肩膀:“我去找我爹,我们爷俩的功夫你还不知道吗?放心,那些官府之人抓不到我们的。”
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巧合,官府来的日子,正是老寨主颜武每年都要下山的日子。
老寨主颜武和妻子感情浓厚,这么多年,每次快到忌日的时候,颜武都会选择去酒馆买醉。
醉了这几日,日子就照常继续。
葛三探头过来,担忧的道:“少主,寨主他……他不会有事吧?”
灵儿笑着晃了晃拳头:
“当然不会有事,我爹很厉害的,而且官府的人不会知道他在哪,我都不知道,外人怎么会知道呢?”
王七看着灵儿强颜欢笑,知道她现在身为山寨少主,必须将事情撑起来。
“少主,那你快去,带着寨主快些和我们汇合。”
灵儿又嘱咐了几句,便顺着队伍尾巴往山寨走,打算再看看山寨,同时从另一条小路下山。
山寨里已经无人了,可是处处都是大家生活过的痕迹。
灵儿视线扫过,深深的叹了口气。
下山的路有些不好走,灵儿得避开搜寻的士兵以及着火的地方。
有几次差点被他们发现,幸好她反应快,直接跃到树上,繁茂的枝叶挡住少女纤细的身影.
另一边,王七带着最后撤离的十几人顺利下山,诸葛已经等候多时,他道:“快走,往前赶路去追鲁海他们。”
王七回头看了一眼,诸葛催促道:“等不了,得先保证大多数人的安全。”
诸葛冷静,他知道自己身上负担着山民的命,他不能意气用事。
王七点头,像是自己安慰自己,也像是说给别人听:“少主和老寨主,肯定会没事的。”
刚走出没多远,就见有人逆行而来。
“赵尺,鲁海,你们怎么回来了?”
其实后头还有个柳青青,身形太瘦弱,被鲁海挡住了。此时她才迈步上前,诸葛惊讶不已。
鲁海正色道:“诸葛叔,我们几个打算去接应寨主和少主。”
诸葛皱眉:“你们去帮不上什么忙,若是叫人发现更糟糕。”
诸葛接着道:“早早的安置好,免得他们父女担心。”
鲁海不赞同,但是诸葛说的有理有据,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还是柳青青反应快,细声细语道:
“您说的对,只是灵儿是个姑娘家,若是寨主醉倒,怕灵儿自己忙不过来。我们去的话,也能照应着,实在不行就在城里先歇脚,等到寨主醒酒后再回来。”
见诸葛还是不赞同,柳青青又道:“若是您不放心的话,那就我自己去,我一个弱女子,官府肯定不会怀疑。”
不等诸葛说话,鲁海直接了当:“不行!”
柳青青嗔怒似的看鲁海,鲁海挠挠头:“你只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自保还成,若是和官府对上太危险。还是我去吧,我一会捡些木柴,假装进城卖柴。”
这时候,赵尺终于说话了。
“诸葛叔,我知道你担心我们,只不过灵儿那头更令人担忧,我们几个去能确保他们父女的安全。”
这句话说在点子上了,其实诸葛焦急的嗓子都冒烟了。一个是他的好兄弟,一个是当亲生女儿养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赵尺的一番话算是给诸葛台阶下,于是诸葛咳了咳,叹气道:
“那便去吧,你们赶紧乔装打扮一番,准备进城。切记,接到人后能出城就出城,若是实在出不来,就在城中宿一夜。”
“是!”
柳青青当即弄了草帽过来,三个人一人一顶,就地取材,弄了很多柴火,以及……一头猪。
六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睁睁看着自己养的猪被赶走了。
诸葛安慰他:“六娃乖,到时候让你灵儿姐姐给你带好吃的。”
小孩子一听好吃的几个字,当即不哭了,抹了一把鼻涕后,只期盼灵儿姐姐快点回来。
诸葛安抚好六娃后,让人继续赶路,还招手让王七过来。
“受伤的人怎么样了?”
因为是半夜开始下山,又不敢点亮,所以有人不小心踩空,从山上滚了下去。
“幸而只是皮外伤居多,只有两个手骨断了,我爹帮忙固定好,等安置下来后再熬草药喝。”
葛三也凑了过来:“叔,少主他们会没事吧?”
诸葛笑了笑:“当然没事了,灵儿那丫头机灵的紧,肯定会没事的。”
众人边说话边在林子里赶路,葛三不敢大声喧哗,只得小声询问:
“叔,官府怎么知道山上有匪窝的?这么多年了都没事。”
王七也觉得奇怪:“而且他们放火的地点总是能靠近出口,火势蔓延,将出口挡住,否则我们也不用从暗道走。”
王七有了一个猜测,他看向诸葛。
诸葛叹气一声,道:“王七,那个叫楚松的书生,如何?”
王七如实回答:“天赋异禀,聪慧勤奋。”
葛三张大嘴巴。
啊?之前王七不是还骂楚公子是臭书生吗?
诸葛又叹了口气。
“当时从楚松下山时,虽然蒙着双眼,可保不齐被他记住了路线。再有,这些年官府都不曾知道我们青山寨,他一走,官府就来了。”
诸葛的意思很明显,这些官兵就是楚松招来的。
王七其实也是这样想,但是葛三却犹豫道:
“应该……不能吧?”
少主可信任楚松了,曾经说过好几次,楚松不会出卖她。且在书院时候,楚松还帮过少主的忙。
他会这么干吗?
王七拍了拍葛三的肩膀:“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他早就算计好了,否则为何是少主要离开书院的时候,官兵正好来了?他以为这样别人就怀疑不到他身上,做梦!”
此次幸好灵儿及时赶回来,山寨最后一批人才有人照料着,没出什么乱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止王七这样想,山寨的其他人也都觉得是楚松。
六娃娘亲哭哭啼啼,心疼自家院子。
“刚结的果子,还有地窖里的菜,都没了。”
就算官兵暂时没摸上山,但早晚会攻上去,他们的东西不可能会被留下,所有的心血都没了。
“肯定是他告密!”
有人开头,赶路之人都暗搓搓的骂楚松,更多的是心疼自己的东西,悄声哭泣。
王七走在最后头,心情复杂。
少主应该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吧?
第45章
灵儿没心思猜测那些, 她现在只想找到老爹。
但没想到,竟然在城门口处卡住了。
大概是官府戒严,每一个出入城的人, 都要严格盘查。
灵儿弯腰将鞋子上的泥土全部用树枝蹭掉,整理好衣襟和头发, 这才迈步往里去。
“等等, ”就在灵儿要进去的功夫,她被人叫住。
少女一身草绿色的衣裙,昨晚匆忙起来没梳头发, 所以简单的绑在脑后。
“官爷,怎么了?”
本来官爷看她个高走路快,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当她转过头来,露出那张粉面桃腮的脸时, 官爷就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般貌美如花的姑娘, 怎么可能是土匪呢?
“没事, 最近出门小心些, ”官爷见她独行, 还好心的告诉她, “城外有土匪出没,你一个弱女子, 尽量别出门。”
土匪就站在你面前呢。
灵儿笑了笑,朝着他柔声道谢。
美好的事物和人总是赏心悦目的, 官爷摆摆手:“行了,走吧。”
等人走了之后, 官爷还在回味方才的笑容, 而后他拍了下脑门,暗恨自己脑子反应慢。
怎么就没问问她是否婚配呢?
这时候, 有个人走过来,指着画像道:“这几个是重点,如果看到人,一定要抓住!”
官爷搭眼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怎么……怎么和刚才的那姑娘,有点像啊?尤其是乌发都高高束起!
“追!快追!”
灵儿察觉到身后有追兵的时候,她和追兵只差一条街。
但她脚程快反应迅速,当即往人多的地方跑。
正是早晨菜市场人最多的时候,街边都是摆摊的百姓们,叫卖声不绝于耳。
后头的追兵看着前面像是一条鱼儿般灵活的人,大喊道:
“抓住那个女人!站住!土匪啊,抓住她!”
摆摊的商贩和买东西的百姓们大惊,他们不知道谁是土匪,都在担忧自身安危,纷纷逃窜。
场面混乱起来,鸡飞狗跳,菜叶子在天上飞。
片刻后,等官兵赶到这里时候,哪里还有灵儿的身影?.
一刻钟后,灵儿背靠墙壁,躲在小巷子里休息。
几乎一夜没休息,少女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但她不能停住脚步。
喘了好一会后,灵儿走了出来,朝着不远处的酒馆走去。
每年老爹都会在这家喝酒,他说这家的桃花酿,是母亲最喜欢的。
只是让灵儿没想到的是,竟然没发现老爹。
问了酒馆伙计,说昨晚确实有个络腮胡子大汉喝酒,喝的酩酊大醉后就走了。
走了?
老爹醉成那样能走哪里去?莫不是被人抓起来了?
一颗心提了起来,灵儿将四周找遍之后,直接奔着府衙去了。
府衙这时候有点乱,衙役们进进出出,一看就知道出乱子了。
灵儿站在对面默默观察片刻后,就朝着附近卖甜水的摊子走去。
“姑娘,要甜水吗?绿豆甜水,清凉解暑呢。”
“来一碗吧。”
绿豆煮的软烂,入口有沙沙的口感。放了冰块的甜水凉津津,甜滋滋的,让灵儿冷静了几分。
“大娘,我看府衙好像出什么事情了?”
摆摊大娘哎了一声:“你不知道吗?听说城外竟然有一窝土匪!县令大人正组织人剿匪呢!”
灵儿哦了一声,装作关切的样子。
“那怎么样了?可有抓到土匪回来?”
大娘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啊,听说抓了一晚上了,一个土匪都没抓到,这年头,又要不好过了。”
“土匪都是狠人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大娘还在说有土匪之后这里会怎么怎么样,但灵儿早就放下铜钱走了。
“哎呀,姑娘,多给了一个铜板,姑娘?咦,姑娘走的好快啊。”
幸好老爹还没被抓到,也就是说,她爹还在城里。
灵儿站在街角琢磨了一会,还想到一个问题。
刚进城门的时候,明明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怎么就这么会功夫,他们就知道自己是土匪了?
她脸上写了土匪两个字吗?
灵儿找到一个小摊子,借用摊子上的巴掌小镜照了照。
没有啊,光看脸应该看不出她的身份吧?
正照着,小摊贩热情的推荐自己的货品。
“姑娘,您试试这个绢花,只要两个铜板。”
灵儿看着绢花,又看了看镜子了的字迹。灵儿忽地福灵心至,想到了什么.
以酒馆为中心,灵儿按照“口”字来找人。
在找到第三条街的时候,远远看见街边躺着一个人。
“爹?”
灵儿大惊,她爹怎么躺地下了?不止如此,她爹身侧还有两个官兵是怎么回事?
两个官兵对着手中的画像,比划了几下道:
“是这个人吗?”
“我看有点像,你看胡子都是茂盛的像草一样。”
“可若真是土匪,怎么醉倒在路边了啊?”
俩人热烈讨论,一来怕贸然带回去被上头骂,二来是这醉酒大汉长的着实壮硕,他们俩的小身板,怕是无法移动。
讨论了好一会也没结果,一个不耐烦的道:“算了,直接带回去,不管是不是先扔到牢里再说。”
“那只能这样了。”
正当俩人要抬人的时候,身侧忽地走过一个人,脚步慌张之下撞到官兵的肩膀上。
在官兵抬头要骂的时候,那人更是慌的不行,抬脚就跑。
“不对,快,快抓住那个姑娘,她肯定有问题!”
灵儿引着官兵跑了几条街,这才甩掉人,回头去找老寨主颜武。
幸好没再来人,灵儿叫了几声爹之后,老寨主嘟嘟囔囔说了什么,翻了个身继续睡。
“爹,你太沉了,快起来,否则官兵一会来了。”
但这些都无用,老寨主甚至打起了鼾。
灵儿咬牙,凑在老爹耳边喊道:“婉娘来了!”
“婉娘,婉娘我在这!”
颜武一个激灵,直接坐起来,眼睛里还都是红血丝,但他精神奕奕,嘴里喊着婉娘。
“灵儿?”
“行了,爹,长话短说,现在我们在这有危险,赶紧起来出城。”
颜武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面色严肃的看向灵儿身后。
“晚了。”
灵儿转头,就见方才被引走的俩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带刀官兵。
“就是他们,抓住土匪,重重有赏!”
颜武抓起女儿的胳膊:“走!”
父女俩身上都有功夫,脚程自然快。
可是身后的士兵们犹如跗骨之蛆,怎么也甩不掉。
“爹,分头走吧。”
颜武咬着牙:“等会到前面人多的地方,你只管混进去,爹去引开追兵。”
灵儿立即拒绝:“爹,不行,太危险了。”
颜武斥道:“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莫不是连爹的话都不听了?”
“不是。”这种危机情况下,灵儿竟然笑了出来,抬起下巴指了指前方,“爹,你看。”
颜武不明所以,往前看。
就见一头猪横冲直撞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哼哼。
颜武没搞明白街道上为什么有头猪,更没搞明白为何鲁海在赶猪!
鲁海旁边就是柳青青,俩人装模作样的喊:“哎呀,我的猪,我一家的口粮!”
四处乱窜的猪当然造成了混乱,而且冲入衙役里,将他们的人直接冲散,之后扬长而去。
等到衙役们再次汇合时,不止颜武父女没了踪影,就连方才赶猪的人也不见了。
“妈的,他们是一伙的!”带队捕头啐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一间小院的房门砰的关上,赵尺守在门口,朝着众人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房间。
灵儿会意,这是让他们回屋里说。
等到了房间里,赵尺将房门关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颜叔,灵儿,你们没事吧?”
老寨主颜武的酒醒了八成,不过眼睛里都是红血丝,面上也带了憔悴。他摇头说没事,灵儿也说没事。
“青青,你们怎么来了?没和大部队一起走吗?”
鲁海和赵尺来灵儿没意外,但没想到柳青青也来了。
回想起不久之前,柳青青还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女子,没想到现在成长的这般迅速,还敢和官府对上。
柳青青明白灵儿是担心她的意思,于是回答道:“我们都担心你,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赶来了,放心,山寨那边一切都好,诸葛叔带着众人顺利逃走了,我们只需要追上去汇合便可。”
赵尺皱眉道:“灵儿,你来到城里后为何暴露身份了?”
正常来讲,他们几个看起来都像是普通百姓,官府怎么知道灵儿是土匪?
赵尺看向灵儿,发现她鬓边还戴了绢花。
“我也不知为何,只知道突然开始追捕我,好像是因为我的高马尾?所以将头发简单梳起,弄了个绢花戴。”
这时候,老寨主颜武总算是开口了。
“估计他们手里有灵儿的画像。”
灵儿点头:“爹,方才那两个官兵就是拿着画像看您,估计是认出来了。”
鲁海有点不明白。
“他们怎么有画像,谁画的?”
能知道寨主和少主的长相,自然是见过他们的人。但是山寨里的人几乎从不下山,又怎么和外界联络?
再有,鲁海坚信,山寨里的人不会叛变。
鲁海神色一动,说出一个名字。
“是楚松。”
楚松来到山寨,几乎见过山寨的所有人,想要画出他们的面貌极其容易。而且除了他,别人也没有嫌疑。
老寨主颜武沉着脸,道:“应当就是他了。”
赵尺更不用说了,面上的表情已经彰显他内心的想法。唯有灵儿,拧着眉头反驳道:“不可能。”
她斩钉截铁,认定了不可能是楚松干的。
鲁海问:“灵儿,你怎么就能确定不是楚松?如果不是他,会是谁?山寨里谁会冒险去报官,还将自己的家毁了,现在让所有人流离失所?”
灵儿沉默咬唇,坚持不是楚松。
柳青青见鲁海激动的脸红脖子粗,她赶紧在桌子底下踢了鲁海一下,这才让他冷静下来。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不是针对你。”
灵儿摇头:“我知道的,没关系鲁大哥。”
气氛有些怪异,灵儿觉得烦闷的很,就借口说解手走了。
颜武叹气,却什么都没说。
他能说什么?怪灵儿将楚松放走,这才导致青山寨的无妄之灾?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先要想解决的办法,至于问责……”颜武顿了顿,才道:
“等大家平安之后,我自然会给大家交代。”.
因着城门处戒严,他们暂时无法出去。
鲁海烦躁的抓头发:“还管六娃借了一头猪,可惜那头猪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坐在他身侧的柳青青给他倒了一盏茶水,宽慰道:
“没关系的,能将寨主和灵儿救出来,那头猪就算立功了。”
灵儿勉强露出一个笑意:“等见到六娃,我会补偿他的。”
正好等老寨主彻底醒酒以及想办法,所以打算今天晚上就在这休息,明日再想办法出去。
柳青青主动请缨出去买吃食,说自己乔装打扮一番,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灵儿当然不同意,鲁海也不同意,最后还是赵尺说话。
“灵儿,他们有你和寨主的画像,但应该没有我们的,因为我们进城时候一切顺利,所以我们三个一起出去。”
灵儿摇头,拉住柳青青的手:“赵尺,那你和鲁大哥去吧,万一有什么事情,你们也能逃脱,青青在家。”
柳青青怕鲁海莽撞行事,坚持跟着,灵儿这才看出点不同寻常来。
她视线在柳青青和鲁海之间扫了两圈,弄的柳青青红了脸,当即夺门而出。
鲁海在后头追:“青青,青青你慢些呀,等我一会。”
赵尺笑着摇头,对灵儿说道:“那我们就走了,门关好,回来我们会敲门的。”
“嗯。”
果然如赵尺所说,他们三个上街没被认出来,甚至还去衙门转了一圈,听说一个土匪都没抓到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夜里,只有鲁海睡着了,其他几人只是躺下,完全没有睡意。
灵儿在想明天到底要怎么办。
今日就已经戒严了,那明日岂不是会更严?如果清晨趁着天刚亮时,跟着人群往外混呢?
可行是可行,但风险极大。
思来想去,灵儿也没什么好主意。
柳青青听见她翻身的声音,于是转过身,和灵儿面对面,小声的道:
“要聊聊吗?”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灵儿也压低了声音。
他们住的这间小院子是赵尺名下,不大,只有两间房。
男人住一间,女人住一间。
但是因为匆忙,所以什么都没有,只勉强弄了几个枕头和薄被,和直接躺在床板上没区别,一动就会吱呀呀的响。
柳青青犹豫了一会,还是出口问道:“灵儿,你觉得这件事真的不是楚松泄密吗?”
灵儿立刻回答:“当然不是他,他不是那种人,而且如果他真的想要让官府来抓人,我在书院时候,完全可以让官府来堵我。”
相信楚松是下意识的反应,但灵儿也仔细分析了,定然不是他。
做事情也要有目的性,山寨对楚松没威胁,且报官对楚松也没什么好处。
但是山寨所有人都觉得是楚松做的,甚至柳青青也是这样想。
“灵儿,其实楚松好像对你有点不一样,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他做的,他大概是不想让官府抓你,只需要抓山寨其他人便好。”
灵儿没说话,暗色里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片刻,才听见少女低低的声音:“不会,城门口有我的画像,说明不是他。他……就像你说的,他似乎有点喜欢我,当然不会画我的小像让官府抓我。”
柳青青觉得灵儿说的有道理,她陷入迷茫。
那是谁?谁会这么痛恨青山寨?.
夜深人静,本该是休息的时辰,可楚宅主院却是灯火通明。
楚夫人高座堂上,审视的目光看向楚松。
“如今大考已经结束,正好休沐两日,这两日你就在家好好用功读书。”
楚松不言语,楚夫人最后的耐心殆尽。
“楚松,你到底要出去做何?”
若不是她带着几个护院,怕是还无法顺利的将楚松带回来。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这还是楚松第一次这般忤逆她!
“莫不是想要进佛堂了?”
楚夫人说话轻飘飘,楚松却是身子一震。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朝着他涌来,楚松只能掐着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母亲,请让我出去,明日一早便回来。”
“楚松,你一直不说你想要做什么,”楚夫人停顿了一下,“难道,是为了女人?”
楚涟说的那个女子,楚夫人在书院并没有看见。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姑娘已经回家了。
楚夫人猜测,楚松应该是想去追人。
呵,楚夫人被气笑了。
“不用求情,今日你出不去楚家。来人,送大少爷去佛堂!”
当被关进佛堂侧房时,天色已经黑如墨了。
侧房照例没有任何光亮,只能从门缝底下,勉强照进一丝光亮。
楚松靠墙蹲下,低垂着脑袋。
暗色如潮水般涌来,像是不怀好意人的眼睛,全方面的窥探着楚松。
少年面色白了几分,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
他眼神变得迷蒙,身子慢慢朝着地上歪倒。
但就在要倒在地上的时候,楚松忽地睁开眼,指甲深陷掌心。
他还有事没做。
山头着火,灵儿突然离开,以及回城时,城门口士兵的盘查,这些都指向一点:
青明山寨被人发现了,且官兵正在剿匪。
楚松强迫自己镇定,继续分析。
当时回城时他掀开帘子看过,不止进城,出城也需要盘查。
那是不是说明,城中有土匪?
记得在山寨时,葛三说过,他们一般不允许下山,除了灵儿他们几个,山寨其他人也没怎么来过城池里面。
那么被困在城里的土匪,很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
亦或者,就是灵儿。
想到这个名字,楚松眼神又清明了几分.
翌日天未亮,众人便起来收拾妥当。
赵尺一早出去找了衣裳,所有人都换上了。等到老寨主颜武出来时,灵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爹,胡子刮完,怪年轻的呢。”
颜武的络腮胡子着实明显,甚至一看就不好惹。所以灵儿求着他,哄了好一会才让老爹同意把胡子剃了。
其实颜武剃完胡子,看着着实年轻。他不自在的摸了摸下巴,只摸到胡茬。
“好了,都收拾好我们就出发。”颜武转移话题道。
天刚蒙蒙亮,城门已经开了。
如灵儿所料,城门口处驻守的士兵比之前多了三成不止,而且检查的士兵手里捏着纸张,看来是他们的画像。
如灵儿所料,确实是画像。
且对每一个出城的人都仔细的盘查,若是带着幂离的姑娘,也得将其撩开,露出脸庞才行。
灵儿捏着草帽,心生忐忑。
她转过身,小声的道:“鲁大哥,赵尺,青青,你们三个先走,我和爹也分开走。”
颜武应声:“这是最好的办法,你们三个先过去,出城后在一里开外的地方汇合。”
赵尺三人也知这是上策,于是先走一步。
很是顺利,士兵盘查之后就放他们离开了。
“爹,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颜武不同意,灵儿则是道:“我有个东西落在房间里了,你先走,我取完就来。”
“好,快去快回。”
说完,颜武就大踏步朝着城门去了,目光坦然,无半点紧张之感。
灵儿躲在不远处,看着老爹顺利出城,她松了口气。
果然,剃了胡子,亲生女儿都觉得惊讶,旁人肯定也认不出的。
那自己乔庄打扮过,应该也没问题吧。
柳青青给灵儿梳了一个温柔的发鬓,还戴了耳坠,穿着一身烟霞色的衣裙,若走路再慢些的话,那就是大家闺秀了。
士兵拦住灵儿,照例检查,拿着画像端倪灵儿。
袖子下的手收紧,灵儿垂下眸子掩盖住自己的紧张。
“怎么感觉……”士兵又看了一眼画像,捅了捅旁边的人,“哎,你看看,是不是有点像?”
灵儿心下一沉。
旁边的几个带刀官兵握紧武器,朝着灵儿围拢,而灵儿也捏住袖中的短剑。
看来,她只能杀出去了。
就在灵儿要抽剑的时候,忽听见不远处有嘈杂声,众人注意力被吸引走,灵儿将短剑推回剑鞘。
“那边怎么回事?”
“有人看见形迹可疑之人!”
“走!肯定是那几个土匪!来人,随我去擒匪!”
士兵们呼啦啦的走了,守门士兵挥挥手,示意灵儿赶紧走,别挡道。
灵儿甜甜一笑,还朝着他说了声谢谢。
等走出城门,灵儿回头望了一眼,瞧见一辆华盖马车旁站着一个颀长身影。
那人,似乎也在看她。
第46章
楚松忽地侧头朝着城门口望过去, 不知为何,他方才似乎察觉到有人看他。
“公子,公子哟, 您可别再这样了,若是让夫人知道, 定要再次将你关入佛堂!”
砚山想不通, 他那个温文尔雅的大少爷,怎么突然转性子了?还让他花钱雇了几个乞丐,在城里四处乱窜。
这对大少爷有什么好处吗?砚山真不知道自家少爷想要做什么。
“嗯, 方才有几个被抓了?”
砚山苦着脸:“两个。”
“官兵只是数落一顿,就将他们放了吧?”
楚松视线在城门口处搜寻,企图找到眼熟之人。
“公子,您怎么知道的?不过有个挨了一脚, 我多给了点钱。”
“好, 现在你去城西, 如法炮制, 等将官兵引过去后, 再去城东。”
砚山苦不堪言, 到底问出口了:“少爷,您引起骚乱是为了什么啊?城里到处都有官兵, 在搜寻土匪的踪迹,您这样搞, 岂不是显得和土匪同流合污?”
楚松低头将自己袖子整理好,淡淡的道:“去吧, 快去快回。”
砚山嘟囔了一句什么, 楚松抬起头,砚山认命似的哦了一声。
“可是公子, 夫人只给了你两个时辰,要不是你说和章公子有约,连这两个时辰都没有。难道,就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吗?”
砚山说完悄悄觑楚松。
不用想就知道,昨晚被关进佛堂里,公子大概一夜都没合眼。
如玉的面庞上出现浓重的黑眼圈,面上也带了深深的憔悴之感。
但今日一早,公子就撒谎,说章公子约他相见。
章公子乃是县令爷的儿子,夫人当然要给这个面子,还让公子坐家里最豪华的马车出行。
可到现在,章公子影子都没看见!
若是让夫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砚山悄悄往四周看了看,他甚至怀疑夫人会派人跟踪他们!
“在看什么?”楚松直直的盯着砚山,砚山哎呀一声,赶紧行礼之后溜了。
楚松视线追随着砚山,状似不经意的扫向左侧。
那里有个茶楼,在外面也摆放了几桌。当楚松视线过来的时候,有一桌人不自在的低下脑袋。
楚松扯了扯唇
角。
片刻后,那人余光看楚松已经转过身了,他松了口气。
只是没一会,他又拧起眉头。
夫人让他看着大少爷,可大少爷并没有和章公子碰面啊?
正当他起身准备回去复命时,就见一个穿着华服的锦衣公子,姗姗来迟。
这人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少爷这样光风霁月的人,怎么会撒谎呢?
“楚兄,”章上辉笑着过来,问道:“怎么突然约我在城门口处相见?”
才两天的休沐而已,章上辉原本计划出城踏青游玩的,但老爹不让,说什么有土匪。
章上辉正愁没意思,就收到楚松叫人递来的帖子。
章大人不止一次的提点过,让他多和楚松交好。楚松为人如温润的月,章上辉也最是欣赏了,所以掐着时辰过来,以视对楚松的尊重。
本来他就早来了一刻钟,却不想楚松已经到了。
“听闻土匪之事,所以特地来城门口处,发现此处已经被大人安排的天衣无缝,想必那些土匪,就算是化成蝇子,也逃脱不了法网。”
这番话,着实说到章上辉心头了,尤其还是楚松的嘴里说出来,更让人心情愉悦。
“楚兄谬赞,身为父母官,我父亲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章上辉明白楚松为何来这了,大概是他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所以特意来看看。
“楚兄,不如我们去那边的茶楼,也能遮遮阳。听说他们家新上的红茶滋味不错,我们尝尝?”
楚松笑着颔首,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给足了章上辉面子.
这头,灵儿已经顺利和颜武他们汇合了。
颜武上下打量:“没事吧?”
灵儿摇头:“没事的,正巧城里发生混乱,我借机就出来了。”
至于马车旁的那个人……灵儿想,楚松在书院里,不可能是他。
几个人开始赶路,总算是在天黑时追上大部队。
这里是处山谷,乃是颜武和诸葛共同发现的地方,还曾开玩笑说:“若山寨有什么变动,我们就来这里开辟出一个村子,照样活的好。”
没想到,这里竟然派上用场了。
“叔父,我们回来了。”
山谷入口处,诸葛和王七以及葛三,一直在翘首以盼,总算将人等回来了。
葛三还红了眼睛,上前抱住了灵儿。
“少主,呜呜……”
灵儿哭笑不得:“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没想到回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安慰葛三。
诸葛松了口气:“进去说吧。”
这处地方很是玄妙,因为作为退路,所以只有颜武和诸葛知道,如此,也更能保证山民的安全性。
绕过茂盛的树林,远远的瞧见火光,就见山寨众人已经扎营点火,准备晚膳了。
见到颜武回来,众人忍不住欢呼起来,主心骨回来了!
颜武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
“寨主,一会我们煮粥喝!”
下山走的急,其实大多数人只将细软带在身上了,什么锅碗瓢盆都没有。
这些都是诸葛派人去几个村子买来的,怕被人发现端倪,还特意分散开,每个村子只买一两样。
一口深锅架在火上,火苗舔舐着锅底,翻滚的米粒被煮的软烂,散发出阵阵浓香。
葛婶子手脚麻利的切了一些肉丁和蔬菜进去,又放了盐巴调味,这样既能当饭,也能当菜。
“嗯,辛苦大家了。”
青山寨做打劫的营生,但仅限几个人去动手而已,大多数人在山上自给自足,所以性子和普通百姓一般淳朴。
山寨没了所有人都伤心,但想必大当家是最难过的,所以大家强颜欢笑,怕寨主颜武难过。
可越是这样,颜武心里越愧疚,而灵儿则是低垂着脑袋,不知如何面对山民们。
葛三凑在灵儿身边,小声的道:“少主,他们都说是楚公子泄密,说他是想报复我们。”
灵儿立即反驳:“肯定不是他。”
王七看了灵儿一眼,没说什么。
葛三接话:“可是少主,除了他还能有谁啊?少主,我知道你喜欢那个楚松,可是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帮他说话了,你……”
“说了不是他!”
灵儿这句话声音有点大,葛三吓的瑟缩了一下。“少主……”
“抱歉,不是针对你,我、我饿了。”
葛三倒也没生气,他从袖子里偷偷拿出来一个小东西放在灵儿手心。
是一块肉干。
葛三就两块,一块给了亲娘,一块留着给灵儿吃。
灵儿撕开一小条,剩下的又还了回去。
“你也吃。”
王七总算是开口了:“少主,要不然,我们去书院找楚松问清楚?”
“不必。”
“这件事总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总要有人承担大家的怒火。”
“嗯,我知晓。”
回来的路上灵儿就已经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了。
她不想让楚松蒙冤,更不想让大家寒心。
粥煮好后,大家围着一起吃了。当然没有碗,大家砍了装水的竹筒,对付着吃东西。
六娃喝完粥,脑子总算是想起一件要事。
“鲁大哥,我的猪呢?”
那头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鲁海尴尬的挠了挠头:“那个,六娃啊,等我们安定下来,鲁大哥送你五头小猪仔好不好?”
“不好,呜呜……”六娃哭的厉害,涕泗横流。
鲁海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
还是柳青青走了过来,轻声安抚六娃,答应明天带他去吃鸡腿,六娃才渐渐安静下来。
“真的吗?”小孩肩膀一耸一耸,柳青青用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擦鼻涕。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你鲁大哥。”
鲁海重重点头,还伸出两根手指:“两个鸡腿!”
六娃破涕为笑。
小孩子嘛,心情转变的好快。但是他们这些大人,却是愁云惨淡。
之前在山寨的时候,大家自给自足,日子过的快活。现在流落在这,住野地,吃粥水,难免会心里不舒坦。
当人不舒坦的时候,就会想找个发泄点,于是楚松便成了众人咒骂的对象。
“都怪那个叫楚松的,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流离失所。”
“是啊,我刚腌的一缸酱,全完了。”
“唉,我才是最惨的,最值钱的就是我那房子了,去年花了不少钱添置东西,就是为了让我媳妇高兴,可惜,现在都打水漂了。”
众人唉声叹气,都恨死楚松了。
坐在一旁的灵儿自然听见了,她看向父亲颜武。
“爹……”
颜武低头喝粥,头都没抬,咽下后说了句:“想做什么就去做。”
灵儿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是。”
夏季的夜里还是很凉爽的,但这里没有房屋躲避,怕有什么凶猛野兽,所以在中间点了火堆,众人围着火堆躺下。
草地柔软,不过有点潮湿,所以大家都各自弄了点干爽的东西铺垫上,席地而眠。
灵儿走到火堆旁边,清了清嗓子。
本来要入睡的大家睁开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灵儿。
“少主,天色晚了,早点休息吧。”
“我有一些话想和大家说。”
还有人因为生楚松的气而迁怒灵儿,索性背过身,假装没听见。
“我知道大家离开山寨很难过,我和你们一样难过,那里也是我的家,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灵儿缓缓看向众人:“我也知道,大家觉得是楚松引来官兵,害的我们流离失所。”
装睡的人愤怒起身,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大家,不是他。”
“如果真是楚松,他大可以刚下山时就报官,那样更有说服力,而不是等了月余的时间。”
“就是他!”有人愤愤不平,“就是楚松!”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喊凶手是楚松,盖过了灵儿的声音。
就在这时,老寨主颜武走了过来。
他身高体壮,站在那犹如一座小山,浓重的压迫感袭来,众人讪讪闭嘴。
“灵儿,你接着说。”
灵儿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谢谢爹。”
“我想说的是,在城门口有人拿着我爹和我的画像,还有诸葛叔以及山寨几位老人的画像都在其中。官府似乎对我们很熟悉,而且掐准了我爹去酒馆喝酒那日来攻山。”
“不止如此,他们还叫人在酒馆附近巡逻,在找我爹。”
“如果真的是楚松,他又是如何知晓这个日子的?没人和他说过,我更不会和他说。那么,告密之人,一定另有其人。”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他们都慌了。
如果不是楚松,那就是山寨里的人?说不定此刻就坐在自己身侧。
连家人都能出卖,这人定然是穷凶极恶之徒!
就在众人暗自揣摩的时候,灵儿继续说道:
“我已经想到是谁了。”
葛三竖起耳朵,鲁海放下手中的粥,赵尺抬起眼帘,看向那道倩丽身影。
“是林家兄弟。”
这句话炸开了锅,众人低低的吸了口气,再想到灵儿所说,以及官兵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找到下山出口……
“是了,只有林家兄弟才能隐约猜到下山出口,所以官兵们才会在出口附近放火。”
“对!也只有他们才会干这么恶心人的事情!”
“真是便宜他们兄弟了,早知道就该将他们兄弟锁在山里!”
人群里有位老者,是林家兄弟的亲戚,还曾经为林家兄弟求过情。
此刻,他满脸愧疚的低下头。
其实,他早就想到是林家兄弟告密了,但他一直没说出来,任由大家误会是楚松。
“林伯,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灵儿看向他。
“我、我有什么说的……”林伯有点底气不足,“林家兄弟早就不是我们老林家的人了,被驱赶出山寨的那天,他们也不是山寨的人了。”
这番话,将他自己摘个干净。
“我也没想找林伯的麻烦,”灵儿笑了笑,“就是问问你有什么看法。”
林伯当然说没有。
“事已至此,我们必须先应对眼前的困难,我身为山寨少主,在此立誓,”少女身姿挺拔,举起一只手朝着天,目光定定。
“我颜灵,发誓保大家过上好日子!”
“少主才十七岁啊,还是个姑娘家。”
被山寨的人猜忌,被大家暗自讨厌,可她还是将大家放在第一位。
葛大娘心疼灵儿,这孩子不容易。
“我说一句,”葛大娘站了出来,“灵儿是少主,但她也是山寨一员,家毁了,她也难过。所以我们大家要相互理解,一起去重新创造家园。”
“是,少主,抱歉,之前误会你了。”
“是啊,少主,对不起。”
大家能同心协力,灵儿心里高兴。当众人给她道歉时,她眼睛酸胀的厉害。
“爹,你先说,我去歇着了。”她低垂着脑袋,掩盖住自己发红的眼睛。
颜武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好灵儿,做的好。”
等到颜武说完振奋人心的话后,众人便都各自去歇息,心安了不少。
是,东西都不在了,可是他们都还活着,还有双手,那就可以再创造财富.
夜深人静,今晚巡逻只有两批,灵儿让王七和葛三以及鲁海守前半夜,她和父亲守后半夜。
但是她躺下之后,半点困意都没有。
短短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繁杂的情绪在她脑子里,她需要去捋顺。
“灵儿,不困吗?”
灵儿左手边就是颜武,他坐起身,小声道:“要不要和爹说说?”
没了娘的女娃,靠着老爹一个人拉扯他,其实很多时候,颜武都觉得自己照顾不周。
女儿家的心思他猜不到,他只能做到不让孩子渴不让孩子饿。
可他从未了解过灵儿的心思。
“嗯,”灵儿也坐了起来,颜武将自己的外裳脱下,给女儿披上,“风大,免得染了风寒。”
“爹,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颜武道:“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们一直往前走,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建立村庄,往后再也不住山上了。”
灵儿问:“爹,我们做些什么吧,总不能坐吃山空。”
山寨里藏了多少财宝,灵儿都不知道,只有寨主和诸葛他们了解。
颜武道:“没事,等我们安定下来再议。倒是你,还好吗?”
虽然灵儿几乎没谈楚松,但是颜武能感受到,女儿似乎有些难过。
“灵儿,你心里不舒服,是因为楚松吗?”
灵儿眸子微动,不远处的篝火跳跃,有昏黄的光亮照在灵儿的侧脸,但另一半隐在暗色里,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没立刻回答。
许久之后,就在颜武打算转话题的时候,灵儿才轻声开口道:
“爹,往后……都不要提这个名字了。”
第47章
本来休沐两日, 楚夫人打算好好教导楚松,想让他牢记自己肩上的重担。
但章大人的儿子章上辉来了,说要提前一天回书院, 有官兵相送保证安全,问楚松要不要一起同行。
楚夫人亲自迎接章上辉, 言笑晏晏的应下, 末了还邀请章上辉在楚家用膳。
章上辉笑的和善:“那便却之不恭了。”
算起来,楚家宅子比县令爷家的还要占地广阔,因此用饭的厅堂也更加敞亮宽阔。
圆圆的大桌子, 椅子规矩的摆好,丫鬟们格外的懂规矩,双手垂在两侧,低眉敛目, 从不乱看。
等他们到了之后, 楚老爷坐在主座, 左手边是楚松, 他邀请章上辉坐在右手边, 表现出喜爱。
章上辉坐定之后, 守在外面的丫鬟们鱼贯而入,走路轻轻的, 只发出一点点声音。
将菜品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按照规矩摆好, 端来净手的盆子和热毛巾。
章上辉暗暗咂舌,心道楚家不愧是传承了几代的世家大族, 就连府里的佣人都比别人家有规矩。
等到吃饭的时候, 章上辉本想和楚松说明天出发的时辰来着,但是席间一点声音都无, 若不是他坐在这,还以为这屋里没人。
不知怎么回事,章上辉觉得有点压抑,全然没有在家的自在感。
幸而很快用膳结束,楚老爷还邀请章上辉去书房一叙,但是章上辉赶忙婉拒,只道自己还有要事在身。
“松儿,去送送章公子。”
“是。”
楚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章上辉朝着楚家父母行礼之后,和楚松一同离去。
快走到大门口时,章上辉缓缓吐了口气。
随后意识到这样不妥,悄悄看了楚松一眼。
楚松似乎在想着什么,心思不在这。
章上辉心道:楚松在这样的氛围里过活,着实不易啊。
若是他,一天都受不了。
尤其是当章上辉回到自己家时,院子里欢笑声一片,大家一起热闹的说话,而不是像楚家,像是有块石头压在胸口似的.
翌日,章家的马车来接人,楚夫人亲自相送,嘱咐道:
“松儿要用功读书,知道了吗?”
“是,母亲。”
马车旁的章上辉觉得有点怪异,但他又一时想不出哪里怪。
等到马车出了城门后,章上辉才幡然醒悟似的啊了一声。
楚松看他:“怎么了?”
章上辉尴尬的笑笑:“没事。”
他想起自己出门前母亲不舍的看他,还告诉他读书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身体,身体最重要。
但……楚夫人交代的几句,似乎都是让楚松好好读书。
章上辉忍不住想,大概是昨晚交代过了吧,否则哪个母亲会只看中儿子成就,而不在乎儿子身体呢?
等到了书院,二人各自回了住处。
因为提前回来,因此书院里的学子不多,张春晖回家去了,估计明日才会归来。
楚松快速的将东西放好,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步履匆匆的下山去了。
来的路上他就发现,守在山下的士兵都撤走了。
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山寨被发现,士兵已经攻打下来。第二种则是,山寨里的人都跑了,官府没有任何发现。
楚松神色紧绷,一口气跑到山下,额上出现薄汗,被他随手一擦。
但他记得从城门口出来时,还有检查的卫兵。而且在马车上,他曾试探过章上辉,对方说有进展,但进展不大。
那是不是说明,其实灵儿他们都已经顺利的走了?
不亲眼看见证据,楚松不敢妄下结论。当他来到山脚下时,发现到处都是烧毁的痕迹。
虽说火已经被扑灭,可是灰黑一片,看着满目疮痍。
楚松绷着唇角,一言不发的往上走。
他不知道上山寨的路,可是顺着被走出来的痕迹往上,总能找到。
在山里绕了一个时辰后,楚松总算是找到山寨了。
可是,当时那个男耕女织,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山寨,此刻落败颓废,不成样子。
楚松上山的时候身体里有无限动力,但走到这里,他却觉得双腿如灌了铅似的,无法再前进。
山寨的竹制门被撞的东倒西歪,楚松弯腰将其捡起,小心翼翼的摆放在一侧。
抬脚往里去,就见田地里快要成熟的庄稼被践踏,院子里山民们晾晒的蘑菇被洒了一地,还有几头小猪,被抹了脖子扔在地上。
楚松肩膀也绷了起来。
他蹲下看死去的小猪,认出这户人家就是六娃的家,想必这些也是六娃的猪仔。
六娃那孩子如果看见这等场面,大概会哭吧。
顺着山寨的小路一路往前走,越看越让楚松觉得心惊。
如果不知双方的身份,大概会以为官府才是土匪一方。
等走到尽头,终于来到他曾经住过的小院子。
院子的木栅栏被推倒,将栅栏根底下种植的一排花儿压烂。
几株指甲大小的黄色小花努力的探出头,苟延残喘。
楚松脚步沉重的走到花儿前,蹲下,眸色深深的看着小黄花,又像是透过花在看旁的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起身,走入院子里。
院里有一套桌椅,那时候他和灵儿会面对面坐着,就在这里用膳。
少女的笑声似乎犹在耳边:“楚松,这个碗是我的嫁妆呢!”
楚松勾了勾唇,也笑了。
可下一瞬,现实将他从幻觉中拉回来。
木桌上多了很多刀痕,边角都被切断,而椅子更是连支撑腿都掉了,像是一个年迈的老者似的躺在地上。
楚松一言不发的上前,将椅子扶起来。
收拾好院里,楚松才朝着卧房走去。
还是那个熟悉的土炕,炕上本来铺着草席,但现在草席被掀起来。
似乎那些士兵翻找一通,将屋里弄的满地狼藉.
待收拾好房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楚松身上落了一层汗,他轻车熟路的找到盆子,幸好木盆还是完整的,他去打了一盆水回来洗脸。
正将脑袋放进水盆中,享受片刻的宁静,耳边忽地听见细小的声音。
哗啦——
楚松抬起头,滚落的水珠挡住他的视线,他强撑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树林里。
那里的野草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快的就像是幻觉。
“谁?”
无人应答。
楚松眼中含了期待,朝着那处奔跑。直到快跑到跟前,野草丛中忽地窜出来一只兔子,蹦蹦跳跳的逃走了。
楚松不死心,他进林子里四处打量,想要找到有人来过的痕迹。
但事实总是让人心死。
背靠在树木上,楚松闭上眼睛,像是不能呼吸了似的,整个人安静的都像是要和树木融为一体.
张春晖近来发现楚松似乎不太对劲。
也不知他是吃了什么大补丸,竟然日夜不停地温书,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却依旧在点灯熬油的看。
夫子提楚松的次数越来越多,叫大家向楚松学习。
张春晖想,谁不想要才华横溢?问题是他也能做到才行啊!
每日睡觉不到三个时辰,这么下去真的能行吗?
果不其然,没多久后,楚松就大病一场,张春晖叫他回去养病,楚松坚持带着病骨上课。
夜深人静时,楚松透过窗子看向天空。
星星闪烁,犹如某个人的眼眸。
“灵儿啊……你在哪?”.
都说时间能淡忘一切,可三年之后,每当路过楚家的宅子时,灵儿总是心生一股异样的情绪。
因此,她尽量避开那条街道,就算绕远也换别的路径。
顺着街道七拐八拐,最后迈入一间高大宽敞的大门。
朱红的大门气派的很,两旁还摆放着两个石狮子。
“小姐,明日走镖,你跟着去吗?”
葛三迎了上来,问灵儿。
“很近,才一天一夜的行程而已,让鲁大哥他们走一趟就成。”
葛三点头:“也是,我们刚来这半年,应该照着诸葛叔叔说的,多开展单子才是。这样吧,我一会带着六娃他们上街,敲锣打鼓大肆宣扬。”
灵儿笑着逗他:“行啊,夫子没白请,成语用的不错。”
葛三嘿嘿笑:“那是,不能辜负老爷的一番苦心。”
三年过去,在老寨主的带领下,山民们做了一点别的小生意,日子比之前过的滋润不少。
半年前,老寨主决定落叶归根,回到平城来,开了这间镖局。
正好,山寨里功夫不错的人甚多,完全够用,那些不会功夫的,或者妇人们,就在城里做点小营生。
“小姐,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六娃蹬蹬的跑了过来传话。
小孩身条像是柳树似的,抽高了不少,已经出落成一个小少年了。
灵儿笑着摸他的脑袋:“好,这就去。”
院子极大,空地上不少人在过招,其中就有鲁海。
灵儿鼓掌后吹了个口哨:“鲁大哥好样的!”
鲁海一分神,赵尺趁机而入,一招将鲁海打到了一旁。
鲁海揉了揉胳膊,憨笑着对灵儿道:“灵儿,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么向着赵尺啊?”
三年的时间,赵尺除了回家探望爹娘,剩下的时间一直跟在灵儿身侧。
就连他们这些局外人都觉得动容。
“行了,别瞎闹,过来,我给你揉揉。”
从一旁走过来一个大肚子妇人,正是柳青青。
见到她,鲁海乖顺的像是小猫,赶紧凑了过去将人扶住。
“你得多休息,望生嫂子说了,多休息好生产。”
“哪有那么娇气。”
前年俩人成婚了,去年柳青青有了身孕,预产期是今年初夏。
赵尺艳羡的看着他们,心想若是他和灵儿成婚,兴许也有孩子了。
看了一会,赵尺回过头,却发现灵儿早就走了。
“爹,”灵儿敲门之后进来,见颜武和诸葛都在,“诸葛叔,你们是有事吩咐我吗?”
诸葛上下打量灵儿,少女依旧爱穿绯色的衣裳,这回他们开了镖局,她穿着绯色劲装正好应景。
只不过她再也不梳高马尾了,随意的弄了个干练的发鬓,只用一根银簪子固定住。
诸葛笑的慈祥:“灵儿快坐。”
看灵儿,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颜武哼了哼,络腮胡子早就长回来了,看着就不好惹。
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问灵儿:“你到底决定何时与赵尺成亲?”
灵儿刚拿起茶盏打算喝一口,闻言无奈的放下茶盏,道:“爹,我已经同您说过很多次了,不打算成亲,更不打算和赵尺成亲。”
“说的什么荒唐话!你今年已经二十岁,若是不成婚,岂不是会拖成老姑娘!”
前两年稳定下来之后,其实颜武就想让灵儿嫁给赵尺。
赵尺此人,品行可靠,功夫超群。最要紧的是,他喜欢灵儿。
颜武和诸葛都再满意不过,却不想灵儿却不愿。
“赵尺哪里配不上你?他甚至为了你等了三年,如今已经二十有三了。这个岁数,寻常人家的男子早就当爹了!”
颜武皱着眉头,十分不赞同灵儿不成亲的话。
灵儿却回答道:“爹,我早就和赵尺说清楚了,虽说这三年确实有我拖累的关系,但我没故意吊着他,确实早早的讲过不想嫁给他。”
诸葛摇了摇扇子,慈祥笑道:“赵尺和他爹一样,是个性子倔强的人,他想在等你回心转意。”
“什么回心转意,”灵儿嘟囔,“我压根就没喜欢过他,只是拿他当朋友。朋友之间,怎么谈论婚姻呢。”
“好,”颜武见她笃定了不嫁给赵尺,于是道:“就算不是赵尺,那你也要找个人才是,我不管,今年必须成亲!若你找不到合适的,那我就让你嫁给葛三!”
灵儿一口水喷了出来,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她爹莫不是疯了不成,让她嫁给葛三?
“莫不是你……”
颜武话音顿住,突然像是泄气了似的,比划了一下,“你娘让我为你挑选个好夫君,爹得对得起你娘才是。行了,你好好想想吧。”
见她老爹这样,灵儿一时于心不忍。
“爹……”
颜武背过身。
明明正值壮年,背影却佝偻不少,让灵儿心生愧疚。
“我……你再给我点时间,我考虑一下,成吗?”
颜武没说话,又比划了请客的手势。
灵儿只得起身离开,小心的将房门合上。
“行了,别装了,”诸葛将扇子放下,拿起茶壶给颜武续茶,“人走了。”
刚才背影寂寥的汉子立刻坐直了身子,回过头往门口看,而后笑着道:“果然还是你有主意,灵儿终于松口了。”
“大哥,你也要理解灵儿的心思,当年她情定楚松,少女情窦初开,最是难以忘怀,为了楚松她甚至不惜追到书院去。而且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你是知道的,很难忘记。”
颜武叹气,问道:“楚松离开平城也好久了吧?”
探听得知,在山寨出事那年的秋天,楚松就被楚夫人送去京城读书了,这些年也没回来,所以颜武不怕灵儿碰见他。
“是,”诸葛补充道:“大哥放心,楚松的才华足以高中,起码会留在京城做个官,不会回平城这等小城池的。”
“我倒是希望他能回来,灵儿也有个伴儿,你不是不知道灵儿的性子,和她娘一个样。若是她当真不想成婚,我总不能绑着她拜堂。”
诸葛不甚赞同:“他的才华肯定早就当上官了,他没当官的时候就不喜灵儿,有了官名在身,俩人怕是更不能在一起。”
“那又如何,若灵儿想,我总会想办法。”
诸葛笑着摇头:“你呀,就是嘴上说灵儿,其实护犊子厉害的紧。”
“难道你不是?”
俩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下午的时候,葛三带着铜锣和六娃回来,激动的满面红光,敲了几下。
“小姐,小姐!明天新官上任,我们可以去城门口迎接!”
屋里的灵儿正在睡觉,被吵醒只能坐起来。
少女头发披散着,即便不着粉黛,也貌美的像是一朵花儿。
跟着进来的六娃拍马屁道:“小姐真好看!”
“乖孩子,桌子上的点心你拿走吃。”
“哎!”六娃得了便宜就走了。
葛三道:“去吧,我还没见过新官上任,听说有的新官来到地方任职,会给夹道欢迎的百姓们赏钱!”
“你觉得一个来到平城当县令的芝麻小官,会有那么多闲钱?有那个功夫,不如去跟着望生嫂子做糕点,最近摊子生意好的很,正好人手不够。”
“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葛三抱拳,赶紧溜了。
开玩笑,糕点摊子是望生嫂子负责,她严厉的很。上次就做坏了一块糕点而已,葛三被望生嫂子念叨了好几天!
可怕,太可怕了!葛三宁愿去帮自家老娘酿酒去.
翌日一早,灵儿天未亮就起了,因为孩子们习武的任务交到她身上,她得认真负责才是。
灵儿到的时候,六娃已经让孩子们扎马步了,一个个小脸憋的通红,像是小红果子似的。
视线来到最后,就见还没有木桩高的小娃,认认真真的学着哥哥姐姐们。可惜,他协调性太差,腿也太短,没一会就歪倒了。
“大宝,你还太小了,等明年再教你习武。”
大宝是望生嫂子的儿子,过了春天才四岁,小豆丁太小了,灵儿都不忍心了。
正好望生嫂子找了过来,灵儿让她将人带走。
没了小不点,灵儿收起笑意,当即让众位孩子们绕着院子跑圈。
“二十圈,跑。”
六娃哀嚎起来,却也不敢说什么,赶紧带队先跑了起来。
灵儿就在空地打了一套拳,全身都热乎起来。
这时候葛三也起了,打着哈欠叫灵儿:“小姐,我去看看新来的父母官,你去吗?”
灵儿:“不去。”
话音刚落,余光瞥见赵尺朝着这里走来。灵儿赶紧改口道:
“去去,这就去。孩子们,你们跑完再练两套拳法就休息!”
抓着葛三的袖子,灵儿快声道:“走,快走。”
葛三被她弄懵了。
啊?刚才不还说不去的吗?
女人啊,变得太快。
第48章
平城不算是大城池, 但也不小,所以当街道上百姓们涌出来时,灵儿被挤的都要没法呼吸了。
“怎么这么多人啊?”
人群带着灵儿往前走, 旁边的葛三被挤的脸都变形了,憋的面颊通红。
“小姐, 我也不知道啊。”
后悔, 无比后悔。
她就不该一时冲动,为了躲开赵尺而跑出来。还不如回房里呆着,赵尺总不至于追到房间里去。
幸而走了没一会, 前面的主路宽阔不少,灵儿拉过葛三的手臂,俩人像是溺水的人,奋力游到岸边。
靠在墙壁旁, 葛三弯腰大口喘气。灵儿也深深呼吸了几下, 这才觉得空气清新不少。
“葛三, 我不去了, 你自己去。”
还未上任, 就摆出这么大阵仗, 灵儿不觉得对方是什么好官。搞不好哇,是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
灵儿对这位父母官印象不好, 葛三却觉得不错。
“小姐,这么多人来, 肯定是因为新来的县令爷给赏钱啊!我们也去吧。”
灵儿摇头:“不去,我从小路回家。”
葛三拽住她:“哎呀, 来都来了, 就去吧,小姐?小姐!去嘛!”
灵儿恶寒, 手臂上都是鸡皮疙瘩。
“你和谁学的?”
葛三嘿嘿笑:“和鲁大哥。”
灵儿:“骗人,鲁大哥怎么会这么说话?行了,别恶心我了,去去去,这就去。”
也是,来都来了。
这是直接通往城门口的主路,他们只能跟着人群一起走。葛三这回懂事了,走在前面为灵儿开路。
因此,倒也没挤到灵儿。
快到城门口时,有不少官兵把守,百姓们就都停了下来。
“让开,将路让出来!”
百姓们被驱赶的像是鸟群似的,呼啦一片,让开一条宽敞的路。
灵儿眯着眼睛看城门处,那里已经行驶进来一辆乌盖马车。
虽说现在他们做旁的营生了,但对当官的还是很讨厌,这是本能。因此灵儿决定,一会若真的撒钱,那她要多抢几个,非要让这狗官破破财才是。
百姓们夹道欢迎,初春的鲜花往车上扔,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状元郎打马游街。
灵儿嗤了一声。
葛三看她:“小姐,你怎么了?”
她今日换了一身湖青色的劲装,因着起来的早,头发便简单的梳起盘在头上,用银簪子固定住,做男子发鬓。
不过她面容昳丽,清冷绝色,身材玲珑有致,自然不会有人将她看做男人。
她背靠着墙壁,一只腿弯曲,懒散的模样。
“没什么,就是觉得没意思,还不如回去和六娃玩儿。”
葛三哎呀一声:“小姐,来都来了,再说,若是能抢到一个铜板也好啊,回去路上买个包子吃。”
灵儿睨他一眼。
“你娘做的包子不好吃?”
葛三嘿嘿笑:“好吃是好吃,就是我娘不让我多吃。”
灵儿看葛三的圆脸,认真点头道:“你娘说的对。”
葛三:?
总觉得小姐话里有话。
正当俩人吵嘴的功夫,马车已经走近了,百姓们的欢呼声震耳,灵儿无奈的用手捂住耳朵。
很好,清净了不少。
葛三带着她往前挤,打算扔钱的时候跳起来接。
“小姐,快看,要开始了!”
就见马车车帘探出一只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整齐,泛起莹润的光泽。
灵儿愣在那,呆呆的看着那只手。
“小姐,小姐?愣着做什么,走啊!”
葛三去拉灵儿,却被她忽地甩开,而后她像是一条鱼似的,钻入人群里消失不见。
“小姐!哎,小姐你去哪里啊!”
葛三跺了跺脚,在追灵儿和捡钱之间犹豫了一息,最后咬着牙追灵儿去了。
街道上百姓们欢呼声震天,这点动静自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马车帘子最后被掀开大半,露出面若冠玉的脸。
他微笑着朝着众人点头,随后吩咐马车里的人道:
“砚山,准备的东西发下去。”
三年的时间,砚山个头窜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都比之前成熟稳重了。
他拿过一旁的竹篮子,里面满满登登都是包好的高粱饴。
随着马车往前走,砚山就洒了一路的高粱饴,最后到达县衙的时候,手腕都酸了。
“大人,还剩下一捧,怎么办?”
“送给捕快们。”
砚山称是,先下了马车,将矮凳摆放好后,拉开帘子:“大人,请。”
马车里的男人淡淡的嗯了一声,声音清润悦耳。
守在外面的衙役众人不由得放松了几分,暗道新官似乎很和善。
等到新县令走下马车,众人不由得暗自咂舌。
这是县令爷?这明明就是天上下凡的谪仙!
竹青色的长袍,清冷非凡,整个人站立在那,就如同挺拔的翠竹。
顺着往上看,鼻若悬胆,眉目如画,英姿非凡,清隽俊逸。
平城的初春景色宜人,可是此刻在他面前,满城的景色都被压了下去。
他唇角微翘,像总是在笑着似的,令人心情放松,忍不住盯着他看。
“各位,这位就是新来的县令,你们可唤作楚大人。”
砚山开口之后,将晃神的众人拉回来。众人齐齐的行礼,喊道:
“拜见楚大人。”
“今日还不到正式上任的日子,大人只是来转一圈,熟悉一下环境。请问,谁能带路?”
“我,我可以!”
捕头当即举手,笑着凑了过来。其他人错失良机,只能在后面跟着。
砚山从车里取来一件大氅,披在了自家大人身上。
“大人,一路辛苦,您风寒未愈,还是多穿些才是。”
捕头悄悄觑了一眼楚大人,心想,大人看着体格挺好啊,没想到这么容易生病。
也是,读书人嘛,总是更体弱多病一些。
正值初春,虽然春寒料峭,但是快晌午时分,日头大的很,所以不算冷。
但是楚松披着大氅,也没觉得热。
待在县衙里走了一圈后,出正门时,就见楚家的官家已经恭候多时了。
“夫人说,少爷您肯定是先来府衙,果然知子莫若母,少爷心怀百姓,将来定会做出一番政绩。”
楚松没说话,官家讪讪的。
多年未见,虽然大少爷依旧是那副含笑面,但总觉得哪里变了。
有种……
有种强烈的压迫感。
回到楚府,楚松站在门口仰着头看向牌匾。
兴许是因为他回来了,所以牌匾比之前干净不少,似乎还重新上过漆。
不过,楚松扯了扯唇角。
先是来到主院,拜见父母。
楚老爷十分的欣慰,捋着胡子点头。
“松儿免礼,快坐下,一路辛苦了吧?”
楚家因为楚松当官,在当地名声涨了不少,楚老爷只要出门就会有人恭维,这滋味,已经是许久不曾享受的了。
“谢父亲,还好。”楚松淡淡的回答道。
他看似带着笑意,可是言语之间带着疏离感。
楚老爷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没有察觉,倒是旁边的楚夫人微微蹙眉,不悦的开口道:
“许久不见,你就没什么想和爹娘说的?”
“母亲想说什么,儿子自然奉陪。”
自愿去聊和被迫去说话,效果完全不一样。
楚夫人暗叹,道:“莫不是你还在怨我?当年你不想去京城求学,是我让人押着你上车,这一走就是三年。”
那年分离的画面犹在眼前,楚松笑容淡了下去。
平城的楚家是分支,京城一脉才是本家。
就算本家这些年落没了,也远远比平城的楚家要好。
因此,楚夫人和楚老爷商议之后,请求本家接受楚松,让他能在京城读书。
本家那头倒是应了,但楚松却不愿意。
十七岁的少年,一身的傲骨。
“父亲母亲,在平城我依旧会好好读书,没有非去京城不可的理由。”
“京城书院都是名师教学,将来你若是步入官场,同窗之人便是你的照应。楚松,你不能光看眼前,要将目光放长远。”
“母亲,我在现在书院呆的时间久,与夫子以及同窗们都颇为合拍,若是到了京城,难免会不适,且一来一回路途甚远,耽搁了读书的进度。”
楚松的理由有理有据,但是楚夫人打定主意将他送走,楚松不愿,二人僵持下来。
最后是怎么走的?
楚松唇角的笑意越发凉薄。
最后是楚夫人在楚松的补汤里下了药,将他迷晕之后直接带走。等到楚松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平城,和那些难以忘怀的记忆,早就在他身后了。
“三年了,松儿,你难道还是记恨此事吗?那你为何不想想,若不是我让你上京,你又如何能被圣上点为探花郎!”
楚夫人情绪激动起来,拿着帕子的手放在胸口,堵塞感让她红了眼睛。
“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楚松还是未言语,见气氛尴尬,楚老爷出言化解道:
“松儿也累了,先让他歇息,等过一个时辰去厅堂用饭。”
楚松起身,行礼之后告退。
屋里,楚夫人没忍住,低声的哭泣。楚老爷安慰她道:
“如今松儿如此有出息,我们多年的培养没有白费。夫人,莫哭了,待一会要和众人用膳,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楚夫人依旧还是流眼泪,楚老爷有些烦了,借口自己有事先行离开。
“夫人,少爷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少爷只是近乡情更怯,待他熟悉熟悉就好了。”
楚夫人擦了擦眼泪,有些不满道:“你说楚松是怎么想的?在京城里好好的京官不当,非要请调回平城。回了这里后,想要再往上爬,岂不是难如登天?”
楚松回平城这件事,是快到达时才传的消息,楚夫人知道后气的厉害,刚才就想发作,顾忌着楚老爷在这才没说。
丫鬟赶忙劝解:“夫人,少爷肯定想家想您啊,他回这里也是想离家近,拳拳赤子心。”
楚夫人不满道:“弱冠的年纪,难道还意气用事?权衡利弊这四个字是他小时候我就教导过的,放着大好前途不要,非得回这里!”
楚夫人越说越气,丫鬟怎么说好话都没用。
但这些,楚松并不知道。
亦或者,他根本不在意。
砚山正在收拾行囊,房间被人打扫过很干净,可以直接入住,不过带回来的书籍等要摆放好。
楚松作为嫡长子,占了除主院之外最大的院子,因此主卧大的很,甚至在外室摆放了书桌,后面一面墙的书籍。
砚山小心翼翼,分门别类的摆放好,转头问道:“少爷,您看这样行吗?”
坐在桌子旁的楚松似乎在想什么,砚山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抬起眼帘,嗯了一声。
怪了,少爷从京城出发时开始就心事重重。
砚山想了一会,觉得是担忧政绩吧.
每个人忧心的事情都不一样,比如此刻的葛三,追了好几条街都没能追上灵儿。
等他气喘吁吁的回到镖局,一打听才知道,灵儿竟然跟着去走镖了!
“小姐昨日还说不去,怎么突然又去了?”葛三有点摸不到头脑。
赵尺走了过来,问葛三方才俩人去做了什么,葛三如实回答道:
“就是去看新县令爷进城,没等看见父母官长什么样,小姐就急匆匆的走了。”
赵尺也觉得有点奇怪。
葛三道:“小姐走就走了,但她怎么不带我啊!那我岂不是要和我娘去酿酒!天呐,现在去追小姐还来得及吗?”
赵尺无情摇头,葛三哀嚎声更大了,直接将葛大娘喊了出来,揪住他的耳朵训斥道:
“一天天就知道往外瞎跑,能不能学学人家王七,老老实实的跟着他爹学手艺,老爷说等他学成了给他开医馆!你呢?啥也没学会!赶紧和我去学酿酒,到时候老爷给你开个酒庄!”
葛大娘不是在说笑,只要有才能之人,颜武从不吝啬钱财。这不,望生嫂子的糕点越做越好,颜武已经在挑地方,打算让她开个小铺子了。
能有现在平静安稳的生活,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最大努力,既能让自己过的好,也能为山寨尽一份力。
葛三被揪的嗷嗷叫,赵尺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赵尺,你来一下。”
就在这时,诸葛叫赵尺,赵尺几步走了过去,笑着道:“诸葛叔,您叫我。”
三年前赵尺刚刚弱冠,且对于父母一辈定下的婚事不屑一顾。但来到山寨见到灵儿后,赵尺改变了想法。
从欣赏灵儿,再到喜欢灵儿。
赵尺陪了灵儿三年,等了她三年。
哪怕灵儿早就和他说过,不喜欢他不会嫁给他,赵尺也甘之如饴。
“如今你也二十有三了,你父亲前几日传了消息给我,说家里帮你安排了一门亲事,你看……”
“我不会和旁人成婚,”赵尺斩钉截铁,“诸葛叔,您知道的,我一直心悦灵儿。”
诸葛叹气:“可你更该知道,灵儿她不喜欢你。”
赵尺的笑意变得苦涩,他压下心中的不适之感,道:
“我知道,我还知道她心里一直有楚松。可是诸葛叔,都说时间会磨平一切,她与楚松不过相处了短短月余而已,与我却已经有了三年。若三年不行,那就再三年,我相信她总会看到我的好。”
诸葛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你这是何苦?”
赵尺目光坚定:“我长这么大,除了习武之外,喜欢灵儿是我坚持最久的一件事。诸葛叔,我不会放弃的。”
一个执拗的人,任由旁人如何劝阻,他都会只坚定自己。
这有时是好事,有时又很糟。
诸葛带着赵尺会自己房间,道:“实不相瞒,当年的我也是同你一样的想法。那时候我与灵儿娘亲最先认识,而且相识已久。可是到底抵不过一见钟情,最后灵儿娘还是嫁给了她爹。”
“贤侄,我说这些话是想告诉你,坚持不一定会有结果。”
赵尺笑了笑:“可是诸葛叔,不坚持一定就没结果。”
窗外刮过一阵风,初春的柳枝发出嫩芽,仿若要给世间带来希望。
赵尺觉得,喜欢那棵嫩芽,早就长成茁壮的大树了,不可能放弃.
春风拂过,树林发出簌簌的声响,骑在马上迎风前进,还是有几分凉意。
鲁海侧头对着灵儿喊道:“灵儿,你冷不冷?”
灵儿笑着回答:“不冷!”
说完,她用剑鞘拍了一下马,马儿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这丫头,”鲁海无奈,只能也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后头的几个镖师苦不堪言,觉得大腿内侧都要磨烂了。
说好的来回三天两夜,跑那么快做什么啊?也不多给钱。
可是谁也不敢说什么,灵儿虽然现在不是少主,但所有人都尊称一句小姐。
“小姐,鲁大哥,等等我们啊!”.
夜里,他们正好入了一处小镇歇脚。马儿被客栈伙计牵到后院喂草料,灵儿几个人在前厅点菜吃晚膳。
“一天了,就吃干巴巴的饼子,总算能吃口热乎的了。”
鲁海豪气的让几个人随便点,他掏钱。
灵儿眨了眨眼:“青青同意吗?”
鲁海瞪大了眼睛:“男人在外,花点钱怎么了!”
他嘴硬的很,心里却在打退堂鼓。
完蛋了,若是吃掉太多钱,回程时给青青买礼物的钱就不够了。
灵儿指了指牌子,上面写着热汤面。
“鲁大哥,我就要热汤面,其他都不要。”
小姐都只点了面,其他人自然不敢多点,也纷纷要了一碗面而已。
鲁海感激的看向灵儿。
等到入睡前,鲁海敲响了灵儿房门。
“灵儿,喏,还热乎的烧鸡,你回房里慢慢吃。”
买都买了,灵儿总不能让他退回去,但她撕下一个鸡腿,剩下的包好放在鲁海手里。
“我吃一个鸡腿就好,剩下的鲁大哥吃。”
鲁海当然不肯啊,俩人就站在灵儿房间门口推搡起来,忽然,灵儿瞥见一道人影。
“鲁大哥,”灵儿呼吸变急促,“你慢慢回头,看站在楼梯口那人。”
鲁海被她弄懵了,慢慢转头状似不经意。
然后他就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林老大!”
第49章
鲁海一嗓子, 立刻惊到楼梯口那人。那人哆嗦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鲁海和灵儿,当机立断跑路了。
鲁海还在愣着, 而灵儿已经冲了出去,鲁海赶紧将烧鸡扔在灵儿房间桌子上, 也跟着奔了出去。
此时天色浓黑如墨, 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但同时,也没有点亮的地方, 所以灵儿看不清林大出门跑的哪个方向。
“灵儿,他跑哪边了?”
鲁海说完,灵儿立刻决定:“鲁大哥,我们一人追一头。”
鲁海:“好!”
俩人各自飞奔着往前追。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得事情, 天色为对方打了掩护, 且他似乎非常熟悉这里, 灵儿追了一路, 也没看见林大的身影。
无法, 她只能先回到客栈。
鲁海过了一会才回来, 瞧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想必也没抓到人。
“没追到, ”鲁海叹气说道。
“没事,既然他露面了, 总能抓住他。”
方才她问过客栈伙计了,说林大原本要住两晚的, 但不知怎么回事, 改成住一晚上了,这次回来就是要让他们退钱。
生意人嘛, 到手的银子哪有给出去的道理?
掌柜的坚持不退,他可以今晚再住一宿。
林大似乎着急用钱,他回房间急匆匆的将东西都拿走了,出来的时候恰好被灵儿他们看见。
鲁海坐在灵儿对面,俩人在大堂里喝了一壶茶水,才各自离开。
回到房间后,灵儿简单洗漱一番,本想躺下休息的,但是脑子有点乱,怎么也睡不着。
当年山寨被官府围住,整个山寨被毁,还有几个人受了轻伤。
这一切都是告密之人导致的。
灵儿明知道不是楚松,是林家兄弟做的。可是因为找不到林家兄弟,事情便如落了一层灰的镜子。
扑朔迷离。
灵儿翻了个身,觉得肩头的担子一点都没轻。
许久之后,灵儿索性起身,来到林大本来住的房间,蹲守在那。
明知道他不会回来,可是灵儿就想这样做,好像如此就能减轻自己心里的负罪感。
在屋里扫了一圈,大概是因为天太晚了,屋里还没有伙计收拾,床铺凌乱,地上还有些饼渣滓。
灵儿来到床前,嫌弃的翻了一番,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了有用的东西。
一颗略有磨损的骰子散落在枕头底下,因着被褥凌乱起了褶皱,它被掩在里面,所以才没被带走。
怎么会有这东西?
翌日,鲁海来敲门时,灵儿已经收拾整齐了,但她道:“鲁大哥,今日我就不去了,我留在这等你们回来。”
鲁海明了:“你是想守株待兔,抓林大?”
灵儿点头,道:“三年前的事情,我需要一个真相。”
灵儿睫毛纤长,垂下的时候犹如蝴蝶垂翅,有种凄美之感。
鲁海知道,那场攻寨之灾是灵儿心里的执念,甚至柳青青还说过,灵儿这三年,从未放下过。
放不下当年的事情,放不下当年的人。
“好,妹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鲁大哥永远支持你。”
“谢谢鲁大哥。”
“咱们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对了,这个给你,若是晚上我赶不回来,你就在此等我,这些钱你留着吃饭。”
“我手里有钱。”
鲁海道:“你有钱是你的,这是我和青青的心意,让你拿着就拿着,哪里那么多废话。快,收着。”
灵儿笑了,收下后放好。
罢了,等回程时候添点钱,给青青买一匹好布料。
鲁海嘱咐道:“这里离平城不算远,说起来,还在平城的管辖内,但是我们要送货的地方有点远,如果太晚的话就不着急回来,所以今晚不一定能及时赶回。”
“我不在,你自己小心些,知道吗?”
灵儿抬头朝着他笑:“鲁大哥,我都二十岁了,当然会保护好自己。”
鲁海也笑了:“那行,我们先走了。”
灵儿也下楼,送鲁海他们离开后,她去柜台问掌柜道:
“掌柜的,你们这里可有赌坊?”
掌柜是个年迈的老者,闻言看向灵儿,不赞同的道:
“你一个姑娘家,去赌坊那等地方做什么?”
众所周知,赌坊都是男人去的,因为里面有些混乱,女人家进去容易吃亏。
灵儿笑道:“我就是问问。”
“镇子里就一个赌坊,就算我不告诉你,想必你也能问到,不如我说。”掌柜的低头打了一下算盘,接着道:“出门右手边一直走,再绕过两条街,到时候随便找个路人就能打听到,名叫归阁。”
归阁?
来的钱,都归阁下?
小镇子就有这样一个好处,只要打听一下,很快就能找到地方。
才上午,赌坊还没营业,因此灵儿就在附近找了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阳春面。
面吃完,归阁营业了。不过门口罗雀,不像是生意好的样子。
而后灵儿想,可能大家都是晚上过来。
果然,等灵儿去询问后,对方说他们白天确实生意一般,而且没见过林大。
“每日来赌场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都记得住?若是对方是个钱大的主儿,兴许我有点印象。”
没办法,灵儿还真得守株待兔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灵儿选在在不远处的酒楼里坐着。靠着窗户,可将赌坊门口景象看的一清二楚。
当然了,难免要点一碟糕点并一壶香茗。
灵儿啧啧两声,心想茶水喝着着实一般,卖的还不便宜。
当灵儿守着的时候,平城镖局里的人也都没闲着。
葛三被老娘抓住,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学习酿酒。这手艺可是熬人的活儿,累的葛三苦不堪言。
王七也累,每天练习扎针灸,手指都抽筋了,可是老爹不满意,一遍遍的让他练习。
等到晌午吃饭的时候,俩人总算是能休息片刻,聚在厅堂里,葛三和王七诉苦,两兄弟抱头痛哭。
“多大的人了,还哭。”
望生嫂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是四样糕点。
“新研制的,你们俩帮我试试味道。”
葛三不哭了,王七擦干眼泪,俩人一口一个,吃的满口留香。
最后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起来。
望生嫂子高兴不已,笑着道:“那等明日开张,我便先上这些样式。”
山寨的人很多,且他们已经没田地了,总不能都张口等饭吃。所以老寨主……不,是颜老爷,让他们自己琢磨点小营生,能混口饭吃便好。
若是干的好,老爷也愿意出钱,给他们盘下一个小店。
这不,望生嫂子糕点摊子是做的最好的,今天上午颜武刚签了字据,给她弄了个小店面,往后再也不用风吹雨打了。
一提起店铺,望生嫂子就迫不及待的分享,只是没说几句,就被赶来的儿子大宝喊走。
“娘,我爹又弄坏了糕点呀!”
“这个天杀的!”望生嫂子风风火火的走了。
王七有些艳羡的看着糕点,捅了捅葛三。
“你想不想要间铺子,专门来卖酒?”
葛三没什么心眼,当即答道:“想啊,我娘天天让我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现在天气还算温和多穿即可,但是等最热和最冷的时候怎么办啊。”
王七:“那我们合作一把?”
葛三:“怎么合作?”
王七鬼主意多,当即道:“你看啊,虽说我爹是野路子医师,但治疗简单的病症还是没问题的。而葛大娘酿酒还算不错,普通百姓喝着正好。”
“虽然还达不到望生嫂子那么优秀,但如果我们两家合作,开一间铺子?外面卖酒,里面坐堂,怎么样?”
葛三哪里能想到还能这样开店铺啊!当即一口答应下来,打算等晌午用饭的时候和颜武说。
山寨人多,租住了好几处地方,有时候像诸葛他们都会在房里吃饭,所以中午没等到颜武也不意外。
等吃完饭,王七拉着葛三往颜武房间跑。
敲门之后,就听见颜武浑厚的声音道:“进。”
王七先一步迈步进去,见诸葛也在,但是屋里的气氛好似有点不对劲。
后进来的葛三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傻乎乎的开口道:
“老爷,我和王七想问问您,可不可以开个店让我们干啊?”
说完才看见屋里,也发现颜武脸上乌云密布了。
“那个,老爷啊,您就当我方才在放屁,走,王七我们走吧。”
怎么进来的,就又怎么出去的。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伴随着颜武的一声叹息。
“大哥,我们要搬走还是留下?”诸葛问。
就在方才,赵尺带来消息,说新来的县令姓楚,正是多年未见的楚松。
刚听到消息的时候,颜武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否则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但转念一想,楚松生在平城长在平城,回来当官也是有情可原。
可灵儿那……
颜武又叹气,缓了一会他才道:“灵儿心里怕是还有他,当年的事情让灵儿心理负担极重,哪怕知道不是楚松告密,但还是让灵儿无法接受。喜欢和憎恶混在一起,所以这孩子有点逃避,甚至都不愿意从楚家门前过。”
诸葛道:“越是躲避,说明她越在乎。大哥,不行我们就搬家吧。”
颜武身高体壮,如小山一般的人坐在那,此时却苦笑道:
“刚落叶归根半年,镖局势头发展正旺,望生两口子的糕点铺子也盘下来交了三年的租金,还有葛三母子,酿酒生意越发的好了,更别提其他人的小摊子。”
“每天起来看见山寨众人的笑脸,我觉得人生极乐不过如此。”
“诸葛,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大家,所以如果真要走的话,我陪着灵儿走,你们继续在这。”
诸葛急忙道:“不可,你是主心骨,若是你不在了,那人心就散了。”
“罢了,等灵儿回来,问问她的意见。”.
灵儿还不知自己要面临什么,她百无聊赖的坐在酒楼,眼睛看着赌坊门口处。
不敢喝太多水,怕去茅房耽误时间,若是林大恰好进去她没看见的话,她要恼的。
但是坐着又着实没意思,所以灵儿随手掏出那枚捡到的骰子,在桌子上转着玩。
她也没看,就随手摆弄了一下,等视线扫过来时,发现点数是六。
灵儿笑了。
看来今日的事情会很顺利。
双手将骰子捂住,摇晃了几下后扔在桌子上。
点数竟然还是六。
“莫不是我要走好运了?”灵儿嘀咕着。
她不好赌,所以也不相信人真的有好运可以一直顺。
但是等第三次又摇出来六时,灵儿真呆住了。
难道我是隐藏的高手?不该习武,反而应去赌场快活?
灵儿犹豫了一会,拿出空杯盏,将骰子扔到里面,捂住后摇晃了好一会,再猛的扣在桌子上。
她弄的声响有点大,惹的隔壁桌看了过来,待看见骰子点数是六时,隔壁桌的中年男人笑呵呵道:
“姑娘好技力!”
灵儿笑了笑:“幸运而已。”
可是接下来试了很多次,每次都是六,从无意外。
不止中年男人,还有其他人全部凑了过来,惊叹于灵儿的技艺。
“我真不会,就是随手一抛。”
有人道:“那更说明姑娘厉害啊!”
众人都在恭维灵儿,灵儿没有飘飘然,她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好运。
“你们谁想玩?可以试试。”
中年男人跃跃欲试道:“我来!”
说完,他还撸起袖子,认认真真的擦了手,像是要干一件极为虔诚的事情。
片刻后,中年男人叉腰哈哈大笑:“原来我也是天纵奇才!”
有人抢过来骰子:“我也试上一试!”
等好几个人都摇出点数六后,灵儿就发现不对劲了。
总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大佬吧!
中年男人捏着骰子,翻来覆去的看,说了句:
“莫不是假的?”
“什么假的啊,我听说有人会往骰子里放水银,也不知怎么个放法,就能保证每次都是一个点数。”
灵儿恍然大悟。
是了,林家兄弟那副狗德行,干的也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好了,大家散了吧。”
已经揭露真相了,就没有再围着的必要。
灵儿继续坐在窗口看着外面,但等到天黑,也没见林大的身影。
店铺伙计来给灵儿续茶,忍不住出声问道:“姑娘是找人?”
灵儿点头。
那伙计好心道:“人来人往很难找的,而且又不是只有这一家赌坊。”
“不是说本镇只有这一家吗?”
灵儿坐了一天,也花了不少钱了,而且她长的貌美,酒楼伙计喜欢和她讲话。
他四处看了看,而后才压低声音小声道:“明面上只有一家,可是暗地里还有好几家呢!”.
等灵儿找到第一家暗赌坊,她才感叹自己找错地方了。
林大瞧着混的一般,怎么会去看人下菜碟的归阁?
他只会来这里,就像是躲入地下的老鼠。
这里乌烟瘴气,灵儿走了一圈,还被几个贼人语言挑`逗.
灵儿没客气,狠狠瞪对方一眼。那人自然不忿,跟了出来,灵儿将人引到无人的地方狠揍一顿,解气了事。
连着走了几家,越找越灰心。
不过还是打起精神去了最后一家。
这家比之前的光线更暗,入口处勉强能看清,混进去之后,灵儿被浊气熏的脑仁疼,只得捂住鼻子找人。’
这里玩的种类多,灵儿慢慢摸了过去,等走到第二桌的时候,就见有个脸红脖子粗的男人在大喊:“大!大!”
不是林大又是谁?
林大输了好几把了,此刻已经红了眼,直接将衣裳也脱了,所有的钱都压上。
“一把定生死!”
林大热血沸腾,觉得自己肯定能回本!
可是忽然有股凉意靠近,再然后,就是女子幽幽的声音——
“林大,你让我找的好苦啊。”
刺骨的凉意直冲脑门,林大鬼叫一声,转过头看见一张放大的脸,更是尖叫连连。
“叫什么叫,”灵儿挖了下耳朵,“太吵了。”
“怎、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林大愣住,灵儿笑眯眯的看着他。
几息过后,林大猛的拿起桌子上的赌注往天上一扔。
顿时银子珠宝铜板,像是下雨似的纷纷落下。
在场的赌徒们欢呼着去捡,而林大趁着这个功夫逃向了后门处。
灵儿当然不会让他跑第二次,紧随而至。
但夜里天暗,灵儿又不熟悉这里,只能勉强跟上。
等到林大跑进一个胡同时,灵儿迅速的抄近路,从墙头翻越,直接在林大前面将人堵住。
“跑啊,你再跑一个试试?”
林大白了脸,却嘴硬的道:“颜灵,你追我做什么?我得罪你了?”
这般厚颜无耻,果然啊,三年过去了,狗东西依旧没有改变。
“林大,我问你,三年前向官府告密之人是你,对不对?”
灵儿不想和他废话,单刀直入。
“什么官府,什么告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大边说边退,转身再次逃亡。
“跑也没用,我会抓到你,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说话。”
灵儿追了上去,林大已经跑进了一条死胡同,无路可逃了。
就在灵儿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林大忽地尖叫一声,反而朝着她跑来。
灵儿眯着眼睛,抽出袖子里的匕首.
“大人,您这也太倒霉了些,新官上任才第一天,管辖范围内就出现了命案。”
马车里,砚山怨气冲天。
那头还传来消息,说抓到凶手关入牢中了。
砚山道:“既然抓到就处置了呗,还劳烦大人过去做什么。”
马车晃晃悠悠,楚松却坐的笔直不动如山。
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书后,淡淡的道:
“因为嫌犯叫冤,自然不能结案。”
砚山哼了哼:“肯定不会承认,但在现场八九不离十就是凶手。”
楚松只是合上书籍闭上眼睛。
“到了叫我。”
“是,大人。”
第50章
马车走了一天, 在傍晚的时候抵达。
砚山下车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
真累啊,哪怕只是坐在车里, 砚山都觉得累死了,还不如让他跟在车旁跑。
伸展了几下才觉得骨头不酸了, 砚山立刻放下矮凳, 请楚松出来。
帘子掀开,楚松神色如常的走下来,看的砚山不由得心里称赞:
少爷果然厉害。
“大人, 这小镇不大啊。”砚山道。
楚松抬眼,缓缓扫视。
他们在客栈门口停的车,恰好是小镇入口处没多远。站在这,便差不多能将一条街尽收眼底。
往远处看, 大约还有三四条街, 不过都是普通百姓住宅, 倒是没有做生意的。
只有这一条街融了吃喝住行于一体。
砚山又想起来什么似的, 忽地道:“不对啊, 按理说镇长知道我们到了才是, 怎么不见人来?”
县令大人亲临,合该迎接才是。
砚山踮脚尖往远处看, 企图找到人。
“别看了,要么会晚来一会儿, 要不明天才会过来。”
楚松声音淡淡的,跨步朝着客栈去了。
砚山刚开始还没明白楚松的意思, 等到点的菜品上来之后, 他才恍然大悟似的道:
“少爷,我知道了!”
楚松微笑:“说来听听。”
他们是在房里用饭, 所以不怕旁人听了去。砚山喜滋滋的道:
“是因为对方掐不准时辰,对吧?”
楚松沉默了一瞬,随后提了句:
“砚山,在京城读书时,我在书院你在本家,除了每日打扫房间,你还做什么了?”
京城书院要求更甚,所以砚山依旧没有侍候的机会,只能留在偏院里,整日打扫院子,干点杂活,甚至一天下来都看不见几个人。
砚山如实说了,楚松摇了摇头。
“没事,吃饭吧。”
没想到真如楚松所料,一个时辰后,镇长才姗姗来迟。
砚山偷看镇长,觉得他长的像是一个矮冬瓜。尤其是春日夜晚天色冷,对方又穿了许多厚实衣裳,瞧着更圆润了。
圆圆的脸露出讨好的笑意,眼睛眯着成一条缝,颇有几分喜感。
砚山忍不住想笑,赶紧低头。而楚松则是温润的声音道:
“无碍,不过嫌犯此刻在哪里?凶案现场可保护好?”
镇长哎了一声赶紧应声:“回大人,尸体已经被放好,仵作验过说是伤了脏脾而亡,当场抓到的两个凶手已经被关押在牢房,就等您处理!”
砚山手指动了动。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他家大人说是“嫌犯”,而镇长直接盖棺定论,说是“凶手”。
楚松温声道:“天色还不晚,现在去现场看一看为好。”
镇长立刻站起身,做出请的手势。
“大人,您请。”
一行人直接来到昨晚命案发生的死胡同,灯笼照过去,只见地上什么都没有。
楚松拿过砚山手里的灯笼,缓步朝着里面走去。
后头镇长赶忙跟上,解释道:“尸体收走之后剩下一滩血,草民怕吓坏过路的百姓,便叫人处理了。”
果然,地上濡湿的部分已经不见了,只有微微的深色,彰显这里曾经发生过不详之事。
楚松蹲下,将灯笼放在地上,仔细盯着地上。
镇长也看过来,但着实没看出来什么。
“大人,这……这什么都没有啊。”
楚松起身,问他:“死者的身份可清楚?”
镇长点头:“清楚,镇子就这么大,差不多都脸熟,所以很快就查明身份了。”
“死者是一个鳏夫,平日里靠打更为生,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有铜锣呢!”
一个人如果关系网广,是好事也是坏事,调查起来会增添很多困难。但如果死者根本不和旁人接触,这绝对不会降低调查难度。
“先去看看尸体。”楚松道。
镇长嘿嘿一笑,也没直接说阻拦,而是婉转的道:
“大人,您看天色这么晚了,都说晚上阴气重,若是冲撞了什么,可就糟了。”
不知为何,这个镇长总给砚山一种推三阻四的感觉。
虽然对方也一直配合,但提供的都不是什么有用的消息。
砚山立刻斥道:“大人来此就是为了案子,阻碍官差办案,这可是重罪!”
镇长还真被砚山唬住了,当即就带楚松去看了尸体。
砚山不敢进义庄,本想在门口守着就好,但镇长也怂的要命,离老远就不肯往前走了。
砚山无法,总不能让大人自己进去吧?
楚松:“在门口等便好。”
砚山:“好咧。”
等了没一会,楚松就出来了,镇长赶紧请人去他的住处,还道凶手就关在他那。
只是到了之后,镇长将人往前厅带,还叫人上了香茗,笑呵呵的介绍道:“初春最早的茶尖,大人尝尝。”
楚松微笑着端起茶盏,先是嗅了嗅气味,清香扑鼻。
镇长见楚松喝了,笑容更加灿烂,赶紧吩咐仆从道:
“快去将茶叶包好,一两一金的好东西,得给大人品尝才是。”
砚山咂舌。
楚家够富裕了,楚夫人也没喝这么贵的东西啊!
“大人啊,”镇长搓了搓手,又将一旁的糕点往楚松面前推,说道:
“您看,凶手都抓到了,凶器还在对方手上呢,算是证据确凿了,不如赶紧处置,免得夜长梦多。”
砚山拧着眉头。
怎么回事?他还在教大人做事?
过了会,砚山懂了。
原来方才说包茶叶是引子,在这等着他家大人呢!
看吧,他家大人清明廉政,绝对不会同意!
“好。”
下一瞬,男人温润的声音响起.
前面的事情,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后面。
在镇长家后院有处偏房,有两个人把守着。
说是偏房也不对,因为进门之后就是往下走的楼梯,等到顺着走差不多几丈远后,就见有暗淡的光亮。
这里是一处暗牢。
灵儿缩在角落里,在地面上不觉得,到了底下后冷的她骨头缝都疼,她只能缩在一角抱住自己。
昨晚事发突然,林大的喊叫声引来了不少人,当即将俩人抓个正着。
灵儿知道不能挣脱,否则平城所有人都会被连累,所以任由他们将自己捆住带来这里。
但灵儿也没放弃,一直在喊冤。
暗牢里只有一点点光亮,若是寻常姑娘估计早就被吓哭了,可是灵儿不怕,甚至她还能开口说话。
“林大,说吧。”
林大就关在隔壁的牢房里,俩人挨着。不过他坐在中间,离灵儿有点远。
他被尸体吓了一跳,所以灵儿攻来的时候没躲开,身上脸上都挂了彩。本该愤怒的,可被人当作杀人凶手抓起来,林大只剩下恐惧。
“什、什么?”
林大后知后觉,看向灵儿的方向。
太暗了,其实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此时此刻,也顾不上许多,林大道:“我们是不是会被砍头?”
灵儿道:“你先告诉我,三年前是不是你告诉的官兵?还将山寨出口大致方向告诉他们,且画了山寨人的画像?”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狡辩的了。
林大边往灵儿这边挪动,边打量四周,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
“是我,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得想想办法逃出去。”
逃出去没用,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了。
灵儿没理会他,只是闭着眼睛平复自己。
说不上什么感觉。
这三年来,虽说山寨里的人不再提,但灵儿知道,还有一部分人觉得是楚松告密。
她每日都在想,若是碰见林大林二就好了,起码还楚松一个清白。
现在事情完成了,灵儿肩上的重担松了下来,竟让她生出一股茫然的感觉。
那日在城门口处看见的手,灵儿觉得自己没认错,肯定是楚松。
只是不知他怎么就这么巧,当了平城的县令。
她当时什么都没想,满脑袋都是一个字:逃。
所以她迅速回了镖局,骑马走了。
离开平城后,她将此事搁置在脑后,可是现在闲暇下来,又浮现心头。
隔壁林大还在时不时的喊冤枉,但是无人理会。
过了会,林大喊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听见有脚步声来了。
见有效果,林大越发的卖力,灵儿想了想也跟着喊冤枉。
“喊什么喊!”
有个满脸横肉的人走了过来,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提着棍棒。
棍棒敲打在牢房围栏上,连带着握住围栏的手也被狠狠的砸了一下,疼的灵儿嘶了一声。
那人似乎颇为不满:“都闭嘴!明日就拉你们去砍头!”
刚说完,忽然腰间一紧,他低下头,就见自己的腰上不知何时缠了一条带子,就像是蜘蛛丝般牢固。
而后一股大力拉着他,直直的朝着前方去了。
“来人啊!杀人了!”
那人见势不妙赶紧大喊,灵儿却不给他机会,直接拽过他整个人,然后反手劈在后脖颈。
那人忽地收声,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你做什么?”林大惊了,“就因为他砸到你手,你就杀人?颜灵啊颜灵,你还是如此霸道!”
灵儿不理会他,低头吹自己受伤的食指。
她将人打晕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让更多人下来,好让她弄清情况。
二嘛,自然就是报仇了。
谁让他瞎了眼敢伤她。
正当林大满口喷粪的时候,又有脚步声来了。
灵儿神色一动,发现这次来的人很多。
她静静的听了一会,估摸着起码有五人。
因为被关起来,所以灵儿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难道连审都不审,直接定罪?
方才那人还说明日就砍头,怎么可能?
父母官是吃素的?此处是平城管辖,也就是说合该楚松管这件案子。
灵儿深以为,楚松不是草菅人命之人。
正当灵儿胡思乱想时,有光亮靠近。
她在暗处久了,冷不丁这么亮有些不适应,于是眯着眼睛看那边。
三年过去了,灵儿早就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身上带着一股三年前没有的韵味。
头发微微散乱在鬓边,粉面桃腮,楚楚动人。
哪怕是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她也像是蓬勃生长的海棠花似的,带着韧性的艳丽。
灵儿抬手遮住一些亮度,这才睁开眼睛看清来人。
她忽地瞪大双眸后退几步,直接退到了角落里。
退无可退。
心中涌上莫名的滋味,她脸颊发烫,只觉得自己此刻糟糕的很,不该被他瞧见。
所以灵儿转过身,心想,这里如此昏暗,他大概也没认出是她。
少女背对着众人,后背上的衣裳蹭的都是灰尘。发鬓歪了,也不知她从哪里弄的稻草堪堪系住,却也更显寒酸。
楚松盯着她的背影,许久都没动。
半响之后,镇长觉得自己该出头,于是道:
“大胆凶手,还不赶紧来拜见楚大人!”
灵儿一僵,依旧不动。
而林大屁滚尿流的跪了下去,大声喊冤。
“那个女犯,说你呢,赶紧过来拜见大人!”
自知躲不过去,灵儿只能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时低垂下头,尽量离的远一些,行礼道:
“民女颜灵……”
她顿了顿才道:
“拜见楚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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