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立文琢磨自己大概和下雪天犯冲,只要下大雪就遇到倒霉事。上回遇到了个祖宗,这回遇到了个……


    “哎。”


    田立文抱着脑袋,心想这个说不定比那活祖宗还麻烦。


    他把屋子让出来给了小公子,自己在外头背风的角落生了堆火。


    回忆过去的三年,他自己在山上虽然孤单,却也逍遥自在。谁知道下山没几天就遇到了一群恶人,一堆破事。


    若是从前,身边还有战友,还有家人,现在却连一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腰。


    还好,老伙计还在。


    冰冷,沉默,可靠。


    他盘算着还是要回去死病鬼那边一次,把那剩下的那两颗子弹找出来。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念想,说不定也是回到21世纪的关键所在。


    田立文抬头,看着苍茫萧索的天空。


    记得刚穿来的时候,枪里还剩三颗子·弹。


    就在田园收留他的第三个月的月底,两个黑衣杀手闯入了田家。


    其中一颗子·弹就是在那个时候用掉了。


    可惜,即便如此也没能挽救田园的生命,而他至今想要为恩人报仇都找不到对象。


    直到那个自称“田瑛”家伙的出现,茫茫的黑夜似乎露出了一抹曙光。


    田立文深褐色的眼珠里跳动着火焰,他知道那个死病鬼在试探自己,他又何尝不是?


    三年了,田园不能白死。他有预感,死病鬼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咚咚咚……”


    屋子窗下传来敲击声。


    “你还在么?”


    是小公子的声音。


    “在。”


    田立文眼皮一跳。


    “你怎么没声音。我以为你走了呢。”


    声音里除了愠怒还有害怕。


    “你想让我走么?”


    “……”


    “那你让我进去。”


    “不行!”


    又过了一会儿,小公子又敲了敲窗框。


    “今晚……昨天的事情……谁也不要告诉好不好,求求你了。”


    算算时间,再过两个时辰不到天就要亮了。


    “这恐怕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什么意思?”


    小公子的脑袋出现在窗下,双手趴在窗台上看着外头田立文的背影。


    “难道你想要挟我,要挟我父王不成?”


    “小公子,我之前就说了,我是个莫名其妙卷入这场纷争的路人。你与其把重点放在我身上,到不如想想你们王府最近为什么风声鹤唳。王爷到底在筹谋什么,或者躲避什么。”


    田立文回头,看着他。


    朱筱熙抱着双臂,眼神闪动。


    “你要干嘛?”


    看到田立文绕开火堆走了进来,小公子警惕地倒退一步。


    “把衣服穿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他捞起斗篷,递给朱筱熙。


    “谁?”


    “你家里的人。”


    朱筱熙满眼都是不信。


    就在此时,小屋外传来阵阵马蹄声,一群佩刀穿甲的男人迅速包围了屋子。朱筱熙下意识地往田立文身后一躲,直到她看到了打头进门的男人。


    “阿福!阿福你终于来了!”


    见到熟悉的人,小公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如意呢?如意还好么?他不会被那群麻匪抓了吧?”


    “如意没事,已经回王府了,小人是特意派人来接您回去的。”


    他说着,让出一条路。


    “太好了,我本来还以为要和这……这无礼的家伙一起等到白天才能下山呢。咱们快走吧,我要冷死了。”


    小公子跨出庙门,见到外头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也不做多想,在侍卫的搀扶下登了上去。


    车厢里点着一盏不亮的油灯,小公子坐下来才发现里面坐着个人。


    “如意,是你?你不是在王府么?”


    “啊呀,谁是如意……”


    暗处的人影微微地摇晃了一下,“禀告小公子,奴才的名字是‘小寒’呢。”


    ————


    洛州城王府


    田凌飞端起淡青色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真是好茶,宫里都喝不到这样的茶,只有周王府才有。”


    “田公公说笑了,陛下富有四海,皇宫里什么好茶叶喝不到。”


    坐在一旁的男人频频用手绢擦汗。


    这个衣饰华贵,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正是朱筱熙的父亲,周王朱碑。


    坐在他下首的女人,瓜子脸,白皮肤,满头珠钗,眉眼间与朱筱熙有几分相似的女人便是侧妃高氏。


    “哪里是说笑,想当年杂家在进入司礼监前,曾经在御膳房下面的御茶房当值过几年,负责烧水。杂家记得清楚,头一年刚进去的时候我连茶叶都摸不到,只能扇炉子烧水,天天烟熏火燎的,眼睛都要熏坏了。咱们御茶房的小炉子一年四季都是不断水也不断火,就怕皇上、皇后、太后夜里醒来,突然想要喝茶了。要是来不及烧水,那罪过可不就大了去了。”


    谈及往事,田凌飞一脸怀念。


    “是……”


    王爷瞟了眼案几上的铜壶滴漏,又看着窗户外微微泛白的天光,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咱们陛下是个爱茶之人,杂家就是因为煮得一手好茶,受到了陛下的青睐,有机会进入内书房读书。这才从一个小小的烧火内侍,做了司礼监内使。”


    田凌飞用丝帕遮住嘴,轻轻咳了两声。


    “陛下目光如炬,识得田公公是千里马。”


    周王身子微微往前驱。


    “王爷想必不知道吧,其实我们御茶房没什么好茶。就比如这杯老君眉,皇上就不怎么喜欢喝。总是觉得有股子馊味,还不明白为什么书上说老君眉是茶中仙品。杂家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手艺有问题,侍弄不了好东西。”


    “直到今日到了王府,喝了您府上小厮泡得这杯甘冽可口的老君眉才知道问题所在——弄了半天,原来过去送进宫里的老君眉,都是发了霉的。”


    “这老君眉是福建进贡的,从福建到京师,一南一北相距千里,也难怪会保存不当。哎,不对,这么说来洛城比京师更北一些呢。怎么送到洛城的茶叶就保存得那么好呢?”


    周王的脸憋得通红。


    “王爷,杂家还有一事想要向王爷请教。杂家记得清楚,这老君眉茶和这秘色茶盏都是皇家贡品。因为数量稀少,所以只供大内用度,外间不得擅用。可杂家并不记得这两年陛下或者太后老娘娘曾经下旨赏赐给谁……所以这东西怎么就自己长了腿儿跑到王府里了呢?”


    “砰”地一下,茶碗被重重地掼在茶几上,周王吓得一个激灵。


    “本王,本王……”


    “王爷,您真的不要再替你兄弟隐瞒了。”


    一直端坐在旁的高氏突然跪倒在周王腿边,双眼含泪,“求求您,就当是为了熙儿,不要再包庇福王了。福王是您的兄弟不假,熙儿他可是您目下唯一的孩子啊。您就当疼惜疼惜臣妾,就说了吧。”


    高氏回头,看着窗外东方既白的天空。


    “熙儿他再调皮,也没有夜不归宿过。他从来没有离开臣妾那么久,现在一定害怕极了。”


    王爷别开脸,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说呀,那些东西放在哪里……越拖下去,熙儿的处境就越危险。”


    这位“九千岁”的事迹,哪怕远在洛城也是妇孺皆知,她无法想象自己唯一的孩子落在这个心狠手辣的阉人手里会遭遇到什么。


    高氏见周王低着头无动于衷,咬牙拔下头上的珠钗正准备以死相逼,突然大殿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熙儿放回来了?”


    高氏激动地回头。


    “督主,东西都找到了。”


    阿七挥了挥手,身后几个侍从走上前来。


    看到他们手里端着的东西,周王的脸顿时从白变青。


    “这个匣子里装的是周王和其他几位王爷之间的书信。”


    “还有这些礼单,记录了福王这些年来送到周王王府的各色礼品。”


    阿七说着,瞥了全身发抖的周王爷一眼。


    “王爷不必惊慌。杂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您和福王毕竟是兄弟,兄弟之间有一些迎来送往也是理所应当的。《皇鸣祖训》也里没说兄弟之间不能写信,您说不是?”


    田凌飞随手拆开其中的一封书信快速浏览了一番,微微笑了笑。


    “还真是兄弟情深。”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不是说田凌飞那厮重伤不治了么?怎么就赶到洛州了?”


    黑暗中,一个身穿华服之人气急败坏地拿起茶杯,重重地往地上扔去。


    瓷杯炸裂,扎进了跪在地上那人的手背。他确动也不敢动,止不住地求饶。


    “大人,小人的手下禀告的清清楚楚,田凌飞被他从背后捅了三剑。其中一剑贯穿肚皮,田凌飞便是神功盖世也断无活下去的可能!”


    “既然刺中三剑,为什么不再补一刀,确定他死了再走?如今他非但没死,还已经到了洛州,你让我怎么办?”


    歇斯底里的叫声贯穿耳膜。


    “要不我们再派一队人马……”


    “蠢材!他进了洛州就代表了朝廷,再动他就是打陛下的脸!”


    那人说着,重重地坐回椅子上。


    “把人撤回来一部分,一切从长计议。”


    “那我们……”


    烛光摇曳,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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