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德行穿着一身新做的衣服,笑呵呵地搂着他的三姨太。
作为田家村最大的地主,田德行人老心不老,自打河东狮夫人过世后,一口气娶了三个小老婆,每一个都比儿子还要来的年轻。
明天是他六十大寿,按照规矩从今天开始要在房间里躲寿,等明天太阳落山才能出门。田德行可不是那种不会享受的人,他让三个小老婆都到房间里来陪自己。亲亲这个,搂搂那个,两天的时间很快就打发了。
大姨太正在桌边布菜,二姨太抱着琵琶正在调弦。屋子里的炭盆烧得暖烘烘的,酒香菜香盈满屋子。就在老头一只手揉着少女温香暖玉的腰肢,一手捏起四姨太小巧的下巴,准备亲一个的时候,房门“哐”地一下被人踢开,吓得老头子立起半个屁|股。
“作死呢?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叉出去!”
田老爷以为闯进来的是自家不懂事的亲眷,大发雷霆。
难道他们不晓得,他这两天是见不得天光的!
“田老爷,好兴致,大白天的就喝起花酒来了。”
田凌飞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跨进门槛。
从田德行的角度看去,只见到是一个穿着粗布长衫,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半张脸都落在阴影里,看不清容貌。听声音,不像是家里的人。
“你是什么人?管家!儿子!都死哪里去了?”
“你不认识我了?我可是你的故人之子。听说世伯生日,特意打京城来探望您老人家的。”
田凌飞挨着桌子坐下。
几个姨太太见房间里来了陌生男子,都闪到一边。然而却又忍不住被田凌飞的相貌吸引,不住地偷偷打量他。
这下田德行总算看清楚了他的容貌,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田凌飞的母亲当年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他的承袭了母亲的五官和父亲的脸型,只要是熟悉他父母的,一眼就会认出他来。
“你,你不是……不,不可能的。”
他用颤抖的手指着田凌飞,那表情简直就是见了鬼。
“看来世伯还认得我啊,那太好了,省了许多麻烦。”
就在此时,田耀祖带着管家,家丁们也赶了过来。听见他俩对话,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位胡少爷不是瞎吹牛,还真的是自家老爷的故人。
“田老爷这十五年过得不错嘛,大屋子住着,大孙子抱着,小娘子搂着……真是没有比这更神仙的日子了。”
田凌飞站了起来,重新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
不是这样的,记忆里这间屋子的摆设不是这样的。
他的父母都是读书人,虽然略有薄财,却过得简朴清净。父母的房间里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最珍贵的东西只有书桌上的砚台,还是母亲的陪嫁。
他的眼睛扫过床铺,这个新床铺是田老爷为了和妻妾四人能够一起大被同眠重新置办的,自然不是他家原来的那一个,床头上放着一堆奇巧的“玩具”,看得田凌飞眼尾直跳。新打造的黄铜包边的红木柜子上摆满了各种真假参半的古董字画。雕花的桌衣上都披着颜色亮丽的桌披,椅披,到处都透着一股可笑又腐朽的暴发户的审美趣味。
他看不到任何父母的回忆,那些属于他的童年时光,那些温馨又肃穆的记忆全部都被人偷天换日了。
田耀祖见房门打开,也是博然大怒,想要让管家带人把这位无礼的“田少爷”弄出来,却被站在门口的田立文拦下。
那些所谓的家丁其实都是村长家的长工,平时给他家种地,今天临时拉来充作护院,他们的三拳两腿哪里是田立文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被打趴。
小寒坐在门槛上给田立文鼓掌叫好,嚣张的嘴脸深得田凌飞真传。
“你应该还记得田柏春吧,算起来田老爷和我父亲也是拐弯抹角的堂兄弟。”
田凌飞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任凭阳光洒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田瑛,你是田瑛?”
田德行失控地大喊起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皱纹,老年斑,浑浊的眼珠清晰可见。与身边几个娇艳如花的年轻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你不可能是田瑛!我让人去打听过,田瑛早就死了。他刚到京城第一年就死了。”
田立文闻言,朝田凌飞望了一眼,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死了?你说的没错,那个‘田瑛’确实已经‘死’了。”
田凌飞冷冷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是没有半点笑意。
“小寒,过来。告诉他们,杂家是谁。”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
小寒可算等到了这个狐假虎威的机会,跳回屋中间,双手叉腰喊道,“京城大内司礼监秉笔太监田凌飞在此,尔等还不等速速下跪!”
“田凌飞!”
“九千岁田凌飞?”
田凌飞的凶名遍布全国,据说可止小儿夜啼。听闻眼前这个俊美的书生是“九千岁”,屋里那几个刚才还在对他眉目传情的三个姨太太,包括刚才还嚣张得不行的小胖子都吓得哭出声来。
那些趴在院子里的家丁在听到这句话后,更是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田家父子仿佛被人抽掉了脊髓,双腿发软,面条似得瘫倒在地。
“你知道他是谁么?”
田凌飞把田立文叫过来,指着他问村长。
田立文抬头望向全然陌生的前村长,心脏咚咚狂跳,唯恐他认出自己是个冒牌货。
村长茫然地摇了摇头。
“村长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田立文低头笑了笑,“你不记得我,难道也不记得土生夫妇了么?”
田立文决定赌一把。
他赌老村长压根不记得田园长什么样子。
“田土生他们家不是早就搬走了么?”
田德行看着田立文这张全然陌生的脸庞,皱起眉头。
“你是田园……你的变化太大了。”
在他的记忆里,田园还是那个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架的小崽子。而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年轻壮硕,不但和记忆里不同,和他父亲也完全是两个样子。
“你父母呢?”
“都死了。”
田德行有一瞬间的愣神,在下一秒却露出了凶悍的表情。
“你们是来找我算账的么?”
“怎么,不应该么?”
田凌飞没想到这老家伙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还能这么嚣张,倒是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好汉做事好汉当,是我老汉一个人夺了你们的家产和田地。你们不要牵扯旁人。”
他说着,扶着栏杆巍巍颤颤地站了起来。
“不,九千岁大人,求你放过我爹。你们要算账,就找我算账吧。”
田耀祖哭着爬过来,双手抱住他父亲,“我爹年纪大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你滚开!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事情看不开。”
田德行推开他,叹息道,“躲寿,躲寿,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躲过去。”
“你们不用这样做作,父慈子孝的戏码杂家可不爱看。”
田凌飞嗤笑一声,“什么‘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作恶,他们难道没有跟着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放心吧,我田凌飞办事最是公道,今天只要是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能够跑掉。”
“你这话什么意思?”
田家父子表情越发惊恐。
“出来吧。”
随着田凌飞一声令下,本来应该在守在县衙的小伍带着大批人马从院子外头冲了进来。十多身着黑衣黑甲的锦衣卫正是原本船上那些“伤亡将士”。和他们一起出现的,还有刚才逃出去的那些家丁,以及在外头喝寿酒的那些乡绅。锦衣卫们把田宅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让飞出去。
乡绅们惊惶不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几个刚开口大骂,就被锦衣卫用刀柄抽得牙齿崩裂,扑倒在一边。
“你看,我说过的,一个都跑不掉。”
正是日上正中十分,冬日的阳光洒在院子中央,把每个人的身上都晒得暖烘烘的。可惜在场的人各个都觉得后背发凉,看着田凌飞的表情宛如看到了阎罗王。
田立文看着田凌飞志得意满的表情,稍微思忖了一下,明白他根本是算准田老爷今日躲寿,早就把人派来这里,正好来一个“瓮中捉鳖”。
啧……
他冷笑一声,果不其然,自己又被他算计了。
“怎么了?”
田凌飞侧转脑袋朝他看过来。
“没什么。”
田立文觉得自己大概是和他相处时间长了,也学会了一点阴阳怪气,“只是佩服大人算无遗策罢了。”
“我不是故意瞒你。”
让他想不到的是,田凌飞居然向他解释起来,“本来就是这样安排好的。你不是说你‘近乡情怯’么,我就没跟你多说,怕你想太多。”
田立文被他这突忽其来的“关心”弄的有些手足无措,心底里的直觉却告诉他,这家伙无事献殷勤肯定非奸即盗。
“你放心,从今往后,爷爷不会再怀疑你了。”
田凌飞用堪称“温柔”的语气说着,不止田凌飞,在场的诸多手下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大人究竟要我做什么,有话直说就好。”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田立文只觉得后背发凉。
“你的父母是被这家人害死的,难道你不想报仇么?”
田凌飞说着,抽出小伍的佩刀,刀柄向下,塞进田立文掌中。
“你去,把村长父子杀了。”
“我从此以后,把你当做心腹,不再有任何怀疑隐瞒。”
他冰冷的嘴角甚至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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