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立文一开始以为田凌飞此次回乡的目的只是为了夺回被村长霸占的家产,然而随着田家村和附近几个乡镇的一众乡绅们被逐个一网打尽,全部押解回临清县牢房关押,他发现事情逐渐朝着扩大化发展。
“想知道为什么?”
田凌飞把公堂当成了自家书房,正提笔写折子。看到田凌飞一脸好奇,想了想说,“夜里你跟我一起去刑房审问。”
比起白天,田凌飞更喜欢在夜里提审犯人。
田立文猜想这不只是他的恶趣味,还是一种心理战术。那些被折磨了一个白天已经奄奄一息的人们,只要听见他靴子砸在刑房石板上的声音,就不寒而栗。
“眼下有件要紧事让你去办。”
田凌飞放下笔,“小公子之前受惊过度,还受了些皮外伤,这段时间心情不是很好。你没事的话去探望探望她。”
“什么?”
田立文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公子她……我探望她?”
她可是周王“谋反案”里唯一的幸存者,一直以来都受到严密的看押。尤其是周王夫妇和小公子的母妃“被害”后,田凌飞更是以保护为名,把小公子彻底圈禁起来。
胡县令被下了狱,他家的老老小小则全部赶到马棚居住。如意伤重无法继续伺候小公子,田凌飞就让县令千金亲自服侍她。
那胡家小姐自己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哪里干得了这事儿。不是被嫌弃茶水冷,就是毛巾太烫。那丫头的心气也大得很,不把王爷之女放在眼里,据说之前还打了一架。锦衣卫们各个袖手旁观,看着她们互相扯头发。
田凌飞不能自己下手整治那个丫头,锦衣卫都是大男人也不能和小姑娘过不去,于是他就想了这么个损招来恶心人。
果然是死太监才能干出的事情。
基于这个道理,田立文默默把对他的蔑称从“死病鬼”变成了“死变态”。
他压根不相信变态会关心小公子的心理健康问题。
不用说,这里头一定有什么阴谋。
“实话跟你说……她已经绝食两天了,我怕她再继续下去真的饿死。虽然她死不死在杂家眼里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不过谁让杂家接到了陛下的密令,让我务必把她平安无事地带回京城呢。”
田凌飞为难地用手扶着额头说道。
大约是觉得周王已死,陛下对自家兄弟唯一的骨血起了怜悯之心。再加上她是个女娃,对皇权不存在多大的威胁……也多亏朱筱熙是个女的。如果她是正儿八经的“小公子”,恐怕皇帝再惦记着要在太后面前展现对胞弟的深情,都不会放过自己这个侄子。
“为什么是我?”
田立文一想到那丫头就头大,他指着小伍,“他跟小公子的时间比我长多了,对她更加了解。”
“少爷,我是‘判徒’。如果你问小公子现在最想杀谁,恐怕属下的排名远在福王之上。”
小伍哭笑不得。
田立文左想右想依然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不过他现在牌位没到手,还不能和这死变态撕破脸,只好答应下来。
去往后院小姐厢房的路上,小伍快行两步走到他身边,颇为熟惗地把胳膊勾到田立文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那个小公子可不好相与,据我对她的了解,她喜怒无常,好的时候和人极好,一旦脾气上来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你一会儿可要做好准备。”
田立文苦笑,心想她就是翻脸速度再快,还能比得上田凌飞那活阎王?
“不过我相信孙少爷的魅力无远弗届,小公子一定会折服的。”
“小伍哥。”
他说完就要走,被田立文一把拉住。
“之前我就觉得奇怪,小伍哥怎么每次和在下说话都好像意有所指。”
田立文也学着他似笑非笑。
他又不是傻瓜,听不出这家伙话里有话,“小伍哥不妨把话亮明白了说,总叫人猜来猜去的多没意思。”
田立文之前都不曾好好打量此人,如今看来,他虽然看似相貌平平,却生得一双好眼睛。并非是田凌飞那种上翘的桃花眼,单眼皮的小伍眼珠子极黑,初看之下格外真诚。然而一旦看得久了,仿佛有一种被黑暗侵染的感觉。
察觉到了这双眼睛打破了五官的平衡,田立文情不自禁地摸上他的面颊。
他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既然这个世界连轻功和内力都有了,会不会也存在易容术这种东西?眼前的这张脸,真的是他的真实面孔么?
“少爷,你在做什么?”
就在此时,小寒不知道何时出现,冲他两大喊一声。
小伍转过脑袋,冷冷地瞥了一脸紧张的小寒一眼,冲田立文拱拱手走了。
“少爷,你刚才做什么呢?他……小伍那家伙是不是在勾引你?”
小寒瞪大眼睛问道。
“胡说八道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勾引我?”
田立文笑他乱用词语。
“少爷还不知道吧……其实我早就发现——小伍他,他有龙阳之癖。”
小寒的表情一言难尽。
“别瞎说。”
田立文一路走来,也算和他们兄弟二人混的不错,没感觉小伍有什么不对劲。唯一的不对劲也就是说话阴阳怪气。
“真的,他不当值的时候也从来不去那些烟花之地,也没有相好的姑娘,就只跟那些锦衣卫里的糙汉们日夜厮混在一处。太奇怪了,他又不像我是个阉人,二十郎当的大小伙子,正式血气方刚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需要呢?”
“你这小孩子满脑子都是什么废料。人家洁身自好还有毛病了?再说我也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田立文受不了用手指去戳小寒的脑门。心说我也没女朋友,难道我也变态?
他们做那样危险的职业,朝不保夕,哪里来的时间谈恋爱。这么算起来,他也是和战友们呆在一起的时间格外长。
“所以啊,少爷你喜欢男人,他也喜欢男人,这不就对上了么?”
小寒两手一拍。
“……”
田立文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暗骂自己之前怎么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现在想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我没说错,他就是在勾引你。好一个伍十一,勾引孙少爷,他难道想当孙少奶奶不成?呕,我才不要服侍那样的孙少奶奶!”
见这小东西越说越离谱,田立文拒绝和他继续交流,拔腿就走。
“别啊少爷,你给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
“和你有关系么?”
这小家伙像是个牛皮糖,不管田立文如何撕扯都不从他身上下来,让田立文不由得想起老家养得那只凶巴巴的狸花猫。每次他休假回家那只小猫都是见了他先来两拳。等混熟了之后就变得赶也赶不走。恨不得钻进行李箱跟他回部队上才好。
“反正不喜欢你这样的。”
田立文抓他后勃颈,“也不喜欢他那样的,行了吧?”
“那少爷喜欢什么样的?”
小寒主动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两只眼睛亮晶晶。
“你监视小伍,还想监视我?”
田立文答非所问。
“啧……我们锦衣卫和东厂本来就是相互监视的,小伍他们也会监视我等,回去和他们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汇报,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寒被揭穿了也不恼怒,黑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古灵精怪极了。
厂卫虽然看似都是皇帝的爪牙,东厂外出办案甚至还需要调度锦衣卫人员,但他们实际上的关系更加错综复杂,属于不是今天东风压倒西风,就是明天西风压倒东风。
说到底,厂卫就是老朱家的皇帝来制衡官员的,而厂卫又互相制衡,最后渔翁得利,稳坐钓鱼台的只有皇帝一个人。
想到田凌飞之前说要把他弄进锦衣卫,保不定他抱着什么心思。
“少爷,别走啊,说说呗。少爷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田立文很想问他要这个底干嘛,又实在不想和他多废话,于是随便扔下一句,“我喜欢漂亮的。”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脚底抹油一般地跑了。
“漂亮的?男人怎么漂亮,能漂亮到哪里去?”
小寒愣住。
要说男孩子,十五六岁的时候或许可能漂亮,可即便相姑堂子里的那些小兔子们到了二十岁也就不能看了。一旦长出胡子,喉结,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可少爷又不像喜欢小倌儿的那种人……
小寒为难地挠了挠头。
“小寒,倒茶。”
“来了。”
听见督公呼唤,小寒屁颠颠地走回房里。
当他端着刚斟好的热茶,放在田凌飞的右手边的时候,不小心撇到了田凌飞正在写的折子上。
只见素色宣纸上,被红色涂得东一道,西一道的,还画上了两个圈圈。不像是在写字,倒是像在画符。
察觉到了小寒的视线,田凌飞若无其事地把折子一并,扔到一边,又拿起一本新的开始写起来。
小寒默默地退了下去,越发觉得自家督主深不可测。
他前脚刚走,田凌飞快速扔下笔,扶住自己的面颊。
“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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