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好家长不打孩子(二更)

    荷花婶子终于生了小宝宝, 是个女孩,小名叫洛洛。

    荷花婶子生了之后,冬树便用卖果子挣的钱买了鸡蛋和红糖, 还有老母鸡去了姑奶家。

    小花盯着小宝宝看,越看越惆怅。

    回家后她才说:“好丑啊……”

    既生忍住了,没说其实小花其实也挺丑的。小花没张开,虽然变白了, 但还是有些丑丑的,但既生已经能看出来清秀的模样。他知道姐姐不容易,所以从不给姐姐添麻烦,永远把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

    在一群流鼻涕的孩子里,白净的既生就很出众了,是老师喜欢的干净孩子。

    既生在学校里过得很舒心, 毕竟, 不是每一个学生都有一个很会打架的姐姐。

    之前为了救王星星,冬树将五年级学生打倒在地,虽然他们被家里人教训了, 但还有人怀恨在心。

    没多久, 有人在路上拦了冬树要打她。

    然后……又被冬树打了一顿。

    她知道轻重, 没让那些人受伤。但事情慢慢传开,冬树得了个名声, 叫实验小学的女壮士。

    冬树自己都不知道, 她在学校里很有些名气。毕竟,她是全校跑得最快的,也是打人最疼的。

    既生现在长得白白嫩嫩, 笑起来温柔羞怯, 一看就是好欺负的样子, 但从没有人试图对他动手。

    现在生活好些了,小花和既生都比以前精致了不少。

    小花从小就爱美,之前只有两件衣服,还坚持每天都换穿搭。两件衣服颠过来倒过去的穿,每次都得问姐姐一句:“小花好看吗?”

    冬树横竖看不出来这件衣服和之前比有什么变化,但孩子爱美是好事,她每次也都会回答:“小花最好看了。”

    头发稀疏的小花便兴高采烈,哼着歌满院子跑。

    现在虎爷爷又给小花添置了几件新衣服,这可不得了了。小花简直要愁死了,她看着衣柜里几件衣服每天都惆怅自己的穿搭。

    冬树皱眉看她,觉得她事有点多,又有点心疼,这么点衣服,怎么就能愁成这样……

    冬树想着,以后等她长大了挣钱了,一定要给小花多买些漂亮衣服穿。

    既生就比较实在。每天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从来不说什么。他是很难得的真正热爱学习的孩子,与其买衣服,还不如多买几本书。

    他还有没敢说出来的隐秘想法,他想变得很优秀,才能配得上当姐姐的弟弟……

    一年级的课本他跟着姐姐学了一遍,现在已经毫无难度了。

    晚上,他跟着姐姐还学了二年级的课程。

    冬树毕竟是个大人,这些新的知识虽然初学起来有些难以接受,但等她学懂了,其实很容易理解。

    小花有心脏病,既生的腿这个样子,冬树不准备在加减乘除里浪费太多的时间。她必须要快些长大。

    冬树慢慢思考着以后:“我打算找许老师借三年级的课本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等二年级下学期,我打算申请跳级,直接上四年级。”

    “既生呢?”她问:“你想申请跳级吗?”

    “我也想,”他回答:“姐姐的课本我已经看完了,没有问题的。”

    学校里每年都有学生会申请跳级,只要申请就好,然后参加高一年级的考试,考试通过后,再由班级老师评估过后能够适应更高年级的学习,便可以跳级了。

    既生那边没什么问题,冬树将二年级考试的试卷带回来给他做题,既生全都能得一百分,这样规规矩矩一年年读下去确实有些浪费时间了。

    冬树也找许老师借了三年级的课本,她信心满满,自己这么大的大人了,难不成连几岁孩子的课程都看不懂吗?

    结果,打开课本之后,她却发懵了。

    谁都没有告诉过她,三年级会增加一门英语课啊!

    这是冬树的盲区,她学过拼音,记得“a”的读音是‘啊’,可是现在怎么又要读作“欸”了啊!

    她糊里糊涂看了英语课本,最后什么都没学明白。

    她的跳级计划终结在英语课本的第一个单元。

    冬树老老实实,放弃了跳级。最后的跳级考试,只有既生一个人去参加了。

    在下一年暑假开始的时候,小花上了一年级,冬树和既生一起升入了三年级二班。

    王星星有些感慨,没想到自己看作弟弟一样的既生竟然能和自己在同一个班级里,他长叹一声,既生小草,何生星星啊!

    暑假,他爷爷开始听三国演义了……

    白浩黎非常不高兴,他想和既生做一辈子的朋友和同学,却在第一年就被抛弃了。不过幸好小花也入学了,白浩黎和小花很能玩到一起去。

    小花在学校里也很好,她还是丑巴巴的,但是嘴巴很甜,很讨人喜欢,老师们也愿意多照顾她一些。

    冬树游刃有余的学习被英语终结了。

    她实在记不住英语的单词,每天花了大量时间来背诵,却总在考试前搞混。冬树在一二年纪的信心被打击的粉碎。

    之前,她总以为自己上辈子读书不行是因为没好好学过,但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学习真的需要一点点天赋。

    “这样子,我考一中有些难度了啊。”冬树叹了口气。

    既生学习还是很好,他现在甚至开始辅导姐姐了,小花不敢说话,趴在桌子上继续读课文。

    一中是最好的初中,二中第二,排第三的是五中。要想上大学,起码要念这三个中学才行。

    既生是肯定没问题的,自从进了三年级,便稳稳是全年级第一名,一定能上一中。之前冬树觉得自己也可以,现在却没有这个信心了。

    既生很担心,他怕自己不能和姐姐上一个学校:“那我等姐姐一起。”

    他要和姐姐在一个班级里,这样子姐姐就算有不会的,他也能随时教给姐姐了,若是姐姐真的学不懂,他很愿意在考场上将试卷给姐姐抄。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姐姐不会抄的。所以他很明智地没有说出口。

    但既生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学校里需要一个优秀的孩子来证明教育成果,当然了,如果那个孩子还有残疾就更好了,这样子,不仅显得学校教育有方,还有人文关怀。

    冬树和既生没有提出申请,学校的老师却主动建议既生可以再申请跳一级,跳过四年级,直接到五年级。

    既生不愿意,他不想离开姐姐,不想独自去上初中。冬树也不愿意,毕竟既生腿不好,她看着他,才能放心。

    但学校里立刻找到了他们的弱点。

    “如果既生愿意跳级,然后在小升初考试中得全市前十,学校就给奖金。”

    “五百块。”

    五百块算是给学校买个宣传,给领导们买个政绩。

    虎爷爷不知道孩子们怎么想,这事他也不明白,于是眯着眼睛不说话。冬树和既生看了对方一眼,立刻抓住了彼此眼中的亮光。

    他们差钱啊。

    冬树还有些纠结,总担心既生离开自己会被欺负的时候,既生已经开口了。

    “一千。”既生谨慎说:“如果给一千的话,我就愿意。”虽然离开姐姐让他害怕,但是为了一千块,他可以!

    一千块啊,能让姐姐少捡多少果子啊。天气寒冷时,冬树都是一个人去卖果子,回来时手脚冰冷。

    他太想给这个家做点贡献了。

    等事情谈妥,老师们离开了,冬树和既生都兴奋起来,原来学习真的可以挣钱啊!他们还听说了中考和高考如果考得好,奖励更多。

    既生有了一点压力:“我会好好考的。”虎爷爷摸了摸他的头:“考不好也没关系,武馆要你,可以来扫地。”

    这话不太吉利,但也是虎爷爷的安慰。

    “我要努力读书!”冬树郑重发誓:“既生先考过去,在那边坚持一年等我。”

    小花敬畏地看着哥哥姐姐,也很想发誓,但她觉得自己不行,于是使劲拍手:“姐姐加油!”

    冬树冷酷地看向她:“清卉就只负责给我加油吗?”

    清卉试图蒙混过关:“我也给哥哥加油!哥哥加油!哥哥加油!”

    既生将要给家里挣钱了,现在扬眉吐气,自觉是个合格的哥哥了,于是威严地教育清卉:“你也要好好读书,不能丢我和姐姐的脸。”

    清卉委屈地看着既生,心中生出了一些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来:“人总有缺点的对不对?”她振振有词:“我这么漂亮可爱,成绩差一些怎么了?”

    “姑奶说我小蠢东西,可是姑奶照祥喜欢我啊。”

    她叽里呱啦一大堆,力图证明自己成绩差、笨点不是问题。

    既生太乖了,清卉现在隐隐让冬树感受到了教育孩子的难处。要是孩子懂事,只是遇到了困扰,冬树就愿意讲讲道理,但现在看着小嘴叭叭叭的清卉,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该打!”

    但好的家长是不能打孩子的,冬树忍住了。

    只是晚上学习的时候,她牢牢抓住了清卉,绝不让她离开书桌半步。

    一千块钱成了悬在他们头顶的胡萝卜,既生不知停歇地向前奔跑,几乎能将所有的课本背诵下来。

    他顺利跳过四年级,上了五年级,又上了六年级,终于在小升初考试中为学校得到了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全市第二名。

    那个暑假里,武馆里和姑奶家都贴上了既生上报纸的新闻。

    校长还有其他的领导,将既生簇拥在中间,笑呵呵地拍了照片。为了显示出既生的残疾,他们专门将他的裤腿卷起来。

    新闻的标题也是“师生大爱,残障学生成绩优秀”,到处都尽量凸显他的残缺。

    其实这有些羞辱,但既生脸上仍然撑住了笑意,手中紧紧握住大大的一千元奖励的牌子。

    闪光灯亮过的时候,既生恍惚地想,真好啊,他总算对姐姐有用一次了。

    第22章 被选中的公敌(三更)

    又是新的一年, 冬树再次沉浸在英语的痛苦中,她六年级了,只能牢牢抓住这一年, 更加努力地学习,才能上一中。

    小沈老师很诚实地告诉冬树,她现在的成绩考二中都危险。其他科目都很好,但作为主课之一的英语, 拉分太严重了。

    小沈老师不明白:“怎么就学不懂英语呢?”

    冬树也不知道,只能听小沈老师分析原因:“不应该啊。”小沈老师和英语老师一起看着冬树的试卷发愁。

    “冬树很认真。”英语老师说:“肯定不是没认真学。”

    “是啊,”小沈老师叹气:“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这样的孩子正是学语言的好时候,要是大人学不明白还有情可原,语言环境和思维都固化了,所以学起来很难, 但你这么小, 是不是还没开窍啊?”

    冬树心里一咯噔,连连点头:“那我再继续背课文,说不定哪天就明白了。”

    小沈老师安抚她:“冬树很聪明, 等英语开窍了, 就再也没有短板了。”

    但冬树有些明白了, 她从书店借了外文翻译书,里面浓浓的异国情调让她难以读下去, 但她知道自己差的也许就是这个了。

    等有一天她能看懂、理解那些黄头发的人的故事的时候, 她就能搞明白英语了。

    清卉现在比较快乐,她成绩一塌糊涂,之前被哥哥姐姐看得严, 现在哥哥已经初一了, 学校远, 回家晚,没时间管她,姐姐也忙。

    清卉的学习比冬树还困难,他们三个的成绩平均起来便是学校的中等水平。

    但清卉现在没心没肺,当小傻子,和小吉成天一起玩。清卉不笨,知道在写母亲的命题作文里写姐姐,在父亲的命题作文里还写姐姐,还能写得不违和,她只是单纯不爱学习。

    白浩黎和既生同岁,但他成长环境和既生不一样,许老师将他呵护得很好,既生和白浩黎渐渐玩不到一起去了,白浩黎只能和小花一起玩了。

    两个人看连环画,演孙大圣和妖怪,头上缠着布扮仙女。

    冬树和既生倒是不怎么说她,除了催她写作业,玩的时候从不说她。家里有两个努力长大的就好了,剩下的那个就负责当个真正的孩子,替他们快乐。

    等冬树考上了初中,他们三个慢慢攒钱,慢慢都考上大学,他们就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了。他们从山里走出来,给自己挣条命,往后的日子一定越来越好。

    他们这样相信着。

    一中离家的距离有些远,对冬树来说勉强还是能步行的距离,但对既生来说,就只能坐车了。

    幸好能用学生证和残疾证。

    学生证坐车打折,残疾证坐车免费。

    既生不想用残疾证,第一次坐车时,他努力做出来正常人的样子,但司机看了他一眼,就让他进去了,没收他的钱。

    他残缺得太明显了,根本没必要检查证件。

    每次坐车没座位时,都有人要给既生让座,他便摇摇头,道了谢,自己走到扶手处,双手握住扶手和拐杖,站得笔直。

    少年的脸绷得紧紧的,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车辆启停摇晃间,只有他屹立着,将自己站成了一棵竹。

    后来司机都记住了这个孩子。

    要是有人坚持着要让座,司机有时候还会喊上一句:“孩子身体壮着呢,站一路没事。”司机的语气凶巴巴的,却让既生感受到了暖意。

    虽然确实有点辛苦,但站一路总比被人让座让他更加心安。

    一中是个好学校,有初中部也有高中部,能进来的不是成绩好的,就是有关系的。

    既生在好学生班的,毕竟是全市第二名,分班时自然进了最好的班级,有最好的老师,教育资源可以说是全蔚市最优秀的。

    但好事也伴随着坏事。

    那些关系很硬的学生,也被家长塞到了这个最好的班级里。

    一中的校长是一个很温和的中年男人,他试图向那些高官解释,如果孩子本身不优秀的话,其实孩子在太好的班级,更加会影响学习积极性,还不如放到普通的班级里,和同样水平的同学一起进步,后期成绩变好了再慢慢调换班级。

    但当惯了上位者的人对自己的后代有着外人不可置疑的信心,他们的孩子怎么能去普通班?他们的孩子自然要有最好的教育资源,要有最好的教师,最好的同学。

    既生这样的好学生在他们看来,是不可或缺的“良好的学习环境”的组成部分之一。

    既生在一中刚开始是很好的,老师们都很喜欢他,校长还专门见了他,询问他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甚至还为了他,将高一的班级全都换到一楼。

    甚至,学校里还有奖学金,金额不多,但每次考试都会发放,只要既生的成绩一直在年纪前十,便能稳定地获得一笔收入。

    这些都是让既生感恩的事情。

    冬树送既生去过一中几次,每次老师们都很友善,冬树也就慢慢放了心。

    既生班里大多都是和他一样的好学生,普通家庭出身,有着朴素的价值观。他们相处很好,相互学习,相互帮助。

    但第一次月考之后,情况便慢慢发生了变化。

    既生的成绩一如既往地优秀,他仍然是第二名,第一名仍然是小升初考了第一名的女孩,叫戚严严。

    既生和戚严严之间的分差不大,戚严严好脾气地和既生开玩笑:“你作文要是也满分的话,第一名就是你的了。”

    既生信心满满:“下次我们的名次就要换一换了。”

    戚严严获得了五十块的奖学金,既生获得了四十块。第三名是二十块,第四名之后的每个人是十块。

    这更加激励了同学们学习的热情。

    成绩单被同学们拿回了家中,引起了家里人的鼓励和批评。

    “你看人家严严啊,和我们一样的工人家庭,成绩比你高了那么多!”

    但和往年不同,比较的对象竟然大多被放在了第二名身上。因为第一名戚严严成绩再好,她都是个健全的人。

    身体健全的人,成绩优秀是正常的事情。而一个残疾人,竟然比普通人还优秀,岂不是更加值得说一说?

    大多数父母都说:“你看看谢既生,少了一条腿,生活不方便,成绩还这么优秀,要向谢既生学习啊!”

    也有父母说:“谢既生条件比你差多了,你一定要努力赶超他啊!”

    但也有父母在家发脾气:“怎么还能考不过一个残疾人?啊!你连个残疾人都不如吗!”

    本来正常的学习生活,就这样被打乱了。

    既生极力想隐藏的缺陷就这样被狠狠揪住,显露于阳光之下。

    课间,偶尔有人撞上了既生的书桌,将他的书本撞倒在地。既生正在做数学题,被吓了一跳,他慌忙向桌子下伸手捡书:“没事,没事。”

    撞他的人连声道歉:“我来我来,你残疾人,不方便。”

    既生的手在空中顿住,然后他若无其事一般道了谢。从那天之后,他便察觉到一些不同,就像一年级那时一样,他的缺陷开始被反复提及。

    因为跳级两次,既生是班里年纪最小的。

    武馆时常吃肉,削掉肉的骨头被冬树留下,每周都会煲汤。既生的个头已经开始长了,但整个人十分瘦削。

    班里一些同学以他残疾为理由,开始帮他的忙,给他交作业本,帮他在值日时擦黑板。

    别人想帮他的时候,其实他是没办法反抗的,因为动作没有其他人的快,他就只能脸上带了笑,然后再道个谢。

    他试图解释:“我不需要,我自己能做到……”

    但在他大声为自己申诉的时候,本该他做、他也能做的事情就已经被人做完了。

    既生晚上躺在床上,很明白自己是被针对了。

    如果没有一年级时的经历,也许他会埋怨自己,觉得是自己的心理问题。但现在很明显不是。

    有人想搞崩他的心态。

    既生想告诉姐姐,但是说了又能怎么样?姐姐现在天天学语法学得焦头烂额,难不成要让六年级的姐姐为了自己去打初一的学生吗?

    更何况,他的同学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既生心中隐隐生了气。生同学们的气,也生自己的气,晚上对着月光,他将自己残缺的右腿抬起来,看到膝盖以下空空如也。

    他会幻想,如果自己有两条腿,是不是就不会遭遇现在的一切?

    是不是就能和姐姐和清卉一起,牵着手走在上学路上?

    是不是……就不会被亲生父母丢弃?

    尽管心里积蓄着巨大的怒气,但他看起来却更加温和了,温和地给清卉讲题,温和地和姐姐一起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他卯足了劲,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即使没了一条腿,他也能比所有人都强。

    既生在班里变得沉默,课间也没人来找他说话,偶尔有人想过来问道题目,都会被其他人拉走。戚严严看出来一些异常来,她走到既生身边想说些什么,也被另外两个女生拉走了:“走啦严严,我们一起去散步。”

    既生被孤立了,被无声地选择成了大家的敌人。他隐忍着,到了第二次月考的时候。

    所有人都知道谢既生这段时间的状况不好,老师即将贴出成绩的时候,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期待着一个所有人都能满意的结果。

    到时候,他们便可以回家和爸妈说:“哎呀,你们说他聪明能干,看这次考的还不如我呢,残疾人就是残疾人啊。”

    他们的爸妈之后便再也不能这样羞辱他们了。

    成绩贴好之后,老师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既生的身上。

    他绷紧了脸,认真回望着老师。

    老师终于叹了口气:“这次考试啊,成绩变动比较大,有些人进步了,但也有人退步明显。”

    “待会课代表把各科的试卷发下去看一看,还有一次月考就是期末考试了。初中一共六次期末考试,如果能在每次期末考试中都名列前茅,高中部会择优提前录取,不用参加中考了。”

    “等拿到了试卷之后,大家好好分析下自己的问题。”

    “这次的成绩,要重点说了一下谢既生同学。”

    班里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老师身上,聚精会神等待着之后的话。

    “谢既生同学,”老师停顿了一下,环视了全班,然后敲了敲桌子:“谢既生同学这次是年级第一名!同学们,既生同学小学跳了两级,在初中还能获得这样突出的成绩,希望各位同学反思自己,继续好好学习。”

    下课后,班级里仍然很安静,这次没有人再去撞他的桌子了。

    既生没有说话,安静地收拾着自己的桌子。

    忽然间,教室中间有了懒洋洋的声音:“唉,瘸子。”

    “你是故意的吧?”

    第23章 无源的恶意(一更)

    既生缓缓地扭了头, 对上了后面一双充满敌意和鄙夷的眼睛。

    既生虽然长个了,但毕竟比同班同学小了两岁,算不得高, 再加上行动不便,所以一直坐在最前排。

    这也是之前那么多人撞掉他书本的缘故之一,毕竟他的座位在门口,大家进进出出, 碰掉他的书不是很简单吗?

    第一排和最后一排肯定是算不得好位置。

    最好的位置便是中间靠过道的。

    刚刚开口的同学便坐在这个位置,他的同桌还是戚严严,是他的父母向学校要求的。

    教育局的领导给自家孩子要求个位置怎么了?

    这本应该是学校提前安排好的事情,让教育局的局长主动开这个口已经是很不恭敬的行为了。

    岑瑜鸿歪着脑袋,再次轻声问了他:“瘸子,你是故意的吧。”

    既生对他有些印象, 父亲是教育局局长, 母亲是另一个什么局的副局长,听说岑瑜鸿的外公外婆是蔚市更高级的官员,所以岑瑜鸿缺考了小升初的考试, 却仍然进来了这个最好的班级。

    这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既生没怎么和岑瑜鸿说过话, 毕竟他们属于不同的世界。但既生记得岑瑜鸿穿着的印着英语的球鞋, 记得他在课间放肆地嘲笑数学老师上衣领口上的汗渍。

    这是他惹不起的人,所以既生没有回答, 他秉持着一贯的隐忍和温和, 微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但既生的这副姿态,却让岑瑜鸿更加生气了。凭什么一个瘸子考了第一, 他才考了年级倒数?回家后爸妈肯定又说他不如瘸子!

    既生刚把头扭过去, 身后便有了呼啦啦的声响, 一本书朝着既生扔了过来,既生在家里被姐姐要求坚持运动,躲闪得很快,那本书没有砸到他的头上。

    全班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说话。

    被人攻击到了身上,既生觉得自己应该给个解释,他再次扭过头,友好地问:“岑同学。”

    他疑惑地问:“你说我什么是故意的?”

    “是数学满分是故意的?还是英语满分是故意的?”

    既生恍然大悟:“难不成你说我的语文作文满分是故意的?”他歉意地笑起来:“这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原本以为会扣掉几分呢。”

    既生眼神真诚地直视岑瑜鸿:“岑同学,我不是故意的,但我觉得下次你可以故意考个年级第一试试。”

    “毕竟,”他悠悠地说:“岑同学觉得这可是故意就能做到的事情。”

    看上去一直懒洋洋、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岑瑜鸿脸色慢慢变得僵硬,在既生说完最后一句之后,岑瑜鸿猛然从座位上坐起来。

    在岑瑜鸿即将把手中的水杯砸过来的时候,老师从外面走了过来:“上课了。”

    岑瑜鸿愣了片刻,全班只有他一人站着,老师都受过校长的叮嘱,不愿意管他,只又说了一声:“上课了同学们。”

    既生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上了一节课。

    上课时,他面色如常,但校服下胸膛起伏不定。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但他忍不住。凭什么他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欺负?

    等到下课铃响起,老师即将离开讲台的时候,既生叫住了老师:“老师,上节课课间的时候有本书飞我这儿来了,不知道是哪位同学的。要不是我闪得快,就砸我头上了,麻烦老师帮忙还给那位同学吧。”

    老师打开书,便看到了上面龙飞凤舞的大字“岑瑜鸿”。

    名字就在第一页,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的书。老师明白了,走到了岑瑜鸿的座位边,将书递过去。

    “瑜鸿的书以后不要乱丢。”老师叮嘱了一句。

    这就够了,既生继续安安静静算自己的数学题。他觉得有些烦,有些无聊,等他把初二的书全都学懂,是不是又可以申请跳级了?

    既生觉得自己很好,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个聪明的孩子,能让姐姐放心,还能照顾妹妹。姐姐和他讲过很多打仗的故事,里面其实有很多的智慧。

    既生从姐姐的故事里学到了智慧,小花学到了烤肉很好吃。

    这事他觉得自己处理得还算不错,他不打算告诉姐姐,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就不告诉姐姐让她担心了。

    其实既生觉得有点遗憾,如果姐姐知道的话,是不是会夸他几句?

    放学后,既生和往常一样,向公交站的方向走。

    他用拐杖用得已经很利索了,拐杖几乎成了他的另外一条腿。只是他速度不如其他同学,其他学生大多坐上一班公交,只有他自己坐这一班。

    所以,他也没想到,在他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有人推了他一把。在他身体一摇晃的时候,手中的拐杖竟然被抢走了。

    普通班的一个出名的小混混跑过他的身边,站在他前方不远处,手里拿着既生的拐杖。

    小混混笑着,对右边胡同里招了招手,然后便拿着既生的拐杖跑开了,跑到了与公交站相反的方向。

    小混混将他的拐杖放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既生被推到在地,他和他的腿之间,隔了很远的距离。

    这里没什么人,他离墙的距离很远。

    但幸好,他的姐姐曾经逼迫他,让他学会了用一条腿站起来。既生用尽了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单腿站了起来。

    他向前跳了一步,盘算着自己和拐杖之间的距离,一步步跳过去的话,他要跳很久,可能会赶不上公交车。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着牙,一步步向前跳。

    既生身体摇晃着,每一步都艰难,公交车的时间到了,公交车从他身后开过来,刹车声响起来。

    既生没有回头,一步步继续向前。

    但公交启动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起,他身后有了脚步声。司机大叔跑过他身边,跑到前面捡起他的拐杖。

    然后司机大叔什么都没说,一手拿着拐杖,一手将既生抱了起来,将他带到了车上。

    车上人很多,大家好奇地看着这个少年。

    有人站起身,给他让了座。

    既生低着头,小声说了谢谢,便坐在了座位上。

    他的脚有些疼,他跳跃时全身的重量都在左腿上,现在大拇指有被挤压的痛感。

    但回家时,他已经调整好了表情。

    冬树很灵敏地察觉到了一些问题:“今天怎么感觉这么累?”

    既生立刻承认:“今天有体育课,我没参加,但是在旁边也锻炼了,有些累到了。”

    这是个合理的理由,冬树很相信既生,于是没有多问,她到家早,已经押着清卉写了一会儿作业了,她给清卉解答了问题,现在自己也有些问题要问既生。

    既生什么都没告诉姐姐,他仍然觉得,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他们这一路走来,解决了很多问题,这次也会一样的。

    第二天上课前,既生去了老师的办公室,一五一十将昨天课间岑瑜鸿的所作所为还有昨天遇到的小混混的经历告诉了班主任。

    班主任皱眉听着,听完之后拉住既生的手安慰他:“放心,我会解决的。”

    当天,班主任便将岑瑜鸿叫出去聊了一会儿,回来时,岑瑜鸿恶狠狠地看了既生一眼。中午,既生还看到昨天那个小混混站在教室外罚站。

    既生记得姐姐说的话,如果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就要告诉大人。姐姐是大人,老师也是大人。

    他不想姐姐担心,那就告诉老师好了。

    放学后,班主任骑着自行车将既生送到了公交站,看着他上车后才离开。此后的每天傍晚,班主任都坚持着送他。

    问题似乎真的解决了,既生也就再次认真投入了学习中,继续自学初二的课程。第三次月考如约来临。

    考场上,既生拿出笔,才发现自己的笔已经折断了,他一刻没耽误,迅速叫了老师,监考老师都认识他,立刻将自己的笔拿给他用。

    考试成绩出来了,他仍然是年纪第一名。甚至将第二名戚严严拉出了很大的分数差距。

    他心中的气支撑着他。

    每一门课程的老师都对既生赞不绝口,频频夸奖他,而既生也十分平静,并没有显露出情绪的波动。

    月考后,老师需要开考核会,分析各个班级的成绩,也会做总结。

    班主任每天都要开会,只能抽时间送既生,时间有些来不及,班主任甚至连晚饭都吃不上了。既生很体贴:“最近应该没问题了,老师不用担心。”

    确实没问题了,这段时间岑瑜鸿很乖巧,在班里都比之前安静多了。

    班主任想了想,叮嘱了他几句,既生便自己出了校门。

    身边有很多学生走过,他们说说笑笑的,没有人理既生。因为他太不同,成绩太好,年纪又小,同学们也许崇拜他,但聊不到一起,做不了朋友。

    走过前面的拐角,进入一条小胡同,走上一段路,走出胡同,便能看到公交站了。

    但等既生走进小胡同时,便发现了问题。

    胡同里时常没人,但今天胡同的尽头站了一个人影。是之前抢走他拐杖的人。

    既生下意识扭头,看到身后也站了两个人。前方,岑瑜鸿走了过来,他脸上重新又挂上了和往常一样睥睨的笑意:“嘿,瘸子。”

    岑瑜鸿走到他身边,既生还在想应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岑瑜鸿有了动作,他一脚踹在既生的左腿上。

    既生没预料到他会这么做,一下被他踹倒在地上。

    岑瑜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之前我家保姆说家乡有句老话,说做人要有底线,起码不能踹瘸子那条好腿。”

    “但我不管,没人管得住我。”

    “看,我今天不就踹上了吗。”

    既生坐在地上,他知道逃不出去,努力讲道理:“岑瑜鸿,我没有招惹过你……”

    岑瑜鸿恶狠狠问他:“没招惹我,我就不能烦你了?”

    没由来的恨是最难化解的东西,无始便很难有终。

    既生不再和神经病纠结这个,他温声问:“我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

    “这样吧,”岑瑜鸿认真地告诉他:“你退学。”

    既生是不可能退学的,岑瑜鸿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既生被一个小混混踩住了手,岑瑜鸿和另外两个人疯狂在他身上猛踹。

    既生费力地护住自己的头脸,灰尘在他身边飞溅。

    他觉得自己很难过,少了一条腿不是他想要的,考的成绩好是他努力的。他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既生回家时比平常晚了很多,他到家时,冬树和清卉已经在锁武馆的门,准备去找他了。

    “姐姐。”

    冬树正在给门上锁,严肃地思考着既生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她听到了这一声姐姐,转了身便看到了灰头土脸的既生。

    清卉“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跑到既生身边:“哥哥怎么了?呜呜呜……”

    冬树的手一颤,将刚锁上的门打开,她将既生背在背上,清卉先跑回家里,兑了一盆温水。

    冬树将他背回了家里,然后和清卉一起,将他的脸上的尘土和手臂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被打了?”

    既生“嗯”了一声。

    冬树没说话,仔细地将既生的伤口清理干净,然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别哭,”她平平静静地说:“姐姐在呢。”

    既生本来没有哭,但现在他偎在姐姐的怀里,却真的流出泪来:“姐姐……”既生抽噎着:“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冬树拥着他,冷静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明天,姐姐给你打回来。”

    第24章 杀他全家(二更)

    冬树想得很清楚。

    她刚开始想到的是报警, 但他们没有证据。

    更何况,既生将打人那孩子的情况说了之后,冬树就更加明白, 报警也没用。

    警察能管打人,但警察局长管不了教育局长的儿子打人。

    冬树在京城见过这样的孩子,天生以为自己拥有这个世界。在京城的街道放肆地纵马,不管不顾马蹄下践踏的普通人糊口的粮食。

    她不知道蔚市教育局长和另外那个什么局的副局长是多大的官, 但她明白,总之是能压制住她家的存在。

    不管在京城,还是现在在蔚市,其实按理来说,他们都只能认了这个委屈,之后让虎爷爷每天都安排阿丁和阿呈哥去接既生放学。

    但冬树不想忍。

    她费尽心思养出来的既生, 优秀、倔强、礼貌, 这样的好孩子,不是用来让别人欺负的。

    之后她会拜托虎爷爷安排人接送既生,但这次既生受的罪, 也得还回去。规矩是用来约束人的, 但如果规矩无法对坏人施加惩罚, 好人便有权利逾越规矩。

    既生确实残疾,确实没有爸妈。

    但他还有个姐姐。

    更何况, 几千年过去了。

    冬树知道人性不会变, 但她仍然抱着一丝天真的希望。

    清卉今晚非常安静,平日里总是吵吵闹闹,今天哭了一通就安静了下来, 忙前忙后给姐姐帮忙。

    既生没伤到骨头, 但身上不少皮外伤, 出了不少血,刚好武馆最不差的就是这种药了。

    冬树用温水洗过的毛巾清理了既生的伤口,盆子里的水隐隐变成了红色。

    清卉将水倒了出去,看到血的时候,她的心跳得比以往更快了一些,脑袋也开始眩晕。但姐姐在清理哥哥的伤口,清卉什么都没说。

    “明天,你把他们引出来。”冬树告诉既生:“我让他们给你道歉。”

    既生低着头,伤口火辣辣得疼,他沉默着想,明天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惹麻烦?

    ……他到底需不需要道歉?

    “肯定有危险,”冬树知道既生在想什么:“但不会出事。”

    既生沉默很久,终于开了口:“算了吧……”他艰难解释:“其实没什么关系,以后躲开就好了。”

    冬树将手中的毛巾放下:“我知道也许你觉得没关系,有没有道歉都没关系,有没有报仇都没关系。”

    既生坐着,冬树站着,他抬起头才能看到姐姐的脸,灯光下,姐姐的头发周围有一圈温和的光晕。

    “你可以不要,”冬树的声音平静又坚定:“但我要给你。”

    “因为我是你的姐姐。”

    就算既生逆来顺受接受了这份委屈,但冬树仍然想为他争取一些可以任性的空间。

    当一个孩子开始习惯了受委屈的时候,那他便开始成长为一个大人。

    孩子总会长大,但冬树不想让既生的成长这么可悲。

    既生不再说话,事情就这样确定了下来。

    这一晚,他们三个睡在了一张床上。这是很久都没有的情况了,冬树知道他们在慢慢长大,不应该再睡在一起。

    今晚,她将他们三个的被子从床上都拿来,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的三个被窝里,床上有些拥挤。

    冬树从被窝里将手伸出来,握住了既生和清卉的手。

    第二天,既生上学时去得晚了一些,虎爷爷来的时候颇为震惊:“这么快就周末了吗?”他又不用工作,根本搞不清哪天是工作日,哪天是周末。

    清卉也没去上课,既生情绪不高,清卉立刻帮忙解释:“今天学校有活动,可以晚点去。”

    虎爷爷不懂,点了点头就什么都不管了。

    等到既生早饭后又休息了一会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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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服了一些,冬树和清卉便陪他上了公交车。

    她们两个将他送到了校门口,冬树叮嘱他:“知道怎么做吗?”

    既生点了点头:“我知道。”然后他便如往常一样进了学校,冬树和清卉便走到了那天既生挨打的胡同里。

    “我们在这里等,”冬树告诉清卉:“到时候清卉陪着哥哥,看我是怎么做的。”

    她慎重地向清卉承诺:“如果你以后受了委屈,姐姐也会给你讨回来。所以,以后你也不要怕。”

    清卉亦步亦趋,跟着姐姐身后,她们两个在胡同里走了走,中午时,冬树带清卉去小饭馆吃了一碗面。

    冬树向老板娘请求,在店里没人时,将店里两张椅子拼在一起,让清卉休息了一会儿。

    就算是在给既生复仇,也不能累到清卉的身体。

    这一下午过的很快,没多久便到了放学的时间。

    当学校门口有第一个学生跑出来的时候,冬树就带着清卉到了胡同里等着。

    既生没说他要怎么做,但冬树相信他一定能将人带过来。

    既生确实将人带过来了。他今天一到学校,便找了岑瑜鸿,低着头说自己约他放学后出去一趟。

    他说自己要和岑瑜鸿道歉。

    这事不合逻辑,但岑瑜鸿相信了,他从小没受过任何的委屈,今年爸爸说自己学习不如残疾人是他听过的最重的话。

    既生是应该向他道歉的,岑瑜鸿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

    “很好,”岑瑜鸿点了点头,并且宽宏大量地放过了他:“以后你自己注意考试成绩,不要超过我就行。”

    既生没有说话,逆来顺受一般低着头,他身体瘦弱,脖颈纤细,像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小鹌鹑,看上去一切都在岑瑜鸿掌握之中。

    于是,放学后,当岑瑜鸿跟着既生走到了胡同里,看到了里面站着的两个女孩时,仍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天跟着岑瑜鸿一起打了既生的两个小混混也跟过来了,他们得意洋洋,看到了前面站着的冬树时,有些疑惑:“这是谁?”

    冬树靠着墙站着,看到他们走过来,便走到了胡同中间。

    清卉立刻按照姐姐之前的嘱咐,小跑到了既生身边,扶着既生走到了姐姐的身后。

    “我是谢既生的姐姐。”冬树礼貌地自我介绍:“我知道我的弟弟被你们欺负了,所以希望今天你们能向他道个歉。”

    岑瑜鸿的脑子转得有些缓慢:“嗯?”

    他看向前方,看到个子不高的女孩穿着实验小学的校服直直地盯着他,而谢既生和另一个更加瘦小的女孩站在那个女孩的身后。

    岑瑜鸿心里生出些可笑的感觉来:“要我道歉?”

    他越想越觉得荒谬,他大声问:“谢既生,你姐在读小学?”语气里藏着一些嘲讽,将来这一件事情便会成为他嘲笑谢既生的另一个重点。

    既生和清卉紧紧地拉着手,没有回答他。

    “谢既生!”岑瑜鸿吼叫着:“所以你不愿意和我道歉?”

    这是欺骗,岑瑜鸿心里猛然窜出怒火来,他大步向前走去,想将那个瘸子再次踹倒在地,比上次更狠地教训一次。

    但当他走到冬树身边时,冬树伸出手拦住了他:“我希望你和既生道歉。”

    岑瑜鸿不想对冬树动手,不是因为什么不打女人,也不是因为不欺负弱小,只是他现在对谢既生更生气。

    他一甩手,狠狠打在了冬树的手臂上:“滚!”

    岑瑜鸿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冬树松了口气。她最担心的,便是敌人坏得不是那么彻底,让人动起手来都有些愧疚。

    这个孩子很好,她甚至有些欣赏他了。

    冬树欣赏完了,便干脆利落转了身,她右手伸出,微微借了墙壁的力,脚下借势腾空,右腿有力地在空中翻转,将岑瑜鸿一下子踢倒在地。

    岑瑜鸿根本没反应过来,便眼前一晃,等他再次看清周围时,便已经躺倒在地上了,并且身上挨了两下子,力道很大,几乎全身都在发痛。

    冬树站在他面前,低下头,脸上仍然是和刚刚一样礼貌的表情:“我希望你能和既生道歉。”

    岑瑜鸿楞楞地看着她,心中的怒气几乎从勃然发出,他怒吼着,要从地上站起来将这个女孩打疼打哭,但他手臂一使力,却无法动弹。

    他的衣领和衣袖都被冬树踩在了脚下。

    “动手啊!”岑瑜鸿怒吼着叫后方自己带来的那两个小混混:“给我打死她!”

    那两个混混略一迟疑,便冲了过来。毕竟跟着姓岑的小子做错了事情,学校都不会严重责罚,只说两句就算了。

    冬树对清卉和既生说:“你们两个按住他。”

    清卉立刻上前,十分有力气地用双脚踩住了岑瑜鸿的衣领和左手衣袖,既生用拐杖压住了他的右手衣袖。

    只要岑瑜鸿乱动,清卉就踹他。

    冬树直面那两个小混混,他们都比她高得多,但她手脚没有一点动作,只是平平静静看着他们。

    等到他们更近一点的时候,冬树才有了动作,她轻巧地往前一冲,便躲过了他们的拳,然后伸手向后一扯,便将那两个人拽倒在地上。

    然后,她便蹲下来,将那两个人的手全都踩在了脚下,两个人痛得哇哇乱叫。

    岑瑜鸿躺在地上挣扎着,看到了这一幕更加生气。

    他大声喊:“你竟然敢这么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冬树小心控制住脚下的人,让他们疼,但不把他们弄伤,也记得回答岑瑜鸿的话:“我知道你,你打了既生。”

    “那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妈是谁你知道吗!还有我爷爷奶奶!”

    “不知道,”冬树摇头:“说实话我连你的名字都忘了。”她只知道,这人欠既生一句对不起。

    岑瑜鸿愈发生气,愤怒地在地上挣扎,清卉牢牢地压住他,不让他站起来。

    他口不择言:“我是未成年人,杀人都不犯法!我爸妈不可能让我坐牢,等我站起来了,我就把谢既生杀了!”

    这是冬树不知道的事情,她问既生:“是真的吗?”

    既生听老师说过,点了点头:“是的。”

    冬树点了点头:“很好,我也未成年。”她顺着岑瑜鸿的逻辑,平静地和他讲自己的计划:“你如果把既生杀了,我就把你杀了。”

    清卉立刻接口:“我年纪最小。”

    昨夜里哥哥流血把她吓到了,今天姐姐将坏人打倒,彻底让清卉看清了很多事情。清卉仰起头,骄傲地对岑瑜鸿说:“我杀你全家。”

    清卉语气稚嫩,但语气快活,她只有哥哥姐姐了,为了哥哥姐姐,她不觉得这是一句多么可怕的话。

    既生看着冬树和清卉,看他的姐姐妹妹说着一些恶狠狠的事情,却感受到了温情。他小声说:“我也不是那么没用……”

    冬树的眼神平静,明明说着凶残的事情,却仍然像个好学生一般。似乎为了既生报仇和好好写作业一样,都是必做不可、又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你家的宝贝。”冬树语气平和:“但既生也是我家的宝贝。”

    “我家只有我们三了,哪个在外面受欺负了都不行。你欺负了我家的宝贝,那我们就得用你家的宝贝来换,就算你觉得既生不如你值钱,但在我们看来,你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岑瑜鸿忽然觉得没了力气,他什么都不想说了,闭上眼睛躺在原地。

    冬树也什么都不说了,耐心地和岑瑜鸿一起耗时间。

    直到既生小声说:“最后一趟公交快来了……”

    冬树终于松开了手,那两个小混混连滚带爬起了身,他们对谢既生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才不会赌上全家。

    清卉也松了手,临走开时,又踹了岑瑜鸿一脚。既生手握着拐杖,用拐杖尖对准岑瑜鸿。

    然后清卉和既生慢慢走远了。

    冬树走在后面,她看向岑瑜鸿告知他:“我还会来找你。”

    至于什么时候,她没说。

    但只要该得的那句道歉一直没有收到,她就一定会来。现在放过他,是因为他不如最后一班公交重要。

    冬树快走几步,走在既生和清卉中间,扶着他们走向公交站的方向。他们三个便是彼此的整个世界。

    岑瑜鸿站在原地,全身都是泥土,腰背和腿上都酸痛,他忽然间打了个冷颤:“疯子……”

    他小声嘀咕着,后退了几步。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三个身影。

    他原来敢去欺负谢既生,是因为谢既生脾气温和,成绩优秀却无父无母,没有能保护他的人。

    但现在,岑瑜鸿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那个瘸子,其实也有愿意为了他而搏出性命的人。

    等冬树带着既生和清卉即将走出胡同的时候,他们忽然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对不起!”

    这一声很大,清卉立刻扭头,却看到胡同里已经空无一人。

    “这声算道歉吗?”冬树问既生:“你要觉得不行,我再来。”

    既生摇了摇头:“可以了。”

    他腰杆站得笔直,和任何一个有父母做底气的孩子都没有区别。

    第25章 2.8个老太太

    冬树他们赶上了公交。

    晚班的师傅和既生不熟悉, 于是没有说话。

    公交后半部分只坐了他们三个,既生的心怦怦的,还有些忍不住想笑, 他心里有些隐秘的快乐。

    这件事就算是暂时解决了,冬树立刻开始教育清卉:“以后不能再说杀人全家。”

    清卉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虽然这样答应了姐姐,但她还是觉得这句话说起来好解气啊。趁姐姐不注意,她偷偷凑到了既生耳边:“哥, 以后谁对你不好,我还是能杀他全家的。”

    这一晚上,既生和清卉都睡得很好。

    冬树生怕给两个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怕他们心里没有底气,以后不能和别人好好相处,又怕自己做事太粗暴, 导致他们也行事粗鲁。

    她拿着手电筒, 悄悄检查了一遍,发现既生和清卉都睡得踏实。

    冬树隐隐放了心,不管以后怎么样, 但起码在今天, 她是个很好、很有用的姐姐。

    既生此后正常去学校, 正常学习,当着他的年纪第一。岑瑜鸿仍然看不惯他, 但再也不说什么怪话, 也没有针对过他,顶多只是在老师念成绩的时候翻个白眼。

    在既生的初中三年里,他一直都没有朋友, 但快乐没有减少分毫。

    冬树不停看英文读物, 还把虎爷爷的收音机借来, 吃饭时也听英文听力。明明是个武馆,收音机却全是小学英语的磁带。

    阿丁和阿呈有时候放错了,便只能在英语听力里练拳脚了。

    阿丁:越练脸色越凝重……

    冬树的英语总算有了进步,阅读理解完成了能做对一半的突破。

    小沈老师非常感动,表示冬树继续保持这样的进步速度的话,一中还是很有希望的。

    清卉一下子懂事了不少,自从上次哥哥受伤之后,她便有了很大的变化,开始认真做作业,不再当糊弄大师。

    期末考试时,清卉也难得的紧张起来。

    冬树想给他们一些奖励:“如果考到了自己定的目标,你们想要什么?”

    既生想不到想要什么,清卉想了想:“去动物园吧,我班里同学都去过了,他们都写了去动物园的作文,就我没写过了。”

    确实可以。

    虽然票有些贵,但冬树想了想,现在山上有山楂,考完试去卖几天,就有钱买票了。

    “我的目标还是第一名,除了语文和政治外,全都满分。”既生描述了自己这次的目标。

    “清卉呢?”冬树鼓励地看向妹妹。

    “我想考到班级前四十名……”班里一共就六十个人。

    既生扭头谴责地看向清卉:“你不想去动物园就直说!”

    清卉上次还是班里第五十二名,前四十有些难度。

    但孩子有目标是好事,冬树点了点头:“那我要考班里前十,我们一起加油。”但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到时候只要清卉有进步就好,不用班里前四十,他们就去动物园。

    为了这个目标,他们三个很是好好努力了几个月。

    清卉甚至都减少了和小吉玩耍的时间,小吉自己在家无聊,便自己跑来了武馆,和他们坐在一起写作业。

    学累了,他们四个人便在一起闲聊。

    “我爸啊?”小吉学着阿丁的样子打拳,随口回答既生的问题:“我其实没怎么见过我爸。”

    “从小我就和我妈一起。”

    “听我妈说,我爸是海员,总是在海上,很少上陆地。”

    清卉去过小吉家很多次,忽然想起来自己见过的照片:“我见过你家的全家福!”

    “但是你爸爸的脸有些不清晰……”好像是被人用指甲扣掉了。

    冬树在厨房门口坐着,听着里面热水壶逐渐烧开的声音,也听着孩子们的聊天。怎么感觉许老师家不对劲啊。

    这么多年了,他们都没见过小吉那么传说中的爸爸。

    许老师说小吉的爸爸在海上,没办法回来,这让冬树想起来在战场上去世的士兵的妻子哄骗孩子说父亲只是去打仗,没办法回来罢了……

    小吉的爸爸不会是……冬树不敢猜了。

    “其实啊,”但小吉自己说了:“我觉得我爸是死了。”

    “我妈有时候让我坚强些,气急了就说让我把自己当没爸的孩子就行。”他小声说:“我还听到过我妈晚上在悄悄哭。”

    “我觉得说不定我年纪再大些,我妈就告诉我真相了。”

    冬树神色复杂地看向白浩黎,这孩子懂事就好,许老师一个人确实不容易。

    因为同样没爸这件事,清卉和小吉更加亲近了一些。

    他们两个每天都一起在学校里玩,一起写作业,一起看故事,玩游戏。白浩黎在学校食堂吃到了一点好吃的东西,都记得留一口给清卉。

    武馆的人给清卉送了些好玩的,她也记得留着,给白浩黎玩一玩。

    清卉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有了小女孩的模样。

    学校里偶尔有人开清卉和白浩黎的玩笑,说她是他的小媳妇。

    清卉毫不介意,在扮演故事里,她早就当了白浩黎生的那个小布娃娃的妈妈。他们两个玩的游戏没什么逻辑,清卉是妈妈,但孩子一般都是小吉生。

    白浩黎纠结过,后来自己找了冬树:“小花不好看,要是因为和我关系好名声不好了,以后我娶她。”

    小吉的责任感莫名其妙,让冬树啼笑皆非,她替清卉拒绝了:“没关系,以后小花肯定有好多人喜欢,她自己不嫁人也没关系,你不要太担心。”

    白浩黎这才放了心。

    他们两个并不知道,这便是青梅竹马的模样。

    知道了冬树他们三个考到目标成绩就能去动物园的约定后,白浩黎也加入进来,他们四个充满了信心,考试前一天几乎都要提前庆祝了。

    但在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清卉是哭着出来的:“考砸了……呜呜呜呜……”

    冬树在外面等她,赶紧给她擦了眼泪:“怎么就考砸了?你也没和别人对过答案,说不定你算的就是对的呢。”

    清卉不说话,一路上只哭。

    等到了晚上吃饭时,啃着阿丁炖的骨头,她又哭了起来。

    虎爷爷今天也和他们一起吃饭,忍不住问:“怎么了这是?”

    清卉看了眼虎爷爷,终于开了口:“最后一道大题,要算公交车上有几个老爷爷,几个老奶奶……”

    最后一道大题啊,分值可高了。

    这是看到虎爷爷就想到那道题里的老爷爷了吧。

    “说不定算对了呢。”既生也安慰她。

    清卉抽抽嗒嗒:“不可能……”

    “我算出来2.8个老太太上车,还有4.7个老爷爷下车了……”

    “他们加起来,都凑不起来一个整人啊!”

    这个答案……冬树没办法昧着良心安慰她了。

    清卉哭得太惨了,这题算的也确实有问题。即使虎爷爷这种不懂数学的小老头,也知道这个答案不可能对……

    虎爷爷被她哭得脑壳疼,最后摆摆手:“别哭了,就算考不上,武馆也要你。”

    小老头用“武馆要你”这句话安慰过既生,现在也用来安慰清卉了。

    孩子已经哭成这样了,冬树也不想批评她了,不管最后考成什么样,她都不想骂清卉了:“下次努力吧。”

    “记住现在多难受,以后努力一定不要犯这样的错误了。”

    他们一起将清卉好好安慰了一通,甚至都做好了清卉成绩一点没进步,他们就不去动物园的准备。

    所以最后成绩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了惊喜。

    清卉最后堪堪考到了班里第四十名。

    他们全都达成了自己立的目标!

    假期的第二天,冬树便出去卖山楂了,她心情很不错,让既生和清卉在家里好好休息,她自己去卖果子就好。

    但临出门时,既生还是跟出来了。

    清卉也揉着眼睛站在门前:“我也去……”

    “你别去了,今天小吉不是说要来吗,你在家和他玩就好。”

    冬树背着背包,和既生出了门,她先去摘了山楂,然后既生在路边用袋子装好。

    既生现在心态很好,不觉得叫卖有什么丢人的,只要有车路过,他就立刻大声喊:“山上刚摘的山楂啊!”

    他刻意将自己的腿露了出来,确保别人买山楂时不仅能吃到水果,还能享受到帮助弱者的快乐。

    冬树又上山摘了一次山楂,回来时就看到摆在既生面前的山楂全都卖完了。

    旁边的人用有些酸溜溜的目光不停张望着,冬树盘算了一下票钱,又卖了二十块钱的山楂,便收摊回家了。

    虎爷爷知道他们要去动物园了,恍然察觉自己根本没带孩子们玩过,但这事怪不得他,他没养过孩子,也不愿意和孩子玩。

    只有家里这三个孩子懂事,他才愿意和他们一起生活。

    “我不和你们去了,但票钱我出。”

    冬树拒绝了:“我出就行,本来想请您也去趟动物园的。”

    虎爷爷摆摆手,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兴趣,最后强硬地给冬树、既生和清卉每人塞了五块钱零花钱。

    小吉也来了,许老师也不去了,将小吉送到武馆,许老师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家里有事吗?”冬树问。

    小吉点头:“前几天我妈收到了一封信,也不知道谁寄来的,我妈就没笑过了。”

    小吉带了妈妈给的钱,但冬树今天没让小吉出钱。

    清卉时常去小吉家蹭饭,这次他们请小吉去动物园,算是小小的感谢了。

    在售票处,清卉和小吉跑在前面,郑重地将钱递过去,买了四张学生票。

    “先去看大熊!”小吉大声说。

    清卉摇头:“先看天鹅!”

    时间多着呢,每个园区都能看到,他们两个只是习惯性的争执,但两句后,两个人便停止了,有说有笑去了飞禽馆。

    冬树和既生走得慢些,既生很高兴,这是第一次他们一起出来玩,他竭尽全力,用拐杖撑住身体,努力克制住身体的晃动。

    冬树视线不看他,只安静地和他走在一起。

    飞禽馆的门口有一个湖,旁边有个观景台,上面有付费照相。既生鼓起勇气:“我们拍个照吧。”

    冬树看了一眼价格,还好,他们拍得起。既生先去拍照的地方排队,冬树去飞禽馆将清卉和小吉叫出来。

    他们四个从来都没有合影。

    清卉很重视这个机会,她用手指将头发捋顺,又帮姐姐整理了头发,小吉帮既生把衣服扯好,四个孩子表情严肃地站在了镜头下。

    摄影师有些想笑,这是出来玩呢,怎么和上刑似的了?

    摄影师喊他们:“笑一笑啊。”

    四个孩子便笑了起来,他们面部表情有些大,笑得太夸张了,但还有排队的人,摄影师就没纠正他们的表情,迅速喊了“一二三,好了!”

    冬树付了钱,拿到了一张照片。

    她之前没拍过照,现在认真看着,觉得拍得非常好,她不知道怎么夸,只能说:“多好啊,拍的清卉是清卉,既生是既生,小吉是小吉的。”

    小吉也喜欢这张照片,他从兜里拿出来一块钱:“我也想要一张照片拿回家里去,给妈妈看。”

    既然说好了不让小吉出钱,冬树自然不会让他出一分钱。冬树去找了摄影师:“我们的照片,还要一张。”

    她扭头,看外面清卉和既生都在认真看照片,第一张照片,他们每人一张都没关系。

    冬树慎重开口:“再来三张吧。”

    在黑白的背景里,四个孩子傻愣愣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满心以为之后的每一年,他们都能拍出一样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今天和明天都只有一章啦,早点休息,不要熬夜啦!

    第26章 乖狗啊

    “许老师请假了。”晚上吃饭时, 清卉嘴里大大地含着一口饭,含含糊糊地说。

    “咽下去再说话,饭都快掉下来了。”冬树皱着眉头叮嘱清卉, 然后问:“为什么请假了。”

    清卉乖乖将嘴里的饭咽下去,又喝了口汤,终于能正常说话了:“小吉的爸爸回来了。”

    “他爸没死啊?”既生忍不住也开了口。

    “许老师从来都没说过小吉的爸爸死了,都是你们瞎猜的。”冬树批评他们, 其实自己心里也在检讨,她也一直以为小吉的爸爸死了。

    “我本来以为是好事……”清卉嘀嘀咕咕:“但小吉这几天看起来不高兴。”

    小吉甚至和清卉一起玩的时间都变少了,总是在课间发呆,有时候还请假不来学校。他爸爸回来了,就算是高兴,也不能不上学啊。更何况, 听清卉的描述, 小吉并不像是很高兴的模样。

    “洛洛快生日了,我们去姑奶家给洛洛送生日礼物,正好也去问问小吉什么情况吧。”

    冬树早就买好了给洛洛的生日礼物, 只是洛洛前几天感冒了, 荷花婶子说不让她出门了, 这几天应该好些了。

    这个周末,冬树就带着既生和清卉回了趟姑奶家。

    祥文叔时常去武馆找冬树, 看他们生活得怎么样。冬树外出卖果子, 也都会剩下一些给姑奶家送过去,来往挺多的。

    冬树敲了姑奶家的门,立刻有了脚步声。

    洛洛小跑着给他们开了门, 小姑娘长得白胖, 脸蛋圆圆的像荷花婶子, 不爱说话这一点像祥文叔,洛洛很喜欢冬树他们来家里。

    洛洛给他们开了门之后,又立刻满屋子跑着给他们端椅子。

    “别跑啦,自己家,我们自己找地方坐就行。”清卉自来熟地喊。

    姑奶坐在里屋,没有出门,但脸上有了笑模样:“丑东西……”

    荷花婶子和祥文叔出去买东西了,还没回家,姑奶给他们拿了些糖果吃。冬树和姑奶问了好,姑奶身体无恙,洛洛的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

    冬树才问了许老师家的情况。

    “是回来了。”姑奶慢腾腾地说:“我之前也都没见过许老师的丈夫,当时许老师自己带着孩子搬进了胡同。”

    “……可能有点问题,自从她丈夫回来了,我们总是能听见他家吵架。”

    姑奶不习惯背后说人,但清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姑奶也只能说下去了:“我听见过他们说……离婚……”

    冬树和既生对视一眼,怎么一回来就要离婚了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清卉去敲了许老师家的门,小吉阴着脸开了门:“今天家里不方便,不和你玩了。”

    开门的时候,冬树听到了小吉家里隐约传来的吵闹声。

    看样子确实有问题,临走时冬树还想着,如果日子过得真的不好了,能离婚也不错。

    与此同时,武馆又收到了一封信。

    海对岸的信一月一封没断过,虎爷爷的哥哥从去年开始就说想让他去港城,许是年纪大了,虎爷爷的哥哥现在提的愈发频繁了,想见见自己唯一的小弟弟。

    虎爷爷不想去,他放不下自己的武馆,也放不下每天打麻将的老伙伴。

    但这封信到了,哥哥自然比其他的都重要,虎爷爷终于做了决定:“我得去一趟了。”

    虎爷爷的哥哥说自己身体不好了,很怕这辈子都见不到弟弟。

    虎爷爷就算心里再放不下蔚市的人和事,也只能去了。阿丁和阿呈说虎爷爷离开之后,他们就打算出去找找别的营生,武馆就留给三个孩子住。

    清卉对那封信很好奇,大着胆子偷看了一眼,看了之后便笑得不得了。

    他们一起吃晚饭时,清卉忽然清了清嗓子:“……乖狗啊。”

    虎爷爷正吃着饭,闻言瞪大了眼睛看清卉:“你这个小东西,偷看我的信!”

    虎爷爷骂骂咧咧的,但最后也没舍得打她。

    冬树立刻行驶了长姐的权威,帮虎爷爷抽了清卉一巴掌,抽得很轻。但抽完了之后,冬树就低头认真吃饭,她不敢抬头,怕虎爷爷看到自己嘴角笑得太大了。

    冬树身边的既生也分外安静,她微微扭头,便看到了既生一样憋得通红的脸。

    虎爷爷生了会儿气,便絮絮叨叨说起了之前的故事:“我哥啊,胆子大。”

    “所以家里人想让我乖一点就好……”

    “我哥一个人就敢飘洋过海去港城,人生地不熟,说话都不通的地方,他也能做出来成绩,现在在那里也算是个人物……”

    “我哥总想让我过去,这次啊,不管是真的病了,还是骗我去港城,我回来都难喽。”

    就算虎爷爷知道,哥哥可能在骗他,但这次他还是要去。

    “他让我打电话告诉他去不去,嘿嘿,我偏不!”

    信件比电话慢,虎爷爷给哥哥回了信,算是同意了,之后,他哥哥那边就会安排人手将虎爷爷接到港城去。

    在这封信到达的时间里,便是虎爷爷最后的时间了,他很是珍惜,每天都让阿丁和阿呈疯□□练。

    阿丁和阿呈非常疲惫,但想到虎爷爷这一去可能不回来了,他们就彻底自由了,两个没良心的立刻又精神百倍起来。

    冬树和阿丁阿呈一起,给虎爷爷准备了行李,也准备了给虎爷爷哥哥一家人的礼物。

    在这几天里,许老师家的情况越来越不乐观了。

    小吉报警了。

    报警当天,小吉和许老师住在了武馆里。许老师哭了太久,累得不得了,冬树给她收拾了一个房间睡下了。

    小吉坐在武馆的蒲团上,在脸上敷了凉毛巾,冷静地解释情况:“他打我妈。”

    清卉坐在小吉旁边,心疼地给他递了水,短短几天时间,小吉竟然像是长大了一般。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爸没死,但他真的还不如死了。”

    “他是个海员,有了我没多久,他就在外面和别的女人过上了日子,养着别的女人的孩子。”

    “我妈没证据,他又不同意离婚,日子就这么过。”

    “原来我妈指望着等我大一点了,考上大学了,我们就搬走。我妈其实现在就想走,但她走了就没工作了,她还得养我。”

    “只要他不回家,我和我妈就过得好好的。”

    小吉的手按在蒲团上,揪起一团棉花来。

    “但谁知道,他竟然回来了,他在外面养的那个女人不要他了,他就又想起来我和我妈了。”

    “他刚来那天还好,和我妈好好说话,还说会疼我。”

    “我妈对他冷淡,不想和他说话,但我觉得我妈是对的,他抛弃了我和我妈那么久。”小吉语气满是愤恨,他被母亲好好呵护着长大,人生的恶意却一下子对他倾泻而出。

    冬树点头认同他,希望他能感受到一点慰藉:“对,许老师没错。”

    “我妈没错,但他觉得我妈对他不热情就是错的,他还骂我妈,说我妈……肯定是有别的男人了。”

    “他只对我和我妈好了两天,然后就在家里发疯了。”

    “不喝酒还好,但只要喝了酒,就在家里闹。”小吉伸出手指头细细算:“他砸了我和我妈的水杯,家里的三只碗,我的那把小椅子,砸了我妈在学校得的好几个奖杯,妈妈给我买的陶瓷花瓶也被他砸了。”

    那个花瓶清卉知道,许老师给她也买了个一样的。

    清卉忽然有些难受:“那个花瓶真的很好看……”她轻声说:“你的花瓶没了,我把我的给你。”

    小吉仰头对着清卉笑了一下:“你的就是你的。”

    “他摔了我的花瓶都还好,但他不该打我妈。”

    看到相依为命的母亲被多年不见的父亲打的时候,小吉一下子发了疯,他护在母亲身前,拼死为母亲挡下了所有的伤害。

    但小吉毕竟只有五年级,他护不住母亲,小吉被那个名义为父亲的男人推开,关在门外。

    他听到了母亲的哀嚎。

    今天是第二次了。

    小吉报了警。

    “没用。”小吉冷静地悲观了:“他们说这是家常琐事,教育了他一通。”

    “他点头哈腰地听了,但我看得出来,他不服,他还想打我妈。”

    所以,今晚许老师带着小吉住到了武馆里。

    “以后都住在武馆里吧,”冬树问小吉:“这里地方足够,以后正好你可以和清卉一起上学。”

    “我不。”

    小吉坚定地摇了头:“我不,那是我和妈妈的家。”

    他记得妈妈在他小时候是怎么攒钱的,怎么买下了那个不大的小院。承载了他和母亲所有欢乐时光的地方,凭什么就这样让给那个人渣?

    许老师昏昏地睡了一晚,第二天却醒得很早。

    许老师从来看起来都温柔,在学校里也是非常受人喜欢的老师,她教低年级的时候,总有孩子叫错了,喊她妈妈。

    清卉也小声和冬树说过,如果他们的妈妈还在的话,她希望是许老师的模样。

    在物资匮乏的岁月里,许老师竭尽所能,给了小吉一个不残缺的家。

    现在,这个温柔又坚强的女人,胳膊和后背上却有些青紫的伤痕。

    冬树认真问了许老师的打算:“许老师,以后住武馆行吗?”

    许老师和小吉想法一样,都拒绝了,他们母子两个都舍不得那个小院。

    既然许老师和小吉要回去,冬树就陪他们回去。既生闷不做声,也跟了过去。

    冬树、既生和清卉站在门口,看着小吉敲了门。

    门开了,一个面色发红的男人探出头来。男人看到小吉和许老师,嘴巴里哼了一声,便自顾自从门口走开了。

    许老师和小吉走进了院子里,和男人泾渭分明。

    许老师有自己的打算,她说会慢慢把他赶出去,这个家永远是她和小吉的家。

    但冬树还是要做些什么。她慎重地对着外面挥挥手,阿丁和阿呈也走了过来。他们两个浑身健硕,对着男人挥了挥拳头:“以后再打你老婆,我们就打你。”

    男人面上有些不服气,但总算是没有说话。

    冬树想了想,也说出了自己的威胁:“如果你再欺负许老师和白浩黎,我也会打你。”

    她记得岑瑜鸿的威胁:“我是未成年人,打死你都不犯法。”

    既生拿出拐杖用力地对着男人挥了挥。

    清卉走在最后,她心中一直有些闷闷的,小吉看着她,眼睛无悲无喜。她看着这样的小吉,心里更加难受了。

    “我杀你全家。”最后,清卉只说了这一句。

    这一句后,她便干干脆脆走掉了。

    这么多人来给许老师撑腰,这么多威胁都留下了,小吉和许老师应该会变好吧……

    作者有话说:

    小吉(苦涩):杀我爸就行,不用杀我爸全家

    第27章 黄叶胡同的默契(一更)

    但许老师的情况并没有变好。

    在之后的两周里, 小吉又报警了两次。

    他爸的暴力行为并不只有这两次,而是报了两次警后,小吉彻底感到了失望, 警察每次到了他家,都只是劝说和调解。

    最后还要求小吉不要因为家庭的内部纠纷而频繁占用社会资源。

    “只要他不打死我和我妈,警察就不会管。”小吉在武馆里和冬树说。他看明白了,警察也确实没办法。

    并且上次阿丁和阿呈的威胁, 并没有让小吉家里的情况变好,而是成了小吉他爸口中“许老师外面的野男人”的佐证。

    “我去打他一顿吧。”冬树问小吉:“我打得过。”

    冬树自然是打得过的,小吉也知道这件事,但他并不愿意。

    他觉得很难过,保护妈妈的……应该是他啊。

    “没什么用,”小吉轻声说:“他喝酒了之后, 根本没有理智的, 也没有记忆,打过也是白打。”

    所以警察训斥,或者冬树打他, 都没用。

    喝了酒就变成了野兽。

    许老师意识到人和野兽是没有办法沟通的, 尽管不甘心也不舍得, 但她终于做了决定暂时放弃她和儿子的小家。

    “我想在武馆借住一段时间,慢慢想办法, 阿丁哥。”许老师歉意地和阿丁说。

    阿丁是自然没意见的, 等虎爷爷去港城了,阿丁和阿呈也会离开,武馆里只有冬树他们, 许老师住进来是好事。

    “我和妈妈不想和他见面, 这几天我们抽时间回去拿衣服什么的。”

    冬树点头:“我陪你去。”

    小吉还是有些不甘心, 但他没有办法了。

    “妈妈正在向法院提出离婚申请,但他不同意的话,就很麻烦,要拖很长的时间。”小吉跟着许老师去了好几趟法院,现在对这些流程都很清晰了。

    “没事,你们在武馆住着,我们会保护你和许老师的,他不敢过来找麻烦。”

    “不管离婚手续多麻烦,我们都会陪你们走下去。”冬树郑重告诉小吉。

    许老师脸色憔悴,住进了武馆之后,终于慢慢休养了过来。

    白日里,她照常去上课,放学后,许老师和小吉便回到武馆,冬树听到过她和虎爷爷在说话。

    “我其实想带着小吉一走了之,换个城市,但小吉还在上学,我要是没了这份工作,万一找不到新的,或者新工作工资不高,小吉怎么办啊……”

    许老师很忧虑,若是她再年轻一点,也许有勇气破釜沉舟,直接离开蔚市。

    但她有小吉了,她得考虑儿子的一生,不想让小吉忽然离开自己已经熟悉的环境。她想要小吉和普通孩子一样,正常地生活和长大。

    但这些想法,她没敢和小吉说。

    许老师带着孩子退了一步,暂时放弃了那个居住了十几年的小家,终于得到了清净,日子就慢慢回归了正常。

    许老师定期去法院提交材料,盼着有一天能和他彻底没了关系。

    那个男人偶尔在武馆门口鬼鬼祟祟地溜达,但阿丁和阿呈每天都在武馆里,只要看到那个男人,就走出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男人没喝酒的时候,自然不敢和阿丁和阿呈硬碰硬,只能灰溜溜地走掉了。

    虎爷爷听说了这件事,颇为生气,但他其实也没太有用的办法。

    “我之前也见过这样的人,喝了酒就六亲不认。之前我知道有个人喝了酒把自己亲妈打死了。”

    “这种人,只要不死就是祸害。”

    “武馆就让小徐和小吉住着吧,听说小许想给房租?不要不要,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让他们安心住着就好。”

    虎爷爷摆摆手:“这种人一般活不久的,他们的心烂了,身体也烂了。”

    “借您吉言了。”冬树松了口气,都说老人家说话准,要是这次成真了,倒是一件好事。

    许老师带着小吉搬过来的时候,带了些衣服和日用品,武馆里东西也齐全,清卉把自己的脸盆和水杯都送给了许老师和小吉,她和姐姐用同一个。

    许老师和小吉现在什么都不缺了。

    学校里有些老师也大概知道了许老师家里出了些问题,但他们都克制地没有问,只是在许老师去法院,需要换课的时候,其他老师都提供了自己能所能及的帮助。

    蔚市的夏天很是闷热,到了晚夏的时候,傍晚有时会下雨。

    下雨之后的第二天清晨,天气便有些凉了。

    “得回去拿些厚衣服。”许老师说。

    “还有家里的存折。”小吉插嘴。

    家里的现金估计都被那个男人拿走了,但存折一定要拿过来。

    祥文带着洛洛来了几趟,说了许老师家里的情况:“他天天喝酒,醉醺醺的。”

    “我们能听到他在家里骂骂咧咧的,有时候大半夜忽然在家里嚎起来,吵得周围都睡不好。”

    “胡同里的王叔有次受不了了,半夜冲到你家门口,让他安静点。”

    “但他没开门,隔着院墙,对着外面丢了一个花盆。”

    “王叔被气得不得了,也受了惊吓,王婶怕他气出病来,赶紧把他拉回家里去了。胡同里的人都烦死他了。”

    祥文叹着气说胡同里的情况,但还好,那个男人只是制造些噪音出来,他不敢真的对其他邻居动手。

    他唯一敢动手的就是自己的妻儿。

    “许老师那么好的人……”祥文轻声说:“怎么就……”

    冬树也不明白。

    许老师温温柔柔地笑了,脸上有些无奈:“那时候不是年轻吗。”

    年轻,不懂事,以为在街上帮自己解过围的小伙子是一个心善的人,却没想到那个善良的人,对所有的外人都很友善,对别人的妻子和儿女最为照顾,最善于伤害的,就是自己的亲人。

    结婚那一天,许老师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有了新的家人。事实上,在那个男人心里,她就此被列入了可伤害的范畴。

    虎爷爷点了点头:“带着板车去,把冬天的衣服都带来,法院判下来之前就不回去了。”

    虎爷爷转头想叮嘱阿丁再收拾间房出来,给许老师用来放东西,许老师觉得自己实在麻烦他们了,非常不好意思,冬树立刻开口:“可以放我房间里,我房里空。”

    这样子,许老师就不算是占用了太多的房间了,她舒了口气。

    他们抽了个时间,下午便出发了。

    阿丁和阿呈去和小吉的爸爸交涉,他们知道许老师和小吉不想见那个男人,于是和他说了时间,让那个男人出去一会儿,许老师和小吉收拾完东西就走,这样,两边都不用碰面了。

    那个男人很不情愿,但迫于阿丁和阿呈的压力,最后还是同意了,他出了家门,给许老师留出来三个小时的收拾时间。

    等男人出了家门,许老师和小吉就从姑奶家走出来,回了小院里收拾。

    他们对小院有感情,但那个男人更让他们厌恶。

    “等离婚判决下来,可以强制执行,我们应该就能搬回来了。”许老师安慰小吉。

    冬树和阿丁、阿呈帮忙搬了些大包裹,清卉跟在许老师背后找小东西,他们合作着,一个小时就收拾好了。

    这个家里变得空荡了不少。

    收拾好之后,许老师和小吉都没有多留,他们一起回到了武馆。阿丁和阿呈将板车放在了武馆的后院里,冬树陪许老师和小吉在家里收拾,虎爷爷和阿丁阿呈就出门了。

    港城派来的人已经到蔚市了,虎爷爷他们去接人了。

    那人会帮虎爷爷办些手续,等手续齐全,虎爷爷就要出发了。

    既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去烧了热水,然后他就去写作业了。清卉和冬树忙了一会儿之后,许老师就让她们也不要管了。

    只有小吉和许老师两个人在收拾厚衣服。

    忽然间,小吉大声喊:“妈,我那件蓝色的棉衣没带。”

    那件棉衣是许老师的母亲还在世时给小吉做的,许老师有件一样的,这是许老师母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妈,我想回去拿。”

    许老师看了下时间,他们和那个男人说好的,让他出去三个小时,现在才两个小时,他们两个现在回家一趟的话,男人也没回来,来得及。

    冬树立刻跟上了:“我和你们一起。”

    她和许老师还有小吉一起回了趟胡同,清卉和既生留在家里。

    他们到了胡同里,姑奶正好出门:“正好,冬树来家里一趟,我腌了咸菜,你带回去和许老师一起吃。”

    许老师轻轻推冬树:“你去吧,我和浩黎去拿东西就好,待会一起走。”

    冬树点了点头,和姑奶回了家中。

    姑奶收拾得很利索,冬树等着姑奶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外面隐约有些吵闹的声音,她觉得不好,立刻跑出去。

    小吉家的院门还开着,冬树刚踏进去一只脚,便看见小吉的爸爸躺在内屋的门槛上,只露出一个头顶,可就算只露出头顶,冬树也看到了上面流出的大片暗红血迹。

    小吉愣愣地站在原地,许老师面色煞白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有个鲜红的巴掌印,手臂还保持着推了人一把的姿势。

    冬树如遭雷击。

    小吉扭头看到了冬树,下意识站在了尸体前遮挡住。许老师迅速低头,用半边头发遮住脸上的巴掌印,然后她强装镇定,想说些什么。

    但许老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是不小心?说自己也没想到?但她脸上的痕迹摆在这儿,不管是故意还是过失,她都脱不了干系。

    她这辈子算是毁了,那她的孩子怎么办?

    许老师的嘴唇苍白,冬树的视线投到了小吉的脸上:“衣服找到了吗?”

    冬树的目光冷静地越过小吉身后地上露出的沾血黑发,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她紧紧盯着许老师和小吉:“你们不是回来找衣服的吗?还没找到吗?”

    许老师立刻清醒了过来,她咬着牙说:“找到了找到了。”

    “浩黎!”许老师轻声叫了小吉一声,他立刻明白过来。

    小吉抱着衣服和妈妈走了出来,他们将院门关闭,并没有上锁,看起来和之前一模一样。

    冬树走到了姑奶家,神色如常从姑奶手里接过了腌菜,然后道了别。

    许老师带着两个孩子走出了胡同,她的脚发软,但努力走得平稳。

    他们三个安静地走了一段,忽然间冬树开了口:“有人从港城来接虎爷爷了。”她如闲聊一般说起了虎爷爷即将离开的事情。

    许老师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片刻后终于应了一声“嗯”。

    虎爷爷回来得很晚,许老师带着小吉在房里关了门,小声地和虎爷爷说些什么。冬树不让清卉和既生走近,烛光摇晃着映下了两个下跪的身影。

    虎爷爷本来是打算三天后离开的,但和许老师聊过之后,第二天他们便离开了。

    冬树手里只留下了一封许老师熬夜写下的辞职信。

    虎爷爷的哥哥派来的秘书,找了关系连夜给虎爷爷还有许老师和小吉办好了材料,第二天中午,他们便已上了飞机。

    冬树将许老师的辞职信送到了学校里。

    学校的老师都很遗憾:“怎么忽然就走了呢?”

    “也不是忽然,”冬树和他们解释:“许老师早就做好了准备走的,只是她不敢往外说,生怕被人知道了,她就走不了了。”

    这个理由说得通。

    学校的老师都知道许老师丈夫的事情,要是被他知道了许老师的计划,说不定许老师真的走不了了。

    “也好,”学校的老师叹着气说:“走了是好事,港城是个好地方。”

    清卉有些难受,在家里发脾气:“小吉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他的好朋友啊!”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起码让我和他说句再见……”

    冬树沉默地看着她,她太小了,冬树没办法告诉她,最后只能说:“小吉会想你的。”

    清卉哭了很久,恶狠狠地找到了他们四个在动物园拍的照片,然后把上面笑着做鬼脸的小吉剪了下来。

    又过了很久,黄叶胡同小院里蚊虫变多了太多,终于被人发现了异常。警察来了之后,好好调查了一番。

    胡同附近都没有监控,死去的男人和别人关系都不好,谁都说不清他是哪天出的事,警察也只能大概猜测出事的时间是月初,应该就是1号、2号、3号那几天了。

    “他的妻子孩子报过好几次警,说他打人,这样说来,他的妻子儿子有作案动机。”警察这么说:“更何况,他的妻子孩子都是前段时间离开的,有很大的嫌疑。”

    胡同里凑过来的邻居面面相觑。

    之前被丢过花盆的王叔大嗓门:“不应该啊。”

    “许老师是2号一大早走的,2号下午我们还见到这个醉鬼骂骂咧咧的呢。”

    “是吧?老婆子。”

    王婶的视线盯着地面上,慢腾腾地应了声:“是啊。”

    姑奶看了眼小院里,又看向了天上,同样地应了声:“我也看见了,这就是报应吧。”

    胡同里好几个人隐隐对视,继而全都说自己在2号下午见过他骂人,有这么多证人都是这个说法,那么2号早上就离开的许老师的嫌疑立刻变小了。

    酒鬼没有家人,自然没人关心案情进展,并且与港城对接的话,手续太过麻烦,需要层层上报,没必要自找麻烦。更何况,蔚市还有很多其他的案子要处理,再加上每年警局都有案件完成率的要求,这个案子也就迅速以意外结案了。

    清卉知道了之后,沉默了好几天,之后,她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只是嘴里再也不提起那个名为小吉的最好的朋友了。

    第28章 刚小学毕业就被孝顺了(二更)

    冬树上辈子杀过很多人, 在战场上她就是杀神。

    这辈子她活得不一样了,但面对很多可怕的事情时仍然平和。尽管她习惯了很多事情,但她知道, 这些事情不应该被既生和清卉知道。

    更何况,他们年纪都小,有可能会在不经意间说漏嘴。

    清卉慢慢变成和以往一样的模样,有了新的朋友, 武馆附近开面馆的人家的小孩成了她新的最好的朋友,她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玩耍,除了学习变得认真了一些之外,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但既生,似乎是知道些什么的。

    既生写作业时,有时会抬头, 对着许老师和小吉住过的那间房发呆。

    但冬树没问过他, 他们姐弟间保留了一份默契的沉默。

    虎爷爷走后,果然如他预料得一般,久久没有回来, 但他邮了信来, 抱怨说哥哥果然身体没有问题, 说身体不行了是为了骗他过去的。

    他哥哥生了很多孩子,拥有了很大的家族。

    港城的侄子侄女对虎爷爷都很好, 虎爷爷虽然抱怨不习惯港城的生活, 但信中话里话外都是满意的。

    虎爷爷孤独了一辈子,年纪大了终于有了亲人。冬树给他回了信,让他好好待着就好, 他们会守好武馆的。

    虎爷爷信中隐晦地提到了许老师和小吉。

    为了让许老师习惯在港城的生活, 虎爷爷认了她做干女儿, 小吉就是他的外孙了。

    因为三人同样来自蔚市,在那里感情变得很是亲近,但许老师总觉得给虎爷爷一家人添了麻烦,执意搬了出去,正在找工作。

    这让冬树放了心,许老师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个依靠再好不过了。

    吃饭时,冬树提起小吉来:“他在那里不太习惯,说话的口音和当地人都不一样,现在没什么朋友。”

    清卉手里拿着一张饼,正在往饼里夹菜,听到了冬树的声音后,清卉愣了愣,片刻后有了回应:“哦。”

    冬树和既生对视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很明显,清卉被小吉的不辞而别伤透了心。她视为人生中最好朋友的小吉就这样离开,自此他们人生中隔着大洋,也许再也不能相见。

    虎爷爷走后不久,阿丁和阿呈便离开了,他们被虎爷爷拯救,过上了能吃饱穿暖的日子,因此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老爷子。

    现在虎爷爷走了,他们也想做些自己的事业了。

    更何况,有冬树他们三个守着武馆,不至于荒废,阿丁和阿呈放心得很。

    虎爷爷在武馆里放了现金,阿丁和阿呈走时拿了一些,剩下的都放在小屋中,让冬树随时取用。

    但冬树觉得自己能住在武馆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这笔钱,她一点都不想动。

    冬树终于到了小升初考试的时候,这场考试她极为慎重。

    其他科目全都没有问题,只要英语不拉太多分数,一中就稳了。

    考试时,既生和清卉去接了冬树。

    “姐,怎么样?”每次考完一门,既生都会问冬树。

    冬树都会告诉既生:“还可以。”

    只有考完英语之后,既生没有问,清卉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姐姐,想问但不敢。

    但冬树主动开了口:“应该没问题……我觉得。”

    考试成绩出来之后,竟然真的过一中的线了。

    既生比自己当年考完试还高兴。

    他们三个奢侈地去了次饭店,每人点了一道自己爱吃的菜。

    “清卉加油啊,后年就是你了,要是你考上了一中,我们三个就又在一个学校里了。”

    清卉连连点头:“我看到姐姐努力了有了这么大的进步,现在我觉得我也行。”

    “那就好,”冬树笑起来。但既生瞅着清卉:“姐多努力,你又多努力?”

    既生现在越来越有哥哥的模样了,这话清卉接不了,她十分生气,于是吃了既生点的菜好几口,挑衅地看着他。

    “没出息。”既生瞥了她一眼:“你要是考上了一中,到时候我给你点两个菜吃。”

    清卉现在还不敢发誓说自己一定考得上,只觉得哥哥太煞风景了,她拽着冬树的袖子撒娇:“姐,你看既生!”

    “叫哥!”既生吓唬她。

    清卉白了他一眼,继续对着冬树吹风:“姐,姐,你看他,多讨厌啊。”

    清卉巴巴地给冬树夹菜:“姐,你看既生,仗着自己成绩好天天骂我,还惹你生气,不像我,我只会听姐姐的话。”

    既生:?他好生气啊!

    既生冷眼看着清卉。冬树性格有些硬,比起和自己一样硬脾气的人,她其实对软手段的人更无法招架。

    若是之前清卉任性起来,冬树就直接抽她了。但现在小丫头软乎乎地撒娇,冬树就有些心疼她。

    冬树威严地看了一眼既生:“今天都出来吃饭庆祝了,你就别说她了,让她也高兴高兴。”

    既生:?

    既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懂得了一些道理。

    他不看清卉,转头也给姐姐夹了一口菜。转身的时候,既生“哎呀”叫了一声,然后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断腿处。

    这一声叫痛声,立刻让冬树担心起来:“怎么了?”

    既生摇头:“没事。”

    他轻飘飘地看着清卉一眼:“就是最近学习太劳累,有些不舒服罢了。我不像妹妹,会说好听的话,我只会为了姐姐好好学习。”

    冬树没反应过来既生这是在上眼药,她立刻觉得既生说得也对,清卉的嘴是花哨了点,要是能和既生一样踏实学习就好了。

    冬树转头就说清卉:“你以后和哥哥学习,努力点。”

    清卉如临大敌,仇视地看着既生,既生端庄地坐在椅子上,轻蔑地回望清卉。

    冬树忽然间反应过来,这俩孩子……是在争风吃醋吧。

    她忽然间有了昏君的快乐忧愁,最后她只能摆出长姐的威严来,给每人夹了一口菜算是安抚,这顿饭总算好好吃了下去。

    饭后,他们三个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到了一家服装店后,既生强烈要去冬树去看看。

    这是一家看起来就很精致的女装店。

    冬树已经长得很高了,她运动量大,现在身体匀称,个子出挑。但是平日里都穿着姑奶缝的衣服,或者是武馆的衣服,像是套了个麻袋。

    冬树卖山上的果子挣了钱,大多也攒了起来,偶尔给既生和清卉买文具和新衣服,她自己却是从来没买过的。

    冬树觉得自己活过一次的人了,该享的福也都享过了,但这两个孩子可什么都没有过。

    他们进了服装店后,冬树就想赶紧出去,这里又没男装,又没能给清卉的童装,没必要看了。

    但既生看了眼衣服,就指着一条白裙子,让店员拿下来。

    既生和清卉吵着,一致让冬树去试一试,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冬树怕吵到其他人,只能听了他们两个的。

    冬树从试衣间出来后,清卉立刻“哇”得一声叫出来。

    既生冷静地看着姐姐,他向来都觉得姐姐是最漂亮的,但这会儿,他十分自豪,想让整个世界都认可姐姐的不同和好看。

    “别哇,”既生冷静地小声告诉清卉:“哇了不好讲价。”

    清卉立刻闭了嘴。

    冬树没想到他们两个是真的要买:“我没带钱。”她说着就要进试衣间,把衣服脱下来。

    清卉死死拦住她央求:“姐,姐,你让我们孝顺孝顺你吧。”

    既生凉凉说:“钱可是我从学校赚的奖学金,是我孝顺姐,和你有什么关系。”

    清卉十分愤怒,现在将愤怒转移到讨价还价上去。她嘴灵巧,又跟着冬树卖过很多次果子,跟着客人学会了不少还价的说法。

    “卖不卖?”她一手拉着要换衣服的冬树,一边娴熟地和店员说:“你看得出来,我姐不太想要,你再不答应这个价,我姐可走了啊。”

    最后,他们用一半的价格把裙子买了下来。

    冬树晕晕乎乎的,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小学毕业,就能被孝顺了。

    这条裙子,确实好看,又是既生和清卉送的,既生已经付了钱,她也就接受了,穿着裙子就出了店。

    清卉因为自己没能出钱,很有些不好意思:“姐,以后我挣大钱给你,给你买裙子,给你买小卖部最好看的本子。”

    清卉搜肠刮肚,想把最好的都给姐姐:“我还给你天天喝可乐。”

    冬树不想天天喝可乐,她怕自己牙疼。但清卉认认真真描述着她脑中最好的未来,冬树就认真听着,陪她一起期待着。

    既生走在她们身边。

    穿着裙子的姐姐实在太漂亮了,既生忍不住走得更加端正,尽管这样走路的方法,让他的腿有些疼痛,但他想在姐姐身边当个体面的人。

    既生也想,也想给姐姐一个最好的未来。

    忽然,有人拍了拍既生的肩膀:“小草啊,你姐呢?”

    王星星和爸妈在散步,在人群中看到了显眼的既生便立刻跑了过来,不过他没看到冬树,很是好奇。

    “王星星。”冬树叫他:“我在这里。”

    王星星视线转过去,刚开始有些疑惑,慢慢变得惊恐起来。

    “冬……冬……冬树啊。”

    王星星结结巴巴地问:“好端端的,你……你穿裙子做什么?”

    清卉立刻站出来:“我姐怎么不能穿裙子了!”

    王星星的爸妈也走过来,把手里提的糕点坚持送了一包给冬树,等冬树他们走了,王星星还站在原地发呆。

    “冬树……也是个女孩啊。”他嘀嘀咕咕的,王爸爸抽了他一巴掌:“人冬树本来就是个女孩啊。”

    王星星却伤感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好哥们忽然变了个性别,他抬起头,看向冬树的背影。

    他只考上了二中,他会想念冬树的,不管是好兄弟冬树,还是穿裙子的奇怪冬树。

    不过,他会努力的,三年后,他一定会考上一中的高中部,再次和冬树成为最好、最好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王星星:我要再次成为冬树最好的朋友(单方面)

    第29章 紫果子(一更)

    虽然吃饭时清卉和既生吵吵闹闹的, 但回家后,既生还是给清卉讲解了她不会的题目。

    他们的暑假开始了,于冬树而言, 便又到了卖果子的好时候了。

    这个假期里,冬树没有作业,她是家里唯一一个没有作业的,除了拿着既生的初一课本提前预习下功课, 其他时间她便经常去郊外山上摘果子。

    既生和清卉作业比较多,冬树便经常自己出去。

    现在田里也是忙碌的时候,路边卖果子的人不多,竞争不激烈,她便从早到晚地呆在路边。

    “姐,我听说最近有坏人……”早上冬树即将出发的时候, 既生忍不住开了口:“不然等我们一起吧。”

    “我把今天的课文背完了就和你一起出发。”

    冬树不想等, 最近暑假,早上时常有车进出城,光那一会儿她能卖出去三四份果子呢, 她不想耽误时间。

    “没事。”她匆匆穿上外套, 顺便摸了摸既生的头。

    既生本来已经收拾好了, 被她乱遭遭地揉了揉,现在头发翘起了一个小角角。

    “你姐厉害着呢。”

    冬树背着包就出了门。

    清卉问:“哥啊, 最近有什么事啊?”

    既生轻声告诉她:“我听说有人在人少的地方把年轻姑娘拖进了草丛里, 好几次了……”

    清卉的心也微微一提,但她立刻转头安慰既生:“姐厉害着呢。”

    既生没说话,他自然知道姐厉害着呢, 但姐那么厉害, 也是个漂亮小姑娘, 他是真的担心姐姐会遇到什么坏事。

    姐姐肯定不会有事,但遇到了坏人也是非常坏心情的事。

    既生严肃叮嘱清卉:“我们两个快点写作业,把暑假作业写完之后,我们也去陪姐姐卖果子。”

    冬树背着包走过了路边,她心里一心一意盘算着今天能卖出多少果子,没注意到路边报社亭每份报纸的标题都是在讨论最近的案件和安装摄像头的必要性。

    等她上了公交,车上没有座位,她站在靠后的位置,随着车的速度摇晃着。

    冬树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前面坐着的中年人手中的报纸——雨夜事件。

    她视线放在那个报道上,上面写着,最近又发生了同样的事件。

    从前些年开始,其他城市便有年轻女性被杀害,死前还遭遇了痛苦的折磨,最近蔚市又发生了一起类似的事故,专案组判定应该是连环案件。

    报纸上写着,作案人应该身体强壮,有一定的打斗技巧,让普通市民近期注意安全。

    冬树有些出神,拿着报纸的中年人站起了身,准备下车了,他一扭头,便看到了冬树还在看他的报纸。

    中年人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报纸给了冬树:“小姑娘多看看新闻,注意安全。”

    冬树推辞着,中年人摇了摇头:“没事,我看完了。”

    中年人下车了,冬树手里握着那份报纸,她细心将报纸放在了背包里,想着回家给清卉和既生看看,让他们注意安全。

    到了郊外的时候,冬树便上山去摘了果子。

    现在田里活多,来卖果子的人更少了。

    但是今天路过的车还挺多。

    中间还经过了一辆大巴车,车正好停在附近休息。车上下来了很多大学生,有个女大学生扎着马尾辫,笑得很好看。

    她舒展着身体,走到了冬树这里:“小姑娘,这是什么果子啊?”

    冬树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能吃,挺酸的:“我们叫紫果子,姐姐试试吧,有点酸,但挺好吃的。”

    女大学生一边和她聊天,一边买了一些:“你是来做暑假实践的吗?”

    冬树摇头:“不是,我是来挣钱的。”

    她坦诚得让人心疼,女大学生是跟学校来做项目的,听到冬树才小学毕业,为了家里人才来卖果子的,坚持把她的果子都买了。

    “你吃不了那么多,”冬树阻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挺酸的。”

    那个女大学生招呼自己的同学过来:“我请我的同学们吃,用得了这么多。”

    有另一个女生皱着眉头:“这东西不好吃啊……”

    但买果子的女生还是坚持给她塞了一份。

    冬树很感激,她还有十一份,最后只收了十份的钱,最后一份算是送她的。

    等这辆车走后,冬树今天已经挣了不少钱了,这也是她今天本来想卖出的全部的数量。现在全都卖出去了,但时间还早。

    冬树又上山了一趟,她摘了一些果子,准备带回家给清卉和既生吃。

    她这次上山不着急,悠悠闲闲,但走了一会之后,竟然有了零星滴落的雨滴。

    冬树不再耽误时间,将包放在头上遮挡着,便冲到了山下公交站的位置。她需要转一次公交,冬树有些忧愁,希望待会转车时雨不要太大。

    她等来了第一辆公交,车上没什么人。雨天大家都不爱出门,尤其是最近还有杀人案。

    公交车悠悠晃晃的,冬树到达了中转的位置。

    她需要从这个公交站,向前走一点,到了马路对面便可以上第二辆公交车。

    两个公交站之间很近,附近是一所中专学校,往日里学生来来往往很热闹,现在学生放暑假了,附近的商店也关了门。

    中专学校的宿舍听说借给了外地的高校用来做暑期实践,也许过几天这里又会热闹起来了。

    现在雨有点大,冬树下了车,便在公交站躲了会儿雨。

    附近不远处有零星的人声,不过雨太大了,冬树看不到人影。

    她耐心等雨的时候,忽然间视线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是紫色的点点。

    是郊外山上的果子。

    她扭头看向了那所中专,今天遇到的那辆大巴是不是就是把高校的学生送来了这里?

    那个姑娘……冬树忽然间有些忧虑。

    雨很大,但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放不下心来,她将背包背好,义无反顾走进了雨中。紫色的小果子似乎是不小心漏出来的,但冬树包得很好,如果不是外力作用下,果子是不应该露出来的。

    冬树想如果这个果子一路掉落的目的地是校园里就说明没什么事。

    但她走过去,果子越来越少,却有了被仓促中踩碎的痕迹,最后,果子的痕迹消失了。

    前面,是一片杂乱的草丛。

    冬树站在雨中,雨水模糊了她的感知,她听不清,也看不到任何。

    但她冷静地继续向前,踏入了那片超过了她腰部的草丛。

    雨中可见度太低了,冬树知道也许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但若是她不来一趟,便永远无法安心。

    忽然间,冬树的身体挺直了。

    她的耳朵轻微地动了动,她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音,这声音她很熟悉,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了,是刀子扎入□□的声音。

    那边有人。

    并且,那边的人似乎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了。

    她被野兽盯上了。

    冰冷的雨中,冬树感受到了威胁。那人在告诉她,如果现在离开,便什么事都没有。

    最好的选择便是离开,然后迅速报警,找人来一起面对。

    但冬树想到了那个快乐地买走了她所有果子的姑娘,如果晚一点的话,她还能不能和今天一样鲜活?

    冬树微微后退了两步,然后悄悄将背包拎在手中,在一阵风中,雨势被吹得倾斜,她的眼前有了片刻的清明。

    瞬时间,冬树冲向左前方,这是刚才声音的来源。

    她嘴中发出了巨大的声音:“我杀了你啊!”

    她的动作和声音都有极大的杀气,藏在雨中的人下意识有了反应,拿着刀便挥向了冬树。

    冬树终于找到了目标,雨中匕首的反光很难捕捉,在匕首即将刺入冬树身体的时候,她才看到了匕首划过的痕迹。

    冬树奋力将背包挥舞向握着匕首的手,背包浸满了雨水,十分沉重,那只手中的匕首被这一击打飞了出去。

    冬树趁机飞腿向前,将来不及站立起来的人飞踹在地。

    这一刻,她看到了地上确实躺着一个长头发的姑娘,姑娘周身浸出了浓重的血迹,却在流出身边的时候被大雨冲散。

    冬树看不清那姑娘的死活。

    被她踹在地上的男人确实如同报纸所说,有一定的打斗技巧,刚被她踹在地上,便立刻起身,转身从兜里拿出另一只小刀。

    冬树计算着,雨中视线不清,如果要将男人打倒,估计还需要些时间。

    她自然能打,但她不敢拿地上躺着的姑娘来赌。

    冬树忽然回头,对着自己来的方向大喊:“老师,老师!警察叔叔,这里啊!”

    男人一愣,略一迟疑,终究还是跑掉了。

    冬树一刻不敢耽误,她将地上的女生艰难背起来,往外走。她不敢把这个女生留在原地,她怕男人回来又补上一刀。

    冬树背着女生,她个子不够高,女生的脚拖在了地上,但她咬紧牙,努力将女生的身体向上托了托,终于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冬树怕那个男人跟着,所以沉默着向前走了一段,警惕着周围的动静。等她走到了大路上,嘴里便开始大喊:“叔叔,老师,这里啊!”

    她执着地坚持,装作是有人来寻找她们的样子。

    她走着,终于看到了前面一柄红伞,伞下的人似乎听到了声音,疯狂一样向她跑了过来。

    既生瘸着腿,跑得摔倒了几次,又迅速从地上站起来,挣扎着向姐姐跑过啦,终于站在了冬树面前。

    “姐姐……”他将伞撑给冬树,雨水打在他脸上,泪水刚一流出便被雨水冲走了。

    清卉从不远处跑来,她身后跟了好几个大人。

    “我没事,”冬树努力笑给既生看,她感受到背上不断流出的温热,手指间都有些粘稠:“快救人。”

    清卉已经报警了,没多久,警车和救护车便赶了过来,将冬树背上的姑娘接走了。

    警察记下了冬树的住址,让她先回家收拾收拾,换个暖和点的衣服,他们再来找她做口供。

    三个孩子坐在警车上,被送回了武馆里,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到了家中后,既生忙着烧热水,清卉沉默着,等冬树换了暖和点的衣服后,清卉终于哭了出来。

    她抱着冬树嚎啕大哭:“姐啊,你要是出事了,我也没法活啊!”

    清卉的心突突地跳,甚至有些轻微的发痛了,她被吓得太厉害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反复受惊吓。

    哥哥被打得满身伤痕回家,小吉不告而别,姐姐又在大雨天满身血得出现。

    清卉哭得肝胆俱裂,冬树抱着她安慰着:“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对不起……”

    但清卉一边哭,一边觉得生气。

    她哑着嗓子说:“你们都这个样子……你们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下次我也要出事,一定要吓唬吓唬你们……”

    第30章 成年人的智慧(二更)

    冬树好好洗了个热水澡, 晚上清卉非要和她睡在一起。

    清卉身上热乎乎的,像个小火炉一样发热。

    晚上,冬树迷迷糊糊的, 晚上很安静,她听到了清卉脉搏跳动的声音,忽然间,冬树想到了清卉发脾气说自己也要出事吓唬他们。

    冬树有些担忧, 她伸出手来将清卉抱在怀里。

    “小孩子瞎说不算话。”冬树对着黑暗轻声说。

    黑暗没有应声,清卉打着小呼噜抱住了姐姐。

    第二天,冬树起得有些晚了,她鼻子有些堵塞,应该就是昨天在雨里受了凉,她穿衣服的时候正想着吃些什么, 却听到了既生的声音:“姐, 饭好了。”

    既生起得很早,把饭做好了,他想到了姐姐也许会不舒服, 于是还做了一碗红糖鸡蛋水。

    冬树洗漱后, 走到了桌子边, 咕噜噜将一大碗鸡蛋水喝掉。

    清卉从屋里跑过来,将一件外套又披在了姐姐身上。一碗汤下去, 在加上外套, 冬树隐隐有些出汗的感觉了。

    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她,这种被依赖的感觉让她心里高兴不少。

    昨天的危险已经过去了,清卉情绪也平静了一些, 冬树终于能对他们讲起昨天的经历了, 但她不敢多说, 生怕既生和清卉后怕。

    “我今天想去看看那个女生怎么样了,昨天雨大,我没看得见她到底是哪里受伤,希望没事吧。”

    “昨天警察说还得做笔录,”既生给冬树添了粥:“我们跟姐姐去。”

    他们饭后没多久,武馆门口就有了警车的声音。

    警车里副驾坐了人,后排也坐了一个人,只能坐下两个人了,但既生和清卉都坚持着都跟过去。

    冬树不是犯人,是证人,也是见义勇为的好人,警察想了想,就让既生坐在了自己身上,几个人挤挤挨挨坐在警车里去了警察局。

    “你要把昨天的经历讲一遍,”一个温柔的女警察告诉冬树:“我们会记录下来的。”

    冬树有些担心,先问了昨天的女生:“昨天那个受伤的姐姐还好吗?”

    女警察微笑起来:“没事,她已经醒了,等你录好笔录,我带你去看看她。”

    冬树彻底放了心,认真和警察说了昨天的经历。

    女警察认真记录着,她很感慨:“原来只是因为紫色的果子啊……”

    紫色的、不值钱的、不好吃的小果子,就这样成了一条生命的线,牵引着冬树走向了那个女生,将她从死亡中拯救了出来。

    “其实那个女孩子昨天在医院不久就醒来了,所以我们昨天没有去找你。她和嫌疑人接触更多,知道得更多,昨天我们已经出动人手了。”

    昨天,冬树确实没看到那人的长相,只知道大概的身高体型给,但她也有些有用的信息:“那人的右手应该受伤了。”

    她用背包打了那人的手,她记得匕首掉落的时候划破了那个人的手。

    女警察将这些信息记下,然后认真感谢了她。

    等冬树这边结束了,她走出去,既生和清卉立刻从椅子上向她跑过来。一个胡子拉碴的警察急匆匆地从她身边经过,忽然间又退了两步。

    “谢冬树?”

    冬树扭头,看到那个警察皱着眉看她:“怎么,你身边又死人了?”

    冬树立刻有了印象,这是上次许老师的丈夫去世的时候负责调查的警察,他当时还去了武馆问情况。

    女警察走出来,嗔怪道:“这孩子是做好事呢。”

    男警察“哦”了一声,便继续向前走了。

    冬树和既生、清卉在门口等女警察带他们去医院,那个男警察已经忙完了,从里面走出来,他走到了冬树的身边,轻声问:“许老师和白浩黎现在怎么样了?”

    冬树警觉地看着他,他摆了摆手:“都已经结案了……”

    他小声嘀咕:“不管怎么样吧,反正是意外结案了。”

    他这样说,似乎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冬树最后只告诉他:“他们很好。”

    男警察长叹一声,独自离开了,冬树等到了女警察,他们一同去了医院里。

    那个女生已经在普通病房里了,正躺在床上输液,看到那个女生的脸的时候,冬树愣住了。

    这不是那个买了她十份果子的女生,这张脸有些陌生。冬树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是当时那个女生的同学,当时说果子不好吃的那个。

    冬树有些愣住了,但细细一想,她也没什么特殊的感受。

    就算当时她就知道不是那个女孩,不管面对危险的是谁,她都会义无反顾冲进去。

    只是多亏了紫果子,她才赶上了拯救。

    女警察走了进去,女生立刻看向了外面。

    冬树走了进去,女生说话还有些虚弱:“真的太感谢你了。”

    冬树柔声安慰她:“你好好养着,什么都别想了。”

    女生的身体还不行,她们说了会儿话,医生便过来给她换药了,冬树走了出去,安静地看着病房里的女生在药物作用下陷入了睡眠中。

    女警察也从病房里出来了:“现在有线索了,很快就能抓住那个人了。”

    “真是多亏了你,”女警察舒了口气:“要不是你,昨天这姑娘就没命了,之后不知道还得有多少人出事,还得有多少家庭遭罪。”

    “那姑娘临睡前说了,等她好了就去你家感谢你,还给你感谢信。”

    “不过我告诉她,最好等你初一开学,再把感谢信送到一中去,”女警眨了眨眼睛:“以后一中的老师肯定会喜欢你的。”

    “这是成年人的智慧。”

    冬树只能诚恳地对她表示了感谢。

    清卉一直很担心冬树,但今天见到了那个被救回来的女生之后,清卉才有了真实的感受,忽然明白,原来姐姐做了非常厉害的事情。

    姐姐,救了人。

    救了一个大姐姐,救了一个家庭,也救了之后可能会遭遇不测的很多人。

    清卉毕竟是个孩子,她立刻骄傲起来。

    “要是小吉知道了就好了。”她这么说了一句,但脸上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模样,似乎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小吉走后,清卉又有了新的最好的朋友,武馆附近好几个孩子都习惯和她玩。

    他们从医院回家之后,清卉立刻去找了那些小伙伴,在武馆的空地里玩耍。之前他们玩的都是勇者或者公主王子的故事,但今天,冬树听到了大侠这两个字。

    阿丁之前会蒸馒头,蒸屉里垫着白色的蒸布。

    现在那些白色的蒸布被清卉从厨房里找出来,被她绑在了头上,今天她扮演的是女侠。

    冬树没敢把昨天的事情说得太详细,清卉便自己编造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冬树在屋里休息,隔着窗户便能看到孩子们的表演。

    一会儿,清卉扮演的女侠就会将其他孩子打倒在地,下一秒,她就扮演飞檐走壁,隔空捏死了不少人。

    “哪有那么厉害……”冬树一边看一边想笑。

    既生给她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姜茶:“姐姐就是这么厉害。”

    既生平日里很谦逊,但到了姐姐的事情上,他就变得十分固执,坚决认为姐姐世界第一好,不遗余力地夸夸夸。冬树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借机端着姜茶,遮住了自己的脸。

    晚上写作业时,既生认真写了一篇作文。

    现在初中的作文要求是最少八百字,平日里既生都是写八百五十字左右,规规整整,正好把作文的区域填满,只空下两行,观感最舒适,能获得最好的分数。

    但今天,他将作文那一页写得满满当当,仍然意犹未尽,最后写在了试卷背面。

    “今天这么有思路啊?”冬树问他。

    “嗯,”既生认真看着作文:“今天写的是自己最崇拜的人。”

    冬树没多想,既生自然而然说了下一句:“我写的姐姐。”

    因为是写的姐姐,所以一千字都没有写完,若是可以的话,既生想为姐姐写完一本书。

    冬树本来还想看看既生的作文的,她想学习下写作文的技巧,现在却把手收了回来,这多不好意思啊,她不敢看了。

    晚上,清卉也吭呲吭呲写了很长的日记。

    小学生的日记也是作业的一部分,是可以公开的内容,日记本是打开的,冬树临睡前扫了一眼,就看到了第一行。

    “我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好、最厉害的人……”

    字体笨拙,没什么词藻,全是真心的情绪,冬树的眼睛一热,又看到了最后一行:“希望姐姐不要那么勇敢了,我以后要好好孝顺姐姐。”

    既生和清卉为了姐姐而骄傲,但姐姐当他们的英雄就足够了,不要再做其他人的英雄了。

    他们更想要的,是自己有一天也能做姐姐的英雄啊。

    多亏了冬树和冬树救的那个女生,嫌疑人没几天就抓到了,冬树作为证人提供了很大的帮助。那个女警察说,因为涉及到几年前的案件,审理过程比较长,等到判刑了会告诉冬树的。

    那个女孩子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才出院,但她一直没有按照自己承诺的来找冬树。

    等到冬树在一中开学的第一天,老师正在班里讲开学第一课的时候,学校里有了喧闹的声音。

    那个女生找了记者,家人也都过来了,他们用小货车装了一车礼物,还有大红的条幅和感谢信全都到一中来了。

    这是学校预料之外的情况,但这是大好事啊。

    刚开学,学校的领导,还有冬树的老师就跟着冬树合影,激动地上了新闻。

    警察局还对学校发了官方感谢信,这封感谢信经过冬树的同意,被装裱在玻璃框里,放在学校的展览馆里。

    这样的大好事,学校肯定要掺一脚,他们给冬树发了好学生的证书。一中一向很大方,跟着证书一起发放的,还有一笔奖学金。

    抱着证书和装钱的信封回家的时候,冬树默默想着,警察姐姐说得对,成年人的智慧果然很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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