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得加钱(一更)
自从冬树上了初一, 既生觉得在学校的日子可太好了。
因为入学第一天的声势,学校的每个人都知道了谢冬树,每个班级的老师都颇为赞赏地提起过她的故事。
也没有人嘲笑过既生的姐姐竟然比他低一个年级了, 那可是救过人、打倒了犯罪分子的谢冬树啊!
如果可以,其他的学生也都想要一个这样的姐姐。
既生之前不爱去操场,体育课他本来就不用上,所以时常在体育课的时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写作业。
偶尔去操场, 也是在无人的角落里走一走。
但自从冬树初一之后,既生变得很喜欢去操场。
初一和初二的体育课有重叠,每次一起上体育课的时候,既生都很积极,他拄着拐站在跑道的终点,手里拿着冬树的外套, 笑盈盈地看着她从跑道上跑过来。
冬树永远跑在第一名, 她冲过来的时候,头发在空中飞起,整个人朝气蓬勃地像是山中从石缝里长出的小树。
老师高兴地记下了冬树的跑步成绩, 她点了点头确认之后, 便用手将头发收拢在身后。冬树的头发只过了肩头, 她微微走动的时候,头发便又从身后飘荡在到脸侧来。
既生就屁颠屁颠过去, 将外套给她披上。
初二的学生在练习跳远, 他们扭头看过来,便看到班里成绩最好、性格最冷清的谢既生像一条小狗子一样,凑在他姐姐身边, 满脸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一时之间, 那些学生们心里都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他们说不出来自己是羡慕谢冬树有一个成绩这么优秀的弟弟, 还是羡慕谢既生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姐姐,抑或者是羡慕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
他们也许是都羡慕,但要是让他们和谢既生换一换人生,他们又绝不乐意。
如果他们真的是谢既生,大抵是没办法将日子过得这么好的。这种清醒的认识,让他们心里更加无法释然。
谢既生仍然没有朋友,但他毫不在意。
他有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啊。
既然他已经拥有了最好的,自然不会去渴求没那么好的东西了。
清卉现在五年级了,冬树不在学校里之后,她难受了很久,她之前很依靠冬树,现在却不能再依仗姐姐,等她意识到这一点后,便长大了一点。
清卉的头发越来越长了,她有自己的审美,不喜欢扎马尾,喜欢将头发洗得干干净净,全都散在身后。
写作业时和上课时,她会将头发扎起来,但若是下课了,她便将头发细心散下,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她努力展现自己最好的状态。
清卉很爱洗澡洗头发,孩子爱干净是好事。更何况,清卉是个挺省事的小朋友,有限的衣服和玩具也能自得其乐,几件衣服也能每天换着搭配,从不和别人攀比。
清卉大部分时间都很乖,烧水也不麻烦,冬树和既生便满足了她这点小要求。
这些年里,武馆的饭菜一直都不错,虽然不精致,但是十分有营养。刚开始瘦的像个小怪兽似的清卉也开始强壮了起来,不再面黄肌瘦,也好看了不少,偶尔能得上几句别人的夸奖,说“这个小姑娘蛮好看的”。
但冬树和既生与清卉一起生活久了,没能看出清卉的变化,冬树只觉得清卉变白变胖了,而既生和清卉时常斗嘴,既生觉得她小嘴天天叭叭叭,面目可憎,十分惹人厌烦。
武馆附近有家饭店不开了,老板回老家了,没多久,空着的店便又有了新的租户。
新开了一家摄像馆。
摄像馆自然和冬树他们没关系,但摄像馆里有台彩色电视机,屏幕对着外面,这就是非常让孩子们高兴的事情了。
冬树和既生学习任务重,只有清卉时常和小伙伴们跑出去玩。
每天放学后,清卉就着急着写作业,等到八点,她便把作业本一推,赶紧跑出去,跟小伙伴们一起去摄像馆门口趴着看里面的电视剧。
中间有广告时间,如果清卉的作业没写完,她就在十分钟的广告时间里赶紧再写会儿作业,但电视剧一开始,她就立刻放下了作业,绝不能让学习耽误看电视的时间。
既生发现了她的做法,狠狠骂了她一顿,之后清卉才老实了,八点开始的电视剧,她只看一集就回来,继续乖乖写作业。
其实之后还有一集电视剧,但清卉从来没看到过,她将整个电视剧看的支离破碎,没看到的剧情全靠自己脑补。
冬树挺好奇,跟着她去看过几次。
刚开始,冬树很是惊讶,觉得彩色电视机太厉害了,但看了几次之后,她便觉得没意思了。
里面讲的是大侠的故事,但是大侠只会花拳绣腿,还总想着谈恋爱,这不是真正的大侠该有的样子。
那家摄像馆生意不是很好,晚上更是没人了,所以不在意趴在门口的孩子们,他们愿意看就看。
直到有一天,清卉和小伙伴们因为剧情吵吵闹闹的时候,摄像馆的老板不经意地扭头看过,这一下子就有些愣住了。
清卉回家的时候,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要给我拍照片。”她疑惑地说:“老板说不收钱。”
“那为什么啊?”冬树也挺困惑。
“说是什么……做广告,”清卉想起来了:“对,叫做广告。”
既生知道广告的意思,但他保持怀疑的态度:“让你做广告?”
既生发自内心地质疑:“大街上不到处都是你这种丑东西吗?”
清卉“哇”得一声叫起来,然后蹦起来用力打既生的后背:“你才是丑东西!你才是丑东西!”
清卉知道自己小时候不好看,除了姐姐,从来没人夸过她好看,她知道姐姐的夸奖是爱,而不是事实。
现在,她心里也有些怀疑,摄像馆的老板真的要找自己拍照片做广告吗?是不是在骗人啊?
清卉有些不自信了,她也不想去问了,自顾自将这事抛之脑后。
但是第二天,他们三个刚放学回家没多久,武馆就有了敲门声。
冬树从门眼里看到,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门口,两个人穿得挺好看,十分洋气。男的挺年轻,留着胡子,看样子颇有些气质。
冬树开了门,留胡子的男人说了自己的来意:“我想请你家叫清卉的小姑娘帮忙拍几幅广告片。”
竟然是真的啊,冬树将他们迎进去。
丽嘉
既生站在一边,很是不解他们到底看上了清卉什么。
那个女人有些激动:“你们没觉得你们妹妹很好看吗?”她将双手轻轻放在清卉脸颊边:“看,她是很标准的瓜子脸,虽然还没张开,但能看出来线条特别流畅,鼻子长得特别好,小巧秀气、鼻头还有些圆润,眼睛是杏仁眼……主要是这个气质……”
女人呜啦啦讲了一大堆,似乎在描述一个天下难得的美人。
冬树有些懵,她看着女人手中同样发懵的清卉,没看出什么变化来,这不还是那个小小的清卉吗,只是长胖了长高了一点而已。
既生也没有说话,但他细细看了男人和女人的神色,确定他们是真的觉得小丑东西好看。
他觉得冲这两个人的审美来看,摄影馆生意也许不会好了,但如果他们强烈希望清卉给他们拍广告片也可以。
“得给钱。”既生笃定地说。
到了谈论价格的时候,清卉也反应过来,这是她擅长的领域,她和既生一人一句,商量出来了一个双方都颇为满意的报酬来。
“周末拍吧,我们需要至少半天的时间。”
收了人家的钱,冬树只能答应了:“好,到时候我们会早点过去的。”
等那两个人走后,清卉兴奋地在屋里蹦跶:“我也给家里挣钱啦!”
冬树有些担心,怕拍出来的照片不好看,说不定人家又会把钱要回去。冬树想了想,最后没把钱放在铁盒子里,而是放在了抽屉里,到时候他们真的把钱要回去的话,她也好拿出来。
很快就到了周六,冬树给既生和清卉做了早饭,三个人吃完后,便到了摄像馆里。
为了今天的摄影,清卉昨晚特意洗了澡,现在头发都干干爽爽的。冬树还给她找了最好看的衣服,头上戴了一个蓝色的发卡。
到了店里后,女人立刻迎上来:“来吧,我是化妆师。”
她将清卉拉到了镜子前,细细给清卉上妆,用的都是冬树看不懂的工具。
冬树敬畏地站在一边,看着化妆师用奇奇怪怪的小东西在清卉脸上涂涂画画。
这也是清卉第一次化妆,她刚开始有些不适,频繁地眨眼睛,但片刻后便习惯了,浅浅地闭着眼睛,不时睁开一次,还能给出自己的审美建议。
“眉毛长一些,不要那么浓。”
化妆师解释:“现在就流行这种红脸蛋和粗眉毛……”
清卉大声说:“不管流不流行,可这样不好看啊!”她每天都会照镜子,知道自己怎么样好看。
化妆师试探着按照清卉说的改了腮红和眉毛,好像确实顺眼了一些。
但化妆师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不是流行妆容啊,最后化妆师决定先拍,待会补腮红和眉毛,一定要再化个流行妆容出来。
冬树和既生一直认真盯着,只觉得清卉变白了一些,其他的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但等到化妆师将口红给清卉涂上之后,妆容的感觉就出来了。冬树和既生这才意识到,清卉真的化妆了。
清卉似乎变了个样子,冬树说不出来她哪里变了,但确实好看了。
冬树忍不住盯着她看,眼前的小姑娘唇红齿白,脸颊精致,眼若秋水。冬树恍惚起来,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真的是清卉吗?
原来自己的妹妹竟然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既生面容严肃,对着冬树微微点了点头,似乎也认可了清卉和这家店老板的审美。
然后,既生轻轻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但冬树看懂了他的唇形:“得加钱。”
第32章 关于美丽(二更)
清卉从椅子上站起来, 对着镜子仔仔细细观察自己。
她还算满意,觉得自己美极了,于是扭头对着冬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姐, 你妹妹可真好看啊!”
冬树忍着笑,发自内心地赞同她:“是啊,我妹妹可真好看啊。”
清卉相当得意地从既生身边走过,同时留下了一声“哼”。
等清卉一走过去, 既生立刻上眼药:“姐,我在这儿陪着她,她还哼我。”
冬树和稀泥:“回家了我告诉她,让她不要哼你。”
“还得扣她零花钱!”既生得寸进尺。
这事冬树没答应,本来清卉就没多少零花钱,孩子好不容易挣钱了, 就更加不能克扣了。
清卉要去换衣服了, 冬树立刻跟上,她将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然后帮着清卉换上了提前放在这里的衣服。
第一套衣服是红色的衣裤, 带着白色的绒毛边边, 看上去很是喜庆。
冬树也觉得很可爱, 但在清卉的审美中,她觉得这衣服不是很好看, 有些嫌弃地穿上了。
店主就是摄影师, 早就做好了准备,看到清卉出来,他几乎眼睛都在发光了:“很好, 很好!”
清卉站在灯光下, 有些不太习惯, 手脚都拘束。冬树在摄影师身边鼓励她:“清卉特别好看,做什么都好看。”
哥哥姐姐都在身边,摄影师也很温和,清卉慢慢放松了一些。
她坐在白色的毛毯上,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有些害羞的笑容,摄影师不停地夸她:“非常好,笑得再大一些就更好了。”
清卉对着镜头有种天然的熟悉感,在姐姐的鼓励下,没多久,她便找到了摄影师想要的感觉,笑得十分明媚。
既生皱着眉头,觉得清卉以后一定会更加猖狂。
一套衣服拍完之后,还有第二套,是现在公园里很流行的宫装,明黄色的,清卉穿上努力保持威严,但她眉眼都温和,没有小皇后的感觉,不过也很漂亮。
冬树有着十分朴素的审美观,她不停撺掇:“给清卉穿白裙子。”
她觉得上次既生和清卉给她买的白裙子十分好看,她很珍惜,只在特别重要的日子里才会穿一次。只是那裙子对清卉来说有点大了,摄像馆里有白裙子,一定要让清卉穿上试试。
白裙子果然是最适合清卉的,说实话,冬树觉得清卉比自己更适合白裙子。
现在灯光下的清卉,就像是个一个小天使。
冬树之前看过一些故事,说天使圣洁地降临人间,但她一直没办法理解这种感觉,但现在看着清卉,冬树终于明白了。
想到小时候的小花和现在的清卉,冬树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些感动的情绪来,这是她养大的小东西啊。
“以后我们给她买好多裙子穿。”冬树小声告诉既生。
既生点了点头,妹妹如此出众,他也是骄傲的,但也仅限于“我的妹妹好厉害”这种感觉了。
他默默想着,以后要给妹妹买好多好看的衣服,但一定要给姐姐买更多。
冬树记得清卉的身体不好,一直盯着时间,拍了一个小时之后,她就立刻要求休息了。
清卉觉得自己还行,但冬树不能让她冒这个危险。
休息了十几分钟之后,便继续拍下去,上午拍完了五套服装,中午时,摄影师和化妆师请他们在附近的面馆吃饭。
这家面馆老板的孩子就是清卉的小伙伴。
吃饭时,清卉的妆容也没有洗掉。
在柜台里帮爸妈收钱的小伙伴有些不敢认清卉,但又看到了冬树和既生,才确认了这就是自己的好朋友。
小伙伴扭扭捏捏走过来:“清卉今天……有点不一样。”
清卉正吃着面,听到了声音后立刻仰起头,大声说:“哪是有点不一样啊!”
“我今天!漂亮极了!”
她指着自己的脸说:“看,我化妆了!”她发自内心地感慨:“天呢,你的好朋友可真好看!”
嗯……还是熟悉的清卉的风格。
漂亮又陌生的滤镜从小伙伴眼中退去了,他们又变成了以往的相处模式,聊了几句电视剧,小伙伴又问了问她作业有没有写完。
自然是没有写完的,清卉低落了下来。
饭后,在冬树的坚持下,清卉在摄像馆里躺了半个小时,醒来后便又精神抖擞了。
下午,化妆师给她补了妆容,大大的红脸蛋和粗粗的黑眉毛,总算是最近最流行的妆容了。
清卉不喜欢,但她收钱了,只能尽职尽责地拍了下去。
下午的进展更快,两个小时便彻底完成了。
若是上午的妆容,清卉肯定不舍得卸掉,但下午的红脸蛋,她不喜欢,催促着化妆师卸了妆。
“过几天你们就看到了,我们会把照片挂在店门口的。”摄影师告诉他们。
他们三个回了家里,清卉今天挺累,但很得意。
姐姐在武馆能挣钱,虎爷爷把房子给他们住也是因为姐姐,姐姐还能出去卖果子,哥哥每年都能拿到好多奖学金,只有清卉是家里的小穷光蛋。
她终于也能挣钱啦。
“我挣的钱,”她一边走路,一边开始畅想:“给姐姐买新衣服,还得带个披风那种。”这都是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
姐姐也是大侠,所以姐姐也要披风,越长越好,越大越好,最好能让整个蔚市的人都能看到。
“给哥哥买新的本子吧。”既生很喜欢做题,用本子特别快,即使班主任给了他一些只用了一面的废纸,既生仍然不太够用,为了能将纸充分利用,他现在学会了一手小字。
“然后,给我买衣服,粉色的、带大蝴蝶结、会发光的衣服,”她最后说到了自己:“还想要干脆面……”
这是非常不实际的要求,冬树冷酷地拒绝了她:“可以买衣服,但不带大蝴蝶结,也不会发光,你是正在上学的学生,就要穿学生的衣服。”
“不用给我买衣服,更不需要披风。可以给你哥买本子,剩下的钱攒起来,以后我们上大学用。”
这可太遗憾了。
清卉知道上大学是正事,只能遏制了自己其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既生也拒绝了清卉要给他买的本子,看玩笑,要是这次接受了,下次他们吵架的时候清卉肯定要拿出来说上无数遍,既生不给自己留后患。
最后,这笔钱什么都没有买,哥哥姐姐什么东西都不要,清卉也不要了,她表示:“天冷了再买厚衣服吧。”
抽屉里的那笔钱被清卉郑重地放进了姐姐的小铁盒里,他们家的积蓄终于也有她的一点贡献啦。
几天后,冬树和既生放学回家,他们从公交上下来,从公交站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前面围着很多人。
冬树将既生护在内侧,担心别人碰到他。
经过人群的时候,冬树猛然发现大家围着的就是摄像馆。
冬树和既生对视一眼,两个人默契地停下了,他们个子不够高,只能用力踮着脚尖往里看。
里面的东西还没看到,但他们听到了人群里的声音。
“拍得真不错啊。”
“是啊,我问问贵不贵,不贵就带我女儿来拍个一样的。”
“要是贵呢?”
“贵就少拍几张,反正得拍。我觉得我女儿也好看……”
“可没这照片上的小姑娘好看啊。”
“那人家都是模特了,肯定不能比……”
冬树护着既生,终于挤进了人群里。摄像馆的橱窗里果然已经贴上了清卉的照片。
照片很大,一张盈盈的小脸对着橱窗外的人露出了甜蜜的笑意。
冬树的心怦怦跳,她认真端详着每张照片,当鲜活的清卉被定格在照片中时,竟然有了故事感。
但冬树很明确地知道,清卉其实没有什么故事,她只是单纯地对着镜头微笑罢了。
外面看照片的人不断进店去询问拍照片的价格,他们想拍和外面一样的,老板忙得不可开交。
有人进店了,路边就有人继续被吸引过来。
他们不断地夸赞照片中的小姑娘的美丽,在一声声的赞扬中,冬树终于清醒认识到,原来自己的妹妹真的是个难得的漂亮孩子。
冬树和既生悄悄从人群中走出来,他们回了家中,武馆的锁已经开了,清卉先到家了。
冬树一进门,便看到一张兴奋的小脸。
“姐!”清卉大声宣告:“你们看到了吗?他们都在夸我。”
美丽是天赠的珍贵的礼物,但只有美丽的话,便是一场无法克制的灾难。冬树希望妹妹漂亮,但她不希望漂亮成了阻碍妹妹一生的桎梏。
美丽应该是一个人人生的点缀,而不是全部依仗。
冬树先夸了她:“清卉真的很不错,我和你哥听见了,他们都说你表现得很好,看起来很专业。”
冬树不动声色,将漂亮两个字剔除了出去,而用了表现和专业这样需要努力的词汇。
清卉并没有听出来区别,她只觉得高兴,冬树继续说了下去:“你还这么小,就这么厉害了,以后等你读了更多的书,就会看起来更有气质了。”
“清卉,想想以后你在大学,在学校里和同学们一起拍好看的照片,是不是更有意思?”
“如果你喜欢拍照,以后可以看摄影的书。”
“世界上还有好多漂亮的人,可是清卉和他们不一样,清卉是聪明又努力啊,漂亮只是你最不值得提的一点而已。”
冬树希望清卉知道,她还有无限的未来:“现在你是为了帮哥哥姐姐挣钱,在小摄像馆拍照补贴家里。等以后你读了很多的书,去了很多的地方,在世界各地都能留下好看的照片了。”
冬树描述的未来确实让清卉向往。
她意识到拍照被人夸奖这件事并不能帮助她考上大学,清卉有些飘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是的,以后我要和哥哥姐姐一起读大学呢。”
他们不再提起外面摄像馆门口聚拢的人群,他们一起吃了饭后,便开始写作业了。
冬树认真背她的英语单词,既生在学习的间隙帮清卉检查了数学作业。
外面有些吵闹,但那些喧腾却和他们没了任何关系。
第33章 隆重的爱(一更)
摄像师和化妆师果然眼光毒辣。
清卉还没到最好的时间, 便被他们看出与众不同的美丽来。
但若是在不化妆的情况下,清卉仍然稚气未脱,还是个孩子样。但冬树现在已经明白, 假以时日,清卉一定会散发出遮掩不住的光彩。
冬树有些感激摄像师和化妆师,要不是他们两个的话,冬树便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 也许等到清卉真正长开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法改变。
现在还来得及,冬树还可以在生活中潜移默化。
冬树和既生开始给清卉画饼,说她很聪明,只要努力了,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学。
为了鼓励清卉, 冬树甚至违心倚老卖老, 说自己还指望着清卉孝顺自己呢。
清卉果然被激起了责任心,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努力。
此外,冬树还时常说清卉是最好的孩子, 是姐姐最爱的妹妹, 她希望清卉能感受到来自家庭的爱, 不要听到外面的甜言蜜语便误以为那是真心。
“我也最喜欢清卉了。”既生被冬树虎视眈眈地盯着,不情不愿地也说了这句话。
冬树说自己爱清卉, 清卉便高高兴兴、甜甜蜜蜜地说自己也最爱姐姐。但既生说了同样的话, 清卉便十分怀疑有什么阴谋。
冬树严厉地盯着既生,既生硬着头皮对清卉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意。
清卉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她点了点头:“那我也勉为其难喜欢哥哥叭。”
既生立刻扭头, 用控诉地眼神看向冬树:姐!
冬树只能悄悄在桌子下拍了拍既生的手算是安抚。
冬树见识很多, 她听说过一些浪荡子用小恩小惠便骗走了单纯的女孩。他们是穷,但她对既生和清卉的爱无人能及。
在一个周末,冬树要带他们逛街:“最近你们都很努力,姐姐盒子里的钱都快漫出来了,可以给你们一些奖励。”
“并且你们上次给姐姐买了裙子,这次姐姐也想送你们礼物。”
既生想说,送姐姐裙子是应该的啊,姐姐给他们的东西,他们一辈子都还不了。但冬树很坚持,他们便一起出了门。
在一家服装店里,冬树终于看到了一件和清卉口中描述的差不多的衣服,粉色的、大大的裙摆、蓬蓬纱,上面有蝴蝶结,只是不能发光罢了。
挺贵的,并且华而不实,基本没什么能穿的场合。
但清卉看到之后,果然十分喜欢。
冬树咬牙从兜里拿出了钱,在清卉惊恐的目光中买下了那件衣服。
既生是懂事的,一直配合着冬树去塑造清卉,但懂事不是冬树辜负既生的理由。因此,在买了给清卉的衣服之后,冬树又给既生买了一只价值相当的钢笔。
钢笔可以提供刻字服务,店员问冬树:“要刻什么字?”
冬树转头问既生:“这是你的笔,听你的。”
既生有些不舍得钱,但姐姐已经将钱付了,既生便欢喜地接受了,他想了想:“刻姐姐吧。”
他怕清卉不高兴,还解释:“笔是姐姐买的。”
清卉很理解:“我觉得可以,要是裙子能缝字,我也缝姐姐。”
冬树心里满满的,她忽然间也意识到,自己被隆重地爱着,她没觉得自己付出太多,但收获的是两个孩子的全部世界。
“刻我们的名字吧。”最后冬树提了建议。
最后,既生选择了“花树草”三个字。
树在最中间,被她的小花和小草包围。
那条十分浮夸的裙子果然没露面几次,清卉在家里穿了几次,又在下一次拍照时穿了一次,便被收进了衣橱里。
这样看起来性价比确实很低,但清卉时常会打开衣橱看上一眼,每次看了都心满意足。
冬树也心疼钱,但看到清卉的这副小模样,冬树就觉得很值。
钢笔被既生郑重放进了铅笔盒里,还用软布包裹了一层,他很少使用,只在最重要的时候拿来用。他相信,这支笔能给他幸运和力量。
摄像馆的生意变得特别好,总有人来店里指着橱窗里的照片表示要拍和小模特一样的照片,大部分人都是带自家孩子来拍,偶尔也有姑娘说要给自己拍。
当客流量开始变少的时候,摄影师便又来了武馆,请清卉再去拍一次不同的衣服和场景。
这一次,没等既生提,摄影师便爽快地提出了加钱。
其实,中间摄影师也尝试过用亲戚家的孩子拍照,那孩子也漂亮,但总是和清卉拍出来的感觉不一样。
可能是眼神没有那么灵动,可能是气质没那么特殊,也可能是没那么多的故事感。
不管是什么原因,摄影师都认准了清卉。
清卉想了想:“周六下午吧,我上午得写作业,这星期的作业有点多……”
她这样冷静,根本不需要冬树说什么了,冬树终于放了心。
周六的时候,他们三个准时到了摄影馆里,冬树和既生的视线寸步不离清卉,牢牢守着她。
等到了拍摄的时候,清卉渐渐有了状态,不再需要姐姐的鼓励。冬树就和既生在旁边一边看清卉,一边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外国的奇闻,既生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忽然间,他的视线定在了电视机上。
冬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现在是医疗研究专题,正在展示一些正在研制中的义肢。
刚开始展示的是机械手臂,做得十分精巧,栩栩如生。既生的视线越来越火热,终于到了腿的部分。
一个黄头发的外国人展示了自己的残肢,他比既生的情况更严重,缺少的更多。
然后,白大褂帮忙给他穿戴上一条机械义肢,银色的,金属的,闪闪地发着光。
穿戴好后,那个残障人便将裤腿扯下来,盖住腿。他缓慢地站了起来,裤管下双腿笔直,看不出任何不同。
然后,他伸出健康的右腿,向前一步,紧接着,左腿的义肢便跟着向前,这一步很慢,但很稳。
接下来,他继续向前,除了步伐有些慢,基本与常人无异。
既生看得很专注,冬树能看到他眼中的渴望。
既生真的很想要,他想要和正常人一样,走在姐姐身边,陪姐姐跑在操场。
但接下来是对这种义肢的介绍,运用了神经科学,需要到国外这家科研机构专门定做,同时金额巨大。
既生的眼睛慢慢黯淡了下去。
冬树有些心疼,她轻轻拉住了既生的手,小声告诉他:“我们才初中,还有好长的时间。”
“以后,我一定会带你去做一条腿的。”冬树宣誓一般告诉他。
既生有些慌乱地解释:“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要……”
冬树摇摇头:“可我很想送给你。”
看着节目组标注来的金额后面的美金符号,冬树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但她会很努力很努力,有朝一日让既生阳光明朗地走在她们身边。
清卉的照片再次被挂了出去,同样地引起了一阵热潮,她成了附近的小明星。
武馆里的三个孩子现在很出名了。
附近的人都知道武馆里住了三个孩子,有个最漂亮、嘴皮子利索的小妹妹,有个特别聪明、总考全校第一的弟弟,还有个救过人、立过功的姐姐。
既生现在经常代表学校参加竞赛,每次都能获得奖项,是学校最重视的学生。
冬树体育非常优秀,在学校运动会上参加的所有比赛都拿到了很靠前的名次,后来,学校也选了她参加了市级的体育联赛,她同样获得了优秀的成绩。
这种情况下,清卉便有些相形见绌。
在光彩夺目的哥哥姐姐的光芒下,清卉心平气和,她比以前更加努力了。她成绩仍然不是很出色,但六年级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必须要抓住。
如果不能考上一中,她就不能和姐姐哥哥一个学校。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学校里偶尔有人会去教室旁偷偷看那个“很好看的拍广告的”女孩,但这些视线对清卉毫无影响。
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但那又怎么样?
她是要考一中的,其他的事情与她无关。
清卉六年级的时候,既生也初三了,这一年里家里的气氛十分紧张。
既生还好,虽然很忙碌,但并不慌张,只要他在之后的两个月考中继续考第一名,便能中考免考,直接进入一中的高中部。
而清卉则有些慌了神,她的成绩进步了很多,但离一中的分数线仍然有些距离。
小升初考试那天,冬树和既生都等在考场外。
清卉出来时,面色十分不好看。
“可能……”她咬了咬牙:“可能有问题。”
清卉一向笑嘻嘻的,这是她难得的脆弱的时候了,哥哥一直在帮她讲解题目,姐姐也将她照顾得很好,她却没能考好。她觉得对不起哥哥姐姐。
既生难得地没有批评她,而是牵起她的手:“我们去吃饭吧。”
吃饭时,冬树和既生细细问了清卉的答题情况,确定一中悬了。
“二中的学风不太好……”冬树忧虑重重。
既生认真想了想,最后放下了筷子:“姐,我们去找学校聊聊吧。”
他轻描淡写一般:“你们还记得岑瑜鸿吗?就打我那个。”
“他没参加小升初考试就来一中了,还有好几个学生成绩不够也来了。”
冬树想起来自己班里,好像也有两个学生是什么蔚市什么领导家的孩子,成绩不好,按理来说也是无法来一中的。
“我觉得学校里应该有机动名额,”既生说:“我和姐姐,也许可以试试争取下。”
第34章 如果她能有用一点(二更)
学校里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两个学生为了自己的妹妹来争取名额。
校长坐在办公室里,皱着眉头看着冬树和既生,一面觉得他们胆子太大, 一面又有些欣赏他们的勇气。
这个名额,学校里确实是有的,不占用普通学生的录取资格。
每年的名额不固定,就是用来给领导家的孩子和亲戚的, 算是利益交换。如果真的要给谢清卉的话,操作起来也不算困难。
问题是谢冬树和谢既生能给学校什么?
“我保证三年后高考考最好的大学。”既生认真说。
这不算是交换,就算不让清卉入学,既生仍然会努力考最好的大学。
校长看着既生不说话,既生便明白,自己没有打动校长。
冬树一直沉默着, 既然是交换, 那就要用别人没有的东西来换。办公室里寂静片刻后,冬树开了口:“我想代表学校去参加省里的游泳比赛。”
她慎重承诺:“我不能保证一定获得冠军,但一定能获得奖项。”
这确实是一个令人心动的提议。
蔚市所在的省地域广阔, 有靠海的城市, 也有蔚市这样的内陆城市。这些年, 国家开始鼓励学校的体育教育。
蔚市一中在很多比赛中都拿过奖,只有游泳比赛, 从来都没有获得过一块奖牌。
蔚市不靠海, 也没什么河流,没几个学生会游泳,有情可原, 但每年的游泳比赛奖项都是零, 确实不怎么好看。
如果谢冬树真的能拿到游泳的奖牌……那确实是令校长心动的提议。
用一个没什么用的机动名额来赌水上运动奖牌零的突破, 其实不亏。更何况,这个名额交换来的并不只有这一点。
校长仔细地和冬树既生聊了聊,最终获得了全校最出彩的两个学生的承诺。
既生承诺会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同时也会继续参加学科竞赛,努力为学校获得更多的奖励。
等谈妥之后,冬树将门打开,等在门外很久的清卉走了进来。
校长要见一见清卉,和她聊几句。
校长问了问清卉的情况,清卉都礼貌又恭敬地做了回答。最后,校长从沙发上起身,终结了聊天。
他们三个出门时,校长微笑着看向清卉:“你有很好的姐姐和哥哥。”清卉没有说话,她低着头走在姐姐的身后。
“姐,”出了教学楼后,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既生扯了扯冬树的衣袖,忧心忡忡地说:“可是……你不会游泳啊……”
清卉这才知道姐姐为了自己承诺了什么。
冬树深吸一口气:“我会。”
她会游泳,还游得很好。
她还没当上将军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小兵,那时候他们遇到了危险,大船被破坏,所有人都坠入了水中。
那时候的冬树是不会游泳的,她无望地在水中挣扎着,碎掉的木板上扒满了人,已经容不下她了。
有个木板被水流冲了过来,上面趴了个老兵,他受了重伤,在木板上奄奄一息。
他微微扭头,看到了即将沉没的冬树。
那个老兵什么都没说,他拼了命,拽住了冬树的衣袖,木板撑不住两个人,在冬树抓住木板的时候,老兵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被水流冲走了,只来得及将手中的铜牌塞给了冬树。
冬树抓住刻了他名字的牌子,只听到他发出了最后一点叹息:“……那么年轻……”
这一晚,冬树在木板上沉浮,她很怕那个铜牌会丢,于是将它死死咬在了嘴里。
在这一晚上,她学会了游泳,给自己挣了条命。
在得救之后的几天里,她和其他的士兵每天都下水,尽己所能捞出了战友的尸体。
后来,她找到了老兵的家人,在军伍中得到提升后,她体体面面地给老兵的女儿置办了嫁妆。
但她不喜欢水,在水中总能让她想到那一夜,想到水中无数熟悉或者陌生的脸浮浮沉沉。
现在为了清卉,她可以。
“我会游泳,”她重申:“只是需要练习。”
校长知道他们不富裕,说过几天会帮他们办张体育馆的游泳卡送到他们家里。
没几天,果然游泳卡被送到了武馆里。
冬树买了套简单的泳衣,就带着既生和清卉到了游泳馆里。
为了省钱,本来冬树不想让既生和清卉进去的,但他们实在不放心,最后冬树给他们买了次卡。
既生和清卉都没有下水,在泳池边眼巴巴地看着姐姐。
冬树换好了泳衣,从换衣间走出来。
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脑中关于那一夜的记忆全都清除,她试着闭上了眼睛,却发现这样更容易想起那一晚。
她便只能睁着眼睛跳进了水中。
水温有些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她忍着不适,熟悉着水的感觉,慢慢从泳道的起点游到了终点。
她的身体还不太熟悉水中的感觉,所以游得有些慢。
等她从水中出来,既生便立刻拿着大毛巾跑了过来,他跑得太急,根本没注意形象,整个人东倒西歪,让周围注意到他的人都感到担心。
既生跑过来,将大毛巾盖在冬树的身上。
“别冷到。”他这样说,其实心里很担心穿泳衣的姐姐会被人看到,但他无法将这种担心诉诸于口,只能找了个理由。
冬树是睁着眼游泳的,在水中也睁着眼睛,现在眼中有些发红。
她用毛巾擦了头发,满不在乎:“没事。”
清卉跟在既生身后,看到了姐姐身上冷出来的鸡皮疙瘩,又看到了姐姐发红的眼睛。
清卉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有些难受。她难过地想,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啊。
在这个暑假里,冬树很是忙碌,除了写作业,她还得卖果子,其余的时间她便泡在游泳馆里。
既生每次都想和她一起去,但冬树拒绝了,让他留在家里就好。
清卉被姐姐拒绝后,乖乖地呆在了家里,她用哥哥的课本预习初一的功课,现在她对学习更加认真,既生给她布置的作业也不再抱怨,全都仔细地完成。
“这些课后习题,我给你圈出来的都要做。”既生告诉她:“其实有些题开学后老师还会让你做一遍,但你知道的,你基础比较差,只能比别人更早出发。”
清卉在一中的赛道上,比别人的起点落后,她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她给自己定了闹钟,最懒散的她现在成了全家起的最早的人。
冬树有些心疼,但既生相当冷酷:“姐姐为了她每天都去游泳馆,我为了她以后得参加一些没必要的比赛。”
“我们为她付出这么多,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们姓谢的,没有没良心的傻蛋。”
最后一句,既生的声音很大,若是之前,清卉定会和他斗上几句嘴,但这次她只是抬头看了看既生,温和地附和道:“哥哥说得对。”
孩子自己在长大,冬树没有阻拦的道理。
她点点头:“你们两个乖乖在家,我去游泳馆了。”
既生和清卉目送着她出门,冬树背着包就到了游泳馆里,因为她去得勤,在那里和救生员慢慢熟悉起来。
人少的时候,救生员便会口头指导她两句。
等游了好几圈后,冬树终于停下了。救生员坐在救生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腿姿势有点不到位,力度不够。”
等到再次开始游泳的时候,冬树便调整着自己腿部的姿势。
她将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终于从水中起来的时候,冬树便看到了既生手中拿着毛巾站在面前。
“不说是不让你来了吗?”冬树问他:“怎么又来了?”
“我今天的作业写完了,也辅导了清卉,给她安排了作业。她在写作业,不需要我了,我把饭菜都焖上了,在家里没事干,就想着来找姐姐。”
听起来既生很忙,冬树觉得他确实没必要来的,但现在他手中拿着毛巾,眼中几乎闪着光。
既生把手里的毛巾往前递了递,巴巴地看着冬树,她只好接了过来。
这种感觉其实很好,每次在水中时,冬树都觉得有些寒冷和孤寂,有个人在水面上等着自己,及时地送上了一份暖意,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确实已经在不同的世界中。
冬树最后没有说让他以后不要来的话,只说:“还是作业要紧。”
等冬树和既生相伴着回了家里,便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清卉看到他们进门,将手在碗壁上摸了摸:“还热着,我琢磨着你们快回来了,就把饭摆上了。”
这个暑假,他们三个各司其职,都十分忙碌。
等到开学后,他们便更加繁忙起来。
如既生所承诺的那样,老师立刻给他安排了一场竞赛,有时候周末他也要去学校训练。
冬树也是如此,体育老师将她作为重点选手,周末会进行体能方面的培训。
哥哥姐姐周末都在学校里,清卉便也跟了过来,哥哥姐姐训练的时候,她便找了间空教室,在里面认真写作业。
冬树的训练强度很大,她从不抱怨,但身上偶尔还是会有不小心碰到的青紫。为了让伤痕快些好,回家后冬树会给自己冷敷,用沾了凉水的毛巾盖在腿上。
一边冷敷着,她还得一边写作业,学习可不能耽误。
清卉手里握着笔,看姐姐埋头写作业,偶尔毛巾会掉下来,她便能看见姐姐腿上的伤痕。
清卉想说些什么,她想说以后不让姐姐那么辛苦,将来一定会好好孝顺姐姐。
可是这次,她说不出口。
第35章 生理期(一更)
冬树初三了, 她现在遇到了新的问题。
女孩子都是有生理期的,初三的女孩子大多数都已经经历过了,可是她的生理期迟迟没有到。
冬树想过, 也许是小时候太过劳累的原因。
人的每一份经历并不是过去了就结束了,那些经历会长在你的身体中,将你塑造成现在的样子。
冬树现在看起来苗条又健壮,但她小时候吃过的苦藏在她的骨头里, 不引人注意地提醒着她过去的一切。
但她并不焦虑,该来的总会来。
但她更加注意清卉的身体,不想让妹妹遇到和自己一样的困扰。
在她都快忘记了还有生理期这回事的时候,上课时冬树感受到了不对劲。
坐在她身后的女孩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冬树……”
冬树扭头的时候,那个女孩便将自己的铅笔盒递了过来,里面藏了一片卫生巾。
下课后, 冬树将外套绑在腰上, 去了卫生间,后排的女生也跟了过来,在隔间里小声细致地将用法讲给冬树听。
冬树没用过这个, 但之前她用过类似的东西, 很顺利地正确使用了。
冬树有些蔫蔫的, 没什么精神。
既生和清卉都看出来她的不对劲:“姐姐,今天不训练了吗?”
冬树摇了摇头:“生理期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她很坦然地陈述了这个事实。
但既生如受重击, 他结结巴巴的:“啊,那确实不能训练了。”
既生有限的生理知识是从生物书上知道的,他觉得这是一件颇为神圣的事情, 他听到过班里女生说过, 会很疼。
回到家后, 清卉立刻给冬树倒了糖水,既生则灌了热水袋。
冬树在一间房里休息,他们两个在另一间屋里写作业,没一会儿,清卉或者既生就会来问一句:“姐姐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但他们两个这种问法,倒是让冬树觉得自己像得了什么重病一样。
她休息了会儿,便从床上起来,去写自己的作业了。
既生皱着眉头看冬树:“姐姐……”他声音很小,似乎怕吓走姐姐的生理期:“你要是不舒服,我帮你写作业。”
冬树被他逗得笑起来:“没有不舒服了,放心吧。”
清卉立刻和他开玩笑:“以后我也有生理期,到时候你也帮我写作业。”
既生残忍地怼她:“姐姐最近游泳,身体多累啊,你又不怎么运动。”
这话清卉没法应,姐姐必须游泳这事得怪她,清卉瞪了既生一眼不说话了。
冬树写着作业才想起来,自己没买卫生巾……她起身,就要自己去买,既生立刻拦住她:“姐姐去做什么?”
“不要动了,告诉我们,我来做就好。”
冬树觉得不至于,但清卉也觉得不能让姐姐动,最后变成了冬树被按在家里休息,既生和清卉两个人出去给她买。
他们三个都不知道卫生巾的价格,出门时,既生拿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
到了店里,他们也不知道怎么选,店主是个男人,既生便没有问他,郑重地从最贵的几款里选了几包。
这个钱该花,他觉得,在自己身上再省点就好了。
清卉觉得有点多了:“用不了吧?”
既生摇头:“不多,你也是女孩子。”
这一刻,清卉恍惚感受到来自哥哥的疼爱,她心中甚至出生了一些感动的情绪来。但紧接着,既生警惕地告诉她:“不过我是不会给你写作业的。”
清卉冷漠地“哦”了一声,也许刚刚是幻觉吧。
这个时候,班里的很多女生都经历过生理期了,课间几个女孩子也会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地聊这些事情。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女孩子的事情充满了好奇,总有人在路过这些女生时,将走路的步子放慢一些,想多偷听些内容。
如果他们听到了,便转头就告诉了其他男生,小声地讨论着,间杂着奇怪的笑声。
明明是正常的事情,却被这些小举动莫名增加了羞耻感。
冬树的生理期顺利结束,但她之后习惯性地在书包里放几片卫生巾,一是为了清卉,二是为了班里其他措手不及的女同学。
果然不久后,班里又有一个女孩子遇到了相同的问题。
冬树就像之前后排女生帮助自己一样,也帮助了那个女生,她将卫生巾递给了那个女孩子。不过冬树一向对这种事情不存在羞耻感,所以没有遮掩,没和之前的女孩子一样藏在铅笔盒里。
她觉得都过去几千年了,这点事情怎么还能和以前一样呢?
她作为一个过去的来者,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秉持着好奇而接受的态度。几千年过去了,总得有些好的改变。
那个女生接过去的时候,真诚地道了谢。
本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下午就出了些问题。有男生看到了冬树和那个女孩之间的举动,便告诉了自己的同桌。
这件事情便隐秘地传播了起来。
“赵之陶来那个了……”
“谢冬树竟然有卫生巾……”
班里充满了一种诡异的兴奋。
冬树向来反应迟钝,她一直低着头背单词,等她发现的时候,赵之陶已经眼含泪水了。
冬树不知道怎么发展成这样,但她觉得这事简直不可理喻。
她坐在座位上发了一会呆,然后从包里拿出来一片卫生巾,走到了最为兴奋的那个男生身边。
“季迁。”她叫了那个男生的名字。
季迁没有反应过来,仰头看她时,脸上仍然有笑意。
“季迁。”冬树平静地将那片粉色包装的卫生巾放在了他的桌子上:“听说你对这个很好奇。”
“如果你真的很喜欢的话,可以过来问我,而不是告诉其他的男生,我觉得他们可能也不懂。”
“这个啊,叫卫生巾,是生理期使用的。”冬树拿起来向其他人展示:“其实你们回家问你们的妈妈更好,因为每个女性都会使用。”
“这件事你们可以正大光明来问,而不是在背后小声议论。不管是对女生,还是对男生,这都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无知不是错。”
冬树将那片卫生巾放在了季迁的桌子上,回了自己的座位。季迁看着桌子上的那一小片粉色,目光无处安放,如坐针毡。
本来舆论的焦点是赵之陶,现在变成了季迁和冬树。
班级里一片寂静,片刻后,冬树扭头问他:“如果你研究过了,能不能还给我?”
她无比冷静:“还挺贵的。”
季迁不想动那片卫生巾,但他也不能让它就这样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过了会儿,季迁终于动了,他拿起来那片明明很轻、却让他觉得万分沉重的小东西,低着头送到了冬树的桌子上。
冬树拿到之后,便说了声“谢谢”,神色如常地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季迁没有说话,但等他走过赵之陶的座位时,他的动作慢了些。
他在赵之陶的座位前略一停顿,小声说了声:“对不起。”
赵之陶努力挺直了后背,她学习着冬树的姿态,平静地回应了:“我接受了你的道歉。”
不是没关系,而是我接受了你的道歉。
因为你确实做错了。
老师来上课时,也察觉到班里的气氛与平常不同,那个个子最高、最爱说笑的季迁竟然看起来很严肃。
下课后,老师打听了一下,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在下一周的班会上,班主任就专门提到了这些东西,他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小老头了,但一点都不忌讳,坦坦荡荡地讲起了男生和女生的不同。
学生们都听得很认真,班主任就顺势多讲了一些,他还讲到了恋爱,讲到了他们年轻的身体经不起伤害,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要珍惜、保护自己。
冬树感触挺深的,回家后,她就将这些内容讲给了既生和清卉。
她严肃地告诉既生:“如果以后谈恋爱的话,一定要对人家好,要真诚。爱人的时候自己也要保留尊严,守护对方的人格。”
既生乖乖应声:“我知道了。”其实他心里一点都不想谈恋爱,现在只是为了姐姐高兴,糊弄一下。
清卉期待地看向姐姐,等着姐姐给自己什么建议,但冬树看了她一眼:“你不许谈恋爱。”
“为什么啊?”清卉抗议,她也不想谈恋爱,她只是觉得姐姐区别对待了,难道她不是姐姐最爱的小宝贝了吗!
冬树拍了拍桌子上清卉的习题,上面好多既生给她批改的大红叉:“你成绩这样,还谈什么恋爱?”
清卉无话可说,只能委屈地闭了嘴。
既生在自己书包里放了很多零散的小东西,原来有创可贴和碘酒,都是为了姐姐准备的,现在又多了一片卫生巾。
冬树和清卉都没有用上既生准备的东西,但有一天,班里一个慌张的女生引起了既生的注意。
既生拄着拐杖走了过去,默不作声将包里的卫生巾递给了她。
这事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但既生是成绩最好的,老师最疼爱的,这阵轰动根本没有影响到既生自己。
但很多人悄悄有了变化。
在一中,这不再是多羞耻的事情,女生可以正常地彼此帮助,而男生看见了也不会再说什么怪话。
如果有人露出怪异的笑,便会有人大声说:“好奇就去问女生啊!”
季迁的包里也放了一片粉色的小东西,这是他死皮赖脸和妈妈要来的。
妈妈惊恐的眼神,他终生不忘。
他不知道它会不会送出去,也许在保质期内永远都送不出去了,但他还是坚持保留着。
这是他没能大声说出口的歉意。
作者有话说:
季迁妈妈(面色复杂):那个……你用了吗?
季迁(绝望):妈!我说了,我不是自己用啊!
第36章 这都拿不下她(二更)
既生最近参加了一个化学竞赛, 成绩很好,没有辜负他给校长的承诺,总算能松口气了。
冬树的游泳训练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在体育老师的指导下,她姿势专业,若是状态好的话,甚至能冲击往年比赛的最好成绩。
清卉最近不怎么去拍照了, 摄像馆的客源已经基本固定,她也就全身心地投入了学习中。
进了初一之后,清卉个子又高了一些,慢慢脱离了孩子样,开始有了少女的样子。
她和冬树不一样,冬树看起来就很健康, 而清卉面色有些苍白, 身体瘦弱,偶尔会有些怏怏的,这让她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里一下子不一样了。
即使穿着校服, 在臃肿的蓝色衣服里, 清卉的那张小脸仍然动人。
小学阶段, 孩子们还不是很懂美丑,但到了初中, 便完全不同了。
很多人都想和清卉当同桌, 偶尔还会有高年级的学生专门来清卉的教室门口来看她。
清卉全都知道,可她不在乎。
她知道自己好看,在摄像馆门口, 她的照片已经得了足够的称赞。她被夸奖惯了, 所以根本不在意那些躲闪着的倾慕目光。
学校里有时会组织文体活动, 清卉便成了首选项。
她被选中参加了学校的声乐活动,老师们想让她站在最前面当门面,于是花了大功夫培训她。只是遗憾她身体天生虚弱,没办法参加舞蹈培训。
清卉对声乐这方面确实是有天赋的,即使没学过,听老师讲过一遍也能学得差不多。
每次她学了新东西,回家了都会表演给姐姐和哥哥看。家里好像是多了一只百灵鸟一样,还算是不错的体验。
在学校的一次晚会上,清卉站在合唱团的最中央,她穿着和其他人一样学校租来的旧红纱裙,却轻盈耀眼得恍若一轮月亮。
那次晚会后没多久,她收到了第一份情书。
清卉把情书带回家,给冬树和既生看了。
言辞青涩,满是憧憬和爱慕。冬树看完了之后问:“你怎么处理?”
清卉满不在乎:“不处理呗,就当不知道。”
冬树又问:“那要是他当面告白呢?”
“那我再拒绝,”清卉说:“当然了,我会提前告诉姐姐和哥哥的。”
既生点点头,认可了清卉的做法,但他还是有些担心,于是刻意强调:“这男生不行,情书都有错别字。”
清卉笑嘻嘻的:“就算没有错别字,我也不喜欢。”
她又不缺爱,才不会因为别人轻飘飘的一句喜欢就心动。
她的姐姐那么爱她,她的哥哥(大部分时候)也很疼爱她,这一路走来,她被陪伴,被深爱,早就领悟了爱的真义。
清卉想将那封情书烧掉,但冬树想了想,总归是别人的一番心意,她找了个盒子,将这封情书收了进去,之后不准备再拿出来了。
冬树满心以为这事算是结束了,没想到更像是一个开端。
此后,隔三岔五清卉都能拿回来一封情书,那个小盒子很快便有些不够用了。
既生大开眼界,他学习很认真,不怎么在乎其他事情,完全没想到同学们竟然有这么多的花花心思。
刚开始,既生会认真看每封情书,固执地想在里面找些错别字,来证明这些人不够用心或者不够聪明,但次数多了,他都懒得看了。
学校里也有人动过心思,想从冬树和既生下手,考虑过把情书送给他们,让他们转交给清卉。
但冬树和既生实在是太过有名,都是学校里鼎鼎出名的好学生,和老师交往密切,最终还是没人敢去找他们。
也有些胆子大的,约清卉放学后见面。
每次见面时,清卉都带了冬树和既生,小男生面对三个人,心惊胆战。
既生冷漠地站在一边,是一幅标准的好学生姿势,冬树硬邦邦地站在清卉身后,看样子随时都可能打出一套拳。
大部分男生看到这副姿态,就已经落荒而逃了。
也有些胆子大的,还能磕磕巴巴完整地说出自己的喜欢。这时候清卉便会认真听完,感谢他们的喜欢,然后告诉他们,自己绝没有任何谈恋爱的打算。
这时候事情便基本结束了,若是还有人敢纠缠,既生便会出来,苦口婆心劝说他好好学习。
若是还不行,那就是冬树出手的时候了。
之后,他们便会开开心心回家。
他们三个的生活节奏一点都没有被打乱,坚定地走在考大学的道路上。
既生是真的聪明又努力,仍然维持着年级第一,在市级联考中,他也都稳稳的是第一名。刚开始还有同学以他为目标,想成为第一名,后来,大家最高的目标也只是第二名了。
既生用他的那一条腿,巍然站在了山巅上,将自己变成了最高的一处峰。
冬树的游泳比赛快到时间了,但她也没有落下学习,她以中等成绩进入一中,现在已经位于中等偏上的水平了。
她现在初三,十分有信心在之后的三年中获得更加优异的成绩。
至于清卉,她本来的成绩都进入不了一中,所以刚开始的两次月考,基本都是班级倒数前三,和另外两个走父母关系进来的同学不相上下。
但她心无杂念,终于在第三次月考时,考出了倒数第十的好成绩。
这个倒数第十,让冬树十分高兴,特意给他们做了煎饼吃。在她眼里,清卉这次基本和既生的年级第一差不多优秀了。
清卉的成绩慢慢进步,她人又乖巧漂亮,老师们都很喜欢她,学校里需要拍宣传片时,自然而然地选中了她。
少女坐在学校的草地上,手中捧着一本书,镜头拉近时,少女抬眸微笑,几乎能让人感受到屏幕中的阳光和青草香。
宣传片里还需要一个男生,男生是高中部出的。
岑瑜鸿的局长母亲很乐意让孩子出这个风头,岑瑜鸿长得不差,个子也高,在宣传片中出镜不丢一中的人,于是他也出演了学校的宣传片。
清卉和岑瑜鸿有个一起读书的镜头,需要微笑着对视。当清卉的视线扫过岑瑜鸿的时候,他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岑瑜鸿怎么都想不明白,当年那个威胁他要杀了他全家的黄瘦的丑丫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令人心悸的模样?
岑瑜鸿在镜头中维持着微笑,但心里默默想着,如果他能早点知道谢既生的妹妹能变成这个样的话,他当年一定不会任性那一把。
但清卉什么都不知道,也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她满心欢喜,拍完这个之后,学校会有奖励,到时候她把钱给姐姐,以后和哥哥吵架都硬气了。
宣传片在电视里的教育频道播出了。
冬树专门带着他们两个去了摄像馆,用摄像馆的电视机看了,冬树十分高兴,回家的时候,她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个孩子,心里骄傲得不得了。
她一激动,就想说给他们买些东西,但又一想,他们并没有什么钱,那就算了吧。
这个宣传片让清卉更加出名,二中和七中的学生也都知道了清卉的名字。
二中和七中的学风不太好,学校里打架斗殴、早恋的现象很普遍。有些学生以混社会为骄傲,为打架赢了而自豪。
七中最出名的混子叫段年,他个子高,长得帅,打架狠,颇受二中七中所有混子的尊重,也有很多不懂事的女生将他奉为偶像一般崇拜,算得上是校霸。
段年觉得,自己这样厉害的人物,自然要有最好的女朋友。
他自然看上了一中的谢清卉。
一中的好学生,漂亮,优秀,这才配得上他。
于是,在清卉出了校门后,便被段年和他的小弟拦住了。
“我喜欢你,当我的女人。”高个子的男孩说,满脸的不羁,身后还有些小弟在起哄。
冬树在清卉身后皱着眉头,越看越糟心,甚至手掌心都有些痒痒了。既生直接扭了头,眼不见为净。
这是来告白的人里,最自信的一个,
清卉好奇起来:“为什么?”
段年实话实说:“因为你很漂亮。”
清卉点点头:“我知道我很漂亮,我意思是——你为什么觉得我能看上你?”
段年有些惊住了,他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小弟,看到了前方路牌反光中的自己,这都拿不下她?
他想了想:“我很会打架,我能保护你,和我在一起很有面子……”
清卉笑了:“我姐,”她指向了冬树:“看到我姐了吗?”
“我姐武术很厉害,我姐还救过人,抓到过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清卉真诚地问:“你行吗?”
段年不行。
“我哥全市第一名,我觉得非常有面子,你行吗?”
段年有些发狂:“可我很喜欢你!”
“谢谢,”清卉彬彬有礼:“我不缺喜欢,你是这个月第四个说喜欢我的。”
冬树带着既生和清卉走了,他们还得赶公交呢。
段年带着他的小弟站在原地,小弟小声问:“追上去吗?”
这么不给老大面子的人就该打一顿。
“傻啊,”段年摆摆手:“她姐很能打……是真的抓过凶手……”
他们三个紧赶慢赶才赶上了公交车,上车后,既生抱怨:“差点没赶上车,你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
既生有些害怕:“你不会喜欢那个……傻子吧?”他想说神经病,但觉得有些太重了,于是改成了“傻子”。
既生盯着清卉,生怕自家妹妹是个眼光不好的傻蛋。
但冬树根本没看他俩,一点都不担心。
“我才不喜欢。”清卉笃定回答:“在学校就该好好读书,他们真的是脑子不好,才会搞这些事情。”
“我只是,想和他们炫耀一下我有那么好的姐姐和哥哥。”
作者有话说:
班里同学知道岑瑜鸿和谢清卉一起拍宣传片了,颇为激动。
班里同学:瑜鸿,清卉和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啊?
岑瑜鸿(沉默片刻):……杀了我全家
班里同学:???
第37章 家的味道(二合一)
游泳比赛的时间终于到了, 冬树在蔚市的选拔赛中轻松获胜,之后的比赛在外市,这是冬树第一次离开蔚市。
但她没有心思在那里多玩几天, 她每天都和既生还有清卉一起放学,她知道有些人看不惯既生,也有很多人觊觎清卉,她必须要快些回来。
游泳比赛赛程安排了两天, 冬树将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每一场比赛都顺利晋级。
只是,在决赛时出了点小小的失误,她不熟悉这里的场地,在换衣室不小心在挂衣钩上把手肘钩破了了,流出了血迹。
这样的情况, 在游泳比赛中可以申请退赛了。
但冬树什么都没说。
她不想背负着学校的恩情生活, 这次得了奖,她便不用再练习游泳了。
冬树最终掩盖了手肘的伤痕,还是站在了赛道前。
手肘的伤口进了水, 确实不舒服。冬树在用力游泳时, 她的伤口被微微撑开, 在水中漾出了一点血迹。
这点血迹并不引人注意,刚一流出, 便在水中消散了。
只有拿着望远镜坐在观众席的校长面色复杂, 他刚刚就察觉到冬树走过来时似乎在遮挡什么。校长小声对旁边的随行人员安排:“去拿消毒药水来。”
冬树最终获得了第三名,这是她拼了命才能获得的好名次。
站在领奖台上,冬树精神恍惚, 这半年多来, 她过得挺疲惫的, 对水的残酷记忆是无法消散的,今天之后,她再也不想下水了。
校长作为获胜学生学校的负责人也站在了讲台上,冬树无声对他张了张嘴,校长明白她的意思:我做到了。
冬树做到了,她不欠学校的了。
校长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在报社记者的镜头中非常妥帖,但他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哪就非得得奖呢,冬树能进入蔚市选拨的名单,就已经很棒了。但校长没有明说,冬树便坚持着完成了这个承诺。
组委会组织选手们在赛后参观旅游景点,但冬树拒绝了。
这个时间回去的人很少,最后组委会单独给她买了火车票。在火车上,冬树小心地垫着自己的胳膊,虽然消毒了,但还是有些发炎。
在火车上,冬树出神地看着外面,看到了整齐的田地,看到了人工挖掘的大湖,她胳膊有些疼,但心里十分轻松。
下了火车后,冬树盘算着去坐公交车的时候,在出站口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牌子“小树”。
牌子下站着的是既生。
冬树疲累了很久的心一下子放下了,她一边走过去,一边大声喊:“既生!”
既生立刻扭头看向她,满脸都是惊喜的表情。
“怎么来接我了?”
冬树走之前说过,自己一定会在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回来,但她也不知道是哪趟火车,也根本没有告诉既生和清卉。
既生怎么知道是这一趟的?
“我们不知道是这趟车。”既生想伸手将姐姐的行李接过来,但被冬树拒绝了。
“我们知道姐姐今天回来,所以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蔚市火车站一共两个出站口,既生和清卉一人守着一个。
既生接到了姐姐之后,两人往另一个出站口走,在那里找到了清卉,三个人一起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清卉闲不住,一直问冬树怎么样,有没有很累,有没有很想吃的东西。
她只是离开了三天,却被如此热烈地迎接,冬树的心里沉甸甸的,几乎觉得自己的人生没了任何缺憾了。
回家后,冬树手肘上的伤口让既生和清卉很担心,他们手忙脚乱让冬树躺在了床上,冬树确实有些累。
她现在心里没有了事情压着,全身的疲惫都泛上来,听着外面既生和清卉小声说话的声音,她陷入了沉沉的睡中。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都有些黑了,但桌上摆了热腾腾的粥和几道清淡的菜。
冬树和他们讲着自己这几天的经历,等她喝了一碗粥,全身都妥贴了。
饭后,清卉坚持着不让姐姐动手,她自己就把锅碗刷干净了。
既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姐,今天收到了封信。”
是港城邮来的,信是写给冬树的,既生就没有打开看。
冬树拆开信封,果然是虎爷爷邮来的,他在港城生活很好,他的哥哥最近真的病了,隔段时间就要去国外治疗休养,虎爷爷便跟哥哥过去,因此给冬树的信件越来越少了。
这次,虎爷爷在信里很是气愤地骂了阿丁和阿呈一通。阿丁和阿呈走了好多地方,都没有定下来到底要做什么,还在很多地方买了明信片寄给了虎爷爷。
虎爷爷对于他们的行为很是生气,他想让阿丁和阿呈继续开武馆,但等虎爷爷想把教训他们的信邮过去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换了地方了。
现在武馆只有三个孩子,基本没人来了。
虎爷爷只能将自己的气愤全都说给冬树听。
冬树昏头昏脑看了两页虎爷爷的生气,最后才看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冬树啊,我在港城认识了挺多人的,有个好像今年去了蔚市附近工作,我和他提了你几句,不知道他会不会找你。看好武馆,祝安。”
虎爷爷的信和他整个人一样不着调,有用的就这一句,也没说清楚什么人,做什么事情才需要来找冬树?
还有许老师和小吉呢?
之前虎爷爷的信还算有条理,感觉是许老师在旁边温和地口述,现在很明显许老师和小吉都不在虎爷爷身边了,所以他才放飞了自我。
冬树猜不出来,只能写封回信问问,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但在冬树这封信刚邮出去的第三天,武馆门口就来了好几个人。
这几个人穿着现在很少见的大衣,男人的手腕上都带着手表,还有人带着墨镜,看上去就十分洋气。
他们很明显对这里不熟悉,在周围走了一圈,才犹豫着敲了武馆的门。
“谢冬树在吗?”敲门的男人说话语气有点别扭,语调轻细,像是不习惯说普通话的样子。
冬树刚好买了菜回家,在他们身后应了声:“我就是谢冬树,你们是谁?”
那群人立刻高兴起来:“我们是港城来的……”
他们话还没说话,冬树就知道了,这就是虎爷爷信里说的认识的人了。
门没关,冬树将他们迎了进去,清卉帮忙给他们倒了茶水。
清卉长得好看,这些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他们说起来意:“港城和这边合作,有两岸共建的电影项目。”
“我负责其中的一个。”
“演员和剧组都选好了,没什么问题。可是我们电影有主角的少年时期,也有动作戏,但小演员没有功底,如果要成年人来做替身的话,体型有些太违和了……”
导演看了一眼冬树的身高体型:“你挺合适的。”
“我听姬叔说,你是他的弟子,他说你很……专业,所以我想着来问问,你是不是愿意参加?”
也有其他适合的武术演员,但都有档期,需要等一段时间。导演来蔚市采景,便正好顺路来问问姬叔提到过的这个孩子。
姬叔就是虎爷爷了。
冬树明白了,这是让她当替身呢,她觉得自己自然是做得了的,只是现在她胳膊上的伤口还有些肿,可能得晚几天。
她刚想开口:“我这边有点困难……”她想说的是自己的胳膊,但导演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刻做了回应:“我们是给钱的,如果你能拍的话,钱不会少的。”
导演如此体贴,冬树觉得自己可以克服困难,她立刻答应:“好。”
“我姓程,”导演最后说:“叫我程导就行。”
今天来的人里还有一个矮壮的男人,是这部戏的武术指导,叫杨本宁。
杨本宁是港城一个体校出身,说是体校,其实和武馆有些像,里面也认师傅、重传承,之前毕业的学生好多都在港城的电影圈里混。
杨本宁毕业后没遇到什么机会,什么都做过。做过服务员,跑过龙套,甚至走投无路时还打过黑拳,结果受了重伤。前年终于被他的师兄提携跟在身边,他的师兄当时终于混出了一点成绩,当个武术指导。
杨本宁给师兄做了两年助理,现在终于可以自己独立做指导了,由于他自己经历过太多心酸,见识过世态炎凉,所以看得很开,性格和善,总是笑眯眯的。
为了保险起见,杨本宁让冬树在武馆里打了一套拳,他看了一遍之后,对程导点了头,程导算是彻底放了心。
杨本宁轻轻拍了拍冬树的肩膀:“很不错,你只是没经验,但别的不比别人差。”
冬树点了点头:“等中考完,我就去拍摄现场。”
冬树毕竟是个学生,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中考了,她努力了很久,不可能为了这个剧组耽误自己的中考。
剧组的人员还没到齐,现在还在采景,程导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来得及,那就一个月后来片场,演员和器材现在还都没到。”
剧组来人太多了,冬树留他们吃饭,导演看了看冬树菜篮子的菜量,就拒绝了:“我们还得在蔚市里走一走,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场景,不留了。”
既生和清卉一直在屋子的角落里坐着,他们听懂了这些人的来意,知道了姐姐之后也许会和他们一起工作一段时间。
在剧组的人说要离开的时候,既生叫了清卉,悄悄出了屋子。
既生知道一句话,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他知道这些人不会为了点小东西而对姐姐特别好,但起码能不为难姐姐。
等这些人出去的时候,清卉站在门口,胳膊上挎了个篮子,每当一个人走过,她就给人家手里塞两块糖。
他们家中实在没什么好东西,糖还是上次祥文叔给他们送来的。
剧组的人有点懵,人手两颗糖,茫然地往外走,既生和清卉热情地挥手告别:“以后麻烦叔叔阿姨啦!”
程导向前走了一段,还是忍不住回了头,看到三个孩子仍然站在武馆门口目送他们。
程导笑了笑:“挺有意思。”
他将一块糖剥了皮放进了嘴里,嗯,蔚市的糖,包装不怎么好看,但甜得很朴素。
本来说好了中考后冬树再去剧组帮忙,但几天后,学校里就给了冬树一个好消息。
因为她初中三年为学校获得了很多的体育奖项,学校经过评审后,给了她保送一中高中部的名额。
这是个很好的消息。
冬树立刻就可以参加到剧组的工作中了。
她手里也有了一份剧本,既然学校里没有什么事情了,她便开始读剧本了。剧本是杨本宁给她的,杨本宁知道她没什么经验,也许会心慌,所以让她先熟悉下。
周末时,清卉才看到家里的剧本。
清卉和既生把这个剧本当作小说一样读了起来。
“真好看,”清卉感叹:“姐姐不是还得在里面出现吗,要是以后电视里播这个,我一定要看。”
冬树纠正她:“我只是当替身,你看不见我的脸。”
清卉很固执:“就算只出现姐姐的手指头,我也能认出来。”
既生和清卉攀比:“就算姐姐只出现头发丝,我也能认出来。”
清卉烦死他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其实,既生倒是没看出来这个剧本有什么好看的,里面全是爱恨情仇。一会儿杀了男主角的家人,一会又杀了其他人。
还有,既生搞不明白男主角明明喜欢女主角,怎么自己就不知道,非得等女主角和男二号在一起之后才痛彻心扉,作天作地?
既生看惯了清卉收到的情书,他觉得爱情是一件多么简单又肤浅的事情啊,就像他的妹妹,明明是个性格不好的小傻子,就因为漂亮就能被好多人喜欢。
男主角怎么就那么愚钝?喜欢漂亮的就找漂亮的,喜欢聪明的就找聪明的,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既生在心里批判了很久,最后很简单地做了评价:“……不错。”
毕竟姐姐参与了,在既生眼里就有了一层滤镜,不管怎么样,既生都会说不错。
既生虽然对这个电影的剧本并没有那么喜欢,但他还是对拍电影的过程有些好奇,不知道那些场景是怎么拍出来的,以及演员是不是和电视里长得一个模样。
清卉就更加感兴趣了,她本来就喜欢看电视剧,小时候还喜欢自己演,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能看看拍戏现场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弃?
清卉在冬树耳朵边闹了好久,既生不说话,但眼睛中满是期待,终于让冬树松了口。
“你们快期末考试了,好好学习,考完了我带你们去片场看。到时候你们别捣乱,就安静地看。”
为了这件事,清卉学习起来更有干劲了。
她信心满满地给自己立了个目标:“我这次要考全班前四十名!”
班里一共五十六个人。
“很好,”冬树鼓励她:“如果考到的话,你就比上次又进步了至少六个名次了。”
虽然既生是能从学习中获得快乐的大学霸,但他很能体谅清卉这样的小学渣。
他和姐姐一样不遗余力地夸奖清卉:“如果能考到,你可就太棒了。”
既生真心实意:“你看你哥我,可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大的进步啊!”
清卉:……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被既生安慰到,甚至有一点点生气。
她哥真的好欠啊!
但一转头,清卉就看到她那个极其气人的哥哥围着姐姐在甜言蜜语。
清卉:羞辱我就算了,竟然还抢夺姐姐的宠爱,气死了!
被哥哥嘲讽的耻辱感驱使着清卉,在之后的时间里,她开始疯狂地复习。她成绩最差的是数学,每次都能算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答案。
比如,她算出来过一根晾衣杆的长度是886米,她算出来过小明以每秒103米的速度跑到了学校,也算出来过17辆校车载着4个学生去郊游。
就算不和别人对答案,算出来结果的那一刻,清卉就知道自己完了。
数学老师批改清卉的试卷时,每次都叹为观止,像看一个科幻故事,不知道这样的一个漂亮懂事的小姑娘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天马行空的小脑袋瓜。
既生看着清卉的试卷给她讲题的时候,几乎气到头晕,使劲拍桌子:“啊!你去门口看看哪个电线杆就2.3厘米!你用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谁家的奶奶28岁,孙女56!”
数学成绩差导致她在其他理科科目中也很艰难,这次,清卉下了决心,一定会细心认真,起码不要犯这种丢人的错误了。
而冬树自从被保送之后就彻底闲了下来,她按时去学校上课,但不需要参加课程结束后的自习,可以提前回家。
有时候,她会在自习课上预习既生给她的高一课本,也有时候,她就直接回了家,提前给既生和清卉做饭。
她意识到自己的武艺并不全然是爱好,其实也是可以挣钱的。如果这次表现好了,也许以后还会有人找她来当替身,按程导的承诺,这可是很大的一笔收入,几乎能付大学一年的学费了。
如果她能多当几次替身的话,他们就不用担心大学的学费了。
为了以后可能会有的机会,冬树也尽量抽出时间在武馆里练拳。空荡的武馆里大部分时间都只有她自己,很少有人来了。
毕竟来这儿,都是来休闲的,和阿丁阿呈聊聊天便很开心,现在只有三个孩子,能聊什么啊。
冬树打了一套拳,思索着应该怎么当好这个替身。
她对电影懂得不多,但从上次和程导还有杨本宁的聊天中,她发现电影里的武术根本不在意实用性,而更在意美观,但她之前的那些只在乎实用性。
毕竟,她是战场上实打实杀出来的,每一个动作都要见血,任何一个冗余的动作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但她现在还不明白到底应该如何表现,杨本宁说到时候在片场会指导她的,那时候她自然会明白的。
等她全身出了汗,才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走进了厨房里,该给清卉和既生做饭了。
冬树做的饭,很难说好吃还是不好吃,只能说那是饭。
她是个很板正的人,既生和清卉私下里聊天,一致觉得姐姐带着一点历史书中古人的做派,一切都堂堂正正。
理应如此,所以如此。
他们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但他们崇敬姐姐的一切。
冬树做人做事都一丝不苟,她的灵活和奇思妙想都用在了做饭上。
就比如现在,冬树安心坐在炉灶前,看着里面闪烁的火光。
今天天有点热,她想炒个带肉片的荤菜,然后再拌一个白糖西红柿和一份凉拌黄瓜,这样甜口和咸口的凉菜都有了。
她觉得自己可真是一个勤劳又智慧的姐姐啊。
但冬树找了找,发现家里的白糖没有了,时间有点来不及,她就没出去买。
但西红柿已经切好了,冬树想了想,按照自己原本的打算拌了一份西红柿,一份黄瓜……都是咸口的。
打仗时就这样,食材没了就有什么用什么,反正都能吃。
然后,她还做了煎饼。
她做的煎饼是清卉和既生最喜欢的了,面里加鸡蛋和葱花,春天还加槐花,有时候加胡萝卜,或者放土豆,还放过红薯,甚至还加过邻居送来的家里种出来的柿子。不管加什么,在锅里煎一煎就很香。
每一张饼都不是圆的,厚薄也不是很统一,却是清卉和既生最期待的味道。
清卉回到家兴冲冲地到了饭桌前,看到了煎饼,很是高兴,又看到了碗里红艳艳的西红柿,她“哇”的一声叫了出来:“我今天正好特别想吃糖拌西红柿!”
冬树正盛饭,没来及拦,清卉已经拿起了筷子,飞快地往嘴里夹了一大块。
“……那是咸的。”冬树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清卉嚼了两下,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怎么说呢,反正是能吃,只是一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味道。
“不好吃吗?”冬树有点担心地问:“家里没糖了,我怕来不及,就没买。”
但她觉得问题不大,西红柿能吃,盐能吃,所以这道菜能吃。
姐姐已经很好了,在家里辛勤地给他们做饭,清卉不能伤害姐姐的心。等清卉做好了心理建设,终于努力地咽下去,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姐,很好吃。”
清卉瞄了一眼旁边正在帮忙盛汤的既生:“姐,哥哥很爱吃西红柿。”
最后,这盘西红柿被清卉贴心地放在了既生的面前:“姐专门给你做的。”
既生非常高兴,但一口下去,他咽下的速度也变慢了。但既然是姐姐专门给他做的,他也只能幸福地吃下去了。
这就是他们的姐姐的做饭风格,时常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时常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食物出现。
所以既生和清卉从小一点都不挑食,什么都能吃。
清卉和既生吃了那么久姐姐做的饭,早就说不出来是好吃还是不好吃了,但他们都吃出了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特殊味道来。
既生在竞赛的地方被老师请过很贵的饭,清卉在拍过宣传片后,也吃了之前没去过的店。
那些昂贵的饭店的饭菜自然是好吃的,但他们仍然觉得和姐姐做的不一样。
只要不一样,那就不如姐姐。
他们说不出来姐姐做的饭有什么不同,明明面是普通的面,菜也是普通的菜,偶尔味道有些特殊,摆盘也很简单,甚至很粗糙,但他们都觉得比其他任何的菜都香。
在他们已经度过的短短十几年,以及之后的岁月中,不管是开心的时候,还是悲伤的时候,都在想念这个味道。
这是家。
第38章 不成功的第一次体验
期末考试结束后, 冬树就带着清卉和既生去了蔚市的郊外。
现在剧组就在那里,这部戏需要大量的山景,正好蔚市外有山, 剧组位置离冬树当时卖果子的地方不远。
剧组的人很多,每天都有进出,还得运送食物和日用品,所以在从公路到山中片场的这段路上, 安排了两辆电动三轮车。
冬树带着清卉和既生下了公交后,往前走了一段,便看到了杨武指和她说过的那个入山口,那里现在正好有一辆三轮车。
冬树礼貌地和三轮车上戴草帽的司机打招呼:“您好,我剧组的武术替身,能不能麻烦帮忙送我们到片场去?”
司机是剧组在附近村里招来的村民, 对拍戏一无所知, 只是想来挣钱再看看热闹,所以没沾染上那些看人下碟的坏毛病,听到冬树说自己是剧组的人, 司机也不管她到底是做什么的, 立刻就让他们上了车。
小车晃晃悠悠地在小路上走了好一会儿, 让清卉都有些反胃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片场。
现在片场很是忙碌, 正在搭建场景, 而程导和几个穿着古装的演员正在讲戏,情绪很是激动,看起来瘦小的人却将手里的剧本拍得啪啪响。
那几个演员也不太一样, 有人认真听着, 也有人满不在乎的样子。
杨武指也带人在忙, 有人在根据他的要求,将塑料做成的软箭头上涂上红色的颜料,也有人正在调整威亚绳子的长度。
杨武指过一会儿便会检查下情况,其他时候,他都在纸上写写画画,调整之前自己的武术设计。
程导太忙了,冬树去找了杨武指。
杨武指看见她,便立刻挥手:“冬树过来,正好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来呢。”
“已经开始拍了,”杨武指将冬树带进了一件搭好的板房中,这里有很多服装。
“但进展不太好。”杨武指对冬树印象很好,所以愿意告诉她一些事情:“有几个演员进不了状态。”
杨武指小声提醒冬树:“你年纪小,我知道程导是你师傅的朋友,程导愿意照顾你,但不会所有人都会照顾你的。”
“替身的地位在剧组不太高……”
“你在这里谨慎点,嘴甜点没坏处的。”
冬树知道,杨武指说这话是真心实意,她诚恳地道了谢:“谢谢您了,我一定好好做。”
杨武指让服装师带冬树去试装了,他对冬树的弟弟妹妹印象很好,毕竟他还吃过人家的两颗糖,所以告诉清卉和既生:“你们可以在片场走走看看,但不要靠近布景和主演。”
杨武指忽然想起来,这两个孩子也许连谁是主演都不知道,于是他粗略地解释:“别靠近看起来穿得很好的人。”
“累了的话,可以去写着武术指导的那个房间门口休息,门口有几个凳子,那里是我的位置。”
清卉兴冲冲地点了点头。
冬树现在在服装间里,清卉和既生进不去,就在片场里好奇地张望着。
他们目不暇接,看到了很多神奇的道具,知道了原来大侠其实不会飞,是用绳子吊起来的。
还知道了女演员头上的头发原来可以用假发,也看到了演员们身上花哨的衣服。
清卉对主演很好奇,她拉着既生往前走了走,看到了那几个穿得最花哨的。
他们两个记得杨武指说过,不要靠近他们,于是清卉和既生只是离开些距离,站在树边偷偷地观察着。
清卉认真地看女演员脸上的妆容,看她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既生先观察了男演员,然后又观察女演员,他只觉得他们妆容浓重,他还是对器材和布景更感兴趣一些。
程导和这几个演员讲完戏之后,便去了镜头那里查看。
这几个演员站在原地说说笑笑,清卉小声对既生说:“哥,你看到那个穿嫩黄色裙子的女演员了吗?”
既生看到了,那个女演员个子最小巧,长相甜美清纯,穿的裙子十分繁杂又飘逸,说着既生听不懂的语言,像是百灵鸟一般。
清卉语气有些感叹,也有些憧憬:“我之前看过她演的电视剧,演得可好了。”
“她演的是小师妹,特别善良,好多人都喜欢她。”
他们兄妹两个说着话,忽然间那个女演员视线一瞥看到了他们。
女演员目光讶然,微微贴近了高个子的男演员,似乎在说些什么。
过了会儿,男演员招了招手,把旁边的助理叫了过来。
那个助理不停地点头,过了会儿之后,助理向清卉和既生走过来。助理低下身子,小声对他们两个说:“这里待会要拍戏了,你们站远一点吧。”
助理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么说似乎太委婉了,两个孩子也许听不懂,他思考了下,又说:“你们离主演远一些……最好别让他们看到,也许会影响他们拍戏。”
既生和清卉有些疑惑,虽然他们什么都不懂,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一块区域没有布景和摄像头,怎么都不像是要拍戏的样子。
他们两个茫然地看向了那几个光鲜的演员,忽然意识到他们的视线全都停留在既生的半截腿上。
那个娇小的女演员视线有些复杂,怜悯中带着一些厌恶,那个男演员说的是普通话,现在安静,既生听到了男演员的声音中满含着心疼。
“小荷心善,看不得这样的残疾人,让他们走远点……”
霎时间,既生一股气翻涌到喉咙,堵得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清卉身体中的血上涌,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既生扯了扯她的衣袖,拉着她走开了。
他走开时,仍能感受到身后那些目光,于是他竭力将每一步都走得笔直,努力控制住肩膀的倾斜。
清卉伸手扶住他,两个人肩并肩,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但身后仍有些声音传过来。
“真可怜啊……”
“是啊,这可怎么活啊……”
“没事,这样的以后去乞讨也能讨到钱,肯定能活下来。”
“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
“片场怎么让这样的进来啊,看了心里多不舒服啊,影响我们发挥了啊。”
既生什么都没说,他很能忍,现在也只是有些耻辱罢了,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于清卉而言,哥哥是她极为崇拜的人,虽然经常和哥哥斗嘴,但她知道哥哥很疼爱她。她也知道哥哥的不容易,见过哥哥每天早上都在房间里练习走路,甚至尝试着跑步和跳跃。
哥哥付出了很多,终于在学校获得了自己应得的荣誉和尊重,而现在这些人竟然轻飘飘的用自己心善的名义,便肆意地怜悯和看不起他。
他们穿着干净的衣服,洗干净了脸,却仍然被评价为应该去做乞丐。
清卉猛然转身,既生很怕她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姐姐还得在这儿一段时间呢,他们不能给姐姐添麻烦。
既生死死拉住清卉的衣角:“我们去找姐姐。”
这一声姐姐,便让清卉清醒了不少,哥哥拉着的力气很大,清卉只能站在原地。
她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向了身后那些人。
那些人正在小声谈论着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语言中满是优越感。看到了转过身的清卉,他们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
他们隐约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其实是不合适的,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的地位和这两个孩子简直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他们说什么,难不成还要考虑这两个孩子的感受不成?
清卉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笑得明媚,让那些人更加疑惑了。
然后,清卉张开嘴,无声地对着他们比了比口型。之后,她便干脆利落和哥哥离开了。
港城那边的演员看不太懂这个口型,问男主演:“那小姑娘说了什么?”
男主演也有点懵:“我也不知道……”
这件事让主演们都好奇起来,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实在有些怪异。就算在之后拍戏的过程中,他们也不断在心里回想着这件事来。
男演员拍完自己的镜头后,也忍不住地在心里思考,那个小姑娘到底说了什么,他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话,但清卉笑得过于明媚,他根本猜不出来。
既生和清卉找过去的时候,冬树已经试好了衣服和发型,现在正在熟悉道具。
杨武指急匆匆和冬树说了她明天的戏份便离开了,冬树在杨武指的助理的帮助下,尝试着舞了一次剑。
冬树这次接的任务比较简单,就是穿上不同的衣服,扮演几个主要演员小时候,分别表演剑法、拳法等,到时候会剪进电影里,显示主角勤学苦练,没有对手戏。
电影不长,主要聚焦于成年后,少年时的戏份不多。
杨武指主要在忙几个主演的动作设计,忙到完全忘记冬树是个没有一点经验的孩子了,助理那天没跟去武馆,因此全不知情。
“应该没问题的,”助理看了一遍冬树的动作:“很流畅,但明天还得看现场拍摄效果,程导会要求你明天重复很多次,因为需要很多拍摄角度。”
“毕竟不能露出你的脸,所以手脚动作都会多拍几次。”
杨武指的助理也是他的体校的师弟,他们就这样一个带一个,想给一起长大的师弟师妹更好的机会。
助理也有过得艰难的日子,担心冬树会因为不能露脸而难过:“替身的工作就是这样的,以后会有好的机会,慢慢来。”
冬树点了点头,她来拍戏又不是为了出名的,露不露脸无所谓,能拿到钱就好。
之后,助理去忙别的了,冬树一个人站在空地上练剑。剑身很薄,冬树并不习惯,她多练了几次,慢慢能用得熟练些了。
等她练好之后,才发现既生和清卉已经坐在杨武指房间门口等她了。
“走吧,”冬树叫他们:“我明天还得来,你们在家休息就好。”
这次既生和清卉都没说什么,不再坚持要来了。
他们向前走了一段,忽然间身后有人叫他们:“等一下!”
是主演的助理,让他
丽嘉
们走远一点那个。
既生下意识伸手将清卉护在身后,冬树迎上去问:“请问还有事吗?”
助理挠了挠头:“不是什么大事……郑哥他们想让我来问问,这个小姑娘对他们说了什么吗,他们当时没听清。”
助理的手指向了清卉。
清卉落落大方地笑起来:“我说啊,说你们真是太好看了。”
回去的路上,既生小声问清卉:“你真的这么说的吗?”
清卉摇头:“当然不是。”
冬树皱着眉:“你们在说什么?”
既生不想让姐姐知道,立刻摇头:“没什么。”他觉得事情的起因毕竟是因为自己,不要让姐姐知道了,不然姐姐会难过的。
冬树看了他一眼,没再问,但晚上回家后,她悄悄问了清卉。
清卉什么都不瞒姐姐,一五一十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冬树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后你们不要去了,好好在家待着。”
“你当时到底说了什么?”冬树不觉得清卉真的夸了他们好看。
清卉笑嘻嘻地趴在姐姐耳朵边重复了一遍上午自己说的话。
冬树严肃地看着她:“你从哪儿学会的,怎么这么脏!”
清卉理直气壮:“我在路边看人吵架学会的。”
冬树点了点她的额头:“以后不许这么说话了,这次……就算了。”
因为既生和清卉的这一次遭遇,冬树在片场更加小心谨慎了。
她每天都早早坐公交到片场,换好衣服等着她的镜头。
这几天拍的是男主角的镜头,他之后在京市有活动,告诉导演说自己必须要在活动开始前把镜头拍完。
还有女主角,也就是清卉刚开始很喜欢,但现在非常厌烦的那个,一直在说蔚市没什么好玩的,她要早点回港城。她现在名气大,程导只能听她的,将她的镜头也尽量提前。
虽然这几天的计划里没有冬树的镜头,但她仍然安静地等着一边,预备着不时之需。
说实话,虽然冬树现在对这几个演员的观感不好,但她看了几天后,却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确实很厉害。
男演员名叫郑毅,长得也是满脸正气的样子。
冬树从杨武指助理的口中才知道,郑毅是男主角的艺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正义形象深入人心。
郑毅只要在戏中,便站得笔直,笑容明朗,冬树看着他,完全无法想象他是能说出让既生去乞讨的人。
而那个有些做作的女演员,长得很精致,不拍戏的时候就在不停地撒娇或者抱怨蔚市的落后,但只要镜头到了她那里,她便立刻变成了戏中单纯又善良的侠女,情绪收放自如。
冬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尽管在场的女演员全都很好看,男演员也努力演得像个如玉君子,但她仍然觉得,清卉才是最漂亮的那个,既生也才是能配得上君子名号的人。
小小的片场就像是个小社会,在这个小社会里,地位最高的人决定了这里的风气。
程导是个很温和的人,但他不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他只是个没什么代表作的小导演,很多时候根本无法指挥这些已经成名了的演员。
这部电影可能也不会大范围播放,只是两岸友好的见证,因此才给了程导机会。
在拍戏时还好,演员们还能听他的指挥,但出了镜头后,便没人在乎他了。
拍完了今天的几个镜头后,程导让大家休息一会儿,他检查下拍摄效果。
郑毅和女演员陆知荷说说笑笑去了旁边休息,他们还让助理拍了几张亲密的合影,之后也许会用来炒作。
程导看了会儿,发现有一组镜头不太好。镜头的角度加上当时的光线导致当时人物的面部有些模糊。
“毅哥,知荷姐,再来拍一次吧。”程导的助理小跑过去喊了他们。
但郑毅和陆知荷现在聊天聊得兴起,已经准备去附近散步了,听到了声音后,两人颇为不爽:“今天差不多了,我们累了。”
陆知荷笑嘻嘻的:“程导,总得给我们休息时间吧。”
他们两个说着话,便披上了助理递过来的外套,向树林外走去。
程导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意,眼神中却有些生气了,他的助理跑回来,小声宽慰:“他们这些有名气的,就是傲。”
“说自己急着拍完还有事,”程导生起气来也是温声细语:“不拍的也是他们!”
“唉,反正合同在,他们拍不完,不管有没有事,到时候我们坚持不放人就行。”助理向来会安慰程导,程导现在心情好了一些。
但现在时间还早,如果就这样结束了,今天就有些浪费了。
但男女主角走了,现在很多镜头拍不了,群演也有很多不在现场,让他们准备起来也麻烦。
“今天谁准备好了?”程导问:“谁都行,看今天能不能再拍点。”
助理看了一眼旁边,把一个配角拉出来:“小央做好准备了,我想着今天是不是能有时间,就提前让他来了。”
程导欣赏地看了助理一眼,接下来开始拍配角的戏份。
小央是个颇为帅气的年轻男孩,急匆匆走进镜头里,他演的是男女主的师弟,镜头不多,台词也不多。
他先演了听闻师兄家人被杀后,震惊的一幕,这时候他正在山中练剑,听闻了消息后,为师兄感到悲痛。然后,他在石林中练完了之后一套剑,便离开了师门追寻师兄了。
冬树不懂演技,但她能看得出来,小央演得没有男女主那么好。
因为,看着男女主,冬树就感觉他们当真是一个门派的弟子,就算身边都是工作人员,衣着打扮与他们格格不入,但他们仍然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弟子。
而小央,很明显,是在扮演另一个人。
“松弛一些,”程导喊了卡:“忘记镜头,进入角色。”
小央不安地点了点头,他渴望出名,所以总想着对镜头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而对镜头的在意便显露在肢体语言中,让他整个人有些僵硬。
“你就好好当小师弟,”程导循循善诱:“我们有很多摄像机,镜头会去捕捉你,而不需要你去一直捕捉镜头。”
小央思考着,程导给了他时间,待会再进行拍摄。
但冬树也有了自己的思考。
来到剧组之后,她一直挺懵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拍戏,她试图去问杨武指和助理,但他们都很忙,刚问过,他们便跑去了一边,无人给她解答。
冬树只能通过在片场看到的只言片语来了解。
现在听到了导演对小央的指导后,她忽然间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她是替身,只能身体入镜,而不能面部入镜,杨武指说了,就算是面部入镜,也要用花草等进行遮挡。
这让冬树有些忧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但现在,她恍然大悟,她是个替身,也只是个替身罢了。
她不需要去控制镜头,杨武指和导演会用镜头捕捉他们需要的画面。
当她过分在意镜头的时候,便不能进入角色了。
对于拍戏这一件事,冬树终于有了第一步的认识,她心情都好了很多,继续看小央拍戏。
第二遍,小央终于好了一些。
他站在空地上,望着前方,不再刻意展示自己侧脸最好看的角度。
然后,他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来,嘴唇微微颤抖:“师兄……”
“卡!”程导大声喊:“很好!”
小央激动地跑过去,想看看刚刚自己拍得怎么样,但程导示意他继续拍之后的戏份。
小央是学过舞蹈的,当初选没什么经验的他演小师弟也有这部分原因。
之后是他在门派的石林中舞完最后一套剑,小央不需要替身,他本身就学过舞蹈,也掌握了剑舞,在杨武指提前教导下,他改进了很多动作,把剑舞变得更加阳刚,更像是一套剑法。
小央摆好了动作,程导一声令下,他便缓缓呼出一口气,按照自己之前的练习,将动作酣畅淋漓地展现了出来。
动作很流畅,杨武指站在程导身后,发现镜头里和用眼睛看效果稍微有些差异,程导眼睛都不眨地认真看,杨武指拿着笔在本子上不停地记录着。
等小央动作再次定住的时候,杨武指便和程导小声商量起来,片刻后,他们将小央叫过去,和他说刚才动作中需要改进的地方。
“脚再高一些,同时头低一点,不然在镜头看看起来不够舒展。”
“还有剑一定要舞得再激烈些,剑片一定要晃,这样才显得你心绪不平……”
杨武指拿着本子,一口气说出了七八个需要改进的点。
小央全都记下来,走到了一边练习,在他自己感觉万无一失之前,程导不会再拍这个镜头了,剧组的胶片没有充足到这个地步。
小央只是个小演员,在拍这部戏扮演男8号之前,他只跑过龙套,所以自己没有助理。
而杨武指和程导都很忙碌,小央只能自己练习,他搞不清自己现在有没有将脚翘到最合适的高度,只能自己回头不断看脚尖,但这样看着,他也无法评判,越来越有些慌张。
“可以了。”
忽然间,小央听到了一道女孩平静的声音,他的腿高高翘起,顺着自己的脚尖,他看到了一张没有表情、清秀到寡淡的脸。
“你也是演员吗?”小央问,但他又觉得不像,现在流行陆知荷那种娇嗔的女孩,这种看起来就冷清、坚强到不需要任何人帮助的脸庞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果然,他得到了一个预料之内的答案:“我是武术替身。”
冬树的年纪让小央不信任,但她武术替身的身份却足以让他信服了。没本事,也做不了替身啊。
在冬树的帮助下,小央终于将自己调整到更好的状态。
“我觉得你舞剑时加个这个动作会更好。”冬树随手拿起一根树枝,双腿跃地而起的同时树枝在胸前划过,剑刺出的时候,她双腿在地上漂亮地反方向分开,最后稳稳地坐在了地上。
这个动作很专业,小央敬畏地问她:“有点难度,这个动作加进剑法里有什么意义吗?”
“更好看。”冬树简单粗暴给了他解答。
在战场上劈叉有什么用,给对手来个表演吗?
最后,小央经过思考,还是接受了冬树的建议,他太想混出头了,虽然这个动作很疼,但他仍然愿意尝试一把。
等程导再次询问小央可不可以开拍的时候,他终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一次,小央在镜头里十分完美,脚和手都在最合适的位置上,杨武指频频点头。
最后,在整套剑法收尾的时候,小央深深吸了一口气,按照之前冬树的动作,在地上劈了个叉,同时,他的手紧紧握剑,剑尖直指向天。
“卡!”程导大声说:“很好,尤其是最后那个眼神,很坚定!”
程导叮嘱身后的助理:“最后那个动作处理下,可以用在宣传册上。”
小央高兴极了,他可没想到过自己能出现在宣传册上,虽然肯定不是大版面,但只要能露脸,他就知足了。
今天的镜头足够了,程导其实挺满意了,虽然时间还早,但他也没有什么不高兴。
他在想要不要收工的时候,冬树开了口:“程导,我也做好准备了。”
“来来,”程导叫她:“冬树也来吧。”
冬树镇定地向着镜头走过去,她看了好几天的拍摄了,看了好演员,也看了不成熟的演员,她觉得自己稳了。
做好自己的就行,不用管镜头,这是她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
小央现在非常崇拜信任冬树,在冬树走过去的时候,小央伸出手,给她加油:“一遍过!”
冬树稳重地回应他:“没问题。”
在程导喊了开始的时候,冬树拿着剑便开始了自己早就烂熟于心的动作。
她记得很牢固,程导说了,不要去捕捉镜头,只要进入角色就行。
她心无旁骛,心中和眼中都没有了其他,根本不在乎摄影师的位置,一心只想舞好自己的剑。
她十分流畅,全部动作一气呵成,肢体也十足到位。等她全部完成的时候,便停了下来,冬树觉得自己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导演怎么不喊卡。
她看向程导和杨武指的方向,却看到他们一脸的复杂。
“冬树啊,”程导语气苦涩:“你总得找找镜头吧……”
摄像师疲惫地调整着摄像机,这是他见过最好的武打场面,也是他拍得最糟糕,最模糊的镜头。演员根本没有用身体正面对着镜头,并且到处乱跑,根本无法捕捉,更无法对焦,他什么都拍不到。
就这样,冬树和小央被安排成了互帮互助纠错小组,一个总是盯着镜头,一个根本找不到镜头……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1;
冬树带清卉和既生离开后,助理回去和男主角汇报
男主角(松了口气):我研究了一下午口型,越琢磨越像骂人。不过我就觉得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可能骂得这么脏
小剧场2:
冬树拍完之后,小央盯着她,两个人面面相觑
小央(茫然):我以为你什么都懂
冬树(无助):我也以为我什么都懂了
第39章 假装大明星
小央是艺术学院大二的学生, 今年刚二十岁。
冬树和小央站在空地上面面相觑。
小央小声问她:“你以前没演过戏啊?龙套跑过吗?”
冬树摇了摇头,小央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敬佩刚刚敢于指导的冬树, 和敢于信任她的自己。
“我练武很多年了,”冬树说:“但这是第一次来剧组。”
“我知道了,”小央摆摆手:“你帮过我,我也得帮你。”
他一看冬树就知道是老实孩子, 现在冬树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眼神有些迷茫,小央便有些心软了。
小央混了很多年社会了,对人本能地不信任,但现在对着十几岁的冬树,却久违地找到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 他慎重地做了决定:“我们两个算是朋友了吧?”
冬树认真地看着他, 她慢慢地思考,他们两个遭遇了相同的困境,相互帮助……
“是朋友。”冬树同样慎重地告诉他。
小央笑起来, 对着导演和剧组的人的时候, 他总是笑着, 说着讨巧的话,拼命地想抓住每一个机会, 现在却有了年轻人的模样, 露出了一颗小小的虎牙。
“我住在片场,”小央指了指不远处搭建的临时板房:“我和其他演员,三个人住一间, 不太方便聊天, 你住哪里?”
“我住家里。”
小央睁大了眼睛:“你是蔚市的啊。”他有些羡慕:“能住家里挺好的, 板房里睡得不舒服,不像主演他们,房间里有空调和隔音仓,我那里挺吵的。”
话都聊到这儿了,冬树便邀请了他:“今天你要不要去我家住?可以随便聊天,只是回去的路上要坐公交,有点远。”
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导演明确说了,没时间去指导他们两个基础的常识,让他们两个有了进步之后再过来,限期两天。
两天时间,肯定是住在蔚市里舒服,他们两个说好之后便出发了。
直到坐上了公交车,小央还有些激动,一是激动今天终于不用睡在板房里失眠了,二是他觉得自己为了这段友谊确实付出了不少……
小央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他受过骗,甚至经历过生死危机。
现在他竟然跟着刚认识的新朋友冬树去了她家。
虽然一路上冬树都表现无异,但小央心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要是她家里有坏人怎么办?要是她家里的人抓了他要钱,不然就逼迫他出去干脏事怎么办?
小央拍过很多戏了,见过很多脏事,总是将最糟糕的可能性想在最前面,等他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甚至待会面前出现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将他丢进水里都能保持平静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
武馆的门开了,出来的不是小央想象中面目狰狞的壮汉,而是一个拄着拐杖的清瘦男孩。
“姐姐回来啦!”随着这一声欢呼,又跑出来一个面色白得有些异常的女孩。
“这是我的弟弟既生,妹妹清卉。”冬树说着话,将门打开了。
“这个是我在剧组的朋友,你们叫哥哥就好。”
清卉和既生很少能认识二十岁左右的大学生,他们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乖乖地打了招呼。
家里没有其他人,小央进门后便意识到了这一点,瞬时间,他心里五味杂陈。
他原以为冒险来了冬树家的自己才是为了友谊付出最多的人,现在看来,冬树对他才是最信任的……
难道,她一点都不怕他是个坏人吗?
他们三个孩子,如果他真是个坏人,那可怎么办啊……
小央无端开始为了“如果自己是个坏人”的假设,而感到焦虑起来。
清卉和既生正坐在椅子上摘豆角,冬树便去了厨房里切其他已经洗好的菜。
小央跟过去,帮着照看炉灶里的火,他沉默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冬树聊天。他说什么,冬树就应什么。
“你住那边那间。”冬树指了指外面,那间是许老师和小吉睡过的,他们母子两个的私人物品都带走了,还剩下了被子之类的东西。
“好。”小央应了声,然后他终于问起了自己一直有些介意的事情。
“家里只有你们三个吗?”他小声问:“并且你弟弟妹妹看起来……不是特别的健康。”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他犹犹豫豫地,终于问出来这个问题。
冬树一直低着头认真切土豆,她的刀工向来有些粗犷,既生和清卉也吃惯了姐姐做的大小不一的土豆块。
但今天有客人,冬树便尽量放慢了速度,努力将土豆切得好看一点。
小央问过了话之后,她仍然没抬头,菜刀均匀落下,与案板碰触,发出“砰砰”的有节奏的声音。
小央等了很久,他甚至以为冬树不会回答的时候,冬树手中的土豆终于切完了,她将手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终于开了口。
“我们不是朋友吗?”
冬树眼睛十分清澈,她从不失眠,精神十足,练武时眼睛时常盯着一个点,目光十分明亮。被她这样看着的小央忽然有些感动,他胡思乱想了许久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是啊,”他挠了挠头:“我们是朋友啊。”他很少有这这样的情绪,现在有些高兴,但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清卉小跑着从外面将摘好的豆角送过来,冬树终于能将土豆下锅了。
土豆下锅的时候,水汽蒸腾开来,厨房里雾气缭绕。小央看不到冬树的表情,但能听到她的声音。
“更何况……你打不过我……”
小央笑起来,他的尴尬情绪终于慢慢消散了。
他有些满足,多好啊,她甚至察觉到了我的尴尬,和我说了句玩笑话……
吃饭时,小央终于放下了全部的心防,和冬树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我家在很偏僻的地方,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然后啊,我才知道老人家说得对,没妈就没爸。”
“我爸说他出去打工了,然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了,有人说他在工地去世了,有人说他傍上了富婆。”
小央指着自己的脸给他们看:“看到我的脸了吗?他们说像我爸。”
清卉咽下一口饭,仔细端详着小央的脸:“挺好看的。”
既生看不惯小央这副得意的样子,但毕竟是姐姐的朋友,只是招摇了点,人不坏,于是既生也点了头:“好看。”
小央顾盼神飞,他长得确实好,偏精致,不是现在流行的正气阳刚。
“我在村里活得很艰难,我的补助被村长拿走了,几个没孩子的奶奶,和一辈子没娶到媳妇的老光棍为了我去找村长吵架。”
“终于把足够吃饭上学的钱要回来了。”
“后来,我轮流住那几个奶奶叔叔家,一家吃上几顿饭,慢慢也长大了。”
“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呢?”
“我没有姥姥姥爷,我妈是孤儿。爷爷奶奶在另外一个村里,他们不喜欢我妈,也不止我爸一个儿子。”
“我爷爷奶奶混得好的孩子把他们接进城里去了,我没有亲人。”
小央说起来的时候面目平静,清卉看着他觉得太惨了:“好辛苦……”
清卉小声说:“我还有哥哥姐姐……”
小央大大地笑起来,他有些骄傲地告诉清卉:“我也有好几个奶奶和叔叔啊!”
只是,他的那几个奶奶年纪已经很大很大了,他的那几个叔叔身体有各种各样的残疾,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
村里最底层的一群人,合伙养大了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他得到了这几个奶奶和叔叔的全部的爱。
“其实我成绩挺好的,但当时不是艺术学院免学费吗,我还听说拍电影什么的来钱又多又快。”
他坦坦荡荡地承认:“我可太想要钱了,所以我特别想出名,出名了才有大钱挣。”他的奶奶们和叔叔们还没出过村呢,小央想让他们过得好一些。
冬树点头:“钱是个好东西。”
既生觉得小央没错,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拼命学习,一是为了能配得上当姐姐的弟弟,另一个原因不就是为了奖学金吗。
“我老早就出去跑龙套了,什么都演过,最好的就是演尸体,一动不动,就能挣到钱。”
“但是躺的姿势是个难题,怎么能不让别的尸体遮挡你,把脸出现在镜头……”
“我不是身材很好吗,”小央有些自豪:“所以还给女演员当过裸替。”
他想说一说当时自己当裸替的片子,当时他还遇到了很恶心的男人,幸好他见识多,提前看出了不对劲,找了个机会逃掉了。但一看对面清卉和既生清澈好奇的眼睛,他便下意识地停下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可不是给孩子讲的东西。
因为这些经历,小央在拍戏时总是下意识地找镜头,因为他从来都不是镜头捕捉的对象,找到了镜头,他才能比其他人多一点点被发现的机会。
即使现在有了自己的戏份,他仍然没能改变这个坏习惯。
饭菜很简陋,但他们说得很开心。小央不停地说着自己之前遇到的事情,他很少能遇到有人愿意听,很多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倾诉的欲望。
大多都是坏事,但他全都幸运地躲过,长成了现在这样看起来圆滑世故的模样。
清卉和既生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停地“哇”,他们也被小央勾起了聊天的性质,掺和着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到了最后,小央十分亢奋,和喝了酒一样:“我要出大名,挣大钱!”
“我要上大学!”清卉跟着他喊,清卉喊完看了既生一眼,既生只能也喊了一句:“我也要上大学,挣大钱!”
小央把头扭向冬树:“你呢?”
冬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她想要钱,但不用太多,够用就好,她对出名也没有什么欲望,现在的生活已经让她很满意了。
她想了想:“那我也要上大学,也祝大家都能考大学,挣大钱,出大名吧。”
他们用碗里的土豆代酒,一人往嘴里大大塞了一块土豆,这就是他们的约定了。
饭后天色有些晚了,小央一直待在片场睡不好,这是他难得的好时光,于是他们今天没再相互纠错,各自回了房间。
小央晚上睡得很好。
被子是经常晒的,冬树知道徐老师和小吉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但隔段时间都会把被子晒一下。
躺在柔软的被子里,小央幸福极了,他打了几个滚,看到了外面清卉在缠着冬树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冬树让了步,清卉一脸心满意足地抱着枕头进了冬树的房间。
房间的灯灭了,冬树和清卉睡了。
既生的房间灯还亮着,隔着窗帘,小央看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翻书的影子,直到他入睡时,既生的影子仍然坐在窗前,安静地翻着书。
正是暑假,气温一天比一天高,睡觉不用盖被,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隙,夜风从外面吹进来,抚平了所有的躁乱和郁郁。
这是小央这几个月睡得最好的一晚。
第二天他起晚了,穿好衣服走出去,他看到清卉正在认真地吃奇形怪状的煎饼,既生在读书。
“冬树呢?”小央问。
“练功呢。”
武馆里,冬树脚下生风,目光如炬,每一个招式都极有力度,没有任何一步是多余的。
小央悄悄站在门口看了会儿,他忽然明白冬树和他真的不一样,他那些都是花拳绣腿,而冬树是真正的功夫。
但又有什么用呢?
镜头里要的只是好看,而不是能打。
小央看着冬树冬树练完之后,他才走进去,和她说起自己的发现来:“太灵活了,实用性太强。”
所以没有一个侧重点来应对镜头。
他们两个有商有量的,小央还找了一个小盒子端在手里,模仿镜头,让冬树保持和小盒子的联系。
“你是不是特别能打?”小央一边和冬树练习,一边好奇地问她。
“我不知道,”冬树坦率地承认:“我没和很厉害的人打过,要是真的上了擂台,我可能力气不行。”
她肯定比普通人强得多,但毕竟主业是学生,不能每天都花大量时间去练,虽然看起来每个动作都和上辈子差不多,但其实内里是不如的。
清卉拿着一张煎饼站在门外看他们。
既生在外面喊她:“清卉,快吃完来写作业!”
清卉磨磨唧唧地拿着她的饼子去了既生那里,既生严厉地盯着她,让她赶紧吃完,然后便开始了学习。
小央不遗余力,将自己的经验全都讲给冬树。
别的关于演戏的内容,他不太懂,但关于找镜头、抢镜头,他可太会了。
一上午的时间,终于让冬树慢慢明白了摄像机的拍摄范围和自己应该表现的方式。
一上午他们四个都挺忙,都没时间做饭,于是临近饭点的时候,既生和清卉用之前去压面条店里压好的面条迅速煮了煮,然后过了遍凉水,里面加了点盐和醋,又放了黄瓜丝和胡萝卜丝,这就是他们的午饭了。
他们坐在小桌子边,中间放了一大盆凉面条,每人盛了一碗,不够了再加,四个人吃得呼噜噜响。
小央挺喜欢这样子,不用和在剧组一样,讨好地问灯光师,问摄像师,要不要吃自己盒饭里的鸡腿。
他们大多不吃,但一定要问。
“等我以后成了大明星,”小央抹了一把嘴,郑重宣誓:“我就带你们吃最好吃的东西。”
既生严谨地问他:“什么是最好吃的东西?”
小央想了想,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还是之前当裸替的时候,有个投资人带他去吃的龙虾。
那个龙虾特别大,肉很白、很鲜、很弹,只可惜,他只吃了一口,就发现了不对劲。面前的饮料颜色有问题,对面陪酒的人笑容也很诡异。于是他找了个机会说自己要上卫生间,就此逃之夭夭。
他一直都很庆幸自己那次逃了出来,但也十分惦记那个大龙虾,到底是被他们吃了,还是被丢掉了。
“我带你们吃大龙虾。”小央用手比划:“那么大,我给你们一人一只。”
清卉有些不屑:“我不喜欢海鲜,我觉得面条好吃。”
小央拼命想描述龙虾的鲜美:“真的特别好吃,我保证你们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清卉决不让步,大夏天吃上一碗凉面条就太舒服了,龙虾有什么好吃的。
小央和清卉为了未来要不要一人一个大龙虾争执了起来,冬树看了他们一眼,觉得他们幼稚并且烦人。
既生看懂了姐姐的眼神,立刻骄傲地挺直了后背,表示自己才是家里最乖的孩子。
冬树在小央和清卉之间打圆场:“好了好了,不然就在面条里放龙虾好了。”
“没这样的吃法……”小央嘀嘀咕咕。
“小央哥,到时候你可是大明星诶!”清卉批评他:“大明星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吃,你做什么都有人夸你。”
这话好听,也很实际,让冬树和小央都想起来片场那几个倨傲的主演来。
“我以后出名了,也不会那样的……”小央轻声说。
但那几个主演刚开始也不都是那个样子的,出了名,身边就都是捧着的、哄着的,听不到一句不好听的话,慢慢的就失去了最初的模样,忘记了自己是谁。
“我们相信你。”冬树告诉他:“相信你以后一定是大明星,也一定不会变成让人讨厌的样子。”
冬树的问题很好解决,主要就是因为没拍过,也不了解。小央和她聊了很久,算是给她上了几节通识课,她现在基本可以了,到时候在片场让程导和杨武指简单指导下,就稳了。
但小央的问题就比较难了,他是习惯性地抢镜头,被提醒之后,能记住下一个不抢,但过一会儿就忘记了。
“能不能假装镜头不存在?”冬树问他。
“我知道该假装镜头不存在,但忍不住。”
冬树尝试着像小央一样,拿了个小盒子假装是摄像机,让小央演戏,但不要注意小盒子的存在。
但小央能明白小盒子不是摄像机,他在小盒子面前很自然,但如果真的是摄像机的话,他就会忍不住了。
“为什么?”清卉做完了一套试卷,既生给她批改的时候,她就跑了出来:“为什么这么在意镜头啊?”
小央实话实说:“我想出名,想当大明星,所以想多些镜头,想在镜头里展示最好看的那一面。”
“大明星不需要自己找镜头的,”清卉大声说:“大明星怎么都好看!”
冬树明白了,顺着清卉的话往下说:“你不是演员吗?那就在生活里也开始扮演吧。”
“扮演一个出了名,但仍然谦虚和蔼的大明星,在镜头中也能表现得很好的大明星。”
冬树用之前哄清卉和既生的方法哄小央:“你那么好看,根本不需要找角度。也许角度不同看起来有些差别,但这样才更加完整,你也不希望你在观众心里只有一个角度的形象吧?”
小央皱着眉,慢慢将自己代入,如果自己已经是大明星了,应该怎么做?
大明星应不应该过分在意镜头?
是不是应该举重若轻?
小央刚刚有些累了,托着腮靠在窗台上,现在他慢慢直起后背,他脸上有时会带着无所谓的百无聊赖,但现在慢慢浮现了温和又谦逊的笑意。
这个笑意有点熟悉,冬树猛然想起来,男主角郑毅在戏中有时会露出类似的表情。
小央从一个年轻的男孩,变成了稳重的男人。
“还可以。”他面色平静地说:“有些不习惯,但我觉得应该是有用的。”
他们在武馆待了两天便回了片场,程导这几天心情都不好,男主演和女主演这几天关系过于亲密,问题是男主演是有公开的女友的,虽然没有爆出来,但圈里人大多知道。
如果郑毅和陆知荷干柴烈火起来,传出去的话,作为导演他面上也不好看。
程导只能加快速度,尽快将他们两个的戏份拍完,赶紧请出剧组,之后的事情便与剧组没有干系了。
程导下令加紧速度,杨武指那边也赶进度。
冬树和小央一到,就被抓走拍戏了。
冬树还好,她都是单人镜头,四件服装,两套剑法、两套拳就足够了,而小央还有和别人打架的戏份。
小央稳稳走进镜头中,他牢记着现在自己是个大明星。
一个完美的大明星应该什么样?
应该演技很好,于是小央在大明星的加持下,轻松进入了小师弟的戏份中。
大明星还习惯了镜头的存在,小央努力不看镜头,面向对面的其他配角。他将自己沉浸在戏中,忽视掉周围的工作人员。程导喊开始的时候,小央目之所及,全是戏。
小央按照杨武指之前的动作安排,在每个节奏点做出了自己应该做出的动作,
大明星也应该礼貌,尊重所有人。对面的配角年纪颇大,做了好多年演员了,虽然一直没混出名堂来,但尽职尽责,演得很好。他们竟然一遍过了,小央立刻躬身对那位老演员道谢:“谢谢王哥。”
程导点头:“很好。”
杨武指也松了口气,接下来叫了冬树:“该你了。”
冬树沉静地走过去,她按照小央的指导,已经提前观察了镜头的位置,在心里想好了待会重点动作的展示方向。
程导不想浪费胶卷:“你先来一遍,不拍,我先看看效果。”
冬树点了点头,她将步子控制在镜头最好的效果范围内,每一个定点也都将这个动作最好看的那一面对准了镜头。
杨武指拿着小本子,本来想记录些冬树的问题,让她继续改进的,但现在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笔。
冬树表演结束,程导没说话。她认真看着程导,等着他的建议。
程导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刚才该拍下来的……”
第40章 无法考据的过去
程导伺候着、哄着终于把男女主演的戏份全部拍完了, 冬树的戏份少,几天时间也结束了。
但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在剧组里, 陪着小央拍完了全部。
小央拍完就要离开了,他还得去参加其他地方的面试,想出名,想挣钱, 他就不能歇下来。
临行之前,小央又跟着冬树回了武馆一趟,用剧组给的钱,小央请冬树、既生和清卉去饭店吃了顿饭。
吃饭前,小央让他们选吃什么,但冬树记得小央没什么钱, 最后他们选了一家面馆。
四个人点了四碗面, 还有两份凉菜。
“以后,”小央说:“以后一定请你们吃最好吃的东西。”
冬树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她并没有深入过这个所谓的圈子, 但在小央的口中, 已经大概知道了什么模样。
冬树拿起盛了饮料的水杯:“祝你以后都和现在一样干净, 当上大明星。”
“我尽力。”小央大大地笑起来,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冬树没明白, 他说的尽力, 是尽力干净,还是尽力当上大明星。
“要是累了,就回来看看我们。”
小央点了点头, 最后给冬树留了自己学校的地址, 说有事让冬树写信给他。
剧组和小央, 像一阵风一样,在既生和清卉的生活中出现,转瞬便消失了。
程导说得不错,剧组给钱确实大方,给其他人的钱是打到银行卡,给冬树的就给了现金。红彤彤的票子被冬树全都放到了铁盒子里。
这一次演戏不累,前后一共也就十几天的时间,她却挣到了卖好几个月果子都挣不到的钱。
冬树对演戏这事原本不热爱、也不讨厌,现在却有了很大的热情。
冬树畅想着:“要是还有这种机会就好了。半年一次也行,我们学费生活费都不用愁了。”
但既生却不想姐姐去受罪了。
他知道姐姐就去了十几天,但在他看来,这就是受罪。
没人欺负姐姐,但以后呢?既生想想如果姐姐会经历自己经历的嘲讽,他就觉得难受。
“不去了。”既生小声说:“我听说如果高考考得最高,能当状元的话,会有一大笔奖金。”
到时候,学校会给奖金,还有蔚市的一些公司会给奖金。
其实就算不给钱,状元这个名头就很让冬树高兴了。
“这种机会应该也没那么多了。”冬树想伸手摸摸既生的头,但既生现在已经个子超过她了。
冬树摸不到既生的头,清卉立刻把头伸过来,有些得意地让姐姐摸了摸。
既生搞不懂,清卉个子是全家最矮的,她有什么好骄傲的?
暑假开学后,既生就升高二了,冬树读高一,清卉也要读初二了。家里的钱不是秘密,既生和清卉都知道。
既生缜密地计算:“如果没有其他支出的话,钱够用两年的了,等两年后,我就高考,我一定会考到状元,然后拿到很多奖励的。”
“我知道大学里有奖学金和助学金,还有学校里的兼职。”既生越说越高兴:“姐姐不用再去挣钱了,等我上了大学,我就养你们。”
“然后我读四年就毕业了,到时候我工作又可以挣钱了……”既生已经从老师嘴里知道了研究生和博士:“我负责挣钱,姐姐如果愿意继续读下去就放心读,读到博士、博士后,我都供着。”
既生现在务必庆幸自己跳了两级,能够早些工作,将家庭的责任接过来。
清卉积极举手:“哥!哥!”
既生警惕地问:“干嘛?”
清卉眼巴巴地看他:“哥不总说我是小废物吗?等大学毕业了我不工作,哥也养着我行吗?让妹妹高高兴兴当个小废物好吗?我保证天天和哥哥说好话,哄哥哥高兴。”
既生冷酷地微笑:“小丑东西,想得倒是美。”
小丑东西是清卉最不爱听的话了,她生起气来,但也不敢去找姐姐寻求支持,她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过分,姐姐也不会同意的。
冬树微笑着听着既生的计划,忽然有了孩子即将长大的幸福感和忧虑。
她默默想,她还得更努力一点,努力能给既生和清卉更好的生活。
另外,冬树还有一个计划,她想带既生和清卉去趟医院……
前些年里,她没什么钱,既生和清卉的身体也还好。冬树对两个孩子照顾精心,这几年里既生基本没生过病,清卉来蔚市的第一年有一场感冒,那几天吓得冬树不得了,好在咳了两天便好转了。
此后,冬树知道她秋冬易感冒的毛病,每年都提前预防,绝不让她受凉。
不管是初中还是小学,冬树和既生都找了学校老师,说了清卉的情况,让她能够适度参加体育课。
这么多年里,每天的早中晚餐,清卉从没有少吃过一顿,骨头汤和肉不多的时候总是先供着她吃,然后是既生,最后才是姐姐。
清卉知道,自己这颗小心脏,是姐姐和哥哥拼力维护的,所以她心态一直很好,从不和别人生气。心情好了,她身体也好。
但冬树总是不放心,现在终于有了点积蓄,她想带他们去检查下身体的状况。
既生大概没办法了,只能等着以后去做义肢,让医生看一看就是图个心安。
清卉呢?冬树记得,大清山的大夫说过,清卉是先天弱疾,小时候还好,等成年了就会比旁人虚弱得多。
清卉马上就要十四岁了,必须要去医院看看了。
更何况,现在清卉的肤色总是和旁人不一样的惨白,虽然在学生们的口中,都开玩笑一般说清卉是白雪公主,但在冬树看来,便是令她心焦的隐患。
离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既生的暑假作业早就写完了,甚至高二的课程都预习了大半,清卉的暑假作业也快做完了,马上开始预习。
冬树做好了决定:“后天去医院看看吧。”
既生很心疼家里的钱,去医院一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
冬树行使了长姐的权威:“这事听我的。”
后天一早,他们就出发了,冬树提前一天找祥文叔问了医院检查的注意事项,于是他们没吃早餐,冬树在书包里放了几块煎饼,等体检完再吃。
他们到医院很早,冬树看着医院这么多科室,有些纠结,不知道应该给他们挂什么科。
旁边负责导诊的护士给了建议:“男孩挂骨科,你妹妹的话……”
护士看了看病历单上清卉填的年纪:“先挂儿科吧,然后看医生的建议再去别的科室。”
清卉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被学校奉为女神的漂亮姑娘,竟然还要挂儿科。
“不能说出去,”她叮嘱既生:“姐肯定不会说的,你也不能说,太有损我形象了。”
既生嗤之以鼻,冬树也觉得,小孩子能有什么形象可言,但她没有说话。
既生和清卉都不觉得自己身体有问题,他们觉得自己好着呢。
儿科现在挺多人在排队,医生在忙,他们就先去了骨科。
既生原以为自己来医院一趟就是为了安安姐姐的心,但医生摸了摸既生的断口处,皱着眉让他去拍了张片。
儿科人来人往,什么时候去都得等,清卉不着急,先陪着哥哥拍了片。
既生拍片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医生看着拍出来的图点点头:“我刚刚摸着就像是有问题……”
他指着给冬树和既生看:“有异物。”
时间太久了,医生问既生当初是怎么受的伤,但既生全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火光,那场大火里应该有很多的事情,可他不知是年纪太小,还是受了惊吓,全都不记得了
“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医生问。
既生迟疑着:“其实有点感觉……”
确实有点感觉,但他这条腿不怎么用,所以他能忍就忍了。不是疼痛,而是微微的发痒,能忍受。
所以,既生从没有对冬树说起过。
“现在看不出来异物是什么,虽然目前对你身体没影响,但无法保证以后会怎么样。”
“最好能尽快取出来。”
这就是医生的结论了。
冬树立刻做了决定:“那就做手术。”
既然知道了,她就不能让这样的隐患继续生长在既生的身体里。既生却有些犹豫,他是真的不觉得这个东西对他有什么影响,并且家里没什么钱……
姑奶家现在又有了一个孩子,洛洛也上学了,祥文叔和荷花婶子工作的厂子现在效益不好,甚至还有倒闭的传言,家里正是缺钱的时候,他们不可能找姑奶家借钱。
冬树为了帮姑奶家,把他们所有的课本都给洛洛送了过去,有时候还买了肉菜送过去。
而虎爷爷在港城,他们也不想麻烦他。
阿丁阿呈之前邮了信来,说他们找到了一片牧场,准备把那里的牛羊收购了往外运输,肯定也往里面垫了钱。
既生不想把姐姐辛苦赚来的钱用到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小问题上。
但冬树十分坚定:“听医生的,做。”
当冬树拿了主意的时候,既生也没了办法,他只能说:“看看清卉怎么样吧。”
他们三个坐在了儿科的门口,排了一会儿队,终于进去了,温柔的女医生问了清卉的情况后,又简单地做了些检查,医生放下了手中的听诊器,最后让他们去了心内科。
出门前,冬树忍不住问医生:“请问……我妹妹的情况严重吗?”
女医生嘴角安抚般得微微翘起来,却不是个笑模样,她语焉不详:“先去看看吧,还得做些详细的检查。”
既生和清卉走了出去,新的病人和他们擦肩而过,已经走进了医生的房间中。
冬树对医生道了谢,便也走了出去,走到房门处,她不经意地回头,看到了医生还注视着她,眼中有些怜悯的情绪。
冬树心里微微一跳,前面清卉大大地挥手:“姐姐,走啦!”
清卉仍然是那副没心没肺的快活样子,冬树快步跟上去,她努力说服自己,清卉应该是没事的,也许医生会开些药,顶多和既生一样做个小手术就好了。
但情况并不如冬树想的那么好。
既生等在帘子外面,冬树站在里面,清卉脱下了上衣和小背心,露出了胸口那道瘢痕。
冬树看着安静躺着的清卉,心里止不住地心疼和担忧。
这道痕迹在她小时候显得触目惊心,随着年纪的增大,现在也显得平滑了很多,医生认真地观察了这道痕迹。
“以前做过手术?在哪里做的,有记录吗?”医生问。
冬树没有一点印象,不记得清卉是什么时候做的,在她记忆中,清卉的胸口一直都带着这道痕迹。
清卉点点头:“做过手术。”但她也不记得在哪里做过了,甚至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做的。
医生没再问,不指望从只有三个小孩子的家庭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但医生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做过手术了。
一般比较严重的心脏疾病才会在那么小的时候做手术,医生看了看清卉的年纪,判断了一下,如果这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做了手术,那一定是在比蔚市更大的城市的好医院做的。
毕竟当时只有寥寥几个医院有这么好的技术。
这种手术当时是很贵的,很多贫穷的家庭即使知道哪些医院能做,迫于生活的压力也只能放弃。
医生想不通,如果这个名为清卉的小病人的家人能给孩子做得起这种手术,怎么又会等到十四岁才又给孩子进行下一步的检查和治疗?
就算父母双亡,她的姐姐为什么说不清孩子之前的手术状况?
“你们是亲姐妹吗?”医生没绕弯子,而是直接开了口。
清卉笑起来,想说医生怎么还会开这么离谱的玩笑,但冬树却没有说话。
清卉没有听到姐姐的回答,隔着帘子,清卉没看到姐姐的动作,她只以为姐姐对医生的这个玩笑没有回答。
但事实上,冬树对着医生轻轻摇了摇头。
她是家里年纪最大的,怎么会不记得?
记忆中很清晰,那时候爷爷还在,去了趟县城里送山货,回家时怀里便抱了个孩子。
之后,爷爷去世了,奶奶又带回来一个既生。
爷爷奶奶肯定是报了警的,但大清山附近只有一个很小的派出所,里面只有一个年迈的老警察,他戴着老花镜将既生和清卉的信息记在了本子上,便没有了下一步消息。
那个年代,这种事情太多了,管不过来的。
爷爷奶奶知道自己条件不好,尝试着将清卉和既生送给条件好些的人家收养。
但他们的圈子就那么一点大,认识的人也只有那么一点,全都生活得不富裕,哪有余力去照顾不是亲生的,还有疾病的孩子呢?
既然舍弃不了,奶奶就这样把三个孩子养了下来,慢慢的,便养出了感情,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奶奶去世后,冬树就接过去,继续着。
但这些事情,冬树全都没有告诉既生和清卉,她一厢情愿地觉得既生和清卉那么小,一定是没有记忆的,那么她便永远都是他们的亲姐姐。
她轻轻对医生摇了摇头,医生看出她的小心翼翼,于是没再继续问,清卉果然没有察觉。
清卉心里还美滋滋的,她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姐姐带自己来看病虽然有些太过小心,但这也说明姐姐很爱她啊!
医生检查了清卉的身体后,开了很多检查单,血液、心电图,还有一些冬树看不懂名字的检查。
交费时,冬树才发现检查费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幸好她把家里全部的钱都放在小铁盒里带了出来。
冬树交了钱后,便把书包给了既生,让他坐下等着,先吃口煎饼垫垫肚子,然后她带着清卉去做各种检查。
检查项目很多,第二天才能出来结果。
忙到了下午,他们才能回家。
冬树没精力做饭了,他们又去了面馆。
清卉饿极了,面一上来,就猛地吃了几大口,她含含糊糊地说:“我觉得我没问题……”
她伸手比划:“我那么强壮!”但她伸出的小胳膊不管怎么用力,都没有一点肌肉的痕迹。她暗色的嘴唇快乐地不停叭叭叭。
既生心事重重,他还不知道清卉的情况,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手术没必要做,着实有些浪费钱了。
“我觉得腿没什么问题,”既生小声开了口:“不治也没关系……”
“不用管,有问题就治,钱是我的事情。”冬树简单地安慰他们。
第二天,他们准时到了医院里。
医生看他们来了,便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给他们看。
虽然对面是三个孩子,但医生讲解得仍然很详细,只是冬树听得不是很明白,里面有太多的术语。
她只记住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已经做过手术了,但是术后没有继续治疗,效果没有预期的那么好。”
“现在状态还好,但一定要注意身体情况,若有不适,必须立刻来医院。”
“避免情绪激动和剧烈运动。”
“当年术后干预不好,年纪再长大些,有可能会出问题。”
“要是出问题,就是大问题……蔚市这边的医院目前也许做不到这么精细的手术,可能需要转院去京市……”
清卉先天性疾病情况本就复杂,再加上她那场无法查据的手术,和这十几年里的无事发生,医生也无法估计之后的情况,只能让他们小心再小心。
冬树一直在点头,心一直往下沉。
其实清卉小时候那场手术,已经是最及时、最安全的手术。她的亲生父母既然愿意给她做花费颇大的手术,怎么又会丢弃她?
奶奶和冬树说过,当时爷爷只是下山一趟,回来时在山脚下的路口就被一个女人哭着往怀里塞了孩子,说让爷爷帮忙照顾几天。
之后的一个月,爷爷和奶奶轮流等在原处,那个女人都没有回来找。
在等待那个女人的时间里,奶奶逐渐将清卉看作了自家的孩子,就这样照顾了下来。
后来,他们就算搬到了蔚市,大清山的村民也都知道他们的去处,若有人来问,一定能寻到姑奶家,但这么多年,都根本无人找来。
冬树想不明白。
她不再多想,之后和以前一样,既生和清卉都会是她的亲弟弟、亲妹妹。
这次去医院,冬树心情很沉重,既生的那个异物,一定要处理了,现在已经预约了手术时间。
而清卉的心脏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她每长大一岁,都让冬树更加担忧一些。
既生被送上手术台后,冬树和清卉坐在一起等待,她心里默默算着家里的钱。
不多了。
之后的生活费用没问题,但如果清卉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家里的钱根本就不够用。
既生的手术时间不长,等他出来后,在医院住了一天观察情况,第二天便可以回家了。刚缝合了伤口的既生自然不能拄拐回家,冬树也没有找祥文叔接他们。
她从医院租了一天的轮椅,将既生从病床上抱到了轮椅上。
冬树力气很大,抱起既生时不算费力。既生比她高,但和小时候一样乖巧。
冬树抱起既生的时候,既生努力抱紧姐姐,不给姐姐增加其他的负担。但因为个子高,他的另一条腿还搭在地上,清卉小心地托着哥哥那条做了手术的断腿,和姐姐合力将哥哥转移到轮椅上。
“我们回家。”
既生的身体全都靠在姐姐的胳膊上,姐姐的胳膊很细,但是用力地撑着他,不曾摇晃,是让他安心又愧疚的力量。
回家的路上,冬树推着轮椅,既生的腿上放了毯子。清卉没心没肺地好奇着,医生的话没有影响她分毫,她仍然和以前一样快活着。
“姐,姐,”清卉努力争取:“让我推一会儿吧,让我推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清卉才不是想推哥哥,她是好奇这个轮椅。
“哥哥做手术了,我心疼哥哥,也不想姐姐太累了!”
小丫头在轮椅旁边绕来绕去,和念经一样不停念叨着,冬树和既生都有些受不了了。
冬树把轮椅让给她一会儿,清卉接过去,推得很开心,这对她而言,和玩具一样。
但她个子有些矮,看不清前面的路,有了坑和石子,都得既生提醒她。
既生提醒之后,清卉还不承认:“我看见了,不用你说。”
兄妹两个吵吵闹闹的,既生烦她烦得很,又不想当着姐姐的面和清卉吵,只能装作腿很疼的样子来:“你推得太颠簸了,伤口疼……”
清卉有些害怕了,最后只能乖乖将轮椅还给姐姐。
她有些羡慕地看着哥哥坐在轮椅里:“以后我也得坐这个试试。”
“傻话。”冬树微微瞪了她一眼。
因为清卉傻兮兮的好奇和天真,虽然既生刚做过手术,他们三个的心情也没有因此而过于低落。
他们说说笑笑的,因为解决了既生身体的隐患而感到高兴。
在家里,既生也只能躺在床上,清卉因为自己路上推疼了哥哥,忙前忙后给他端来了水杯放在床头,又给他在床子上架起了小桌子,让他可以看书。
等清卉忙完了,自觉自己功劳很大,可以休息的时候,既生靠着枕头对她笑起来:“来,做张卷子给我看看。”
清卉一下子生气了:“怎么医生缝的不是你的嘴呢!”
冬树威严地从外面走进来,清卉立刻就乖巧起来:“我做卷子给哥哥批改。”
冬树从既生这里拿走了一张信纸,她要写信给小央。
她已经发现了,目前看来最赚钱的还是拍戏,她只是当个替身就能挣到这些钱,如果能露脸,甚至有些名气的话,就能挣到更多的钱了。
她现在有了和小央一样的渴望:她想要钱,想要很多很多的钱。
这封信在冬树出去买菜的时候邮了出去,跟着其他无数的信封一起跨越了很远的距离,终于躺在了艺术学院保安室的桌子上,然后被送到了寝室宿管阿姨的抽屉里。
只是小央现在还在外面试镜,努力地给自己争取扮演小反派的机会,一直没有回学校,这封信还要很久后才能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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