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筹备工作

    冬树这个凑起来的剧组就这样开了机。

    还有个别角色没找到演员, 但冬树和杜疼现在都有了信心,觉得肯定能找到,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她们一边拍, 一边找,也不浪费大家的时间。

    谷导来得挺早,还把自己的妻子也带来了。他妻子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太太,性格稳重, 看起来比谷导靠谱多了。

    冬树本来是想让谷导当导演的,但谷导拒绝了。

    “你来当,”他说:“这个剧组都是你筹备起来的,几乎对每个人都知根知底,这已经是导演的工作范畴了。”

    但冬树毕竟没经验,很多事情还是需要谷导来做, 他十分乐意, 想在自己身体虚弱下去之前,彻底将冬树带出来。

    清卉也让姐姐不要担心,她演技好, 要是有问题, 随时帮忙指挥。

    既生也来了。

    他安排了人手过来帮忙给姐姐计算费用, 但这毕竟是姐姐为主做的一件大事,既生实在不放心, 于是也来了剧组里。

    开机那天, 既生安排了仪式。

    他不迷信,但按照之前的规矩,铺上了红毯, 拿了红色的饮料, 大家一起举杯, 大声说了吉利话。

    因为演员们情况特殊,都没其他的事情做,现在全都住在了剧组里。

    冬树在京市影视城外租了好多房子,演员和工作人员尽量一人一间。开机后,每天冬树和谷导,还有几个摄影的老头一起,研究戏份。

    媚媚找来了很好的化妆团队,她先生地位高,媚媚想要人的时候,立刻便有人把事情办好了。

    现在化妆团队每天给演员们做造型,杜疼和清卉、媚媚,还有其他演员都在一起看着。

    每个演员都是冬树和杜疼找来的,也都一一谈过话。这个剧是他们共同的心愿,大家都认真看了剧本,很认真地对待。

    因此,给一个演员做造型的时候,大家也都会提出自己的意见来。

    冬树还请了之前读研时的同学,现在同学们有些在历史研究院工作,冬树用既生公司的名义,给研究院发了邀请函,请研究相关历史的同学前来帮忙。

    对于同学们而言,这相当于出公差,并且既生公司出手大方,同学们都挺愿意来。其实,就算既生这边不出钱,同学们也愿意来。

    当年读书的时候,他们谁没被冬树照顾过啊。

    现在能来见见冬树,给她帮帮忙,大家都挺乐意的。

    来了好几个同学,在外人看来都是专业的科研工作者,但见了冬树后,他们十分高兴:“冬树姐!”

    他们便又变成了当年被她照顾的学生。

    这便成了媚媚请来的造型团队最艰难的一次任务,不仅有很多人在旁边围观,还有历史学的专家在旁边指导。

    “这个花纹不能用,”被大家叫做黄老师的专家开了口:“按照剧本的时代设定,这个花纹并不存在。”

    那就只能换了。

    本来造型团队为了讨好上级,已经拿来了最多

    丽嘉

    最好的衣服了,现在只能再找人借,实在借不到的,就只能重新定做。

    既生控制着预算,他们本就拮据,但这种钱是必须要出的,他没声张,从自己的账户里又转了些钱进来。

    媚媚一直在跟造型,她看得出来大家都是在认真做事情的。但定做这些服装的材料和手工费实在昂贵,他们还得加急,更加多了一笔费用。

    媚媚悄悄找了既生,也给了他一笔钱。

    “不用,”既生婉拒:“媚媚姐,够用的。”

    “我知道够用,但不能总让大家担心钱的事情,宽裕点好。这钱放我手里也是买衣服,买首饰了,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拿出来。”媚媚说:“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做过一件事情,现在挺开心的,这就算是投资了。”

    她这辈子最认真的,便是勾搭男人,这事她做的十分成功。

    但勾搭男人并没有让她多高兴,而现在和冬树一起拍电影,媚媚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个有用的人了,也有除了美丽之外的其他优点。

    她开玩笑:“就算我的投资了,要是挣钱了,你给我多分点。”

    既生答应了,但其实他和媚媚都知道,挣钱难。

    造型团队还在忙碌,媚媚和清卉盯着造型是不是好看,她们两个对化妆很专业,有些不协调的部分立刻就能提出来,现场修改,杜疼就检查这个造型是不是贴合角色形象。

    那些历史工作者相当认真,除了揪服装的花纹,还看发型、妆容,礼仪等,他们揪细节揪得造型师都有些害怕,要是他们自己拿不准的,便给自己导师打电话,誓要搞清楚。

    小央本来也跟着清卉一起盯妆容,但他跟了几天,便觉得实在太过煎熬。冬树给他安排了其他的任务。

    小央性格十分圆滑,演技也不错,在圈内风评一直不错,这都是他一个人拼出来的,冬树便安排他每天组织大家台词会。每天都带着大家背台词,练情绪。

    他从底层一步步爬到高处,和人相处的技巧颇有一套,现在和大家相处极为融洽,小宜就给小央当助理,把发现的问题全都记下来,第二天再次检查,看还有没有问题。

    如果练习过程中发现了台词有问题,他们便反馈给杜疼,让她过来看一看,修改成最合适的样子。

    小宜是个学生样,见人就喊哥哥姐姐,嘴甜得很,她资历最小总是用崇拜的眼光看其他演员。这些演员大多因为不愿接受潜规则,或者不怎么会说话、得罪了高层被冷藏多年,吃够了被看不起的苦。

    现在被当红的小央当作了兄弟姐妹一样地对待,又被小宜天天夸着,这些演员根本不敢掉链子,宁愿熬夜或者早起练好了,也不愿意在小宜和小央面前丢人。

    冬树抽时间检查了媚媚和清卉那边的造型工作,进展顺利,杜疼表示自己会一直跟着,问题不大。

    她又去检查了小央和小宜那边的台词和演技的练习,小央很会说话,小宜待人恭敬,其他演员和他们两个相处极为愉快。

    现在大家都很认真,坚决不拖后腿,有了和冬树、杜疼一样的愿景,就是拍出最好的电影来。

    章凌也到了,冬树和武术协会那边打了申请,章凌也算是工作,冬树和她谈了好几天,做了笔记,然后章凌和大师兄就按照冬树的笔记锻炼有武打戏份的演员。

    小央挺感慨的:“这得筹备挺长时间啊。”

    “现在都是快节奏拍片,哪有这样准备的,”但小央觉得挺好:“慢慢磨吧,谁知道最后能磨出来个什么东西。”

    不管能磨出来怎么样的结果,但小央现在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他向来是结果论主义者,不管过程如何,能收获好的结果才行。但现在他开始享受起了这个打磨的过程。

    冬树还问了既生那边经费的情况,但既生告诉她:“很充裕,姐姐大胆做就行。”

    冬树便没了后顾之忧。

    她和谷导一行人出去了几天,戏中需要一些转场镜头,谷导之前做访谈时去了一些地方,那里的风景和云雾变换比较合适。

    现在还没开拍,冬树便带着谷导他们去了取景地,花了几天时间拍出来一些素材,谷导一边指导着拍,一边给冬树教学。

    谷导的妻子便在一边看着,她知道自己丈夫不着调的问题,要是谷导的话题扯远了,她便不着痕迹地拉回来,倒也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

    冬树和谷导这一趟没花多长时间便忙完了,她特意多留了三天,给这些老年人留了旅游的时间。

    她就成了老年旅游团的导游,带着他们去景点,还给他们拍照片,买纪念品邮给他们的家人。

    回去的时候,杜导乐呵呵的,小声对冬树说:“我这些老伙计都说不亏。”

    那就行,冬树放心了。

    冬树回到京市的时候,她刚到了剧组,迎面便呼啦啦地跑来了一个身影,伴随着泫然欲泣的喊声:“冬树姐啊!”

    冬树站在原地,便看到封年跑了过来。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封年了,她不经意间看到过他的消息,之前好久没出现,现在应该在综艺里搞农家乐才对,怎么出现在这里?

    封年很想给冬树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既生跟了过来,冷冰冰的眼刀甩了过来,封年便乖乖站住了,很明显这几天里已经被既生折磨过了。

    封年巴巴地和冬树解释:“当时你出事了……我哥把我关起来了。”

    他话里避开了一些事情,其实当时他是想做些什么的,气冲冲地想去为冬树姐说些公道话,但当时牵扯的人太多,封瑞不想掺和进去。

    他家也不缺钱,封年这个戏演不演都行,封瑞怕他惹事,在外面口不择言,于是当晚便将他送出国了。

    封年的妈妈其实对冬树印象很好,不介意自己儿子和她有些什么发展。

    但冬树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封年他妈便也止住了所有的心思,配合着封瑞,将封年送了出去,对外说是出国深造。

    封年他妈带着老头子,一起去了国外,将封年看管了起来。

    好不容易国内事态平息,封年也没那么冲动,不再动不动就说要为冬树姐找公道了,这才让他回来。

    但一回来,他就又要找冬树。

    于是被他哥送进去一档综艺里,这个综艺要长期呆在里面,没办法和外面联络。

    但封年仍然想办法跑出来了。

    “冬树姐,我来找你演戏了。”封年兴高采烈的:“那个综艺那边,违约金我哥会赔的,我现在自由了!”

    他是真的一腔赤诚,冬树不给他个角色都有些对不起他了。

    可是,现在剩的角色不多了。

    冬树还犹豫的时候,既生开口了:“还有。”

    “有个太监的角色,”既生面不改色:“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第102章 快活时光

    封年倒是不挑剔, 能有的演就行,不管是什么都行。

    他跟着冬树去找杜疼,一路嘴就没停过, 嘚巴嘚巴地说话,他想说的太多,导致乱七八糟,冬树的脑子跟着他一起变得混乱起来。

    她想让他闭嘴, 又有些不忍心。

    找到杜疼之后,冬树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如释重负把封年交给她了。

    杜疼没想过封年这样的咖位也会自愿来拍她们这部电影,现在十分惊喜,但也感到了一些忧虑。

    那个太监的戏份,有些少, 并且原来的人物设定是上了年纪, 贪财畏权。

    不过在宫中他遇到了敌国使臣,使臣因为要求没有得到满足而震怒,敬茶的太监被迁怒, 他做出了一生中最无畏的决定, 他想活出人的气节来, 不想当着敌人的面显得卑劣,于是宁愿选择自己死去, 也没有推出原本倒茶的小宫女。

    戏份实在太少, 即使是死亡的高光戏份也只是皇帝和使臣宫中对峙的背景板。

    人物形象和封年实在不符合,并且戏份少得可怜,对不起封年不管不顾奔赴而来的一腔热血。

    杜疼回了房间里, 闭门不出, 将太监的戏份改了又改, 终于改出了自己满意的版本。虽然太监只是个配角,戏份不可能增加太多,但杜疼用心地给他增加了人物层次。

    沉默寡言,因为不甘于此,所以平日里专心讨好贵人,风评并不好,太监和宫女们都怕他,但也会在外出的时候,冷着脸给讨饭的乞丐丢下一小块碎银。

    从小过了苦日子,于是极爱钱财,若是其他太监宫女拿了银子来,不管是为了何事,他都会接了。

    但在国内军费紧缩的时候,尽管不舍,他仍然偷摸将自己攒了许久的银子送给了偶遇到的将军,请他代缴为军费。

    将军其实之前挺看不起他,觉得他趋炎附势,拿了太监的银子后,将军沉默良久,最后道了谢。

    将军在战中获胜,收缴了一些财物,他记得太监送来的银子,于是特意将一把匕首送了过来。

    匕首是普通的,军伍中人都有的,但将军告诉他,这把匕首斩下了敌军首领的头颅。向来只爱金银的太监珍惜地将那柄匕首珍藏了起来。

    直到后来他在招待使臣的宴中被震怒的使臣斩杀,都没有人知道他小时候原本也想入军伍、斩敌人。

    将军和他身份截然不同,算不得朋友,相处不多,说的话也少。

    但太监死后,除了几个小太监和宫女哭了两声,之后给他烧纸的便只有将军了。

    后来,将军也死了,慢慢没有人记得太监了,只留尸身和他破坟里的匕首一起腐烂生锈。

    杜疼写完之后,封年就站在她身边看剧本,他看着看着就想哭了。封年哭哭啼啼问杜疼:“疼疼姐,我能演这种悲剧人物吗?”

    他对自己定位清晰,从出道以来,便一直在爱情喜剧里打转,演单纯傻气的男神是他最拿手的。

    之前和冬树合作的戏中,他演的太傅公子,便是最有深度的人物了。

    这一次,杜疼给出来的角色,过于沉重。

    封年从来没演过,他有些害怕。他来了几日了,来之前谁都没告诉,因此没他的住所。小央算是剧组的老大哥,冬树不在,小央便操持了很多事情。

    封年可怜巴巴的来了,因为是从综艺里出逃的,所以行李很少,助理也没有了。像个失学儿童一样站在空地上,十分迷茫。

    小央便将他接进了自己房间里,本来是单人间的小央的房间现在变成了双人间。

    小央吃过很多年的苦,单人床变双人床也不介意,封年也不是来玩的,他心心念念要帮冬树姐,和小央睡在一起也不抱怨什么。

    封年在剧组待了几天,看到了剧组的人有多认真,看到了大家天天台词会,每天一大早,都有人在外面小声背台词。他们还自发地分了小组,有对手戏的几个人待在一起,穿着宽松T恤和短裤,在树底下便演了起来。

    章凌毫不手软,拿着一把软尺虎视眈眈看着演员练武术动作,不过大家都挺认真,她这把软尺只用来吓唬人,根本没派上用场。

    条件相当简陋,但态度极为认真。

    封年还看到造型组的几个姐姐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刚开始几个化妆师也悄悄抱怨过,嫌他们意见太多,一个造型就得做好久。

    但慢慢调整下来,化妆师们也发现了一些之前从没注意到的问题,甚至还学到了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历史知识。

    她们有些惭愧,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在之前的工作中犯下了那么多错误。

    这是她们接过的最艰难的任务,但她们都意识到,只要能把这个任务完满完成,她们的技术便能攀升一大截,成为圈里技术顶尖的专业人士。

    那些搞历史的十分认真,虽然年纪小,但现在普遍都被尊称为一句老师。

    这句老师,让他们颇为不好意思,但其实他们能担得起这句老师,因为确实指导了很多,事无巨细,全部过目。

    他们开了玩笑,说到时候在电影结尾处加上一句感谢历史研究院的指导,冬树倒是觉得挺可行。

    有些演员练习的时候,也会来问一句:“黄老师,这个作揖是这样的吗?”

    道具组也会来问:“曹老师,这个瓶子能放在这个桌上吗?是三品官员家中,合适吗?”

    要是之前,他们也许就随便放了,但现在有行业专家在,他们便愿意多问这一句。虽然还没开拍,但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演员都对这些细节了然于心。

    刚开始,他们心里也担心着,不知道自己能拍成什么样、演成什么样,但真正地参与了进来,他们心里也慢慢有了底气。

    都不是外行人,他们自然知道业内这些年都在拍什么。不管宣传说得多好、多妙,其实都是在圈钱,演员们也各怀心思,时常上演番位之争,心思全在这里,戏上又花了多少心思呢。

    要是比起细节来,他们敢说自己是行业内十余年来最用心的一部。

    封年虽然有些傻,但脑子并没有问题,他在剧组溜溜达达几天,自然也能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在真心地努力着。

    所以现在看了杜疼写给他的戏份后,封年心里直打鼓。

    他人生中第一次没信心起来:“我能演好吗?”

    杜疼看着他,眼神坚定:“你能演好。”她真诚地夸赞他:“我这就是为了你写的,你特别适合。”

    封年不禁夸,心里忽然便有了底气。

    “我可以的。”他说:“我是来给冬树姐帮忙的,我能演出来最好的状态!”

    他拿着剧本便气势汹汹地走出去了,像个战士一样。

    杜疼看着他走出来,眼中浮现了复杂的情绪……其实她也没信心。她听说过封年,知道他没什么经验,也没吃过苦,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

    但她和冬树是主导者,那她们便只能有信心,将其他人所有的不安全都压制下去。

    冬树和谷导回来之后,一起剪了些素材。

    造型现在基本确定,再过几日,加急制作的服装也能送到了。

    把谷导这边的事情忙完,冬树找了清卉,和杜疼、小央一起商议了现在剧组的情况,媚媚和既生、章凌旁听。小央全程组织台词会,对所有人的情况知根知底。

    “没问题了。”小央说:“随时可以开拍。”

    媚媚翻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备忘录:“造型也问题不大,男演员的假鬓角还没送来,是特别定做的,可能还得几天,还有服装没到,其他的没问题了。”

    既生汇报着经费情况,他言简意赅,不浪费时间:“够用的。”

    “好。”冬树点点头:“等服装到了,先把皇城的春夏戏份拍完。然后去谷导找好的古城拍秋季战场,等冬天再回来。”

    这是她和谷导商议后的决定,造雪机再真实都不如真正的雪天,谷导特别在意氛围,之前的电影也是以氛围出名,他自封了采景大师的封号,一定要拍出最好看的画面。

    冬树采纳了谷导的建议。

    等一周后服装到了,他们便正式开拍。

    开拍的时间定了,冬树告诉了每个成员。大家筹备了很久,虽然平日里也紧张,但如同暗流一般,只在水下涌动,看起来还是一派平静。

    但开拍时间定了之后,紧张的气氛才在明面上蔓开。

    冬树原本是起得最早的一个,因为她要练拳,越紧张越要练拳,不然心里不平静,有时候杜疼也起得早。

    杜疼是因为事情太多,操心得睡不着。

    两个人时常在清晨相遇。

    但公布了时间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冬树还闭着眼睛,便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声响。声音很明显刻意放小了,但因为人数多,仍然显得嘈杂。

    她悄悄起身,便看到小宜还有另外几个演员正在悄悄走出去。

    他们走出了院门,去了不远处的一处空地,有人在这里放了椅子,扮演皇帝的演员坐在了椅子上,穿着拖鞋很是庄严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儿扣下来的硬纸板当圣旨。

    另外又有人聚拢过来,那些是演大臣的,天只是蒙蒙亮,他们便在这里演完了上朝。

    冬树悄悄跟了过来,看着他们认真地练着,彼此纠错,心里十分感动。

    但她没有声张,她没有练拳,而是跑步。

    她小跑着,去了周围一个挺出名的早餐铺,大家都说那里好吃,但因为离得远些,所以吃上的次数不多。然后她租了一辆小三轮车,满满堆上了店铺里有特色的食物。

    她对剧组人数记得清晰,大家一个人都不少。

    因为她要的东西多,等了好大一会儿才全部做完,也有周边居民来买东西,她便客气地让那些老人家来买。

    有老头说要排队,她便解释:“我要的多,您先买了吧。”

    她等了挺久,才等到所有东西齐全。然后便吭呲吭呲骑着小三轮回去了。

    大家都已经起床,正在练习着,忽然便看到他们的导演骑着小车过来了,她兼职了餐务,大家排队从她这里拿吃的。

    每来一个人,她便真诚说一句:“辛苦了。”杜疼在她身后帮忙递食物。

    有什么辛苦的呢?

    大家笑嘻嘻的,不用勾心斗角,不用讨好谁、更不用防着谁,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而做的这点分内之事还能被她全部看在眼里,被尊重、被感谢。

    他们真的觉得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快活日子。

    第103章 开门红

    正式开拍那天, 所有人都很激动,一大早就开始准备起来。

    造型组的化妆师们给今天有戏要拍的演员化了妆容,媚媚今天没戏, 她将服装全部看管起来,因为是手工制成的服装,价格昂贵,保养也麻烦, 她自费买了专门的储藏柜,将服装都保持在最好的状态。

    在化妆之前,媚媚就已经将服装拿了出来,给演员换上了。

    服装被她保管得极好,没有一丝褶皱,让演员穿上后都开始心疼了, 担忧自己会不会对不起媚媚的这番心血。

    演皇帝的中年演员叫钱岱, 虽然听名字是个“钱袋子”,其实性格很温和,被雪藏后安贫乐道。

    他演技很好, 也曾有过自己的辉煌阶段, 他年轻时是一张奶油小生的脸, 演过太子,戏中很是尊贵。冬树在找他之前, 和杜疼一起看过他之前的影片, 确实演得好,气质也好。

    他因为太子的角色出了名,公司里的高层有心提拔他, 但在一次宴会中, 有酒醉的女大佬主动和他亲近, 钱岱有妻子,他拒绝了,因为不善言谈,所以拒绝得有些不好看。

    女大佬风流惯了,这是第一次被人冷落到脸上,当场生了气。

    钱岱拍完那部戏后正火,但之后再也没有接到过戏了。公司迅速找了新人延续了他的发展路径,顶替了他的位置。

    钱岱尝试过其他公司,但都没有被接纳。

    他慢慢从奶油小生变成了中年人,脸上有了皱纹,也死了心,在家附近的辅导班当了声乐老师。

    不过被杜疼找来的时候,钱岱才发现自己那颗死去的心,竟然也能复生。

    他的妻子很支持他,这些年里,钱岱是个很好的丈夫,也是很好的父亲,他将妻子和儿女照顾得很好,因此她希望丈夫也能实现一些年轻时未曾实现的梦想。

    他的女儿也说,希望能在屏幕上看到爸爸。

    被妻子和女儿鼓励着,钱岱离开了家。

    钱岱到了剧组里,拿到了皇帝的角色,这部电影是群戏,皇帝是重要角色,但戏份也不算多。

    但钱岱挺满足:“当年演太子,现在演皇帝。”他十分乐观:“这二十多年,我也不算是毫无进步。”

    冬树和他挺聊得来,钱岱有时候说起自己对角色的一些见解,冬树便会将自己上一世见过皇帝的经验告诉他,她当然不会说这是自己的经验,也只说这是自己的理解。

    钱岱挺尊重冬树的,他和冬树其实是一样的人,只是他没有冬树那么强的能力,也没有冬树现在的资源。

    但他十分乐意帮衬着冬树,他对这部戏的信心比冬树和杜疼都要大,他和小央一起配合着,给其他人讲解、规划,誓要拍出最好的电影,来打一打当年那些人的脸。

    现在钱岱就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师给他补发际线。他身上已经穿了龙袍,媚媚就站在旁边,蹲下身将褶皱弄平。

    若是在外面,媚媚是领导夫人,钱岱只是个辅导班老师,两个人怎么都搭不上关系,现在倒是亲近得很。

    一个最是圆滑世故,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一个顶不会说话,算是潦倒半生,现在倒是聊得融洽,没什么高下之分。

    媚媚叮嘱他:“钱哥,待会走路注意点,衣服还是有点长,但不长不好看,你走路一定要小心。”

    她叮嘱过好多遍了,钱岱早就记住了:“我知道了。”他拍的是第一场戏,现在激动得很,和媚媚开玩笑:“你这么小心,我都不敢动弹了。”

    “动弹还是要动弹的,”媚媚安他的心:“我们还有一件备用的,但多了可没有了啊。”

    清卉那边也在化妆了,第一场戏也有她的内容。

    演的是敌国要求和亲,消息传到宫中时大家的反应。

    冬树很忙碌,她在清卉这儿看了会儿,拍了拍清卉的肩膀,便跑去看灯光和摄像那边了,谷导和杜疼已经在那里了,没什么问题。

    但这是冬树第一次当导演,虽然是大家一起帮忙,但她仍然十分担心,怕自己辜负了大家的期待。

    既生就呆在清卉身边,他眼神跟着姐姐,看姐姐跑来跑去,虽然很是忙碌,但满脸都是高兴。

    “姐姐挺高兴吧?”清卉小声问,化妆师立刻按住她的头,不让她乱动,清卉只能闭了嘴。

    既生点点头:“很高兴。”

    清卉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再说话。

    她知道自己为了姐姐放弃了什么,但当年为了她又放弃了多少?更何况,清卉只要有戏演就好,没有那么在意名气和片酬。

    她心甘情愿,甚至求着想当姐姐的免费劳工。

    既生之前一直在想姐姐之后能做些什么,他想让她有些事情做,但又怕她不开心。没想到姐姐自己在摔倒的地方重新爬了起来。

    不仅爬了起来,她还带着一群同样摔倒过的人向前走。

    既生今年的工作不忙,将工作委托给了段季,段季是个真正的工作狂人,接手了既生的工作后,甚至感恩戴德。

    既生有些愧疚,给他加了工资,自己便呆着剧组里。

    他这么些年里生活得金尊玉贵,虽然没有亲人,但是生活上绝对是顶尖水平,现在他跟着姐姐住在了租来的小平房里,倒是慢慢找到了少年时的心。

    这里很好,既生觉得,这里的人也都很好,一切都让人舒心。

    除了封年。

    既生不喜欢封年,因为封年情绪不怎么稳定,明明是个成年人了,还像个小孩,看剧本都能看得哭哭啼啼的。

    最讨厌的是,封年总是缠着姐姐,并且他嘴皮子和清卉一样六,天天都能说出无穷无尽的废话。

    这让既生产生了一些被威胁的感觉。

    他怕自己不是姐姐最爱的弟弟。

    现在既生捕捉声色看了一眼外面瞎忙的封年,说他瞎忙,多少带了点既生的私人恩怨。其实封年现在忙得确实是有用的事情。

    他帮忙给演侍卫的演员系腰带,封年手笨,打不出结,就帮忙用力扯着,让章凌帮忙打结。

    在这里受了一段时间的罪,封年的少爷姿态没了,当年在其他剧组还要睡自己的床垫,盖自己的被子才行,现在他和小央挤在一张床上,竟然得到了婴儿般的睡眠。

    他本来只是一心来投奔冬树姐,想给冬树姐帮上忙,现在他也真心地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每个人。

    他进组晚,很怕融不进去,为了得到大家的喜欢,封年甚至改掉了嘴贱的坏毛病,交到了朋友。

    现在他最好的朋友便是正在系腰带的侍卫。

    侍卫叫罗起,之前是群演,现在当了个没台词,但出镜次数挺多的侍卫,已经很满足了。

    罗起家境一般,和封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现在也能勾肩搭背,偷偷出去吃个夜宵了。封年的卡被他哥全部冻结了,他现在贫困交加,还得蹭罗起的饭。

    封年信誓旦旦给好兄弟发誓:“等我出名了,我请你吃京市最好的饭店。”他已经完全融入,彻底忘记了之前自己也曾是红极一时的男神。

    罗起也没觉得什么,能和封年当朋友的,心眼不会多。

    他不觉得封年说的有什么问题,十分赞扬他的志气。现在他们一个侍卫,一个太监,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朋友。

    罗起穿好了衣服,喊着封年:“拉紧点,再拉紧点!”他深吸一口气:“拉紧点,显得我腰瘦。”

    小央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笑起来但是没说话。当年小央当配角时,也曾动过这样的小心思。

    封年任劳任怨替好朋友扯紧了腰带,小宜就将多余的部分系起来。

    只是系了个腰带而已,封年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感觉自己今天的运动量已经到头了。

    既生眼睁睁地看着封年的动作,再次确定这就是个废物,他心里充满了信心,觉得自己还是姐姐最爱的宝贝弟弟。

    一个早晨过得乱糟糟的,每个人都在忙。

    终于全部妥当,到了能开拍的时候。

    他们到了提前租好的皇城里,道具组两天前便已经完成了布景,虽然用的是其他剧组用过的场景,但他们增加了配饰,用桌椅、屏风等改变了布局,还将原本的台阶用木板铺平,重新再其他地方制作出缓坡来。

    即使是别人用过的场景,现在也已经截然不同了。

    他们铺建皇宫场景的时候,几个历史专家也跟在旁边,全程指挥着,现在古色古香,冬树走进来时,不觉得有一处违和,只觉得回到了过去一般。

    冬树和谷导、杜疼站在了镜头后。

    冬树原本是站在镜头中的人,现在站在了镜头后,自然有了不一样的体验。

    演员们按照之前的排练,已经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表情和眼神已经入戏,工作人员也都站在了自己的位置,大家全都等着她的指令。

    冬树被这么多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她深吸一口气,沉稳开了口:“开始!”

    皇帝打开了敌国送来的书信,身形沉稳,但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的目光一行行向下,终于凝滞在其中一行。

    皇后在旁边焦灼等待着,她终于忍不住,上前看了一眼,这一眼便让她捂住了嘴巴,扼住了自己的尖叫声,但眼泪控制不住,从眼眶中溢出。

    然后,摄影师坐在轨道车上,镜头向前,推进到旁边殿中等候的大公主身上。她从宫女口中听到了消息后,面无表情,只冷漠地将手中余茶一饮而尽。

    这一场戏份简单,没有什么剧情,但钱岱和清卉都演得极其出彩。

    钱岱的微表情控制得十分精准,而他当了很多年的父亲,更能演绎出一个父亲的心痛。清卉向来出名的就是眼神,杯盏拿起时,遮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唇,只有一双眼睛灼灼,燃烧着无尽仇恨。

    奶油小生生出了皱纹,演惯了少女的清卉眼中也有了阴狠。

    镜头缓缓拉远,整座宫殿呈现,与天边飘动的云交映着,满是动荡。

    冬树喊了一声:“卡!”

    谷导看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杜疼也满脸抑制不住的激动。

    冬树扭头,便对上了演员们期待的眼神,她的心激烈跳动,但面色依旧沉稳:“很好,过了。”

    旁边的小央大声喊起来:“开门红!开门红!”其他人也很捧场子,跟着喊:“开门红,大吉大利!”

    既生稳重惯了,现在仍然安静站在中间,但他的腰被戳了好几下,封年亲热地催他:“一起喊啊!”

    既生被他戳得腰疼,只能跟着喊起来:“大吉大利,一切顺利!”

    作者有话说:

    既生(腰疼,冷漠):所以我真的不喜欢他!

    第104章 重逢

    皇城的戏份十分紧凑, 因为剧本中重点写了两个小国皇室,所以冬树在影视城租了两个宫殿,每个都做了不同布置。

    在这里的花费比较高, 不仅影视城租金很贵,还有他们这么多演员和工作人员的食宿,为了节省开支,他们没有住在酒店, 而是租的附近的民房。

    但冬树为了让大家能舒服点,尽量一人一间,并且虽然是郊区,但这里也是京市的郊区,费用并不便宜。

    既生在项目组这边,计划着经费。之前, 既生在公司的时候, 手里过的都是上千万甚至几个亿的项目,现在操心着几百块的房租也是相当上心。

    既生和冬树,杜疼、谷导他们一起商议, 将拍摄进度安排得比较满, 尽快将皇城的戏份拍完后, 他们便可以去往偏僻的古城,那里不需要租金, 食宿也便宜。

    大家毕竟是提前准备了很长时间的, 现在拍摄十分顺利。

    冬树给大家鼓劲:“大家努力拍好,早一天拍好就能早一天离开,省一天的经费, 到时候拿来做宣发。”

    经费的事情, 冬树没瞒着大家, 几乎人人都知道剧组还有多少钱。

    他们都不是奔着钱来的,而是真心想拍好这部电影来的。但再好的东西,都需要宣传,酒香也怕巷子深。

    宣发的费用肯定是越多越好,大家心意相通,都想为剧组省钱。

    拍摄时,若是没有清卉的戏份,她便和姐姐一起站在镜头附近,认真看演得怎么样,谷导也从不离开。

    加上冬树,他们三个有商有量的,谷导在意的是画面好不好看,清卉在意的是演技好不好,冬树更加关注整体。

    他们三个同时纠错,若是有问题,便重新拍摄,整部戏拍得相当精细。

    媚媚演了那个为国省军费的皇后,她相当得意,她第一部 演的戏是小妾,后来因为长相美艳,姿态不怎么端庄,演得都是妩媚挂的女配角,没想到自己这种经历的人还有演皇后的一天。

    现在她嫁了人,当了妈妈,气质已经完全不同,演起皇后来倒是很合适,举止端庄。

    只是,媚媚总是挂念着剧组的戏服,演完了自己的戏,她便立刻提起裙摆,看有没有弄脏弄皱。

    她劳心劳力,真的成了剧组的服装总管。大家捡了她都笑嘻嘻的:“媚媚姐,戏服我可没弄破。”

    媚媚听到这句便放了心:“那就行。”

    她很大方地承诺:“等拍完了,就把衣服送给你们当纪念。”

    大家都很开心,戏服挺值钱的,但他们绝不会转手卖出去,一定会好好留下,给家里人看,也和家里亲人讲这一段最快乐的时光。

    章凌倒是不怎么忙碌,武打戏份大多在古城,不在皇城,她只负责训练,强度不大。冬树和她说过要怎么练习,要做到什么地步,她很崇拜冬树姐,所以严格地执行冬树姐的要求。

    章凌不是个细致人,手很重,训练时若是哪个演员动作不到位,她便亲自下手,把演员的胳膊或者腿直接拉到最合适的位置上,疼得演员“啊啊啊”乱叫。

    她大师兄也来了,虽然长着一张土匪的脸,但其实心思细腻,他看不得师妹这样折磨人,只能自己上了手。

    大师兄膘肥体壮,但是说话柔声细气,给演员拆解开讲动作,需要自己动手帮忙抬腿的时候,大师兄都还提前说句:“抱歉。”

    和章凌一比,大师兄简直像个大号天使。

    有武打戏的演员都宁愿排队被大师兄指导,也不愿意被章凌指导。章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也许不被人喜欢了……

    但她也并不在意,自己坐在一片清扫后、堆起来的落叶上,看大师兄忙碌,要是大师兄忙不过来,她就去帮忙。

    章凌心里挺开心,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大师兄被人喜欢了好啊,说明自己眼光没错!

    大师兄一心工作,完全没注意到师妹的视线越来越变态。

    封年的戏也要拍了,他现在已经进入状态了,把握住了一个悲剧太监的心理状态。姿态肯定不会那么男人,但碍于自尊,也不会太像女人。

    封年很少锻炼,一身细皮嫩肉,现在天天捂着自己,又白了一些,他不说话坐着的时候,整个人就是阴恻恻的状态。

    看了就让人无法心生好感——这句是既生的评价。

    冬树现在忙碌,封年也要练习,没时间找冬树姐了,但只要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便一定要挤过去,他相当口无遮拦,说和冬树姐一起,饭都香了。

    这话既生说不出来,但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个感觉,这话被封年说出来了,既生便有些气闷,嫌自己实在太过要脸。

    封年一口一个姐,既生恍惚间觉得,似乎家里不只是有姐姐妹妹他们三个,而是又多了个封年一样。

    既生现在对封年有了当年他对清卉一样的感觉,觉得他面目可憎,所以他演的角色都不讨人喜欢。

    但事实上,封年相当讨人喜欢。

    他拿了杜疼改好的剧本后,便研究了两天,和他的侍卫好友一起磨练,相互交流自己的意见。化妆组那边也给封年做了造型。

    清卉和媚媚就在他身边看造型,等造型确定的时候,杜疼被惊艳到了。

    衣服是暗色的太监服,太监而已,衣服上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花纹,发型也普通,只在妆容上有些心机,清卉要求化妆师强调了封年的眼角。

    他眼角细长,现在微微延长,看上去便是阴柔的模样。

    媚媚专门定做的鬓角也用上了,在他颊边衬得皮肤惨白。杜疼走进来,便看到封年对着化妆镜坐着,从镜中对她露出了一个卑微的、讨好的不安笑容来。

    那一下子,杜疼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她完全忘记了之前封年演过的二傻子角色,太监的人物立住了。

    封年的人物造型相当俊俏,不是那种经过精心打扮、被强调的漂亮,而是衣着朴素、面色阴沉、却自然显露的好看。

    其实太监这个角色不需要太好看,但好看是封年自身的天赋,这份好看,增加了角色的辨识度,杜疼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封年跟着他的侍卫好友对戏,也和小央对戏,他最近看了钱岱大哥演戏,也看了其他前辈演戏,他越看越害怕,越看越慌张。

    他是来给冬树姐帮忙的,不是来冬树姐面前丢人的。

    于是,他厚着脸皮找了剧组所有演员对戏,求他们帮忙看看自己有什么问题。他能演霸道总裁,能演纯真男大学生,能演纯情奶狗,能演傻气富二代。

    但他没演过悲剧。

    这份焦虑倒是给他一向没心没肺的情绪中注入了一些更深刻的东西。

    钱岱和其他演员都很好相处,钱岱也是经历过很多事的,他将情绪掰碎了讲给封年听,倒是真的有了进步。

    到了封年戏份的那天,封年站在镜头中,露了个侧脸,冬树从屏幕中看他,便已经找不到当年太傅公子的半点样子了。

    “演得挺好,”杜疼在旁边看着,现在演得是太监平日里拿了其他小太监宫女的银子,她一边看一边小声说:“演得真不错。”

    “现在看着觉得他讨厌,但想到之后他那样死去,便只觉得心疼了。”

    这也是杜疼的本意,她想欲扬先抑地塑造一个人物,只是没想到封年的完成度这么高。

    白天冬树认真拍戏,她刚开始有些茫然,全靠谷导,还有清卉的指点。但慢慢的,她也有了些自己的看法。

    当导演,便要有自己的风格。

    冬树天分不如清卉,经验不如谷导,她虚心学习着,倒也学出了自己的感悟来。

    她结合了谷导和清卉的特点,对戏份的要求是真实。她有自己的擅长的地方,因为活过一世里,她对古代的生活极其熟悉。

    只要戏中有让她觉得不舒适的地方,那便是不够真实。

    她也不追求笑点和泪点并举,现在很多导演为了噱头,刻意设置泪点和笑点。若是喜剧,最后一定要升华出一个高尚的动机,让观众落泪才显得自己成功一般。

    若是悲剧,便一定要在戏中有些笑点,显得自己技术突出。

    但冬树并不这么做,她相当尊重杜疼的意见,毕竟这是杜疼写的戏,她也不刻意设置泪点和笑点,人物行为水到渠成,因为是他,所以便这么做了而已。

    在宏大中,参杂的都是些小小的温情。没有太过渲染情绪的台词,便已经足够让人眼眶微湿了。

    每天晚上,冬树都认真检查之前的戏份,确保没有任何问题,然后交给后期进行处理。

    他们高强度地拍摄了一段时间后,终于等到天气变凉。

    在树叶开始落下前,他们完成了皇城春夏的戏份,可以前往古城拍秋季战场了。

    大家很高兴,各自收拾了行李,冬树给大家鼓劲:“现在京市降温了,可以离开,但是古城气温高一点,还没开始落叶,到了之后大家可以休息几天了!”

    收拾好行李后,冬树便带着大多数人手率先离开了,也有些人会晚几天去。

    媚媚回了趟家,她得回去看看自家孩子。

    钱岱也去看了看女儿。

    封年有点想回家,但他犹豫着给他哥打了个电话,又被骂了一顿,要求他立刻回来,封年直接挂断了电话,跟着冬树离开了。

    既生和清卉倒是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们跟着姐姐就行,也是第一趟车便离开了。路上小央负责当个导游,给大家讲解风景,还拿了相机,到了一处新地貌,便一起合张影,整个车厢里热热闹闹的,像是小学生春游。

    既生在半途中悄悄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安排了些事情。

    等到了古城后,大家才发现这个古城相当荒僻,虽然维护挺好,但位置太偏僻,根本没什么游客,最近的小镇都得开车一个小时。

    “住帐篷。”冬树说:“帐篷、睡袋,还有很多东西都准备好了。”

    条件没有在京市那么好,但能住。

    只有一个问题,他们需要有人来回从小镇运送物资,比如饮用水、食物等。他们人数多,需要的车辆也得大一些,应该是中型货车。

    附近小镇没有这样的车,需要从更远的地方找来,可能有些难,因为货车大多属于公司,有自己的运送工作,不能来接他们这种两三个月的短期任务。

    这是冬树和谷导之前就想到的问题,但既生说他来处理就好。

    在大家忙着搭帐篷的时候,冬树问既生:“司机找好了吗?”

    既生点头:“好了。”他看了眼时间:“应该快了。”

    没一会儿,在荒芜的一片黄土地上,便出现了一辆崭新的大货车,货车上堆了这几天需要的日用品。

    冬树和既生、清卉等在古城前等待着。

    货车停了,冬树走过去,准备去搬运的时候,货车的车门开了,驾驶舱下来了一个汉子。

    冬树愣在了原地。

    头发已经有些发白的男人脸上有些疤痕,走路姿势古怪,他憨厚地笑着:“哎呀。”

    他只说了“哎呀”,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就像是当年他带着三个孩子上了路,根本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一样,现在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想问问她这么些年是不是还好,但他看着冬树,看到她健康又精神,便知道她一定过得比自己强。

    男人站在原地无措地笑着。

    冬树看到了岁月残忍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她再也忍不住,快步冲上前,将他拥抱住:“宝宝哥。”

    真的很高兴,能再次遇到你。

    第105章 母子俩

    章凌和大师兄带着人去帮忙卸货了。

    宝宝哥拉来的货很全, 洗发水、牙刷牙膏等日用品,驱蚊水和卫生巾也有,还有三日的饮用水。等饮用水喝光后, 他就会再次出发运货,中间若是有特殊需求,他也会出发。

    宝宝哥是剧组的专职司机。

    大家在排队领日用品的时候,冬树和宝宝哥在旁边说话。

    既生和清卉站在旁边听, 看着姐姐脸上的笑意,他们也觉得高兴,这是他们两个给姐姐的惊喜。

    既生花了很长时间,终于将宝宝哥找到了,他很想立刻将宝宝哥带回去,给姐姐看, 但宝宝哥觉得自己没有用处, 坚决不肯去。

    幸亏既生听姐姐说了古城这边的情况,他立刻将这份工作提供给了宝宝哥。

    冬树有些心疼,她的视线扫过宝宝哥的头发, 他只比冬树大十几岁, 现在却显得像个小老头似的。

    当年的宝宝哥便有些笨拙, 但身体很好,十分壮实, 现在走路和说话竟然有些迟钝, 冬树对身体的伤比较熟悉,她看得出来他的腰受过伤,一直没有好。

    现在他们面对面站着, 刚刚没注意到的细节现在也变得显而易见, 他脸上有些伤痕, 虽然已经痊愈,但仍然有些发白的痕迹。

    “怎么回事?”冬树问他,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心疼。

    宝宝哥憨厚地笑着:“意外。”

    他说话很慢,早就没了初识时的精气神,他慢慢将当时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冬树。

    宝宝哥跑的是山路,不只是跑当时冬树他们出来的大清山,还有其他的地方。

    在遇见他们的那一年,他还惦记着三个孩子,想着攒点钱便去看看他们,然后便遇到了泥石流。

    为了帮助山民,他的车便慢了一步,没有及时逃离,他伤得很重,但幸好得了条性命。

    只不过,以后他再也不能开长途了。

    开大车挣来的钱,也全都用在了治病上。

    治好病后,他本就体弱的母亲却病倒了,宝宝哥便只能出去打工,为了挣钱,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干了很辛苦的活。

    但他的母亲得的本就是治不好的病,他和父亲努力了很多年,也只是让母亲能活得舒服一点而已,并不能延缓她的死期。

    在忙碌的挣命中,宝宝哥无暇再去考虑当初的那三个孩子。

    后来他的母亲去世了,他的父亲也年老了,宝宝哥压力变小了一些,但仍然在奔波中。在闲暇中,他看到过冬树的新闻,他认出来电视上这个演戏很好的女明星便是当初带着弟弟妹妹的女孩。

    他便放了心。

    他当然是想和冬树他们见一面的,但他现在混成这个样子,去见他们做什么?要他们的钱吗?寻求他们的帮助吗?

    就算他什么都不要,冬树他们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又怎么可能不帮他?

    但他不愿意,他宁愿在孩子们的心中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快活地开着大车的司机,也不愿用现在的样子去重逢。

    只是,他偶尔还是会拿出破旧手机中收藏的冬树和清卉的剧照,骄傲地向工友们表示,这是认识的人。

    当然了,没人信他。但宝宝哥感受到了真实的骄傲。

    因为他常年在外地,所以冬树托人打听了很多次,都没有打听到这个名为赵保的司机。

    但既生的公司遍布全国,在持续几年的时间中,既生终于在一处工地找到了宝宝哥。

    宝宝哥见到了既生,十分高兴。既生看出他生活并不好,提出让他来跟自己工作,但宝宝哥并不愿意。

    他想体面地、永远当孩子们记忆中可以依靠的哥哥。

    但既生一句话改变了他的主意:“可是,宝宝哥不来的话,我姐那边就没人送货了啊。”

    一句话便打破了宝宝哥的所有防备,他答应了既生的请求,冬树那边没有人帮忙了,那他一定要过去了。

    宝宝哥站在冬树面前,低着头,声音缓慢说着自己的经历:“我都好久没开过大车了。”

    “我腰不行了,开不了长途,既生说你这里只需要一两个小时的车程,那我还是可以的。”

    他微微抬起头,因为自己还是个对孩子们有用的人而感到了一些快乐。冬树的眼睛有些发酸,她迅速地眨了眨眼睛,将那些苦涩的情绪全部咽下。

    然后,冬树认真地感谢他:“是啊,真的多亏了宝宝哥,要不是你的话,剧组这边就没有食物和水,根本拍不下去!”

    宝宝哥对既生挥了挥手,既生和清卉一起走了过来。宝宝哥说:“我得谢谢你们。”

    “既生把我爸送进养老院了,那里还能治病。”

    他父亲在那里终于也能舒心地休息了,不必再为这个辗转在工地的儿子担忧。他父亲觉得既生是恩人,再三叮嘱儿子要认真干活。

    宝宝哥记得自己是来给冬树帮忙的,他还拿了既生给的工资,既生和清卉还付了养老院的钱。

    他不再多和冬树说话,而是去了车边,将还未卸下的货物全都搬了下来,他总觉得这些工作人员和演员看起来都细皮嫩肉,做不了太重的活。

    他是粗人,他觉得,这些活应该他来做才好。

    黑皮肤、一直沉默着、看起来很粗糙的宝宝哥,和这个剧组看起来格格不入。

    但他沉默着,却做了很多事情,搬运完货物后,他又去帮演员们安装帐篷。他待过很多复杂的环境,知道应该怎么安装帐篷,怎么样才能更牢固。

    在他的帮助下,大家的速度便更快了一些。

    大家都能看出来这个看起来吃过很多苦的寡言男人,其实有颗灼热的心脏。没多久,大家也跟着冬树一样,跟着喊起“宝宝哥”了。

    封年最不要脸,他已经能看出来宝宝哥安装的手法最牢固,因此专门停了自己的安装工作,专门等着宝宝哥来帮自己。

    他在剧组磨练得嘴十分甜,一口一个:“宝宝哥,你真厉害啊。”“宝宝哥,我们都做不到你这样。”

    让宝宝哥十分开心,忙完了手头的活之后,便去帮了他。

    罗起作为封年的狐朋狗友,立刻也学会了封年的做法。

    冬树和杜疼一起收拾着剩下的物资,在本子里记录着,她忍不住看封年那边,确定宝宝哥在这里待得很好,便彻底放了心。

    货车解决了,物资的运送没有问题,但另外出了一些意外情况。

    项目组那边的姑娘拿着手机十分气愤,还想和对面吵架,但是对面已经将电话挂了,姑娘气得红了脸走过来。

    她眼睛有些发红,因为自己处理不当而觉得愧疚:“冬树姐,疼疼姐……”

    姑娘即使已经十分生气了,但仍然记得工作中不要带情绪,她吸了吸鼻子:“现在出了问题,我之前联系的给剧组做饭的人来不了了。”

    “她收了我们的定金,现在却说她儿媳妇生了孩子,她要去照顾,来不了了,定金也不退了。”

    他们找的是不远处小镇上的人,来给他们做饭,本来今天就该到的,结果临时跑掉了,去了其他城市。

    现在有些麻烦了。

    冬树当机立断:“这两天先麻烦宝宝哥,让他每天多来回几趟,把这两天的吃饭问题解决了。”

    但宝宝哥不可能每天都来回这么多趟,他们也不能天天吃泡面,必须得找到能在剧组做饭的人。

    现在居住的环境本就不好,冬树想让大家能吃到热和的、新鲜的食物。

    “再去镇上问问。”杜疼说。

    既生在旁边听着,他也想着自己公司内有没有能用的人,但他并不十分了解公司里食堂的事情,这个得问秘书。

    宝宝哥已经忙完了封年和罗起的帐篷,现在正在给清卉安装。

    他听到了冬树这边的讨论,略一迟疑,他走了过来:“我认识个人……”

    他之前泥石流伤了脑子,说话语速慢,大家已经看出来了,现在都停下说话,等着他的后一句。

    “我之前跑了很多工地干活,有个做饭的,特别好……”他缓慢地说着话,有些担心他们介意那人是在工地做饭便觉得粗糙:“做得真的很好,听说之前还在学校食堂干过,学生们都很喜欢……”

    算是对口了,是个能做大锅饭的。

    冬树做了决定:“那宝宝哥联系吧,尽快过来。”

    先来了再说,要是做的饭好吃最好,不行的话也能帮忙打打下手,她再找人。

    宝宝哥点了点头,打通了手机:“秀宁姐,我这边有个活,人都很好,也不累,你来吗?”

    他和电话里说了几句,便挂断了。

    “她来。”宝宝哥说:“她说明天就能到,但她会带一个帮忙的,是她儿子。”

    秀宁姐到得很快,坐了一晚的硬座便来了。

    宝宝哥去镇上接了她,冬树让他顺路给大家从饭店买做好的饭菜来。

    但宝宝哥带着秀宁姐到的时候,货车上并没有饭店做好的饭菜,而是崭新的大锅和几大包新鲜肉菜。

    秀宁利落地下了车:“在哪里做饭?”她挽起袖子:“我现在开始做,能赶上午饭。”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坐在货车的车斗里,和宝宝哥合作着,将大锅和肉菜都搬了下来。

    冬树他们想去帮忙,却被秀宁姐拒绝了。

    她果然十分利落,如同宝宝哥说得那样,很是厉害,用热水清洗了大锅,她儿子坐在一边洗菜。

    没多久便将菜烧上了。

    她一边炒菜一边和冬树说:“您是导演?”

    还没等冬树应答,秀宁姐便接着说下去:“今天时间紧,我先做几个拿手菜,之后每周菜谱您看怎么定,行吗?”

    冬树自然没有不行的。

    小央想和秀宁姐的儿子搭个话:“你叫什么啊?”

    但是少年专心地择菜,根本没有看小央一眼。“他耳朵不好,”秀宁姐说:“也不会说话。”

    “叫他小禾就行。”

    “小禾!”秀宁姐声音极大地叫了一声,小禾才有了反应,抬头看到了小央,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意。

    这对特殊的母子俩手脚麻利,没多久便做出了三菜一汤。秀宁姐负责盛菜,小禾负责盛饭,大家排着队,全都领到了热乎乎的饭菜。

    “今天时间紧,有些调料没买到。”秀宁姐说:“不好意思,下次味道肯定比今天强。”

    但说实话,今天的味道也不差。

    肉炖得很香,因为时间紧,所以不够烂,但是不难吃。蔬菜炒得清脆,和昨天吃的小镇饭店的饭菜味道差不多。

    要是秀宁姐把调料买齐了,说不定味道能更强些。

    最重要的是,饭菜都是热乎乎的,母子两个都是干净人,饭菜量大干净,大家吃得舒心也放心。

    冬树当即便决定了:“不用再找人了,他们俩足够了。”

    大家热热闹闹吃完饭后,便各自去忙碌了,古城还没到秋天,但有些布景可以搞起来了,他们和当地的管理申请过了,已经得到了批准。

    古城没什么游客,管理部门对剧组的到来求之不得,在权限范围内给了他们方便。

    媚媚还在操心她那些戏服,清卉只能跟着她一起整理。

    其他无事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便跟着冬树、谷导和杜疼去了古城内,熟悉下环境。

    既生吃完后,便去和秀宁姐谈了工资,他把控着整个剧组的预算,但也不会克扣秀宁姐的工资。

    他给出了一个秀宁姐极其满意的数字,两个人谈得很好,秀宁姐很是喜欢既生,又因为他和自己儿子一样有些身体的残缺,而心疼他,于是小声告诉他:“明天做炒鸡,我给你鸡腿。”

    宝宝哥在清理货车车斗里的泥土,看到秀宁姐和既生相谈甚欢,自己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

    第106章 等秋

    古城是前些年在遗址的基础上建成的, 但这里地处偏僻,也没有十分出名的事迹,因此即使是景区, 也没多少人来旅游。

    只是偶尔有附近的中小学组织学生来参观。

    谷导也是之前工作时途径此处才发现了这里,冬树说要选景的时候,谷导提出了建议,他们来了这里看了看, 便觉得十分合适。

    并且,景区的管理相当配合,他们这里寂寥惯了,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还能被剧组看上。

    虽然冬树这个剧组没什么大名气,宣传也少,但景区的管理相当上心, 提供了所有帮助。有些之前不开放的房屋也全都对剧组打开了。

    冬树也承诺, 一定会保护好建筑,不给管理人员添麻烦。

    甚至管理人员主动表示想把古城内的房屋提供给剧组居住,但冬树怕生活痕迹会对古城造成伤害, 最后还是婉拒了。

    这里建筑完成后, 因为没有游客, 所以没有商业化,街道安安静静, 没有各种小吃铺子, 道具组的人到了这里便激动地沟通起来,基本已经有了想法。

    冬树和谷导、杜疼向里面走去。

    这里要拍的是战争相关的戏份,守城、以及和敌军的暗中交锋。

    “城墙很好。”谷导说:“能直接用上。”

    冬树仰头看前方的城墙:“最好还是得改一下。”她指着完整的城墙说:“这是边城, 边城是历经过很多战事的, 所以最好能制作些缺口出来。”

    谷导和杜疼表示认可, 他们肯定不能真的在城墙上制作缺口,但道具组能够用颜色相近的泥土贴上去制作出凹痕,便足够了。

    等他们拍完了,再全部清理掉。

    小宜跟在冬树身后,立刻将这个意见记下来。

    他们继续向前走,边走便边论,冬树总是能发现一些谷导和杜疼没注意到的细节,比如石砖的缝隙中泥土的颜色和干燥程度,还有房屋的檐下燕子窝的布置。

    小宜的小本子上没多久便记下了好多需要更改的事项。

    谷导看着冬树:“挺不错啊,怎么这么细致?”

    冬树没办法解释这是自己的经验,她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们已经走到了古城的东侧,眼前是一大片密林。

    “怪不得你们两个都说这里合适。”杜疼点头:“我明白了,一侧是大片荒地,一侧是密林,听说不远处还有小山?”

    “确实最合适。”

    他们想要拍的地貌地形全都有了。

    大家在古城里走了一个上午,便回了居住地,下午继续去城中布景。

    秀宁姐已经将饭做好了,米饭焖在锅中,看大家回来了,她便立刻手脚利落地开始准备分餐了。

    小禾站在妈妈身边,手里拎着大饭勺。

    大家已经和他们母子俩相当熟悉了,也知道了他们的来历。

    秀宁姐的丈夫是包工头,是能挣些钱的,但是他自诩能力出众,向来信奉男人不能太老实,吃喝嫖赌无恶不沾。

    秀宁姐和他是相亲认识的,相处时间不多便结了婚,其实并不怎么了解对方。婚后两人也时常分隔两地,直到秀宁姐怀了孕,才和丈夫一起住到了工地里。

    本以为住到一起后,能得到更好的照顾,结果认识到了丈夫的真实面孔。

    后来生下了耳朵不好的哑巴儿子,她的丈夫彻底厌烦了她,时常不回家,秀宁姐当时照顾着孩子,没工作,只能忍着。

    后来丈夫开始打儿子,甚至想把儿子溺死,嫌弃这是个大麻烦。秀宁姐带着儿子愤怒离开,她没读过多少书,还带着残疾的孩子,做不了多少工作。

    幸好,她之前跟着丈夫辗转过多个工地,对工地的事情比较熟悉,找到了一份做饭的活。

    宝宝哥便是在工地和她认识的。

    秀宁姐和小禾经历可怜,但两个人都从不自怨自艾。小禾不会说话,但能用手比划,还能写字,有时候宝宝哥去城里采购东西,便是小禾给他写的清单。

    秀宁姐做饭手艺不错,剧组人多,但她也能考虑到大家的口味。有人爱吃辣,有人不能吃,她便自己找了时间,买了干辣椒,炸了一锅很香的辣椒油,就放在大锅旁边。

    谁要是想吃辣了,便自己舀上一勺。

    要是哪天有谁生日了,她便悄悄做上一碗长寿面,里面卧了个鸡蛋,便算是她给出来的生日祝福了。

    这不是冬树要求她的工作内容,但秀宁姐做得很认真。

    她之前也在学校食堂做过,但没有沾染上打饭阿姨的坏习惯,绝不会手抖,不管给谁盛饭,都是满满一大勺,有肉有菜。

    章凌和她大师兄向来饭量大,秀宁姐便每次都给他们的碗装得冒尖。秀宁姐真心觉得剧组的都是体面人,这些体面人愿意给她面子,叫她声姐姐,那便是对她最大的尊重了。

    她拿着剧组给的钱,钱给的比她预料中多。既生说了,小禾没成年,没办法给小禾工资,但秀宁姐的钱便加上了小禾的那一份。

    她拿着那么多钱,又得了这么多的尊重,只恨不得自己再多做些事情。她不懂拍戏,不知道自己这份工作能做多久,只盼着时间越长越好。

    封年本来有些嫌这里条件差,悄悄和罗起商量,打算偷偷坐宝宝哥的车出去吃宵夜,当然了,还是花罗起的钱。

    但是秀宁姐来了之后,他们两个便没有再动过心思了。

    若是有特别想吃的,封年便悄悄找了秀宁姐撒娇,说想吃。秀宁姐没有女儿,撒娇的封年让她隐隐得到了满足。

    在自己权力范围内,她便会进行些小调整,来满足封年的小心思。

    虽然封年很得秀宁姐的宠爱,但只要吃鸡,既生还是能得到秀宁姐专门给他的大鸡腿。

    这个大鸡腿,甚至小禾都没有。

    有时候小禾会羡慕地悄悄看既生的饭盒,这倒是让既生产生了一种隐秘的骄傲感。但骄傲完了,既生便会找到姐姐,将碗里的大鸡腿给姐姐,自己吃姐姐碗里没那么好的肉。

    但冬树有时候也会将那个鸡腿夹给清卉。

    清卉知道鸡腿是哥哥给姐姐的,但现在到了她碗里,她便理直气壮地吃了。这说明自己才是姐姐最爱的妹妹,她才不谦让呢。

    既生有时候觉得好笑,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三个都算是个人物了,结果还是没有实现鸡腿自由。

    为了食物的新鲜,宝宝哥和秀宁姐每天都会去镇子上买菜,小禾有时候会去,有时候不去,他有书,自己跟着书上学习。

    之前在工地,若是有不懂的,他也只能乱猜,现在剧组的所有人都能给他解答。

    不过工作人员和演员们时常去古城,既生是管经费的,出去没有那么频繁,因此给小禾解答问题的,现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既生了。

    若是宝宝哥自己开车出去,冬树还会有些担心,但现在秀宁姐陪着,她便放心了。

    宝宝哥和秀宁姐聊得很好,一路上说说笑笑,每天都很快活。

    剧组的后勤做得很好,冬树什么都不用操心了,一心准备拍戏就好。他们筹备了挺久,道具组用上了威亚,将城墙重新布置,做出了缺口一样的痕迹,看上去更加真实。

    而古色古香的街道上也装上了酒旗,随风飘摇着,终于有了生机。

    剧本中商议战术的战事厅也做好了布置,座椅的位置也全都按照角色摆放好。

    事情全都处理好之后,他们便是安心等着秋天了。

    古城的夏日倒是十分坚守,他们从京市过来时,京市街道的落叶已经开始落下,环卫工人每天都清扫着落叶。

    而这么多天之后,古城的树叶仍然茂密,自顾自地绿着,丝毫不顾及这些人的想法。

    秋意被阻挡在山的另一侧,冰冷的空气还无法到来。

    忙了这么久,大家一下子闲了下来,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人最怕的就是闲着,闲着就会搞事情。

    封年和罗起招呼着大家,成立了一个小小的旅游团,在附近的密林和荒地玩得不亦乐乎。

    钱岱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当了很多年老师,脾性稳重,现在也跟着封年一起玩泥巴。章凌和大师兄简直回到了快乐老家,小时候他们便一起追逐打闹,现在更是快乐升级。

    媚媚不管他们,每天都和家里的宝宝视频,若是有时候她的丈夫想起来她了,便也上演一番柔情蜜意。

    反正现在他们穿的不是戏服,脏成什么样,媚媚都不管。

    清卉倒是十分嫌弃他们,不和他们一起玩,不过她拿着相机,手里不带停的,抓拍所有人的丑照。

    杜疼说她有了新的想法,闷在屋里,要写下一个剧本了。

    谷导和夫人少年夫妻老来伴,时常牵着手在周边散步,很是恩爱的模样,让大家颇为羡慕。

    冬树只叮嘱大家注意安全,这是古城的秋天给他们放了个短假,那就好好享受吧。

    她给姑奶打了电话,老太太精神矍铄,问他们怎么样了。冬树告诉她一切都好,闲谈中,冬树提到了当年姑奶给他们炖的蘑菇汤。

    古城这里买不到几种蘑菇,即使秀宁姐技术再好,也难做出来太好的味道。

    冬树只是随口一说,但姑奶便上了心。

    几天后,冬树便接到了姑奶的电话:“去你们那边火车站拿东西。”

    姑奶嗓门贼大:“我给你们送了不少东西。”

    冬树一下子便想到,应该是姑奶对蘑菇上了心,送了很多过来,她怕东西太多,宝宝哥和秀宁姐太麻烦了。

    于是,她也上了货车,跟着宝宝哥到了火车站。

    到了车站后,她便看到荷花婶子和姑奶两个人站在火车站前,身后堆着好几个大麻袋。

    “给你寄了个老太太。”荷花婶子笑着对冬树招手。

    冬树心里五味杂陈,她牵住姑奶的手责备:“在家呆着多好,出来奔波什么啊。”

    姑奶中气十足:“我怕你们做出来的汤不是我那个味道!”荷花婶子说她出门前把家里和店的事情都交代给祥文叔了。

    虽然祥文叔也很想来,但他被自己的媳妇和亲妈狠心抛弃在家里。

    姑奶和荷花婶子上了大货车,一起到了剧组。到了剧组后,姑奶没闲着,立刻将带来的蘑菇泡上了。

    中午的时候,他们便喝到了蘑菇汤。

    果真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姑奶和秀宁姐搭手,每天的菜式更好了,小禾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学习。

    荷花婶子开了很多年的店,算是挺出名的女性企业家。她在剧组也找到了自己能帮忙的地方,她们两个说是来给冬树他们三个做蘑菇汤的,但其实心里是担心的,总想来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荷花婶子和姑奶一分钱不要,认真照顾着剧组的人,让大家的生活体验感更加升了一级。

    他们共同地度过了一段极为美好的时光,这是季节给予他们的幸福。

    终于有一天,冬树晚上隐约听到了呼呼的风声。

    第二天一早,她走出房门,便看到古城边那片昨日还青葱的密林今天便已经黄了树梢。凉风从北方吹过来。

    她向前走了一步,便踩到了几片昨晚落下的树叶上。

    古城的秋天终于来了。

    第107章 一点幸运

    “秋天是我们这里最短的季节。”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介绍。

    “北边有山, 还挺高的,冷空气被挡在那里,但是一旦冷下来了, 两个月便能入冬。”他继续说着:“不过我们这里的冬天下雪不多,就过年那几天下得大,平时只是温度低一些。如果把冬天当秋天拍,也是可以的。”

    冬树认真听着, 她跟着管理处的人往前走,身侧是剧组的道具组人员正在搬运桌椅。

    为了营造出边城街道热闹的景象,他们需要些桌椅,道具组本来说要从外地邮寄过来的,但是管理处说他们愿意提供。

    管理处正好有些仿古的家具。

    现在便是在将那些桌椅移动到合适的位置了。

    “真是多谢了。”冬树诚心实意:“帮了我们太多了。”

    管理处的大姐豪爽地摆摆手:“这也是宣传的机会,我们不是多无私地帮你们, 也是想着能帮我们宣传, 双赢。”

    冬树承诺:“我们会在片尾感谢景区的帮助。”

    那就足够了,大姐相当满足。她倒也不指望着这个剧组能给景区带来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姐只觉得他们对这个剧组好一些, 也许之后会有其他剧组也愿意来这里拍戏。

    以后剧组多了, 说不定他们景区慢慢就有了名气。

    他们是景区的人, 是有编制的,其实景区游客多不多对他们的工资没有任何影响, 甚至人少了才好, 他们又能拿钱、还清闲。

    但这里是附近最大的景区的,整个城市经济都不好,若是景区有了吸引力, 说不定能带动城市变得富裕一些。

    冬树和大姐聊完, 大姐便回了办公室里。

    冬树走到了街道上, 布局已经基本完成,演员也都换上了戏服。清卉穿上了和亲的公主服装,十分厚重。

    她在京市已经拍好了出城的戏份,那一幕中所有演员都很出彩,马车出城后,清卉拉开了窗帘子,露出了一张平静的脸庞。

    面容平静,眼神中却是无尽的留恋。

    钱岱扮演的皇帝以为送走的是三女儿,他很爱这个女儿,但这段时间心中已经做好了建设工作。当看到帘中露出了最珍爱的大女儿的脸,皇帝愣怔在当场,手在黄袍下忍不住颤抖,身边还有敌国的使臣,他必须稳住自己。

    于是,皇帝脸上仍然带着笑意,而笑意僵硬住,嘴角上扬着,眼中却落下了泪水。

    皇后死死咬住了嘴唇,不发一言,强装沉默,夫妻两个手紧紧握住,目送着他们最爱的女儿就此离去。

    和亲的公主车队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到了边城。

    这里便是她在故国的最后一日了,她的亲人全都在皇城,自然不能相见。其实钱岱和小宜不用来的,但杜疼加了一些戏份。

    大公主的车队再次出发时,在离开故国土壤的最后一刻,她忍不住扭头,恍惚间看到了父皇母后和幼妹全都站在城墙上,默默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钱岱和小宜,还有扮演清卉母亲的演员贺林在边城的戏份只有这一幕。

    今天先把这场戏拍掉,接下来便拍摄战事相关的内容了。

    清卉的戏服实在太过繁杂,是定制的服装里顶贵的一套,冬树专门请了研究服装方面的历史系同学给了建议。

    做出来的效果很好,看起来便很是贵重。故国能给被送去和亲的女儿的东西不多,只能尽可能地给她体面。

    弱国无外交,没什么话语权,敌国要了公主,便只能送去。但也盼着给女儿穿上厚重尊贵的衣服,多得到些敬重。

    这件衣服,在当时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便显得极为可笑,像是逞强一般。之后,这件衣服在公主入敌国后,被敌国贵女看中,寻了个理由拿去,自此便没了踪迹。

    因为赶时间,媚媚请了很多师傅同时制作这件衣服,做好之后只被清卉试穿了一次。便被媚媚收藏了起来。

    她对这件衣服极为看重,专门放了个柜子里,今天终于拿了出来。

    媚媚今天没戏份,但是仍然坐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清卉拍戏,很怕这件衣服会出问题。

    清卉和媚媚很熟悉了,两个人因为演员的妆容讨论了很多次,也吵了几次,关系好的时候像是好朋友,口红都一起用。

    但关系不好的时候,谁都不理谁。

    清卉本就是这个性子,但媚媚原本最为圆滑世故,现在也有了孩子心性。

    冬树很容易便能看出来,她小声和既生说过:“媚媚喜欢清卉。”喜欢清卉,所以忍不住想变成清卉那样的人,和她吵吵闹闹也好,当亲密的好朋友。

    清卉被哥哥姐姐保护着,没受过什么罪,现在也是受不了委屈的性子,活成了媚媚最羡慕的模样。

    既生不管,反正清卉向来和谁都能吵起来,既生才不管她,一心跟着姐姐,想给姐姐帮忙。

    清卉换好了衣服,坐在了马车上,媚媚在不远处扯着喉咙喊:“衣服!衣服!”

    清卉嫌她烦,立刻将窗帘拉上了,但又觉得不解气,于是也扯着嗓子回她:“听不见!听不见!”

    她觉得自己没有打败媚媚,于是更加说了狠话:“你再喊,我就把衣服剪了!”

    媚媚生的两个儿女现在年纪很小,但被教养得很好,她自己也不用带孩子。她丈夫很喜欢她,喜欢她貌美年轻知分寸,但也知道她没受过多少教育,于是她丈夫专门请了老师,不让媚媚管孩子教育,只让她带孩子玩一玩。

    因此,媚媚从没有被孩子气到过,现在却被清卉气得肝疼。

    “小兔崽子,”媚媚不敢说话了,清卉自然不会把衣服剪了,但她可能会故意坐皱,因为太厚重,要花很多时间重新展平,媚媚不敢赌气,只偷摸地骂她。

    “拧烂你的这张臭嘴……”媚媚絮絮叨叨地发泄着,她当了夫人,就得演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日子久了,便习惯了一样,看起来端庄了不少。

    现在被清卉气到了,便隐约又回到了当初的市井模样,嘴里是从不在丈夫孩子面前说的小脏话。

    冬树盯着镜头让演员调整站位,不管媚媚和清卉的纷争。

    钱岱、贺林和小宜、还有另外几个扮演皇室成员的演员已经站到了城墙上,他们的出现是大公主的幻觉,所以位置比较远,身形模糊。

    冬树看着镜头,确保没有一丝问题,终于喊了开始。

    马车动了,摄影师跟着马车旁边,向前寂寂走了一段,片刻后帘子微动,刚刚还在和媚媚吵架、互飙狠话的清卉现在眉目微敛。

    帘子漏了条缝隙,隐约露出她半张脸颊,阴影中,那半张脸上是落寞和不安。

    但当她终于决定要回头看一眼的时候,整张脸露出,不安和落寞已经全部消散,展露在人前的便是向来骄纵的大公主稳重的样子了。

    她看向城墙,明明是空无一人,但她呆望了片刻,上面便隐约有了些人影。

    恍惚间,她看到了父皇、母后和幼妹在看着她。

    她的家人宛若鬼魅,一动不动,满脸的哀戚,望着这个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的女儿。

    大公主和他们遥遥对视良久,终于松了手,帘子放下,马车中景象再不可见,但隐隐有一声女子的啜泣。

    但边城风大,没人能听到她留在故国的最后一点声音。

    冬树指挥着摄影,镜头从马车转移到了城墙上,那里空无一人,并没有人送行。

    清卉情绪十分饱满,这一幕戏中没有动作和对白,她一个人便撑起了屏幕中所有的场景,情绪甚至从镜头中溢出来。

    冬树点点头:“很好。”

    之后在边城的戏份,钱岱、贺林和小宜便无事了,现在他们正在从城墙上走下来。

    贺林刚刚上楼时便显得有些畏惧,现在下楼时更加害怕,楼梯是有些陡峭,但贺林的恐惧实在太过浓郁。

    小宜搀扶住了她,贺林抓住了她的手臂,歉意地表示了感谢。

    贺林是之前很出名的女演员,但后来消失得也很快。她的合约被卡在公司里,既生花了很多心思才给她摆脱了束缚。

    小宜已经从清卉那里知道了贺林当时被雪藏的缘由。

    她被地位很高的人看上,要是她和媚媚一样圆滑点,说不定现在就已经也是个夫人了,但她不是,她选择了从楼上跳了下来。

    并且,她是抱着必死的心,死死抓住了那人一起跳下来的。

    虽然楼层不高,但他们都受了重伤。

    这事无法公之于众,贺林也只能被雪藏,但那个大人物毕竟年纪大了,那次受伤给了他的身体带来了很大的损伤,没多久便慢慢退下来的。

    大人物的家人自然是想对贺林下死手的,但大人物退下后,他们家中后继无人,疲于争权夺利,贺林就这样被侥幸地忘记,她也因此落下了严重恐高的毛病。

    那个家族慢慢没落,但处理她也不算费事,她知道自己情况特殊,缩在角落里活着,终于活到了冬树和既生赎回她的那天。

    贺林当时是美极一世的女星,但现在再次出来,便只能演一位母亲了。

    小宜知道她的经过,她觉得自己和贺林姐同病相怜,现在紧紧地搀扶着她,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

    她们相互依偎着,钱岱走在她们身前,帮她们阻挡住视线,尽量不让贺林看到楼梯的高度。

    就这样,走到了楼下。

    冬树已经在等他们了:“你们歇会吧,这段时间都没事情了。”

    她对小宜和贺林挥挥手:“你们特别棒。”

    冬树接着去忙了,贺林将自己的手轻轻从小宜怀中抽出,她轻轻帮小宜扯了扯歪了的衣服:“你很幸运。”

    小宜没有否认这点,她点点头,认可了贺林姐的话。

    她们一起看向前方,大家一起忙碌着,开始热热闹闹地准备下一个场景,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着。

    其实他们能相聚在这里,便都不算是倒霉到极致,甚至称得上有一些小幸运了。

    第108章 受洋罪

    边城战事厅的戏份已经筹谋良久, 小央扮演的书生在里面有重要的戏份,他已经从京城的书生变成了一个说客。

    当时在京市的时候,小央的妆造清爽, 他年纪微微有些大了,因为经历复杂,所以读书时身上便没有少年气,大学时天天想着赚钱, 不怎么和同龄男生一起玩。

    后来出了名,演得也都是事业成功的男二号。

    但在清卉和媚媚的建议下,给小央调整完成的书生妆容也很适合。

    他穿着青蓝色的书院服装,头发清爽,笑起来也有了朝阳一般的气息。小宜和小央很熟悉了,小央怕自己演不好, 时常私下里问小宜她班级里的男生是什么样子的。

    他想学学真正的少年。

    小宜想了想, 便将班里的男孩子做得一些事情将给小央听。小央听着听着,便总结出来了:“少年气啊,”他长叹一声:“就是要任性, 要肆意妄为。”

    小央也年轻过, 也曾是少年, 只不过在他的少年时期,在不断地挨饿, 讨好着希望能得到村里人更多的善意。

    即使到了大学里, 还拿到了奖学金,他也没有轻松很多,仍然不断地奔波着挣钱。

    他刚懂事时, 便已经将养自己长大的奶奶和叔叔们, 当成了一辈子的责任, 这些年里,他好生养着他们,现在已经送走了几个。

    他无愧于心,奶奶和叔叔去世的时候,身上穿着体面的衣服,睡在干净柔软的大床上,只要他得了消息,便立刻买了机票赶回去,不让他们孤零零离开。

    每个奶奶和叔叔临走时,脸上都是笑意。

    但小央背负着这么多,他便不可能任性得起来。他一直感激着冬树和清卉,幸好他在最初的岁月便认识了她们。

    如果没有认识她们的话,他便只有奶奶叔叔们这些亲人,他们年纪大,小央便只能不断地接受离别。

    人总得有些盼头,不能活着活着,便只剩了自己。

    冬树和清卉便是小央的盼头。

    不管发生了什么,起码她们还在呢。

    如果没有她们,也许小央早就在圈里一次次的诱惑和威胁中,失去了自我。他有时候会不正经地和冬树开玩笑,也会和清卉斗嘴,但他有点私心从没说过——他希望她们能比他活得久。

    这样,就能让他在死去时和爷爷奶奶一样,能微笑着看自己床边的人,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这便是他为自己想好的最完美的结局了。

    小宜并不懂得太多,她一路顺风顺水,虽然小镇上物资不怎么充裕,家庭也不够富足,但她得到了世上所有的爱意。

    上次被谭总觊觎便是她遭受的最大的打击了,但那次打击也被冬树化解,没给小宜留下太深的阴影。

    现在她认认真真地回想着,想为小央哥找到更多的书生的素材。

    有时候她说了什么,小央便会问得细一些,有些小时候很流行的小吃和游戏,他都不知道。但小央和小宜年纪并没有差很多,他们是一代人,并不应该有这样的代沟。

    小宜慢慢便反应过来,小央哥的过去远不如自己轻松。

    她便讲得更加细致起来,尽力地将所有的事情都描述清楚,笨拙地想提供最大的帮助,也想让小央哥在自己的讲述中重新过一遍少年时光。

    小央经历很多,看人很准,虽然小宜小心翼翼地掩盖着,假装着毫不在意,但仍然轻而易举被小央看出来她的照顾来。

    但小央什么都没说。

    小央已经明白了什么是少年气,当定妆那一天,他鬓发如飞,书生服上身,小央走到了化妆室外。

    外面很多人等着了,阳光透过树影打在他脸上,小央没有笑,他微微仰了头,睥睨一般看向前方。

    不甘、不服、不认输。

    这便是少年气了。

    在京市,小央演得很好,但在古城这里,他的妆造和角色会有很大变化。他穿上了羊皮的长袍,里面是灰色的棉衣,脸上留了络腮胡。

    原本睥睨的表情,现在只剩了恭谨和稳重。

    战事厅中灯光已经铺设好,收音和摄影也已经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屋中演员们已经摆出了商议战事的动作和表情。

    小央站在屋外,等待着进来的时刻。

    冬树喊了开始,屋中静止的一切便动了起来。

    扮演副将军的也是冬树拜托既生找来的演员,他叫余渊,年纪也不小了,但比钱岱年轻些。当时被雪藏是因为和某二代在同一个剧组里,二代是来玩的,一时兴起,其实并不认真,也不专业。

    但二代很爱指手画脚,整个剧组不管是演员、还是导演都得听他的。

    余渊那时候年轻,正是不怕事的时候,整个剧组就他顶撞了二代,自此再没了前途,也失去了恋爱多年的女友,这么些年的沉寂,早就将余渊打磨成了沉默的男人,再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副将军的戏份比较多,是重要人物,他最崇拜的便是将军,但为了让敌国轻视,为了给故国挣出一线生机,将军明知陷阱,却故意步入,殒命于京城中。

    自此,军队全在副将军手中,故国战事全靠他一人。

    原本爱笑的副将军一夜沧桑,整个人都沉默下来,积蓄着力量,以图大谋。

    余渊换上副将军的衣服时,冬树便立刻觉得感觉对了。余渊沉寂多年的经历使他和副将军的角色有了一些微妙的重叠,他不动不说话,便能让人读懂他眼中隐忍的愤怒和悲伤。

    余渊现在带着副手,在战事厅中讨论着对面的军力,因为人多,屋子里光线有些昏暗,等到了冬树的手势后,小央便大步从外面走进来。

    他推门的那一刻,阳光从外面倾泻而入,屋中众人同时扭了头看向了门口,镜头便定格在这一幕上。

    冬树大声喊:“卡!”

    “不错,”她先夸了一句:“但是有些问题。”

    她指出了一些细节:“余渊,将军的手放的位置不对,明明在讨论山地,手却指向了沙盘上河流的位置。”

    “还有小盛,表情有些大,注意收着点。大家视线注意跟着余渊的手指动,别乱看,要专注!”

    谷导坐在旁边,有些疑惑冬树怎么会看得这么细,他根本没注意到余渊的手指,只注意到大家的动作和表情了。

    谷导怎么都想不明白,并不知道这是冬树的本能,将军不能做出错误的指导。谷导只能自己找了理由,他想着,应该是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足,有注意不到的也是正常的。

    不过冬树现在对于导演一事越来越熟练了,刚开始还需要谷导的指导,清卉也时常表演给姐姐看,让她知道差距在哪儿。有时候冬树还会和彭老打个电话,问问自己困惑的地方。

    但现在,她越来越能统筹全场,拍摄流畅度很好。对于画面的布局,她不怎么擅长,但学习到了谷导的风格,现在已经基本掌握,很有些美感。

    并且她观察力惊人,总是能发现大家都没能发现的问题。谷导现在便意识到,在冬树的电影里想找到穿帮的镜头,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屋中的戏份又拍了两次,终于得到了冬树点头。

    之后便是街道上的场景了,布景早就完成,要拍的是边城百姓的生活,虽然每日都面临着战争的危机,但百姓们仍然尽己所能好好地生活着。

    街道上,商贩如常展示着货物,虽然物品种类有些少,但也是他们努力生活的证明。

    只是这里群众演员不好找,需要去一个小时车程的小镇上招人,不怎么方便。剧组想了办法,将能用上的人都用上了。

    钱岱、小宜和贺林在这里只有一个城楼送别的戏份,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自告奋勇来帮忙演商贩。

    穿上了普通的布衣,头发梳着平民发式,脸上没有什么妆,冬树怕穿帮,自然不会给他们镜头,他们只要低着头或者侧着脸,远远地当个背景板就好。

    秀宁姐和小禾也被拉了过来。

    秀宁姐挺紧张的,但她胆子很大,不然也不能一个人辗转多处、养大了孩子。清卉和她讲了讲后,她便松了口气,表示自己明白了。

    “不就是和平时做饭一样吗。”秀宁姐演的是路边卖馄饨的,她稳重地说:“我不用演,平时做什么现在做什么就行,只是穿的衣服不一样了。”

    小禾演的是吃馄饨的,他和剧组的人都熟悉了,现在妈妈也一起演戏,他也不觉得害怕了,待会就准备闷头吃馄饨。

    谷导和他妻子也来当了群演。还有一些工作人员都被拉了过来,他们跟过好几个剧组了,虽然自己没专门学过演戏,但基本上能明白怎么演,这种群演的角色,倒不是很难。

    宝宝哥站在一边看着,他觉得自己丑,脸上还有些疤痕,怎么都不会让他演戏的,毕竟,他坚定地觉得,演戏那是漂亮人才干的事。

    宝宝哥就站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热闹,没一会儿却被冬树抓住了。

    他被媚媚拉走,封年帮忙给他还换上了戏服,手里还拿着道具刀,演了屠夫。

    宝宝哥很是紧张,但他皮肤黑,脸上微微有些刀疤,倒是和边城屠夫的角色极为吻合了,摄影师小声和冬树说:“待会给他个特写。”

    姑奶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看宝宝哥紧张的样子,她说话有时候还是不好听,现在就和荷花婶子吐槽:“丑子也能演戏呢。”

    宝宝哥听到了这句,姑奶对他很好,两个人出身差不多,倒是有些共同语言,他知道姑奶没有恶意,傻兮兮地对着姑奶笑了笑。

    姑奶笑得正开心呢,下一秒,姑奶也被清卉不满地叫住了:“姑奶,你怎么闲着呢!”

    姑奶和荷花婶子是来给冬树帮忙的,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她们两个也逃不了,被清卉拉去了化妆间,换了戏服出来。刚刚还猖狂嘲笑宝宝哥的姑奶现在战战兢兢,提着戏服的裙子走路都不稳了。

    “我这样的丑子也能演戏呢?”她小声问清卉。

    清卉忙着呢,敷衍着回答:“您最好看了,最漂亮的老太太。”

    这话虚假得厉害,姑奶这辈子从年轻到现在,从没被人夸过一句好看。她越来越慌,但宝宝哥拎着刀,整个人僵在了铺子前,身边围着几个演员给他讲怎么演。

    看到有比自己更害怕的人,姑奶慢慢建立了信心,颤颤巍巍走到了镜头里。荷花婶子也害怕,但现在姑奶都吓成这个样了,婶子只能强装镇定:“妈

    LJ

    ,就走一走,假装讨价还价就好了。”

    “妈,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这个照相机了?”

    姑奶也有些了底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话虽这么说,但真的到了拍摄的时候,姑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当时怎么就没同意让荷花和祥文来呢,自己这么大年纪了,非得出来受这个洋罪干嘛……

    作者有话说:

    祥文:好消息——我妈想我了!

    坏消息——我妈想让我去受罪(

    第109章 比利益更重要的事情

    拍摄进展顺利, 但一天拍摄结束后,小央和清卉同时收到了尽姐的电话。

    尽姐气咻咻的,小央和清卉都是她手下的艺人, 原本她手下只有小央,并且小央还不出名的时候,尽姐只是个普通的小经纪人,天天陪着笑, 给手下艺人们争取机会。

    但后来她手下有了小央和清卉,都算是热度极高的艺人,尽姐也扬眉吐气了。

    之前是她求着品牌商看看自家的小艺人,但后来,便是品牌商客客气气和她谈代言了。

    小央和清卉名气大,尽姐底气也足, 谈来的合约争取到了不少有利的条款。

    但现在, 尽姐又难得地感受到了当年被冷落的感觉。

    “真不回来吗?”尽姐可怜兮兮地问:“再不回来,品牌可就不续约了。”

    回不回来,自然说的不是回京市。

    而是能不能离开冬树的剧组。

    冬树的剧组确实招募到了不少人, 对于那些既生找来的被雪藏的演员, 杜导没什么办法也并不在意。

    并且, 这些演员被冷落多年,早就没了前途, 也没了在意的东西, 杜导没什么能威胁他们的,也并不将他们看在眼里。

    但小央和清卉可是圈内当红的明星,直接跑去了冬树的剧组, 这不是明晃晃地表示自己根本不在乎杜导吗?

    谭总已经进去了, 还得在里面再呆上好多个年头, 但他的家人可没全进去,虽然现在势弱了,心里的气一直都在。

    并且,谭总的朋友们还是好端端的。

    朋友这个词,其实没有什么褒义和贬义的成分,并不是专属于好人的东西。

    好人有朋友,坏人也有朋友

    谭总自然也是有几个狐朋狗友的,甚至因为他当年玩得开、花钱大方,那几个朋友多多少少对他也有些真心实意。

    虽然他的狐朋狗友和他一样,都没什么能力,就是靠着家里吃喝玩乐,挂着个虚职,但看上去也是上层顶体面的人物了。

    谭总家出事的时候,那几个朋友被家里压住,不怎么敢为他说话。但现在杜导意思出来了,他们便是极乐意帮帮忙的。

    虽然他们不敢去对付江家,但现在这事简单。

    毕竟,打压几个小明星而已,是他们十分擅长和熟悉的事情了。

    冬树剧组里的几个人没落的这些年,便多少有些他们的功劳。

    有人联系了封瑞,让他管管他弟弟。

    封瑞苦笑着:“您说,我要是管得住他,会让他去那边瞎闹吗?”封瑞也不怕暴露家丑了,和电话对面一直诉苦:“我是真的管不住啊,老头子老来得子,他妈也就他一个儿子。”

    “我倒是想找人把他抓回来,但怕他回来闹死闹活的,老头和他妈要是闹起来,我是真的扛不住。您看我把他合约全解除了,他有一点在乎吗?银行卡冻结了好几个月了,宁愿在剧组讨饭,也没说过要一分钱。”

    封年天天和秀宁姐说好话,不愁吃不愁喝的,偶尔从罗起那里整点小零食,日子美滋滋。

    “您要是能想法子让他回来,我真的谢谢您了!”

    封瑞态度光棍,虽然有些丢人,但是这副作态倒是没了让人去威胁他的动力。

    封年的事,就这么算了。

    毕竟,那就是个二傻子,什么都不管的,根本没有软肋。

    封瑞确实没什么办法,太狠的法子他也不想对弟弟用,要是真的骗他说爸爸妈妈病危,他是一定会回来的,但是没这个必要。

    封年这孩子不懂事,但是真的义气,封瑞嫌他不懂事,但也是真的疼爱他这份和全家都不一样的天真。

    封年无所畏惧,但小央和清卉不是。

    他们都是从底层打拼上来的,最是知道现在地位的来之不易,也是最好威胁的。

    杜导做这事并不费力,只是饭桌上轻飘飘几句话罢了,便主动有人去给他做了,毕竟,圈里背景能和杜导相提并论的,根本没几个人。

    王尽收到了品牌方的不续约通知,这让她极为头大。

    王尽记着冬树对清卉的恩情,她是生意人,不看亲情,但也得念着上次冬树将清卉捞出来的事情。所以,小央和清卉说要去冬树的剧组,王尽也只能默许了。

    她乐观地想着,等冬树那边拍完了,赶紧让小央和清卉和进新的剧组,便也不耽误什么。

    但她没想到,自从小央和清卉进了冬树的剧组,她便再也没收到过新的剧本邀请了。现在连品牌方都要解约,这不就完了吗!

    王尽和小央、清卉处了那么久,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脾性,小央最重利益,有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将得失摆在明面上,他便能接受了。

    而对于清卉,话得软着说才有用。你要是刚强起来,她能比你更刚强,明明是个小白花的长相,却土匪做派。

    有些女孩是水做成的,但清卉,她就是钢筋混凝土。

    当然了,她姐更是刚强,一家三个人里,竟然是看起来最稳重的既生最好说话,还算是能讲讲道理。

    王尽的电话给清卉打了过去,清卉倒是挺耐心,王尽说多久,清卉便听多久。

    但王尽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多遍,清卉的态度始终如一:“我得陪我姐。”秉持的就是一个油盐不进。

    王尽头疼得很,只能去找小央。

    她满心觉得小央能好好沟通下,给重利益的人讲讲利益,他不可能不让步。王尽觉得小央是最省心的艺人,重利益的人才是知好歹的人,才是能笑到最后的人。

    现在是多明显的得失啊,一边是冬树那个不知死活的、胡乱组起来的小剧组,另一边是他千辛万苦得来的星途璀璨。

    王尽觉得,小央不可能想不清楚。

    但电话里,王尽巴巴地讲了一通,讲他即将失去的代言,讲他正在流失的粉丝量,讲本来对他投了橄榄枝的新剧组现在观望的态度……

    小央听到了最后,最后诚恳地对王尽说:“尽姐,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

    他很擅长沟通,一句话便将自己和王尽的立场拉到了一起。被清卉拒绝了一整个下午的王尽瞬间就被感动了,她觉得果然小央还是理解自己的。

    但下一秒,小央的话便转了画风:“只是尽姐啊,人这辈子活个什么劲呢?”

    他提了个问题,没等尽姐的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人总得有些心里重要的东西,不一定比自己的命重要,但一定比身外之物重要。”

    “当年我在蔚市拍戏,当个小龙套,之前遇到了些不好的事,总觉得全天下都是坏人。冬树请我去她家里,我都想着她是要害我,家里肯定有坏人。”

    “但一进门,家里俩孩子,一个少了一条腿,一个心脏病。”

    “她信我。”

    “我就和他们住了三天,但那之后我便觉得自己看见过光了。这么些年了,我们从没有断过联系。”

    “清卉被谷导邀请拍戏,要不是她和冬树想起把我叫过去一起拍戏,我现在指不定还在哪里跑龙套。”

    这话王尽没法接,她不接小央这些关于过去情谊的话题,试图和他说一说现在的利益得失。

    但小央告诉她:“尽姐,其实我火了之后你也知道,有其他的公司对我提出过邀请,给我更好的资源。”

    “但我没去。”

    他说:“你知道我爱钱爱名利,但这些东西我没有也能活。”

    “但没有这两个妹妹不行。”小央告诉她:“有了她们,我才是现在的我,我过年才有了个去处,我才有了个家。”

    “如果没有了她们,我成功给谁看?”

    “总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当年我没有为了更好的资源离开我们公司,现在也不会离开这里。”

    王尽哑口无言。

    当年小央火了之后,确实有大公司来邀请他。王尽所在的公司很小,和艺人的合约都很宽松,违约金很少,当时火了的小央确实有资格离开她。

    但他不仅没离开,还给她带回来一个清卉。

    当年的王尽能为了小央的选择高兴和感动,现在的她便没有多少资格来逼迫他离开冬树。

    电话两边便沉默了下来。

    王尽实在无话可说,片刻后小央终于开了口:“你就当我……”

    他想说你就当我死了吧。

    但这话说出来便像是赌气了一样,并且不怎么吉利。小央没说,他想了想,改了说法:“反正我年老色衰,你去捧新人吧。”

    这话也不好听,像是青楼的小倌和恩客说的一样,带着股恩断义绝的意味。

    小央确实不亏欠王尽和公司,他为公司挣来了很多钱,也挣来了很大的名气。这么多年处下来,肯定是有感情的。

    王尽并不想和他恩断义绝。

    她只能听了他的话:“你呆着吧。”她有了些想法,既然小央和清卉都不走,那她也只能和手下和两个最火的艺人保持相同的立场了。

    她挂断了电话,便开始联系冬树。

    冬树正在拍戏,现在是一场武打戏,章凌指导得不错,演员动作都很到位,但出了些她之前就意识到的问题。

    演员因为知道下一步动作,也怕自己受到伤害,下意识在对手攻击发出之前,便护住了自己的身体部位。

    这要是在其他剧组,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但这是在冬树的剧组。

    她不允许在她的剧组中,在她最擅长的部分,出现任何问题。

    这场戏便是演员们拍得最为痛苦的一场戏了,他们的导演实在太懂武打戏了,一点小小的不足便要重复拍摄。

    在冬树指出问题之前,演员们根本就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肢体语言有那么多问题,原来在混乱的武打戏中,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特色和记忆点。

    因为拍摄次数太多,冬树让现场暂停,大家休息一下,思考一下问题,不懂的来问她。这时候,她接到了王尽的电话。

    “你把我手下最好的两个艺人拐跑了。”刚一接通,王尽就这样说了。

    王尽听起来十分失意,冬树没办法对着这么低落的王尽说小央和清卉都是自己跑来的,赶都赶不走,这太像是炫耀了。

    于是她不为自己辩驳,安静感受着王尽的悲伤。

    “他们是公司最宝贵的,”王尽轻声说:“那我也只能站在你这边了。”

    “你们什么时候拍完,什么时候上映?”王尽问:“宣发做了吗?”

    “我这边的资源都给你。”

    “我一直求稳,这次,我也赌个大的,”她声音有些虚,但说的话十分坚定:“我赌你能拍出成功的电影来。”

    作者有话说:

    冬树(茫然):我真的没有邀请过小央和清卉来,他们非得来,劝都劝不走

    冬树(欲语又止):……尽姐,虽然你也来帮忙了,但我也没邀请过你……

    王尽(羞愤但无话可说)

    清卉和封年(扯着嗓子):这叫什么!这叫我姐的人格魅力啊!

    第110章 漂亮人

    有了王尽的帮忙, 宣传便可以做起来了。

    原本这事是安排给既生的,但王尽做这事更加熟练些,对全套流程都了如指掌, 既生和她打了电话,说了说现在的情况。

    没多久,王尽便带着团队来了一趟,给剧组的主要演员先拍了造型照, 之后经过后期处理,会在合适的时候发出去。

    王尽在工作的时候,既生陪在一边,她虽然忙碌着,但仍然抑制不住地抱怨着,惋惜小央和清卉已经失去的一些代言。

    既生安慰她:“肯定有代言的。”

    他现在对姐姐的电影很有信心, 只要能上映, 虽然票房无法保证,但风评一定不错。他知道,这部电影肯定会被人阻挠, 上映困难。

    但他会帮忙疏通关系。

    “要是电影反响好, 以后不愁代言。”既生告诉王尽。但王尽愁苦地看了他一眼:“那要是不行呢?”

    既生觉得不会不行, 但王尽看上去极其需要安慰,既生慎重承诺:“我的公司可以让他们代言。”

    王尽来了这一趟, 倒是安心了一些, 虽然打算好了要来帮忙,但终究是心里没底,总觉得这个剧组乱七八糟, 除了她的宝贝小央和清卉, 都是些没名气的人。

    但来了这一趟之后, 她倒也真的安了些心。

    拍造型照片时,演员们几乎不需要摄影师的指点,自己便能摆出最合适的动作,表情也极为入戏。

    余渊穿着铠甲,往镜头中大刀阔斧地一站,铠甲上是造型团队给他涂抹上的红色痕迹,肤色偏黑,脸上有些污泥的痕迹,不需要解释,王尽便立刻看出来这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

    媚媚和贺林除了有单人照,还合拍了一张照片。

    两个皇后隔开些距离,脸上表情不同,贺林柔婉,媚媚表情严肃,同时看向了镜头。

    她们身穿不同的后袍,媚媚的裙摆很短,隐约露出了鞋子来,贺林的衣服做旧了,两个人的衣服都黯淡,但遮不住她们眼中的光辉。

    皇后的衣着都如此,便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况到底有多么得严峻了。

    小央和清卉的照片,是王尽拍得最认真的,毕竟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人。

    小央和清卉来的时候,王尽忍不住和他们嘟囔着,她没敢把意思说得太明白,主要还是想让他们快点回去。

    小央和清卉假装没听到,根本不接这个话。按清卉的性子,肯定是要和尽姐怼上两句的,但小央提前和她说好了,说尽姐也不容易,让清卉别说话。

    拍照时,小央换了两套造型,一套书生、一套说客穿的羊皮袍。虽然王尽觉得小央来这个剧组是有些吃亏了,但说实话,小央的两个造型都很合适。

    这是小央从没有演过的角色,以往总是温柔痴情程序化的男二,现在也有了棱角和爱情之外的志向。

    而清卉在镜头中,也和以往不一样了,比起她那张绝色惊人的脸,她眼中的情绪和身上的气息才是更为吸引人的东西。

    王尽看得出来,小央和清卉是真的喜欢并尊重着现在的角色,他们站在那里,便已经不再是自己。

    王尽终于不再说话,花了几天时间拍好后,她收拾收拾便离开了:“我先回去处理下这几个角色的后期,确定下风格,过段时间再来拍一次其他人的。”

    冬树给她送了别,陪着她走了挺远一段距离,王尽沉默着,冬树自然也不会开口,她不擅长说话,很怕自己说错了让王尽更难受。

    王尽忽然体验到了罗倾的痛苦,当时冬树和小宜出事后,罗倾给王尽打了电话,她们两个不熟悉,但因为清卉和冬树的关系,王尽和罗倾也勉强算是朋友。

    那时候的罗倾,心情苦闷,无处宣泄,只能说给也许懂自己的王尽听。

    “倾姐说得对。”王尽点点头:“和你一起做事,最是安心,也最是烦心了。”

    说完这句,王尽便干脆利落地上了车,走掉了。

    宝宝哥送他们,开的是大货车,驾驶座坐不下几个人,王尽和团队的人都坐在了车厢里,秀宁姐贴心地放了好多小板凳,王尽费劲巴拉地上去后,便和其他人一起坐在了小板凳上。

    宝宝哥的货车开动了,冬树站在原地,看着车厢里塑料小板凳上的王尽满脸的失落,仰望着天空慢慢远离了。

    冬树想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也许是在夸自己,也许是在埋怨。

    冬树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情不执着,她返回了剧组,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她不能耽误。

    武打戏确实花了些时间,她纠得太细了,在武打戏这一块,没人能指点她。谷导根本说不上话了,他没冬树懂得多,自己乐得清闲,和妻子一起在旁边散步,窃窃私语地可怜着又被冬树揪住的演员。

    “从空中摔落不是这样的,”她和道具组说:“威亚再调整下,掉落的人怎么可能方向发生改变。”

    她没讲物理,但在重力牵引下,人确实应该垂直降落,而不是在空中飘来飘去。

    但现在威亚位置不对,从城墙上摔落的人总是有些飘荡,其实这个镜头不重要,在整部戏中也就是几秒罢了,观众甚至可能注意不到这一幕。

    但冬树仍然坚持着再调整下。

    演员有些累了,甚至也觉得有些委屈,觉得导演实在太过较真。他鼓起勇气问冬树:“导演,我觉得这样就够了。拍这个真的好累啊。”

    冬树看向了他:“是吗?”她点点头,没什么批评的意思,友好地告诉他:“你累了就歇会。”

    “不行的话,我来当你的替身。”

    她打包票:“我演这个挺好的。”

    但那个演员立刻拒绝了,开玩笑,哪有让导演给演员当替身的?更何况,他们都知道导演是真的能把这一幕演得比他们更好。

    但要是真的让导演当了替身,并且演得更好的话,那还要他们这些人做什么?

    他们是来演戏的,不是来丢人的。

    冬树曾是圈内最顶尖的武术演员,这一点再次被大家认识到,他们有了更大的压力,不管重复几次,他们都想让她满意。

    能让她满意,便说明自己真的达到了圈内高级水平。

    封年坐在一边,嘴里不停地啧啧啧,他觉得自己这个太监是演对了,要是和罗起一样演了侍卫,还得有武打戏,那不就在冬树姐面前丢人了吗。

    他一高兴,便觉得当时给自己推荐了太监角色的既生是个大好人了。

    封年往既生那儿凑,他喜欢冬树姐,自然也跟着喜欢冬树姐的家人。

    “今天忙不忙啊?”封年试图和既生进行成年人一样的交流,但封年手里拿着旺仔牛奶,还是罗起给他出的钱,看起来便不怎么成熟。

    封年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连个背包都没有,像是逃荒一样,只带了手机和充电器,现在穿的衣服都是从剧组其他人那里搞来的。

    罗起很愿意帮助他,虽然慷慨,但并不富裕,罗起自己的衣服都捉襟见肘,给不了封年几件。

    冬树按照行业管理,其实给了大家一半的片酬。

    但罗起拿到片酬便给家里打了过去不少,封年被哥哥冻结了银行卡,根本没有钱,片酬刚到手的时候,他十分高兴,向来挥霍无度的大脑也理智了起来。

    但他妈打了个电话,哭哭啼啼的表示封年离了家里的帮助,根本活不好,让他认个输回家吧。

    他妈一番慈母心肠,却激出了封年的逆反心理,他想证明给他妈看,离了家,他也能生活得好好的。

    一时冲动,他把所有的片酬都给他妈打了过去,并且表示这只是自己赚到的钱中九牛一毛罢了。

    这个牛吹得封年十分舒爽,但第二天,他便面临了严峻的问题。

    没钱了,他是真的没钱了。

    发片酬的第二天,他便开始厚着脸皮在剧组要饭了。既生烦他这个没计划的样子,但不得不给他买了东西,起码不能让他在姐姐的剧组冻死。

    小宜还是个学生,也没什么钱,但心底最为善良,借给了封年一些,当然了,这钱是肉包子打狗,短时间里看不到回头。

    小央最大方,给了封年好几件衣服。封年的待遇比当年小吉的待遇好一些,不是19.9的T恤,而是品牌的衣服。

    既生看不过眼,给他里里外外买了好几件,不能让他丢人到去找人要内裤。封年才算是有了自己的换洗衣服,因此封年更喜欢既生了。

    既生正在和项目组那边讨论道具的损耗,要不要重新采购,现在挺忙的。而封年悠悠闲闲,喝着他最爱的旺仔牛奶,脑子里空空荡荡,十分潇洒。

    既生忙得不行,看了封年一眼,往旁边走了走,决定不和他说话。

    宝宝哥今天也有戏份,他上次屠夫演得不错,特写镜头很好,虽然紧张地不停在袖子里搓手指,但脸上稳住了,没露出半分慌张。

    摄影师十分赞扬宝宝哥,杜疼决定加了点戏,在敌军攻城的时候,需要一些城内百姓同样参战的场景。

    宝宝哥演的屠夫便在这场攻城戏中出现了,他背着一大包装满了石头的包裹,奋力地往城墙上送。

    城墙上的人会将这些石头砸向爬城墙的敌人。

    道具组准备的是泡沫做成的石头,但这个需要演技,才能演出背着重物的感觉来,宝宝哥演不出来。

    他自己想了办法,秀宁姐和小禾也帮他找了石头,真的放进了包裹里,他怕冬树担心,没和冬树说。

    但背起包裹,他便真的看起来极为艰难了。

    现场很是忙碌,冬树拍完了宝宝哥这一段,夸了他一句,便接着去拍下一段了。

    宝宝哥将石头放下,刚刚因为太过用力,他的大拇指有些疼,秀宁姐和小禾立刻跑过来,给他手上抹了点药水。

    宝宝哥不觉得这点子疼痛是多大的事情,他激动地问:“秀宁姐,我演得还行吗?”

    秀宁姐为他感到了骄傲:“真好。”小禾猜到了他们在说什么,也跟着夸,但他不会说话,只能用力在手里比划。

    宝宝哥为了和小禾沟通,专门学了手语,不过因为脑子受过伤,他学得很慢,现在学会的内容不多,但也看懂了小禾的意思,是夸他呢。

    宝宝哥傻兮兮地笑起来,为自己是个对冬树有用的人觉得骄傲,同时他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原来老觉得只有秀宁姐这样的漂亮人才能演戏呢……”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但已经很多很多年没人对秀宁姐说过这句话了,连她的丈夫都不曾说过这句话。

    只有在小时候,家里还活着的姥姥才会夸她:“我家的秀宁真是个漂亮姑娘。”

    姥姥去世后便再也没有人对秀宁说过这话了。她的母亲去世了,父亲新娶了妻子,生了两个儿子,家里便再也没有秀宁的位置了。

    后来,她被村里人介绍相亲,匆匆嫁了那个媒人口中还算不错的男人,在短暂的平和婚后时光中,他也不曾夸赞她半句,之后更是拳脚相加、恶语不断。

    她努力给了小禾全部的爱,小禾生来残缺,但得到的爱却绝对完整。但秀宁自己,这一生的甜如同溪边几不可见的青苔,而苦却如同冬天纷扬的大雪。

    秀宁姐的心忽然便酸了,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告诉宝宝哥:“中午我炖了大骨汤,到时候给你盛一满碗。”

    姑奶和荷花婶子今天也有戏份。

    为了展示战争的残酷,杜疼也描绘了战争中普通人的情况。无数的箭矢射向城中,强壮些的百姓去了城门帮忙,但也有些老弱病残守在家中,现在还没紧急到让他们也出去帮忙的地步。

    但即使在家中,他们也避免不了意外。

    一位老人藏在家中,但敌人的投石机向城内投了很多石头,老人的家正好被石头砸中,她的腿被断裂的房梁砸中,满身的鲜血,必须要止住血。

    而她的儿子本就是士兵,丈夫也去了城门处帮忙,家中只剩了她和年纪也不小的儿媳。

    儿媳只能自己背了婆婆,冒险出了家门,踉踉跄跄地朝着大夫的家中走去。

    这一对角色便是由姑奶和荷花婶子演的。

    姑奶有些迷信,但没有拒绝这个会死去的角色,只偷摸告诉既生,等自己演完,让既生给自己发了几块钱的小红包。

    这倒不用担心,媚媚心细,早就准备好了,和清卉、还有另外一些没有戏的演员等在一边,给演完了阵亡士兵的演员挨个发红包。

    姑奶演的是濒死的老人,不需要动作,只安静靠在儿媳背上就行。

    荷花婶子倒是挺受罪,她怕自己演不好,担心自己会演很多遍,耽误冬树的时间。但是姑奶这些年挺享福,吃得很好,是个十分胖乎乎的老太太。

    荷花婶子一把姑奶背上身,痛苦的表情就来了。

    她再一微微回头,便看到背上姑奶沾血的安详的脸,真像是死了一样。这么多年的婆媳,她们偶尔也生过气,但绝没对对方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坏事。两个人都不是坏人,到了现在,便是和亲母女一样的感情了。

    一想到姑奶现在年纪大了,早晚会有那么一天,还没等冬树调动她情绪,荷花婶子便已经哭了出来了。

    “娘,我带你去找大夫……”

    这场戏,一次就过了,冬树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

    不过戏拍完了之后,姑奶都站起来了,开心地拿到了既生和媚媚给她的两个红包,荷花婶子还在旁边哭哭啼啼。

    谷导还在旁边嘟囔:“这也演得太真实了吧……”

    要是这个婶子还年轻,当年怎么不得拿个影后回来啊!

    作者有话说:

    荷花(抽泣):娘啊

    姑奶(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荷花婶子):唉,别哭了,多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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