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下方的光

    古城的秋天确实如管理处所说, 有些快。

    但古城天气干燥,不怎么降雪,只是温度着实降了下来。许老师和清卉的电话没断过, 时常来问冬树和清卉现在的情况。小吉很明显是喜欢清卉的,但他虽然在生意场上口舌灵敏,其实对清卉很难开口。

    许老师自然知道儿子的心意,既然儿子不中用, 许老师便只能帮帮忙了。

    更何况,许老师本来就将冬树和清卉当成女儿一样,冬树忙,能给清卉打打电话,许老师心里也高兴。

    电话里,清卉抱怨了几句古城的冬天比京市要冷得多。

    许老师立刻上了心, 几天后, 小吉便送来了一车的羽绒服和其他的保暖用品。

    冬树觉得有些浪费了:“我们也待不了多久了。”

    “没事,”小吉指挥着卸货:“我正好来这边出差。姐,等你们离开的时候, 羽绒服就给大家一人一件当纪念品了, 至于其他的保暖用品, 我公司有个基金会,可以捐出去。”

    都是些质量很好的东西, 他们也不是糟蹋东西的人, 用过了也不会有太厉害的磨损,捐出去不算是浪费。

    既然小吉想好了处理办法,冬树便不再说什么。

    封年流了两天鼻涕了, 但罗起没钱了, 封年和大家讨了不少东西, 现在忽然知道了脸面是什么,不好意思让既生给他买了,只好忍着,穿着秋天的厚外套假装毫不在意。

    按照行业惯例,冬树已经给罗起和封年打了一半的片酬,但两个人实在不会规划,现在一个比一个穷。

    现在穿上了小吉送来的长款羽绒服,封年喜笑颜开,还和罗起一起评价着:“这衣服真好。”

    “是啊,还是羽绒服暖和。”

    两个人谈话内容质朴,就像是从没见过羽绒服的老农民一样。

    小吉还给他们人手一个小暖炉,小禾挺高兴,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但过了会儿便走到了宝宝哥那边,递给了他。

    宝宝哥不明白他是什么个意思,秀宁姐正在不远处和姑奶一起摘菜,她看到儿子走过去,立刻对着宝宝哥喊:“赵保,你留着!”

    “我和小禾天天做饭,就在火炉子旁边,根本冷不着,你开大车的,车上冷,多准备个没错。”

    宝宝哥被关心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手里紧紧握着小禾送来的小暖炉,心里十分高兴,他帮着小吉搬运货物,但一边搬运,他一边忍不住往秀宁姐那儿看。

    清卉和小吉、既生在一起说话,清卉眼睛尖,立刻便看到了宝宝哥和秀宁姐之间的互动。

    她戳了戳既生的胳膊肘:“哥。”

    既生也跟着看了几眼,但什么都没看懂。他只看得出来清卉需要个反馈,于是回答:“宝宝哥和小禾关系真不错。”

    清卉瞟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便不再和他们说话,自顾自走开了。

    她走开后,既生才缓缓反应过来,那两个字口型好像是:“傻*。”

    现在小吉在身边,他们是童年好友,最为知根知底,既生立刻对着小吉控诉:“你看她,和小时候一样!”

    小吉微笑着盯着清卉离去的背影,她身体弱些,很怕冷,冬树找了很多厚衣服,让她穿在里面,现在背影圆墩墩的,像个小企鹅。

    小吉听见既生的抱怨了,随口应答:“是啊,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既生以为自己找到了盟友,很是兴奋,还想再控诉几句。

    但他又听到了小吉的下一句:“多可爱啊!”

    既生如遭雷击,他一言不发,从小吉身边离开了。他想不明白,清卉那样的有什么可爱的?他发自内心觉得姑奶说得对,她从小就是个臭东西、坏东西。

    既生闷头向前走着,但他仍然记得保持自己的形象,绝不走快,不然会显露出身体的残疾。忽然,他看到了前方姐姐正在和杜疼、还有谷导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他立刻兴奋起来,快步向前走去,因为满心都是姐姐,他已经全然忘记了要保持形象,现在走路时肩膀微微有些高矮差距。

    冬树正在和杜疼、谷导聊要不要再加一场古城雪中的戏,他们在京市郊区的影视城还有冬天的戏份要拍。古城的雪只在过年那两天,如果在这里拍了,是不是能来得及?

    并且这么多演员,大家难不成要一起过年吗?

    冬树和杜疼商量得很认真,她站姿永远笔挺,脸上没有妆容,但头发柔顺、嘴唇红润,眼中的光芒更是面庞最好的点缀。

    现在因为有些苦恼,冬树的眉头微微蹙着,让她英气的脸颊难得有些了孩子气。

    既生忘记了刚刚清卉让他看的宝宝哥和秀宁姐,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清卉有什么可爱的,全世界最可爱的,只有他姐。

    商议过后,冬树拿定了主意:“还是要拍几场边城的雪戏。”

    不然边城只有秋景,实在有些乏味。

    并且,战后城中寥落的景象,和雪景相互映衬起来,才最显得萧条和悲怆。

    “只能麻烦有戏份的演员和我们一起过年了。”冬树说:“待会我们挨个去沟通吧,要是实在家里有难处的,我们看怎么解决下。”

    “对,姐姐说得对。”既生立刻应声:“过年留下来拍戏的,剧组肯定会发红包。”待会他去看下人数和预算,他自己出钱也是没问题的。

    冬树原本想着,已经拍了这么久的戏了,也许大家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些怨言,都想回家过年,说不定她和杜疼得花些时间多劝劝大家。

    但这个改动意外之外地得到了大家的支持。

    余渊是副将军,他是必须在的,他根本没有什么想法,直接就答应了。他没有结婚,不用担心妻儿,家中只有父母亲。

    但他还有个哥哥,之前过年大家都是一起回父母家中,今年少了他一个人,也不会太过冷清。

    他已经陪家人过了很多很多个年,他更想能出现在屏幕上,让家人高兴。

    罗起也同意了,冬树和杜疼问了有戏份的演员,大家都接受了。甚至没有戏份、只是帮忙当当群演的钱岱和贺林都想留下来。

    “我想把我妻子女儿接过来一起过年。”钱岱挺不好意思,担心自己给剧组添麻烦:“我妻子有时候会告诉我女儿,说爸爸当辅导班老师之前,也是很出名的演员。”

    “我女儿信了,我妻子找了当年我演过的电视剧给她看,但电视剧里,我还年轻,不是现在的样子,女儿认不出来那是我。这次我想让她来剧组看看,看看爸爸真的是很厉害的演员……”

    这样微小的请求,冬树自然是答应了。

    钱岱要接家人来的消息传开后,也有其他人提出了要接自己的家人来。

    小宜本来是打算回家的,看到了钱岱要带家人来,她立刻给父母打了电话。小宜之前都是在家里过年,她有些担心不知道父母愿不愿意过来。

    但电话里,她的父母一听是来和冬树一起过年,二话不说便答应了。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她的父母便开始筹备起来。

    “你们那儿多少人?”小宜的妈妈问:“咱们家这儿香肠好吃,我买鲜肉和肠衣灌好,给你们拿过去,年夜饭添道菜。”

    小宜粗略地算了下,和妈妈报了个数字,她爸吓了一跳:“人数可不少……”

    这么多的人,灌香肠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但夫妻两个一点都没犹豫,更没心疼钱,挂了电话便立刻行动了。

    本来预期中过年时会少很多人的剧组,结果人数更多了。

    既生宣布:“预算不太够,家人能来,但别待太久。不过,年夜饭剧组肯定是提供的。”

    大家热热闹闹的:“知道了知道了。”

    谷导和妻子也留下来了,他们的儿子还在国外读书,谷导让他今年不要回家了。

    冬树趁着这股热闹劲给大家鼓劲:“到时候家属来了啊,大家可得好好拍,不能在家里人面前丢人。”

    谷导是年纪最大的,叮嘱着大家看好家人孩子,不要扰乱拍摄节奏。

    既生和媚媚便开始筹备更多的帐篷和生活用品了。媚媚也想留下一起热闹过年,但不行。她先生过年那一天会去参加全国性的会议,但不管多晚,肯定会回家。

    媚媚不能让丈夫回了家孤零零的,她必须要乖乖回家,扮演贤妻,丈夫能得到心里满足的同时,她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媚媚活得清醒,一切在她看来都是交换。只有在这个剧组里,她才感受到了真实的快乐。

    虽然自己参加不了剧组的年夜饭了,但她筹备得极为认真,还去旁边的镇子上,预定了好几只羊,到时候镇上会腌好了送过来。

    秀宁姐带着大家烤一烤就可以了。

    荷花婶子和姑奶也不想走了,洛洛在读书,可能过年要去搞什么调研,家里只有祥文叔一个了,她们婆媳两个终于良心发现,给祥文打了电话,让他来这里过年。

    封年没有古城的戏份,也没有家人要来,他也很想呆在这里和冬树姐一起过年,但想了又想,他还是决定回家看看爸妈,还有他那个越来越显老的哥。

    大家热火朝天,用比之前更强烈的激情继续着拍摄工作。之前因为冬树要求高,有些演员有些埋怨,毕竟不能提前做防守动作,就避免不了伤害。

    虽然穿得厚,大家动作也只是样子货,根本不会受伤,但疼痛感还是有的。

    他们知道冬树说得对,于是按照她说得做,只是抱怨还是少不了。但现在家人快来了,大家全都没了怨言。

    他们都是早就没了发展的人,也没了能在荧幕上出现的机会,现在重新得到了这样的幸运,能让家人开心,自己这点小小的牺牲又算是什么呢?

    在大家热火朝天忙碌的时候,宝宝哥和秀宁姐也努力做好了大家的后勤保障。

    他们极为能干,宝宝哥几乎承担了园区的所有运输和维修工作,不需要去镇子里运货的时候,他便时常在大家安置帐篷的园区中走动,细心检查着帐篷的情况。

    现在天冷,用的是防寒帐篷,若是有了缝隙,夜里肯定是睡不着的,甚至可能生病。

    宝宝哥便每天一个个检查,一旦发现问题便立刻解决。从温度降下那天开始,到现在了剧组没有一个人在帐篷中感到一丝寒意,这都是宝宝哥的功劳。

    秀宁姐每天都换着花样炖汤,天冷了,大家忙完了回来,喝上一碗热乎乎的汤,是最舒服不过的事情了。

    姑奶和荷花婶子时常给秀宁帮忙,小禾便多了很多学习的时间,现在给宝宝哥写买菜的清单,字体都更加端正了,也不会再画条鱼表示要买鱼的意思了。

    “小禾懂得越来越多了,以后长大了也好找工作,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姑奶看了会儿小禾学习,溜溜达达走过来告诉秀宁。

    荷花婶子也说:“他还小,再学学数学,以后去我超市那里算个帐也是可以的。”

    秀宁姐眉目间都是笑意,儿子要是能有自立的本事,她便不用那么担心了。

    在这样安稳又幸福的环境滋养中,宝宝哥之前从未敢言明的心思也慢慢表露出来。他保持着和秀宁姐的距离,但有时候去了镇子里,他有时候会给秀宁姐买好看的发夹回来。

    “我看你那个坏了。”他这样简单地解释。

    他还给秀宁姐买了新的长柄汤勺,对于这个汤勺,宝宝哥也有自己的理由:“天冷了,你烧的汤多了,之前的勺子短,烫手。”

    还有围裙。

    “我看你上次做饭围裙被火燎了个洞,用新的吧。”

    他买的东西不值钱,但每一个都是秀宁姐现在正需要的东西,能让她更舒服一点。

    不是所有人都能注意到这样细致的事情,秀宁姐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谨慎地对他保持了距离。

    谁都不知道秀宁姐是什么个想法。

    但大家慢慢都能看出来宝宝哥不一样的温情。

    一个受过伤、工地出来的疤脸汉子,另一个是受过苦、养着哑巴儿子的女人,都是之前大家眼中没有看到过的很底层的人。

    他们存在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城市灯红酒绿的光照不到他们身上。

    但他们在脚手架和土壤间也有自己的花开放。

    大家都对此保持了沉默,友善地、期待地等着一个结果。

    第112章 再也不拍她的戏

    武打戏卡了好几天, 冬树要求实在太高了,余渊都开始焦虑起来。

    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剧组多忙碌了几天, 余渊心里十分难受。虽然他被雪藏多年,从刚开始的不忿慢慢认了命,偶尔偷偷接个去酒吧唱歌的活,勉强活下来。

    这些年里, 他活得不怎么轻松,但从未和家里人要过钱。

    他的心性已经磨砺得极为坚韧,几乎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事情都让自己难受了。但这几天卡住的戏份却着实让他痛苦了起来。

    之前在剧组的时候,余渊每天都充满了干劲,和大家说说笑笑的。

    这几天,他变得沉默了很多, 整个人似乎都没了精气神。

    “导演真的要求很高。”余渊在一天的工作结束后, 回了营地,和钱岱一起坐在帐篷里说话。

    钱岱年纪大些,是大家的好大哥, 余渊因为自己和钱岱经历相似, 愿意和他倾诉几句。

    今天他的戏份进展也十分不妙, 冬树很耐心,不过那就先拍别人的, 余渊的戏份就这样堆积了起来。

    余渊喝了一口酒, 十分辛辣。

    酒是一小瓶的那种,就十几块钱。

    余渊是从宝宝哥那儿要来的酒,宝宝哥不怎么喝酒, 但总是备着一瓶, 这是之前在工地养成的习惯。

    天太冷了, 但工地又没有停工的时候,便全靠这点酒暖起来了。

    钱岱不喝酒,只在小碗里慢慢摸出来一粒花生米吃着,花生米是秀宁姐做的,她要是有时间了,便会做上一些小零食,谁愿意吃就去拿一些。

    余渊心里实在难受,酒不好喝,他仍然一口口喝着:“钱哥,你知道吗……我有点害怕我不行。”

    因为多次卡住,他现在开始质疑起自己的能力来。

    是不是自己被雪藏多年,早就没了当年的能力?余渊越想越害怕,甚至有了些落泪的意思,他甚至开始后悔起来,那是自己是不是就不应该接这个戏。

    钱岱看了他一眼,终于慢慢开了口:“不接这个戏?”

    “那你怎么办?”

    “继续在酒吧唱歌换钱?继续浑浑噩噩活着?”

    “我们运气不好。”钱岱拍了拍余渊的手:“再不努力些,又能怎么办呢?”

    他们两个这场夜聊没持续太久,因为第二天还有余渊的戏份,他们早早便睡了。但钱岱对这事上了心,第二天找时间告诉了冬树。

    冬树听了钱岱的话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钱岱因为担心,一直在剧组旁边看他们的拍摄,但冬树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并没有因为钱岱的话而有什么态度上的转变。

    余渊的戏份放在下午,拍的仍然是他卡住了的那部分武打戏。

    这个武打戏放在旁边的树林里,现在正是秋天,树叶几乎全部凋落,既生和道具组的人一起,收集了不少黄色落叶,在戏中用。

    余渊刚开始拍的时候,其实树上还有落叶,拍起来景色正好,但他卡住的时间太久,古城的温度降下太快,现在树叶几乎全部落光,每次余渊的戏份开拍之前,道具组的人都得提前在树上布置好大片黄叶。

    远景还好,到时候可以做特效。

    但近景,尤其是打斗时落下的黄叶,便只能通过这种方法制造了。

    道具组的人挺累的,这件事大大增加了他们的工作量,余渊也因此感到更加愧疚。巨大的心理压力使他停滞住,动作戏没有丝毫进步。

    这是很重要的戏份,副将军在此被敌军偷袭,士兵们为了他而丧命,他奋力挣脱,才得了条性命。

    也因此将敌军来袭的信息带回了城中,组织了一场成功的反击。

    余渊是这场偷袭战中的主线,镜头跟着他,看他打倒了敌人,看他身边的士兵为了他而殒命,镜头从密林深处便跟在他身后,随着他跌跌撞撞的脚步见到了密林外的天光。

    因此,冬树对余渊的要求比较高,她希望这是个长镜头,中间不要有中断和拼接。但现在看余渊的状态,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冬树只能让了步,但她要求余渊的动作必须流畅,必须真实。在戏中的打击必须有力度,必须击中她设计的那几个点。

    余渊现在已经能记住路线和所有动作了,流畅度还可以,但不够有力度,看起来有些虚,不像是在绝命状态下的挣扎。

    冬树和他讲过了所有的技巧,还亲身给他演示过。

    但余渊的压力越来越大,现在根本没有进步了,因为没有了自信,出手变得缓慢犹豫。冬树现在天天都很忙,她会定时检查余渊的情况,但没想到现在的情况给余渊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上午的戏份拍得很顺利,但下午余渊的戏份又有了一样的问题。冬树在意效率,若是平时,她便简单总结下问题,让他继续练了。

    但今天拍完后,冬树看了余渊开了口:“很好。”

    她声音有些慢,但音量很大,让在场的大家都能听到:“余渊演得很好了。”

    “大家也知道,我们剧组的情况不同。”

    她说不出来太好听的话,也不会画饼,于是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大家听:“我和剧组的很多演员情况差不多,在圈里没什么资源,后期宣传起来其实难度很大。”

    “你们能来拍这部戏,我十分感激。”

    “我也想宣传,也想在电影院声势浩大地上映,但我们阻力太大了。我们最好的方法,还是靠口碑。”

    “余渊真的演得很好了。”她想着自己过去的经验,给了一个客观的评价:“足够在这些年最火的电视剧里当个演技派主演。”

    “但我们的剧组,并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我们只能更努力一些,努力地比这些年最好的电影,都要好上一截。”

    “这才有赢的可能。”

    “谢谢大家。”她认真地鞠了躬:“我知道我要求太高了,给大家造成了困扰。”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配合着我的固执和任性。”

    冬树这样说着,真心地感激着所有人。

    本来只有她和杜疼两个人的小小梦想,现在竟然有了这么多人的参与。

    她不觉得余渊有什么问题,她将所有的责任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等大家慢慢散去之后,冬树走到了余渊的身边。余渊仍然穿着他的铠甲,铠甲上有血迹,里面在不同位置安装了几个血袋,在遭受攻击时会陆续破开。

    待会,这副铠甲会脱下来,送到服装组,上面的血迹会被处理干净,然后重新安装好血袋,等待下一次的拍摄。

    余渊坐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冬树也坐了下来,她微微扭头看向他:“余渊。”

    余渊微微嗯了一声,但什么都没说。他觉得冬树给了他机会,因此对于自己现在的表现,觉得十分愧疚。

    冬树听到了他的回应,她轻轻笑起来。

    “多亏了有你。”她小声说:“如果不是你,我们这部电影就没办法拍下去。”

    “我的要求太苛刻,谢谢你一直配合我。”

    余渊仍然没有抬头,仍然只是嗯了一声,但这一声,已经微微带了些鼻塞的声音。

    冬树没有再继续陪他,她起了身,向外面走去,想给他留一个安静的空间。钱岱等在旁边,准备等冬树离开了,他便过来陪余渊。

    但冬树向外刚走了几步,身后的余渊便有了声音。

    他猛然抬起头,带着哭音大声对她的背影喊:“等我拍完了,以后就再也不和你一起拍戏了!”

    他发泄一般喊着:“你真的要求太高了,我是个好演员,我能拍好,但你的要求实在太高了!”

    他有些委屈地宣泄着,但再次承认了自己是个好演员,他跟着冬树的思路,将一些自己遇到的难题放到了她的身上,自己便再次找到了自信。

    冬树背对着他,脸上隐约露出了笑容。

    “好,”她没回头,大声回应着:“以后不拍我的戏了,但现在,你是个好演员,就得把手里的戏份演到我满意!”

    既生和清卉等在外面,他们听到了里面的声音,清卉有些担心,看到姐姐从树林里走出来,清卉立刻上前问:“姐,怎么了?”

    既生也问:“怎么听着像是吵架了?”

    冬树摇头:“没有吵架。”

    “我是导演,所以必须担责。”她诚实地承认:“我现在是主心骨,宁愿被讨厌,我也要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就像是将军,必须为了整只队伍的方向负责一样,现在她也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

    比起做一个老好人,她宁愿成为一个没那么讨人喜欢的、但正确的导演。

    清卉小心地盯着姐姐的表情,确定刚刚余渊发泄的话没对姐姐造成任何伤害,她才放心下来。

    “姐姐最好了,”她又变成了甜蜜蜜的女孩:“我最喜欢姐姐了。”

    既生瞅了她一眼,自己也很想说这种话,但他又觉得自己比清卉要脸,实在说不出来。

    但不说出来,他便担心自己是不是不如清卉嘴甜,姐姐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喜欢自己了?

    既生犹豫了一路,到了营地快吃饭的时候,他才积攒出巨大的勇气来。秀宁姐炖了鸡,又给既生留了个大鸡腿。

    既生把鸡腿夹到了姐姐的碗里,冬树正在喝水,清卉也还没过来,封年在旁边跃跃欲试,很想过来聊天的样子。

    既生的心一横,他鼓足了勇气,学起了清卉:“我最喜欢姐姐了。”

    但他声音太小,旁边吵闹的声音太大,冬树什么都没听清。她将水杯放下:“怎么了?”

    既生看着姐姐,刚刚的一腔勇气已经没了,他垂头丧气地:“没事姐,我说鸡腿好吃。”

    冬树点头表示同意:“鸡腿是好吃。”

    清卉回来了,既生和冬树的话题便结束在那个鸡腿上。

    钱岱和余渊来得最晚,余渊已经和前几天的状态不一样了,他和钱岱说说笑笑的,再次变得快活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余渊:我以后再也不拍你的戏了!

    后来,冬树打了电话:我手里有部新戏,来吗?

    余渊:……来

    第113章 好事成双

    余渊心态变好了很多, 跟大家都能和之前一样说笑起来。

    遇到了问题之后,他也开始能主动问冬树了。

    又过了两天,卡了许久的这场戏终于拍完了。余渊的瓶颈期过了之后, 比冬树想象得还好。顺利拍完后,余渊要求再拍一次。

    “麻烦各位道具组同事了。”他双手合十,请求道具组的人:“麻烦再把黄叶挂上吧。”

    “我想试试长镜头。”

    道具组对于挂树叶这事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冬树同意后, 他们立刻便行动起来。

    为了加快速度,能在落日前拍完,其他人也都过来帮忙了。

    既生和清卉也去帮忙,媚媚得处理服饰,没有跟去。现在媚媚和服装组的人一起,处理刚刚在打斗中沾上假血浆的铠甲。

    服装组的人没有全来, 只有三个人在现场, 媚媚只能也帮起忙来,拿着小毛巾和刷子清理着铠甲的血迹。

    她十分认真,将缝隙里都处理得很干净。

    等那边黄叶挂得差不多了, 这边的铠甲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冬树在不远处大声问:“媚媚, 怎么样了?”

    媚媚立刻应声:“马上!”

    她加快速度,和另几个服装组的人一起, 将铠甲中的血袋布置好, 便匆匆跑过去,将服装送到了冬树那边。

    余渊和有戏份的演员现在休息得差不多了,穿上铠甲后, 他们向着密林中走去。一边走, 他们还一边相互打气:“最后一遍。”

    “对, 最后一遍。”

    “我们没问题的,渊哥。”

    冬树已经和摄像、灯光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严阵以待,谷导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其实谷导觉得刚刚已经拍得很好了,虽然这段戏分成了三个镜头,但中间是在跑动,其实剪切痕迹不明显。

    谷导觉得这个长镜头其实意义不大,但冬树和演员们既然想做到最好,他也不拦着。

    谷导也好奇,想看看他们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等所有人的动作和表情都没有了问题,冬树终于喊了“开始!”

    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动了起来。

    余渊和一队士兵向前奔跑着,随着他们的奔跑,道具组在旁边拉动了绳索,树上的黄叶便飘摇着落了下来。

    一片落叶从镜头前闪过,身后出现了大批追兵。

    一箭射来,正中余渊身边一个士兵的铠甲破损处,他捂着伤口,知道自己没了活路,靠在树上,给悲伤回头的余渊摆摆手。

    余渊没时间停留,只能怀揣着一腔悲痛,继续奔向前方。

    而那个流血的士兵,不再捂住伤口,血液奔涌而出。他扶着树,颤巍巍地转头,走向另一个方向,血在他身后流成一段明显的红色标记,这条印记指向了密林深处,他为自己的战友争取了一点时间。

    冬树的视线紧紧跟着余渊的身影,她掌握着整段剧情的节奏,当她的手放下的时候,追兵便出现在了镜头里。

    摄影师再次停留了一刻,然后跟在了追兵的身后,当镜头中出现了余渊的身影时,观众便能知道,追兵已经不远了。

    然后,摄影师加快速度,到了余渊的身边,余渊是这段戏的主角,冬树要保证观众的情绪波动和余渊在一起,而不是和追兵保持同步。

    这一段视角的转换是最难的。如果余渊和摄影师没有同步,那便只能剪辑拼接了。

    但当摄影师捕捉到余渊的身影,同时余渊转身,向后看了那沉沉一眼之后,镜头便已经完成了转换,最为艰难的一段便算是完成了。

    谷导呆在原地,他一直盯着屏幕,看到了这一段之后,他没说话,片刻后才拉住了身边妻子的手。

    “挺厉害。”他对妻子嘀嘀咕咕的:“刚开始什么都得问我,问我怎么拍,问我怎么拍好看。”

    “现在竟然有自己想要的风格和技巧了。”

    这个镜头,观众处于上帝视角,从追兵身后到了余渊的身边,再次确定了观众的视角立场,同时展现了整个战场的危机情况,极好地拉动了观者情绪,确实比剪辑过的镜头还要好一些。

    观众没那么专业,不会看出这个长镜头和剪辑过的镜头有什么大不同,但这个镜头能更好地让观众入戏,让他们看进去。

    这便是最大的好处了。

    只是第一部 电影而已,冬树便已经有了自己的特色和追求。

    谷导不敢说太多,但他知道,在武打戏份这一块,国内没人能比得上她了。在所有的导演中,她是最懂武打戏份的。

    现在,她又学会了镜头语言,并且极度认真,宁愿被人暗中责备抱怨,也坚持着一定有自己的标准。

    “得让她把我名字加上。”谷导絮絮叨叨的。

    他妻子拉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多大年纪的人了。”

    他们都知道冬树一定会在片尾加上谷导他们的名字,她向来记着所有人对她的好意,但谷导仍然觉得要是能在这部电影看到自己的名字,是一件十分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边,冬树的拍摄仍在继续,她看着余渊的跑动路线,不停对着道具组发出指示,黄叶在合适的时机落下,遮掩了部分敌人的视线。

    余渊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当他最后击败了一个敌人后,身上也沾染上了大片血迹。

    这次是他做的最好的一次,经过了那么多次的锻炼,他终于能圆满达到了冬树的要求,没有在敌人的攻击出手前,先做出防守姿势。

    他心里满是感慨,腿上有些疼,刚刚有些攻击距离不好掌握,他的腿还是被打中了两次,但他和对手戏演员都没有露出半分端倪,认真完成了戏份。

    余渊的剑刺中了对方衣领下锁骨附近的血袋,血迹大量奔涌而出,余渊立刻转身。

    每次武打冲突发生的地点都是在冬树的指挥下完成,地上有她做出的不明显的标记,在这里完成最后一部分之后,他转了身,向前跑上十几步,便能跑出密林了。

    摄影师已经站在了前方,余渊看到了前方的亮光,他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只觉得有些骄傲,又有些说不出的疲惫和难受。

    他的腿疼,脚下一泄劲,便跌倒在地。

    余渊顿时有些慌张,忽然,他听到了冬树的声音,和平时一样沉稳,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动容一样。

    “继续。”她这样说。

    余渊便从地上起身,继续向前跑去。

    等他跑出去的时候,跑到了定点的地方,这场戏终于结束了。小央和钱岱跑过来,扶住了他,小宜立刻搬来了凳子,让他坐下休息。

    余渊坐下来,心里有些担心:“我刚刚摔了……”

    冬树正在检查镜头,闻言没有抬头:“没事。”

    她简短回答:“打了那么久,确实累了,是该摔这一下。”

    “你演得非常好。”

    她仍然是平平静静的样子,余渊却彻底放了心,心脏砰砰跳动着,片刻后才略微平静了一些。

    他喃喃说:“和你拍戏真的太累了……”

    但他却没有说出下半句来了。

    等他休息得差不多了,小央帮忙给他脱下了铠甲。

    余渊下意识看了那边的冬树一眼,她仍然在检查镜头,指挥着摄影又拍了夕阳落下的特写,情绪稳定得不像是解决了什么大问题,而和平日里无异。

    就算是天大的事,到了她这里,似乎都不用忧愁。

    夕阳下,冬树素面朝天的一张脸,稳重地在林子旁走动,夕阳的光辉从林间投射向她,在她如竹一般的身体上投下阴影。

    没见她慌过,余渊默默地想着,忽然为了自己前些日子的消沉感到了愧疚。

    如果自己再年轻一些,余渊想,如果自己再年轻一些……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比她大了那么多。

    不管是余渊,还是年纪更大的钱岱和贺林,他们都已经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地跟着封年一起,叫她一声冬树姐。

    冬树只是沉稳地站在那里,便已经成了他们最为可靠的心里支撑。

    之后的拍摄更加顺利,在大雪落下之前,已经顺利地完成了所有古城秋季的戏份,甚至还余出了几天的时间。

    冬树很大方地给回家的人买了票,她问过既生预算,又给有亲属赶来的过年的人,买了亲属的票。

    这些用不了太多的钱,但能让大家的幸福感提升一大截。

    他们终于能安心地准备过年了。

    不过在陆续有人的家人赶来的时候,章凌找了冬树说自己要回家。她本来说自己要留下过年的。

    “怎么了?”冬树关心地问她:“是家里有事情吗?”

    章凌傻兮兮地笑着:“家里没什么事……”她又一想:“也算是有事吧。”

    章凌鬼鬼祟祟地趴在冬树耳边:“有喜事。”

    说完这话,章凌便颇为期待地等着冬树回应。

    但冬树没想过起来,能有什么喜事?

    她犹豫着问:“……你家又拆迁了?”

    章凌谴责地看着她:“就在你身边的大喜事啊!冬树姐你好好想想。”

    但冬树着实没这么脑子,只好等章凌告诉她,章凌只好自己说了:“我搞到大师兄了。”

    冬树:?

    虽然天天在剧组,但她一点没看出来啊。

    章凌倒是颇为自得:“就没我搞不到的男人。”虽然听起来猖狂,但她实际上也只搞到了大师兄一个罢了。

    但这确实是大喜事,冬树真心实意对她祝贺:“恭喜你,我等着吃你们的喜糖,提前给你准备好大红包。”

    章凌摆摆手:“应该还早着呢,我爸妈把他当儿子一样,估计有些受不了,这次过年也是回家试探他们态度。”

    “我看啊,宝宝哥和秀宁姐的好事可能更快一些。”

    章凌说完就走了,她可不舍得大师兄在外面等太久,只留下一个震惊的冬树。

    她的剧组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可她竟然不知道……

    冬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问清楚宝宝哥和秀宁姐是怎么回事!

    第114章 能解决的问题

    现在离过年也没有几天了, 冬树要做的工作就是审核之前的镜头,看有没有问题,还得检查后期处理得怎么样, 倒是不用准备拍戏了,比之前清闲了很多。

    在夏秋之交,冬树在等秋风;现在,她又在等一场雪了。

    清卉在和许老师打电话聊天, 她们年纪差得多,但现在像是闺蜜一样,什么都聊。现在就是许老师去买了些新衣服,要给清卉看看,听听清卉的意见。

    既生在房间里陪姐姐检查镜头。

    “快下雪了,”冬树刚检查完一个文件夹, 长长舒了口气:“管理处的大姐说过年前后肯定下雪。”

    “那等下雪了, 我们就抓紧时间拍雪景。”既生说。

    他们就像是勤劳的农民一样,等着季节给他们送来的收获。

    “媚媚明天回家,她把拍雪景的服装都准备好了。”既生和姐姐说着现在的情况:“不过我们可得小心些, 她总是叮嘱我们不要搞坏了。”

    “她就像是个管家一样, 现在大家都怕了她了。”

    姐弟两个随口聊着剧组里的小事, 媚媚没敲门,直接进来了:“好啊, 我听见你们说我坏话了!”

    她有些得意, 觉得自己抓到了冬树和既生的把柄。

    冬树笑起来,往旁边挪了挪,给她挪了位置出来。

    媚媚坐下来:“我行李收拾好了, 明天上午的飞机。”

    “回去后家里只有你自己吗?”冬树问她。

    媚媚点头:“对, 孩子在我婆婆那里, 她看不上我,不许我和孩子待太久。”

    这让冬树有些心疼,但媚媚笑容坦荡,没有在乎的意思:“我是真不在乎。”

    她告诉冬树:“我本来也不会养孩子,其实也不喜欢孩子,要是和孩子呆久了,可能发脾气。我婆婆虽然看不上我,但是个好人,教出来的孩子肯定比我教得好。”

    媚媚想要的不多:“以后孩子长大了,和我不一定亲近,但一定会孝顺我,不会缺我什么东西的。”

    但她丈夫年纪大,孩子又不亲近,那个贵妇圈的人看不上她,以后说不定会孤单。

    “靠你们了。”媚媚拉住冬树的手:“我这辈子都没什么亲缘福分,能有你们几个朋友已经很好了。”

    “我们现在还年轻,能闯荡,我们就一起闯荡。等年纪大了,你们要是还愿意和我说说话,聚会时叫上我,这辈子就可以了。”

    媚媚的这个想法,倒是和小央有些像了。

    其实媚媚和小央两个人的经历有些像,性格也像,要是他们能认识得早一些,说不定更投缘。

    但媚媚毕竟是个女孩。

    一个女孩,尤其是贫穷的漂亮女孩,遇到的苦难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她能活下来、做个好人,便已经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了。

    冬树答应她:“好,以后我们都在一起。”

    既生在旁边插嘴:“小央也这么想,以后我们都在一起。”

    媚媚微微扭头,隐晦地笑起来:“他可比我强。”

    但强在哪里,媚媚没有说,她转移了话题,和冬树说起过年那几天的安排:“我订好了年夜饭,还有烤全羊,这些都和宝宝哥秀宁姐那边交代好了,到时候拿着小票去取货就好。”

    “秀宁姐还是想自己做些菜,但我想着人太多了,吃饭店的菜就够了。”

    “我知道了,”既生知道媚媚的意思:“我到时候盯着点,不让她太忙了。”

    “行,还有这个。”媚媚把刚刚拎过来的一个大红色塑料袋递到冬树手里:“这是我准备好的红包,年夜饭的时候给大家发一发吧,热闹一下。”

    媚媚自然有很多名牌包,还有好几个是全球限量的珍稀皮质。但她那些包,在这个没什么人烟的古城并不怎么实用。

    比起昂贵又很有些重量的名牌包,还是宝宝哥友情提供的塑料袋更为实用。

    媚媚装在塑料袋里的红包显得极为朴实,冬树接过来:“到时候我和大家说一声是你给的。”

    媚媚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有说让冬树不提她。

    她也有些私心,不得不回家陪丈夫,但她更想留在这里过个热热闹闹的年。虽然没办法留下来,但她也想有些存在感,想让大家在最快乐的时候也能记得她。

    媚媚来了这一趟,叮嘱了不少事情,然后便出去了。

    冬树的工作被打断了这么会儿,她的心思也有些飘了,她和媚媚刚刚聊到了宝宝哥和秀宁姐,冬树猛然想起章凌临走前和她说的事情。

    “既生,”她问:“宝宝哥和秀宁姐怎么了?”

    既生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姐姐。

    他自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姐姐在问他,他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不知道,猛然间既生想起来之前清卉让他看宝宝哥和秀宁姐。

    既生装模装样地点点头:“他们是有些事情的。”

    他这话模棱两可,因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给出个这样的答案。但这个答案让冬树确认了章凌的情报。

    “原来是这样。”冬树感慨:“我竟然没看出来。”

    既生不敢说话,他也没看出来。

    既然知道了,冬树便在意了起来,终于吃饭时,她偷偷盯着宝宝哥和秀宁姐看了一会儿,清卉看到姐姐的动作,明白姐姐终于发现了。

    “怎么回事?”冬树问清卉:“感觉宝宝哥很想对秀宁姐好,但秀宁姐有点躲着他?”

    “是这样的。”清卉认可了姐姐的发现:“但其实秀宁姐对宝宝哥并不讨厌。”

    她指给姐姐看:“姐你看,宝宝哥上次搬货,手背划伤了。他自己不在意,觉得之前受过那么重的伤都没事,但秀宁姐非得给他涂了药水,还给他绑了纱布。”

    “不止如此哦,”清卉小声说:“秀宁姐那天忙完之后,我看她在货车后面找来找去。”

    “我问她在找什么,她说车厢后面有块尖利的地方,总是划宝宝哥的手,她想找到,然后在上面缠绕点布条什么的,就不会伤他了。”

    “秀宁姐不讨厌宝宝哥啊。”冬树听明白了。

    “是啊,”清卉点头:“但她不想让宝宝哥知道。”

    这是为什么?冬树便想不明白了。

    但秀宁姐躲宝宝哥确实有些明显了,宝宝哥很想来帮忙,但秀宁姐总是躲开,宝宝哥茫然地站在一边,满脸都是不知所措。

    冬树决定做些什么。

    她自然不会逼迫秀宁姐,但她想知道他们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个好人之间,不应该有误会。

    如果宝宝的好意,秀宁姐不想接受,那么冬树也会帮她拒绝。

    大家吃饭的时候,秀宁姐也歇了下来,等最后一个人盛好了饭菜,她也给自己和小禾盛好了饭菜,母子两个坐在一边安静吃饭。

    往日里,姑奶和荷花婶子,还有宝宝哥他们几个会和秀宁姐一起吃,但现在秀宁姐带着小禾,和他们都离开了距离。

    冬树走到了姑奶那里,悄悄和荷花婶子说了几句话。

    秀宁姐的生活环境和冬树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虽然秀宁姐很尊重冬树,冬树也尊重秀宁姐,但她们聊不到一起去。

    但荷花婶子比秀宁姐大不了多少,同样长在村里,两个人能聊得来。

    这事就拜托给荷花婶子了。

    婶子办事很快,下午就给了冬树反馈。

    冬树仍然在房间里审片子,房间里比较暗,婶子敲了门,鬼鬼祟祟走进来,两个人像是特务交换情报一样,小声地说话。

    “我问过了。”婶子说。

    “你和我说了,不撮合,更不逼迫,就是单纯问问情况,”婶子拍胸脯:“我没撮合,就是纯问问情况,现在问到了。”

    “怎么回事?”婶子声音小,冬树的声音也不由自主跟着小起来。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婶子叹口气:“她觉得自己年纪大,还带着孩子。”

    “宝宝这人吧,”婶子从自己的角度客观评判着:“缺点特别明显,受过伤,不好看。但转头看看吧,说话有些慢,其实脑子不笨,人踏实,你看他送货这么多月了,没出过一点错,还是挺细致的。”

    “他挺孝顺的,为了养父母,没结过婚,一门心思干活,身体壮实。”

    “现在他对秀宁好,好得死心塌地的。”

    “再加上他早年帮过你和既生、清卉,你们以后少不了帮衬他,他今后的日子差不了。”

    “所以秀宁觉得自己配不上。”

    冬树明白了,确定了秀宁姐对宝宝哥并不是毫无情谊,她就放心了。

    和婶子聊完之后,冬树整理了思路,便去找了宝宝哥。

    “秀宁姐那边……”冬树问:“你是怎么想的?”

    宝宝哥低着头:“她看不上我,就看不上吧。她带着孩子日子不容易,我以后能帮的还是得帮帮她。”

    “她挺好的人,”宝宝哥语速缓慢,说着他和秀宁姐的过去:“刚开始我在工地不招人待见,安排的是苦活,每次去吃饭都最晚。”

    “她知道了,让我把饭盒提前留给她,就算我去的晚了,也有饭吃。”

    “她做饭刷碗都有时间安排,不然扣钱。我的碗她就让小禾留着,小禾一直等着我。”

    “多亏了她,最难的那一阵,我也能吃饱饭。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熟悉起来了。”

    她会帮他缝缝补补,他会帮忙解决她在工地遇到的骚扰。

    因此,在他到了剧组后,听到了有做饭的空缺,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秀宁姐。虽然自己也是被冬树和既生、清卉惦记着,才有了这个机会,不适合提出别的请求来。

    但为了秀宁姐,他仍然厚着脸皮开了口。

    幸好,秀宁姐在这里很高兴,也让大家都满意了。

    “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宝宝哥小声说:“我就想对她更好些,我想……和她一起养小禾。”

    之前,他在工地有一天没一天的,不敢有别的想法,现在壮着胆子,想让她轻松一些,想给她买好看的裙子,想让她过上其他漂亮女孩都有的日子。

    “宝宝哥,你为什么喜欢她啊?”冬树问:“就因为秀宁姐帮过你?”

    “不是。”宝宝哥说:“我知道可能会有人觉得是我条件不好,觉得自己配不上更好的人,才喜欢她。”

    “不是的。”他坚定地摇头:“是因为我觉得我变得更好了。既生给了我合同,以后剧组需要我就跟剧组,剧组不需要,我就在他公司里运输组干活。我有稳定的工资了,比以前好很多。”

    “我觉得我有能力对她好一辈子,有能力帮她养孩子,有能力护着她,所以我才敢喜欢她。”

    在最落寞的时光里,他从没发现过这份喜欢。

    在有能力的时候,他才敢将这份喜欢表现出来,但仍然无法诉诸于口。

    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好而喜欢她,而是因为自己足够好才敢喜欢她。

    秀宁姐从来都不是他向下的选择,而是努力向上探的星星。

    宝宝哥认真地说着他的喜欢,冬树脑中想到了秀宁姐的样子来。穿着围裙、带着套袖的女人,拿着刷子,在大铁锅里认真刷洗。

    她眉目寡淡,因为过了太久的苦日子,而眉间有着皱纹,即使在笑,皱纹仍然明显。

    但这样的秀宁姐,在宝宝哥的眼中,却是足以与清卉分庭抗礼的“漂亮姑娘”。

    冬树那颗冷淡又笨拙的心,缓慢地被触动了。

    晚上,冬树去找了秀宁姐,她和秀宁姐沟通不多,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和秀宁姐说这事,只能将她约出来。

    两个人站在营地光线昏暗的地方,冬树将今天宝宝哥的话说给了秀宁姐听。

    光线太过黯淡,冬树看不清秀宁姐的脸。

    但秀宁姐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鼻音也明显起来。

    “我姥姥去世后,”秀宁姐用力吸了吸鼻子:“他是唯一一个说我漂亮的。”

    怎么可能不感动,怎么可能不心动。

    “但是,我没有离婚……”秀宁姐小声说:“我离不了,那个男人不愿意离婚,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过,但不和我离婚,指望着年纪大了我和小禾出钱养他……”

    这是冬树没想到的事情。

    “我没办法,”秀宁姐哭着说:“我离不了婚,年纪大,带着孩子……”

    现在冬树先不安慰她关于“年纪大、带着孩子”的问题了,“离不了婚”这事让冬树有了极为熟悉的感觉。

    只不过,当年的他们面对这事时,只感到绝望,而现在情况不同,这已经不是个太大的问题。

    “先不说别的了,”冬树说:“我认识一个人,当年她和你情况差不多。”

    “这事能解决。”

    第115章 杜疼的结节

    清卉现在和许老师无话不谈, 她们自然也说起过早年间的事情。

    当年的痛苦真实地镌刻在许老师和小吉的记忆中,也让既生和清卉一夕间成长了很多。若是现在他们不如意的话,那当年的苦难便不会消弭, 甚至成为不可触及的话题。

    但现在他们生活得都很好。

    许老师家庭幸福,被丈夫和儿女深爱着,小吉也有了自己发光的事业,有了保护家人的能力。

    因此, 当年的事情便不足挂齿了。

    在清卉和许老师的聊天中,许老师主动提起过当年的事情。她感叹着当时的艰难,也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很明显,当年的事情并没有让许老师留下什么阴影。

    于是,在清卉知道秀宁姐的情况后,和许老师也聊到了这件事。清卉没什么别的意思, 既生已经在联系律师解决了, 清卉告诉老师也只是想说他们已经有了解决这件事的能力。

    但许老师听到了秀宁姐的故事后,她立刻开了口:“让我来做吧。”

    她很坚定:“我认识几个很好的律师,我也比既生有时间, 这事我来做。”

    许老师十分积极和认真, 既生被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促, 只能将这事全权交给了许老师。

    既生倒是能明白些许老师的想法:“当年无能为力,现在许老师能帮上秀宁姐的话, 其实就像是帮了当年走投无路的自己。”

    他这样告诉了姐姐:“这事让她做挺好的。”

    冬树自然没有意见。

    秀宁姐的手机号也给了许老师, 两个身份完全不同的女人有时候也会在傍晚打个电话。秀宁姐比许老师忙,于是都是等到秀宁姐刷洗完锅碗之后。

    刚开始,许老师和秀宁姐并不熟悉, 只知道彼此都有相似的经历。她们都在天真的年纪遇到了能毁了她们一生的男人, 但她们为了自己的孩子坚持了很多年。

    于是, 刚开始的几个电话里,许老师只是问秀宁姐的情况,搜集信息好解决问题。

    但几个电话之后,她们也慢慢熟悉了起来,因为相似的经历而很有共同语言,开始聊一些诉讼之外的事情。

    许老师比秀宁姐年纪大一些,秀宁姐会叫她一声姐,和许老师说着自己在剧组的生活,说着小禾的学习情况。

    许老师便会说起来小吉工作的忙碌,还有女儿皓灵越来越调皮了。

    许老师找的律师已经到了秀宁姐的家乡开始搜集证据,等一切妥当后提起诉讼。许老师找的是之前和家里公司有过合作的律师,自然是很优秀的律师,收费不低。

    但她自然没有和秀宁说过钱的事情。

    许老师的丈夫知道妻子之前的经历,他很是心疼,因此对妻子现在做的事情很支持。

    秀宁能猜到律师费很贵,也提了几次,说自己手里有积蓄,能出钱。宝宝哥知道秀宁姐的情况,也担心秀宁姐会用钱,将自己的银行卡塞给了她。

    秀宁姐拒绝不了,只能收下了宝宝哥的银行卡,但她没用,只替他保存着。

    秀宁姐是真的感激剧组和许老师,想自己出律师费,但许老师拒绝了。秀宁姐知道许老师和帮助少不了冬树、既生和清卉的帮忙,于是她经常和冬树汇报进展。

    “许老师说不要钱,”秀宁姐告诉冬树:“她说虽然现在生活得很好,但当年确实无能为力,现在能帮我解决了问题,她就觉得弥补了当年的遗憾一样。”

    “许老师人特别好,”秀宁姐挺不好意思:“她还说得谢谢我,要不是我,她这辈子心里都有些遗憾。”

    “但我知道她是好人,说这些都是为了让我心里别太难受。”

    “导演,”秀宁姐问冬树:“你知道许老师家住哪儿吗?我想包些饺子给她寄过去,我包的饺子很好吃。”

    但港城离剧组所在的古城实在是太远了,手工包成的饺子里面没有任何防腐剂成分,如果邮过去,面皮还好,但馅料的味道一定不新鲜了。

    秀宁姐觉得十分遗憾:“那等以后吧。”她想了想,和冬树说:“现在交通便利,我再攒攒钱,等宽裕点了,以后我带着小禾去找许老师一趟,给许老师包饺子吃。”

    宝宝哥在旁边憨憨地听着,现在秀宁姐不再避开他,但毕竟没离婚,宝宝哥也不再说喜欢,只默默帮她做些事情。

    冬树自然没有意见。

    许老师和秀宁相处愉快,这让冬树省了不少麻烦。

    许老师说自己能处理,冬树便不再担心,专心筹备起过年那几天的雪中戏份,媚媚走了,清卉跟在姐姐身边帮忙操心服装和妆容。

    不过媚媚相当讨厌,回了家后,家里没人,她太闲了,便给清卉电话,絮絮叨叨地叮嘱她一定看好那些定制的衣服。

    清卉最讨厌媚媚絮絮叨叨,时常和她在电话里吵起来。

    冬树不管她俩,媚媚家里那么闷,有人和她吵闹一下,才是好事。

    既生便负责起了后勤工作,将最近陆续赶到的演员和工作人员的家属们都安置好,同时也准备好了年夜饭。

    大家辛苦了那么久,年夜饭既生打算好好筹备,一定要热闹又丰盛,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为了搏个彩头,他还精心准备了不少小游戏,只要参加了就有红包。

    段季挺不满意,给既生打电话:“好好的总裁,天天跟着剧组乱跑。”

    段季这一年做得极好,既生很满意,现在好好安抚他:“公司发展这么好,我回去做什么。”

    他这个总裁虽然是自己争来的,但他当时除了争一争,也没有别的办法。要是有得选,他也许会学物理和化学,在实验室里研究试剂和公式。

    “你也知道,之前我姐的事……为了对付谭家,家里对我不怎么满意,要是我工作太上心,指不定他们会怎么对付我。”

    这倒是事实,当年为了逼江家出手处理谭总,既生第一次对江家人露了爪牙,被他们看出来实力,猛然发现这个不起眼的小瘸子,竟然偷偷做了这么多事情。

    自此,江家对他上心了不少,生怕他继续做些什么。他们对他可没有什么亲情,真到了要下手的时候,可不会半点手软。

    既生现在天天待在姐姐的剧组里,倒是让江家人放心了不少。

    段季也懂这个道理,等江家人戒心彻底松懈,到时候既生偷偷做些什么大事也不迟。并且既生虽然不回去,但天天都看财报,对公司情况和行业发展了如指掌,算是蓄精养锐。

    总裁是拿大主意的,现在一切运转良好,确实不需要他做什么。

    要是天天非得既生出来做些什么,那段季也没必要继续干下去了。

    但段季仍然想嘟囔嘟囔,段季已经成了公司里的大人物,现在日子风生水起,比之前日子好了不少,整个人也话多了一些:“这都过年了,总得回来看看了吧?不然年会怎么办?”

    “你办呗,”既生很无赖:“我不讲话,估计大家都更高兴了,能早点回家。”

    “对了,今年给大家多发个红包,从我个人账户出,就说是我感谢大家今年的付出。”

    “什么啊,”段季埋怨:“你这是愧疚吧。”

    但不管是愧疚还是感谢,但一个不到场说废话、还发了大红包的总裁,确实是一个更受人尊敬的总裁。

    既生陪姐姐的这些时间,便算是给自己一个长长的假期,弥补和姐姐妹妹失散的这么多年。

    谷导本来已经挺清闲了,冬树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谷导乐的轻松自在,天天和妻子牵着手秀恩爱。

    但对于雪中戏份,谷导倒是热情了起来,天天和冬树比比划划的。他是南方人,对雪很有好感,之前一直没机会拍雪景,现在想法特别多,一定要拍出最美的景色来才好。

    杜疼只觉得一切都舒心,剧组的事情分工明确,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负责好剧本就行。既然有时间又有精力,她自然能够将每句台词都打磨得极好。

    杜疼决定和冬树一起拍电影时,万万没想到竟然能这么舒心。

    因为做着自己喜欢又擅长的事情,休息和饮食都很好,杜疼前些年被工作和前夫一家折磨得掉发到斑秃的头发都开始好转了。

    她还和冬树说过自己的猜测:“我觉得我的乳腺结节都要好了。”

    但这个也只是她的猜测罢了,冬树认真地建议:“得去医院看看,你自己瞎猜是没用的。”

    冬树总是那么认真,和她一起工作特别安心,但聊天时并没有那么有意思。杜疼不理她了,觉得还是清卉好。

    清卉虽然总是和媚媚吵架,但对杜疼很尊重,毕竟这是和姐姐一起筹备剧组的人。

    杜疼和清卉说自己头发和乳腺都好转了的时候,清卉虽然看不到结节,但立刻说出了杜疼想听的话。

    “哎呀,疼疼姐,怪不得我看你,感觉气色特别好,年轻了至少有十岁!”

    这话就比冬树建议她去医院好听多了。

    杜疼十分不理解,这么个嘴拙又心思不灵巧的姐姐,怎么就有这样的两个机灵的弟弟妹妹。

    现在看起来清卉和既生真的帮了冬树很多,他们将自己的事业置之于身后,全心全意地陪在姐姐身边。

    但在杜疼不知道的很多年里,清卉和既生弱小得像两个抵不住任何风雨的嫩芽,冬树便巍然站立在他们身侧,用自己那张不灵巧的嘴,和被圈里人诟病的坚硬性格,为他们铺开了一条当时不怎么健康的清卉和既生也能走的路。

    作者有话说:

    工作压力大和心情不好真的会导致各种结节。我工作第一年体检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第二年便甲状腺弥漫,第三年甲状腺和乳腺都结节了。女同事们几乎全都有乳腺结节,我感觉单位的每个人都拥有结节,不知道我第几年会有肺结节。

    现在不是怀孕了吗,因为甲状腺结节,孕妇卡被标记了黄色。

    大家注意身体,当个没有结节的快乐的人!

    第116章 被爱着的孩子

    小央肯定是要留在剧组过年的, 但他还有几个奶奶和叔叔在养老院里。

    他便抽了几天时间回去了一趟,陪了奶奶和叔叔们几天。奶奶和叔叔年纪大了,熬不了夜, 要是一起过年的话,春晚刚开始几分钟,就只剩下小央一个人醒着了,实在太过寂寞。

    奶奶和叔叔们能见到他一次就很开心了, 但催着他离开,他们知道自己身上暮气沉沉,老人味太重,会把这个好孩子搞得没有年轻人的精气神。

    小央回去的时候,给奶奶和叔叔们都买了新衣,天天陪着他们散步, 和他们说话。

    但人老了, 记忆力便不好,说话含糊不清,说来说去的还都是些当年的旧事。

    小央耐心地听着, 他找的养老院很贵, 服务很好, 奶奶叔叔们都养得很好,比年轻时胖了许多。

    小央每次回去都会给护工包红包, 他很大方, 红包很厚,因此护工们对他的奶奶叔叔更加体贴,也愿意耐心地听老人家说话。

    他回去这一趟, 看了他们便算是放心了。

    不过几天后, 奶奶叔叔们便催他离开了。

    奶奶叔叔们把他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 实实在在地担心着他。怕他孤家寡人一辈子,但他们又知道他日子不容易,于是,他们不敢多说什么,生怕给他造成了困扰。

    小央去了这一趟,好好陪了几天,便又回来了。

    他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小宜爸妈来的那天。现在宝宝哥兼职了小车司机,既生搞来了几辆七座商务车,还有几个现在无事的工作人员平日里和宝宝哥合作,成立了临时汽车组。

    若是有谁的家人到火车站了,汽车组便出动,开着商务车去火车站接人。

    小央来的时候,和小宜的爸妈正好是同一天,不过小央到的时间比小宜爸妈早了一个小时。

    小央就一个人,他觉得没必要为了他专门出发一辆车,于是他和汽车组说好了,车子可以晚点出发,他多等一个小时,和小宜爸妈一起回去就好了。

    他下了车之后,没往外面走。

    这个镇上的火车站是小站,管理不严,乘客晚点出站也没问题。小央戴着大口罩,闷了一路挺难受,出去之后外面人多,有接站的,也有拉客的。

    他还不如先不出站,在火车轨道旁的栏杆边站一会儿。

    他站的位置能看到火车,小央看着刚刚他下车的火车慢慢启动,列车员都上去了,只剩下了几个穿着铁路服装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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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小央还没离开,大声问他:“怎么还不走?”

    小央走过去,给他递了只烟:“低血压了,歇一歇。”

    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快点走,别耽误太久。”

    离下一辆车来还有很久,工作人员倒也不用担心他不买票上了下一辆车。

    栏杆边便只剩下了小央一个人。

    他摘下了口罩,从兜里又拿出一支烟来。

    他算是个蛮优质的偶像,名声不错,自然不能当众抽烟。在剧组的时候,他从来不抽烟,怕被狗仔拍到。但要是和冬树和清卉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能抽烟。

    因此,虽然有着烟瘾,但很少有人见过他抽烟。

    他一般都是在酒店的卫生间里抽,一边抽,一边开着淋浴,防止触发烟雾报警器。

    烟味和水汽混在一起的味道有些湿重,他有时候好奇之前在书中看到的阿拉伯水烟,他没试过,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类似的味道。

    这会儿的时光是他最舒服的时候了。

    不过他刚美美吸了两口,手机便响了。

    看到屏幕上来电人的那一刻,他有些慌张,但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到,便又松了口气。他右手拿着烟,左手接了电话。

    冬树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央哥?”

    小央应了声:“哎。”

    “到站了吗?”

    “到了。”

    “到了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清卉不高兴的声音传了过来。

    冬树将手机拿远了,清卉谴责的声音也远了,冬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到了就行,接你们的车刚刚已经出发了。”

    汽车开过来是得将近一个小时,现在是该过来了。

    冬树问了问小央现在的情况,叮嘱他注意安全,看好背包,让他找家店坐着歇会,把背包看好。她出行经验挺多,叮嘱得也多。

    小央站在火车道旁边的栏杆前,听着她的絮絮叨叨,不停地应着。

    即将挂电话时,清卉的抱怨还和背景音一样存在着。

    这确实是小央的不对了,本来说好的到站了给她们发个信息的。

    虽然他一个大男人,又是人挺多的火车站,出事的概率不大,但被人这样担心着,他也是喜欢的。

    奶奶叔叔们也担心他,但他们都没什么生活经验,即使想关心,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反反复复说:“要好好的。”

    冬树这个电话时间挺长,刚刚只抽了两口的烟,现在被燃得只剩下了个烟头。

    有些可惜了,小央看着他仅剩的烟头,最终决定再抽上一口。

    他原本打算今天就抽上这一支的,但现在有点犹豫了,琢磨着要不要再来一根。

    在剧组酒店的时候,若是烦闷了,他有时候一天三四支,但太多了就伤身体了。之前他倒是不怎么在意,本来只是为了自己和奶奶叔叔们活得好一些才那么努力的,其实活得长不长倒是没那么重要。

    现在他日子挺好的,有能够和自己一起老去的好几个朋友,于是认认真真地打算多活上好几年。

    他犹豫再三,终于决定今天就这么一根了,不抽了。

    小央想起了读书时的自己,为了不被欺负,虽然努力学习,但也假装扮作坏学生一样,抽烟打架,在那个时候染上了烟瘾。

    不过那时候穷,好不容易买了一包便宜的烟,那每一根都要从头抽到尾。

    他当了大明星,成为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有钱人,其实就刚开始几年感受到了有钱带来的变化,穿上了更好的衣服,给奶奶叔叔更好的条件。

    但到了后来,习惯了有钱的生活,便感受不到钱的好处了。

    不过现在,他看着手里一共抽了三口的烟,倒是真切感受到了和年少时不同的变化了。

    他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时间过得很快。没一会儿,他手机便震动了一下,收到了消息。

    “央哥,我们到车站前了,今天车多,我们还在北停车场找停车位,可能会晚一点。”

    是小宜。

    她爸妈来了,小宜肯定是要来接的。

    既然他们已经到了,小央便准备出去了。

    但工作人员已经分别回来,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下一辆火车就要到了。刚刚的那个工作人员看到小央还没走,一直盯着他,生怕他会趁乱上车。

    小央倒是想走,但这个小车站比较混乱,已经有要上下一列车的乘客不知道怎么就偷偷进来了。

    他们都拎着行李,和小央是反方向,他想走都困难,只能向前走一段,前面还有个楼梯,那边没人。

    小央只背了个背包,很是方便,他向前走了一点,汽笛声响起,下一列火车已经到了。

    车停稳后,车门打开,便有很多人走了出来。

    这里偏僻,来人不是中转,便是回家,虽然都是大包小裹的,但行李数量不算特别多。

    小央立刻看到了前面两个老夫妻,带着多到让人难以理解的行李,在楼梯处腾挪。就算是在外打工,现在回家,这个行李也有些夸张了。

    两个人年纪都挺大的,每人都背了个大包,手里拎着挎包,身后还有个方方正正的白色泡沫箱子。

    夫妻两个站在楼梯口发愁,这个火车站小,没有电动扶梯,只能走下去。

    这个箱子很明显需要两个人搬,但对于两个年纪大了、眼睛都不怎么好的老夫妻来说,确实有些太过困难了。

    路过的乘客倒是有想帮忙的,但他们自己的行李也不少。

    小央走上前,手搭在了泡沫箱子上:“叔,我来。”

    老夫妻都没看清他的脸,小央已经把箱子抱住了。

    阿姨立刻接过丈夫手中的挎包,跟在后面,小央走在前面,他位置靠下,虽然叔叔也努力抬着箱子,但大部分重量都在小央这边。

    他感受到了非常沉重的力量。

    他甚至说不出话来,到了出站口,本来是要查票的,但是检票口的工作人员看他们这副样子,立刻在人工通道打开了。

    他们艰难地出了门,把箱子放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啊?”小央呼吸平稳后,终于忍不住问了。

    “给我女儿带的。”阿姨说,忙着从包里拿了一瓶水来,递给小央。

    小央不想喝水,但他看到了阿姨的挎包里还有好几瓶矿泉水,看起来就极为沉重,他便接下了。

    “怎么不邮寄啊?”小央又问。

    “这不是贵吗……”叔叔小声说。

    “也不是因为贵,”阿姨瞪了一眼叔叔:“我们老家那边偏僻,我怕邮寄出问题,到时候都不新鲜了。”

    被阿姨一瞪,叔叔也不敢说话了,只闷头喝水。

    为了把这箱子带进来,他们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和列车员说了不少好话。

    小央和叔叔阿姨都在出站口等人,闲着便多聊了几句。

    他听叔叔阿姨说了,他们的女儿在这里工作,他们心疼孩子,又听说同事们都对女儿很好,于是专门带了不少家里的特产给大家都尝尝。

    小央话不多,叔叔也不怎么说话,阿姨倒是健谈,说起了自己女儿。

    她不说女儿多优秀,只说她很懂事,说她小时候说话都说不清,在幼儿园还记得把吃了一半的糖给爸妈带回家。

    那糖黏糊糊的,把小姑娘的衣服兜都黏在了一起。

    糖不怎么好吃,衣服也不好洗,却是阿姨记了一辈子的暖心事

    小央安静听着,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些羡慕来。他没有被父母爱着的经历,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受。

    但他想着,被这样爱着的孩子,应该是十分美好的样子。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阿姨说着话,终于小宜和宝宝哥停好了车,远远地出现在前方。

    小宜挥起了手,但距离太远,小央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小央转头对叔叔阿姨说:“我要走了……”

    随机,他便看到叔叔阿姨脸上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喜悦。

    他也听清了小宜喊的话:“爸爸!妈妈!”

    小央的心忽然柔软了下来,他看着老夫妻激动的表情,又看了看跑过来的小宜。

    嗯,他见到了被这样爱着的孩子。

    确实是他所想的样子。

    第117章 真不错

    宝宝哥都来了, 肯定不能让年纪大的叔叔阿姨再动手搬这么重的行李了。

    小央和宝宝哥一起把箱子抬到了停车场。

    小宜挺不好意思,想把小央的背包接过来,但小央拒绝了:“不沉。”

    但那个泡沫箱子着实有点沉了。

    并且太大, 放不进后备箱,他们只能又花了些时间,将箱子打开,里面是十几大袋手工腊肠, 已经风干好了,还有小宜老家的烧饼,为了保鲜,里面还有好多冰袋。

    他们分装成了三部分,才装进了后备箱,但还有小宜爸妈的挎包等东西, 后备箱满满当当, 小宜只能手里拿了一大袋腊肠坐进了车里。

    小宜的妈妈好好看了看小宜,觉得女儿好像变得壮实了一点,阿姨的脸上满是笑意:“专门买的老王头家的烧饼。”

    老王头家的烧饼里面的芝麻盐是最香的, 小宜从小就爱吃。

    “我和你爸买了很多, 你说剧组人多, 我们就带了特别多,大家都能吃上, 还有腊肠, 也是我和你爸自己灌的。”

    夫妻两个自己去市场买了肉,精心挑选的肥瘦相间的好肉,忙活了好几天才完成。

    但家里房子小, 阳台也小, 窗户挂不下这么多的腊肠。邻居知道了, 主动把自家的窗户借给了他们。

    那栋单元楼的窗户挂得满满当当,像是长出了腊肠一般,是一道很惊人的景观。

    终于风干好了,小宜爸妈想给邻居留一些,但邻居拒绝了:“小宜是个好孩子,好久没回家了,是得尝尝家里的味道。”

    小宜妈妈和她说着腊肠是怎么做成的,小宜乖巧地应着,问着妈妈老邻居们的现状。

    宝宝哥认真地开车,小央坐在副驾驶,听着身后的声音,也闻到了小宜怀里抱着的腊肠散发的一点淡淡的味道。

    小宜爸爸很安静,乐呵呵地笑着,但不怎么说话,没什么存在感。

    身后很是温馨,小央有些昏昏欲睡了,忽然他的后背被戳了一下。小宜爸爸看着他,小声开了口:“你也是演员吗?”

    小央点头:“对。”

    小宜爸爸脸上露出了赞扬的表情来,他很明显想夸些什么,小央等来了他的夸奖:“不错,很有劲。”

    这句前后不搭,小央能猜到大概是在夸自己搬东西很厉害,但这实在和他是不是演员没什么关系。

    他只能点头:“谢谢叔叔。”

    小宜爸爸觉得自己和他亲近了不少,侧着身子,挡住了小宜和小宜妈妈的视线,声音更小了:“你抽烟吗?待会一起抽个烟?”

    相比较十分健谈又可靠的小宜妈妈,小宜爸爸整个人便显得不是那么着调了。

    小宜妈妈很明显是有敏感词识别特长的,尽管丈夫声音很小,但她立刻大叫起来:“不能抽烟!”

    小宜跟着妈妈一起喊:“不能抽烟!”

    她在剧组的时候十分靠谱,演得很好,从不拖后腿,帮媚媚和清卉干活时也动作利落。她和也和小央一起组织演员们台词会,虽然年纪小,但和大家处得都很好,从不需要别人照顾她。

    但现在,和妈妈坐在一起,她变成了孩子样,认认真真地训斥爸爸:“爸爸肺不好,不能抽烟。”

    小央默不作声,听着叔叔挨骂,但没想到小宜话头一转,便到了小央身上:“央哥也不能抽。”

    她严肃地说:“刚刚我闻到你身上有烟味了。”

    小央已经抽完很久了,没想到她鼻子那么灵敏,但烟确实是抽了的,他便只能继续不做声,任由她批评。

    小央和叔叔一起挨了顿骂。

    但被骂完之后,小央心里倒是更加高兴了点。

    他忽然间疑心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和清卉说的一样,是个贱皮子,被人骂了还高兴?

    宝宝哥车开得又快又稳,因为对这条路实在太过熟悉,还找到了一些导航上没有的小道。

    古城本就偏僻,他们走的小路更是空无一人,但风景很好,小宜爸妈趴在窗户上,看得很高兴。

    他们到了营地后,秀宁姐和小禾立刻过来,帮忙卸货。

    冬树听到了车的声音后,也暂停了工作,走出了出来。每个演员的家属到了,她都会出来亲自迎接。

    现在也是,她和小宜的爸妈见过,现在帮他们拿下了行李。

    “小宜给你添麻烦了。”阿姨满是歉疚地说。

    冬树拎着阿姨的行李,带她往帐篷去:“麻烦什么啊,小宜可是帮了不少忙,演得也特别好,真是多亏了有她。”

    这话她说了好多遍了,只要有家属到了,她都会对家属说这些。

    演员和工作人员们已经在剧组很久没有回家了,为了这部戏,演员和工作人员们都没有要很多的钱。与其说是为了前途,不如说是为了理想。

    她是导演,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她说上几句话,便能让他们的家人安心不少,也能让他们骄傲。

    冬树尽己所能,想想他们过个舒心的年。

    冬树将小宜父母送到帐篷后,既生就去安排之后的事情了,冬树向秀宁姐那里走去。

    “人数一定要搞清楚,”冬树叮嘱:“餐具和食材宁愿买多了,也别少。”

    秀宁姐正在处理小宜父母带来的腊肠和烧饼,她觉得有些忧愁,对着冬树叹了口气:“箱子都快不够了。”

    幸好现在天气冷,几天后就过年了,可以先不放冰箱,要是天气暖和一些,他们又得买几个冰柜了。

    “食材不少。”秀宁姐告诉冬树:“本来预定的就够,年夜饭我要做的菜也不少,够够的,但现在,你看,好多家属来的时候又带了不少东西。”

    不止小宜爸妈带了腊肠和烧饼,钱岱的妻子和女儿还没到,但邮来的酱鸭已经收到了。

    还有贺林和余渊的家人身体不好,来不了,但也邮来了家乡的食物。

    封年回去了,回家后被他哥骂了好几顿,但骂完之后,他又是家里最疼爱的小儿子了,甚至他哥的儿女都对他很好,真心地对这个不着调的小叔好,背着家里人给了小叔钱。

    封年惦记着剧组,他家老头之前爱喝酒,家里有个很大的藏酒室,但老头现在身体不好了,喝不了酒。封年趁家里没人的时候,拿了不少酒,邮了过来。

    他在电话里很是骄傲,和冬树说:“反正在家里也是浪费,倒不如给咱们喝。”

    他爸才不是“咱们”呢,他和剧组的大家才是“咱们”。

    封年和罗起关系最好,专门叮嘱冬树,那两瓶长得最扭曲的是专门给好兄弟的。

    封年蹭吃蹭喝这么久,头一次给了回馈,罗起十分感动,决定等他回来了继续给他买小零食。

    在家属陆续赶到的时候,古城天空的云也变得厚重了起来。

    管理处的大姐专门来找了冬树,告诉她应该快要下雪了。刚开始的雪不会太大,但在某一天夜里,雪一定会纷扬起来,将古城用白色全部笼罩。

    冬树感谢了大姐,清卉拿出了秀宁姐准备好的一个礼品袋,里面装着酱鸭和腊肠等过年的食物。

    大姐没想到自己只是路过来说个消息,竟然能得了这么隆重的感谢。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们休假了,明天我把你们拍摄的几个地方锁起来吧,免得有人误入,把雪景破坏了。”

    钥匙就留给了冬树。

    大姐走后没多久,真的降下了细小的冰粒。

    刚开始并不是雪的形状,只是细碎地掉落在帐篷上,晚上临睡时,大家都能听到微微的声音。

    钱岱的女儿十几岁了,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刚到的时候她有些紧张。她还是个孩子,总觉得剧组很高端,因此有些畏惧。

    但父亲就在这里,每个人见了父亲都叫他一声“钱哥”,还有人夸她是个小美女。看起来很严肃的女导演也过来和她和妈妈说话,说钱哥演戏特别好,在这里帮了很多人。

    慢慢的,她也对这里亲近起来,不再畏惧这里的人。

    钱岱的女儿也是南方孩子,很是兴奋,在帐篷里甚至激动到睡不着,不停和妈妈说着“雪的声音。”

    钱岱知道女儿没睡着,于是又披上了羽绒服带着女儿走了一圈,让她确定地上没有变白。他哄女儿,说等第二天就白了,才把女儿哄睡下。

    在小冰粒的声音中,大家进入了梦乡中,他们睡得都很好,因此并不知道,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小冰粒已经变成了有了形状的雪。

    第二天一起床,冬树便看到地面真的变白了,但白的不够,不能遮住所有的地面。

    秀宁姐忙碌着,她一直说自己包的饺子好吃,虽然人数多,但她坚持过年要吃饺子,姑奶和婶子再给她帮忙切菜了。

    演员和工作人员陪着自己的家人在附近散步。

    冬树和谷导、杜疼,还有既生和清卉去了古城里。冬树用钥匙打开了锁着的门,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街道的石板上已经落了雪,但有些融化了,看起来斑驳着不好看。

    “还得等等。”谷岛很有把握地说:“等来一场大的,在上面拍一场肯定特别好看。”他都想好怎么拍了。

    但完美的雪景只有一次,他们得一次性拍好。

    他们商议着怎么拍,再次把门锁上了。

    等冬树回到营地的时候,看到大家全都忙碌了起来,坐在秀宁姐做饭的大棚下面帮忙。

    大棚子是透明布搭的,周围的帘子放下来,再用上几台空调和小太阳便很是暖和了。秀宁姐指挥着大家帮忙包饺子。

    其实她更想自己包,但实在耗不住大家撒娇着想试试。

    她很是挑剔,包得不好的便放在了一边,包得好看的,才放在托盘里。

    “过年得吃好饺子。”她这样说,赶走了包得最难看的余渊。

    今天包的是肉饺子,包好后冻起来,年夜饭的时候煮。素馅的饺子要等到除夕的时候包,这样子才新鲜。

    秀宁姐忙忙碌碌的,把年夜饭规划得好好的。

    小禾乖乖坐在一边擀面皮,不给妈妈添麻烦。他看得出来在这么多人里,妈妈才是说话有用的那个。

    小禾骄傲起来,背都挺直了不少。

    小央没去帮忙包饺子,他和小宜爸爸一起偷偷藏在了帐篷后面,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一起抽烟。

    小宜爸爸抽上了小央的好烟,不由得感叹:“真不错啊。”

    小央往那边看着,看到了冬树和清卉回来了,坐在了小宜的身边,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笑闹着,秀宁姐一边笑一边嫌弃他们包得不好看。

    小央点点头:“是啊,真不错啊。”

    第118章 最好的演出

    现在的工作重心变成了筹备年夜饭。

    只有两天时间了, 冬树也不再继续审片子,而是和大家一起准备着。她话不多,因为拍摄时要求很高, 导致大家都有些怕了她。

    冬树年纪轻轻的,便被大家敬重了起来,她坐在椅子上,大家说笑都克制了一些。

    她倒是不觉得怎么样, 之前当将军时,军伍里也是这样,看到她大家都有些发怯。因此现在她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既生倒是有些心疼姐姐了,他本来坐在小央身边帮忙,现在拉着塑料小板凳专门坐到了姐姐身边,陪姐姐说话。

    冬树做饭的手艺这么多年来就没有过一点进步, 她包饺子也是这个样, 确保馅在皮里,便算是成功。

    秀宁姐看不惯,但她又不敢多说话, 只能全收了, 然后再悄悄把冬树的饺子放到不好看的那堆。

    秀宁姐十分有信心, 到时候这堆废物饺子肯定会烂成一锅面片汤。

    秀宁姐忙得十分开心,许老师和她说了, 现在证据搜集齐了, 十拿九稳,等年后法院上班了便正式起诉,秀宁姐马上就能恢复自由身。

    本来她也不打算和小禾一起给那个男人养老, 但她自己想不到什么办法, 一直都是本着鱼死网破的念头来的, 现在竟然轻轻松松就能解决,她心里高兴极了。

    一高兴,她便想到这多亏了剧组,也多亏了宝宝哥给了她这个好机会。

    饺子里包了硬币,秀宁姐把硬币洗得干干净净,她小心地在包了硬币的饺子上做了自己才知道的记号。

    她老家有个说法,吃到硬币饺子的人一年都有好运气,但在上面做手脚的人便不会有好运气。

    但这样做的话,秀宁姐便能确保给每个人都吃到硬币饺子。

    即使自己来年没了今年的好运气,她也愿意。

    忙碌了几天后,雪也悠悠忽忽下了两天便停了,冬树倒不着急,天一直阴沉着,她明白肯定有场大的还没来。

    忙活着便到了除夕,古城管理处的大姐有些担心冬树着急,在除夕早上专门给冬树打了电话。

    “别急,会下雪的。”她打包票:“一定有大雪。”

    冬树告诉她:“陈姐,不急,我们能等。”

    然后她们彼此道了声新年快乐。

    祥文叔来得晚,家里的超市现在全靠他操心,他得保证大家都能买到年货,因此忙到了除夕那天才到。

    宝宝哥这天很忙,他得去镇子里去拉媚媚之前定好的烤全羊,还有秀宁姐要的新鲜菜。

    冬树开了车带着姑奶和荷花婶子去接了祥文叔,既生和清卉也想去,但车里坐不下了。

    列车到站的时候,祥文叔随着人群走出来,他仍然是一副憨厚的笑模样,背着背包笑嘻嘻地走过来。

    姑奶脸上满是忍不住的笑意,但一边笑,姑奶一边大声责备他:“都不知道给孩子们带些吃的!”

    祥文叔脑子笨,确实想不到,被姑奶一说,便愧疚起来。

    他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坚持要冬树开车去了镇子里。镇子里大多数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店主回了家过年,但也有几家开着的。

    祥文叔找到了糕点店,买了很多糕点,还有小零食,把后备箱装得满满的。

    他们耽误了挺久,回去的时候便和宝宝哥回去的时间差不多了。

    秀宁姐正好从宝宝哥的货车上下来,她精力十足,根本不像是自己这个年纪的人,朝气蓬勃从车上跳下来。

    “我们遇到了卖烟花的!”她大声喊着。

    镇子里查卖烟花炮竹的,但古城这边不查。

    不过镇子里查得严,他们也买不到。今天他们去取货,在路边看到了流窜的烟花小贩。

    秀宁姐做了决定,将小贩那里的大多数烟花鞭炮都买了下来。

    她用自己的钱先垫了,本来想把小贩所有的货物都买下来的,但小贩说不能全部卖完。

    小贩是个老头,因为天冷嘴里呼着白气:“有些老客户肯定来找我,他们家里的年味全靠我了。”

    因此,他们只买了一部分货,将年味留给了其他人。

    既生十分高兴,立刻拿出手机转账,把刚刚秀宁姐垫上的钱转给她。他还大方地向上抹了零,秀宁姐收到钱的时候发现多了好几百。

    她抬起头看既生,既生对她眨了眨眼睛:“新年小红包。”

    秀宁姐有点不好意思,她也没做什么,就领到了新年红包,并且她看到了清卉和杜疼,还有小宜装了一个大箱子,里面全是红包。

    秀宁姐觉得,那个箱子里的红包肯定有自己的一个。

    她在这里有了很强的主人翁精神,并不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但还好,她想着,她不算是毫无用处。

    饺子里的硬币有一角的,还有五角的,都是她从银行换来的崭新崭新的,用小刷子刷得干干净净,还用热水烫过好几遍。

    这些硬币,用的是她自己的钱,不用既生报销。

    她希望大家都能吃到硬币,然后把硬币带回去,这也是她给大家准备的小小小红包了。

    小禾这几天没有给妈妈帮忙,剧组来了好几个小孩子,小禾高兴极了,他不会说话,但是在这里时间久,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经过妈妈的允许,他天天带着钱岱的女儿,还有另外几个演员和工作人员家的孩子在周边疯玩。

    小禾没有过朋友,甚至因为自己的残疾被欺辱过,现在却被一群长得漂亮、穿得也漂亮的城里孩子叫做哥哥。

    他自然听不到孩子们的声音,但能看懂他们的口型。

    小禾快乐极了,将自己在这里发现的一切好玩的都分享给他们。

    晚上在帐篷里和妈妈一起睡觉时,小禾张着嘴无声对妈妈说了些话。他发不出声音,但秀宁姐看懂了儿子的口型。

    “妈妈,这是我过的最快乐的年。”

    秀宁姐抱住了儿子,心里软乎乎的,这是他们娘俩这么多年来最快乐的,也是唯一无忧无虑的年。

    宝宝哥将烤全羊运来之后,大家呼啦啦都聚了过来,纷纷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对羊的肉质和腌制方法做出了自己的点评。

    尽管他们都不怎么会做饭,包个饺子都被秀宁姐嫌弃,现在说起来倒是像模像样。

    姑奶和荷花婶子走过来,相当威武地招呼着把全羊架到了秀宁姐准备好的临时炉灶上。

    她们其实不太知道怎么做烤全羊,但她们提前问了阿丁和阿呈,他们在牧场很久了,对烤全羊的做法十分熟悉。

    谴责过姑奶竟然没告诉他们需要羊,他们可以邮来好几只羊之后,他们认真告诉了姑奶做法。

    现在羊已经架上了,宝宝哥和另外几个演员帮忙转动杆子。

    小禾带着孩子们十分好奇,从宝宝哥手中接过了摇杆子的活。不过他们看着还算完整的羊有些害怕,钱岱的女儿表示有些残忍,自己不会吃一口的。

    但随着烤的时间越久,秀宁姐又涂了两边店家给的酱料和自己买来的蜂蜜,香味便逐渐散发了出来。

    钱岱的女儿慢慢改了口风,表示这是他们的劳动成果,尝一尝也是可以的。

    小禾不管他们,一心一意地转杆子,他看上了一只大羊腿,看起来就特别香。但他很懂事,知道妈妈是来工作的,不会专门给他留羊腿肉,他只盼着待会吃饭的时候,能碰巧夹到一块好吃的羊腿肉。

    冬树指挥闲着的人一起动手,将原来就搭好的棚子再扩大些规模。

    他们还有多余的帘子,现在拼接了起来,使棚子里的空间更大了。里面摆着好几张大圆桌,都是宝宝哥从镇子里租来的。

    冬树也动手搭帘子,既生忙来忙去,将小太阳的位置摆好,务必让每个人都暖和。

    清卉没帮忙,她在帐篷里盘算着:“姐,现在空间够了。”

    “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她之前在其他剧组的时候,从来都不表演才艺,就算是领导来视察或者是投资商来了,她被导演央求着去陪着吃顿饭,她也从来都不怎么说话,更别说唱歌了。

    甚至都没多少人知道其实她唱歌挺好听的。

    但今天,清卉倒是十分积极地想让大家更热闹些了。

    现在饭菜都做上了,离年夜饭都没有多长时间了,清卉担任了临时晚会的导演,随机选择幸运观众来表演节目。

    她找了一会儿,确定了几个表演节目的人。

    小宜愿意跳个舞,小央是学舞蹈的,但他决定和清卉一起唱歌。杜疼很想表演诗朗诵,但是被清卉拒绝了。

    钱岱和妻子都学过戏,两个人唱一段黄梅戏。

    谷导和妻子能来一段乐器。

    胡乱组织起来,竟然也有了十来个节目。

    等烤全羊已经金黄的时候,秀宁姐那边的菜也全部完成,姑奶将宝宝哥从饭店运来的做好的饭菜也热好了,荷花婶子将饺子准备好,随时都能下锅。

    小央带着既生和罗起,还有几个年轻演员,和小孩子跑到了前面的空地上,将烟花摆放好了位置。

    孩子们在家里没怎么放过烟花,点燃的重任便交给他们了。

    等到秀宁姐喊了“开饭了”的时候,孩子们将烟花点燃了。五彩斑斓的火光冲向天空,在幽深的天空中映衬成了最绚丽的花。

    “过年啦!”

    他们欢呼着,冲到了大棚里。

    冬树让秀宁姐提前切了一条羊腿,看到孩子们过来,秀宁姐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小桌边:“导演说你们干活了,也辛苦了,这条羊腿给你们了。”

    孩子们欢呼起来,小禾作为大家都信任的哥哥,他拿起刀担起重任,将羊腿肉切成了好入口的小块。

    等他们吃完了羊腿,便回到了父母身边坐着,但他们闲不住,不爱和父母呆着,缠着爸妈给自己的小盘子里放了菜,便又聚集到小桌旁边,热热闹闹地聊着对小孩子来说极为重要的事情。

    冬树先站起来,端着酒杯给大家庆了新年,便开始吃饭了。

    先吃了几口后,清卉组织的节目便开始了。

    谷导和妻子是开场大戏,赢得了大家一致叫好。

    之后便是小宜了,棚子里暖和了,她脱了羽绒服,但里面仍然穿着很厚的毛衣,为了方便今天忙碌,她还穿了宽松毛呢裤和平底棉鞋,整个人都不是跳舞的样子。

    但站在了空地上之后,她倒是颇为严肃,随着音乐跳了起来。

    她跳得很好,但在这么厚的衣服里,着实显不出太多的美感。比起美丽,倒不如说是可爱了。大家一边笑着,一边给她鼓掌。

    小宜的爸妈满脸都是骄傲,不停和周围人说:“我们女儿,我们女儿。”

    冬树含笑看着她,忽然想到了那一晚,小宜穿着礼服裙,被逼迫着跳舞的时候。

    她将小宜从那里带出来,带到了一个她心甘情愿的地方,遇到了她愿意跳舞给他们看的一群人。

    最后是清卉的大合唱,本来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唱,但小央说要一起,对唱也不错。

    后来,贺林也想参加,贺林是性格很好的姐姐,清卉也同意了。接着,诗朗诵被拒绝的杜疼厚着脸皮也想参加。

    清卉已经拒绝了她一次,不好再拒绝她第二次,只好也同意了。

    有了五音不全的杜疼的参加,清卉破罐子破摔,对自己的节目不再抱有希望,谁愿意来就来吧,最后成了个参加人数超多的大合唱。

    清卉对演唱效果不满意,但实际舞台效果很好,大家兴致极高,不停地叫好。

    清卉十分不满,觉得这群人的艺术水平着实有些令人为难。

    在简陋的舞台,或者说就是一片空地上,他们完成了一场颇为简陋、但在某种程度上又可以被称为完美的表演。

    第119章 被烟花炸落的雪

    秀宁姐和宝宝哥, 还有姑奶、荷花婶子夫妻两个一桌。

    桌上还有小宜的爸爸妈妈,本来冬树将小宜的爸爸妈妈安排到了和小宜一桌,但小宜那边年轻人多, 小宜爸妈坐了会儿,觉得不自在,插不进年轻人的话题里,自动转移到了姑奶这边。

    他们几个年纪相仿, 倒是十分聊得来。

    看着前面表演节目的小宜和清卉,他们这一桌满脸都是笑。

    自己看着长大的、最为疼爱的孩子,健健康康地在前面快快乐乐地唱着歌,他们简直想象不到更好的事情了,一边笑着,一边给孩子们拍照。

    最后大合唱的时候, 小央就站在清卉的身边, 他们挽着胳膊,唱着乱七八糟的歌。

    清卉音调很准,但她带不动那么多的小废物, 只能自暴自弃, 扯着嗓子嚎。

    小宜爸爸这几天抽了小央好几盒烟了, 并对小央抽烟的品味表示了赞赏。小央被夸奖后,颇为大方地将自己剩下的烟匀了大半给小宜爸爸, 两个烟友的感情得到了极大的升华。

    现在小央唱着歌, 小宜爸爸专门给他拍了好几张特写照片。

    只不过他手机挺旧了,小宜买了新的,他也不舍得用, 现在这个手机把小央拍得如同鬼魅一般。

    但小宜爸爸颇为满意, 他喝了点酒, 觉得自己一起抽烟的好兄弟怎么看怎么好。

    秀宁姐也一直笑着,但她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饺子还等着呢。

    于是在大家笑着闹着的时候,秀宁姐没闲着,抓紧时间吃了些东西,然后在合唱接近末尾的时候,她便站起了身,走到了棚子外面。

    炉灶一直燃着火,现在加了些煤,火苗便窜了出来。

    旁边还有个冷着的炉灶,秀宁姐将燃着的煤用铁夹子夹到了冷着的炉灶里,现在便有了两个炉灶了,一个用来煮肉饺子,一个用来煮素饺子。

    她将锅架上,旁边放了几大桶矿泉水,秀宁姐即将弯腰提起水桶的时候,快速的脚步声从她身后走来。

    宝宝哥一声不吭,从水桶的把手从秀宁姐手中抢过来,然后他将水桶提起来,将水倒入了锅中。

    火苗舔舐着大锅,水安静地躺在锅中,从中心荡起了一点波纹。

    唱歌已经结束了,棚子里响起了极为热烈的掌声,然后大家聊着天继续吃饭。但孩子们吃得差不多了,小禾带着孩子们从棚子里跑出来,既生跟在他们身后。

    既生走到了一边的大箱子旁边,这里面是烟花,是极为重要的物资。

    孩子们排着队,既生从里面挑选了安全的、能给孩子们玩的烟花,分配给了他们。每个孩子手里都拿了一大把。

    他们相当开心,和既生道了谢,既生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孩子们便笑闹着跑开了,在小央给他们圈定的能放烟花的区域内开始玩了起来。

    孩子们给烟花起了名字,那种点燃后一直有好看的火花的,叫做大呲花,那种点燃后飞上天,响一声的叫做“biu~biu~砰”。

    秀宁姐和宝宝哥一直看着孩子们,他们没说话,但不知不觉间,脸上也全都是笑了。

    随着几个“biu~biu~砰”飞上天,秀宁姐锅里的水也咕噜咕噜地烧开了。

    宝宝哥和秀宁姐一起端来了几盘饺子,饺子在外面放了一会儿了,现在外皮都冻硬了,放进水里后,便稳稳地沉了底。

    素的比肉的熟得快一些,等素饺子飘到了水面上翻滚了好几圈的时候,秀宁姐便将将饺子盛到了盘子里。

    她心里有数,每一桌的盘子里都放了好几个带硬币的,另外,她还偷偷留了一些带硬币的没煮的饺子。

    待会谁要是没吃到,她便再专门煮了,给他们悄悄送过去。

    这样大好的日子里,可不能有半分遗憾。

    饺子盛了很多盘,冬树在里面和大家说话,不时也看着外面秀宁姐的情况。看到秀宁姐盛好了饺子之后,冬树立刻起了身。

    坐在旁边的清卉问她:“姐,去做什么?”

    冬树指了指外面:“饺子好了,我去端饺子。”

    清卉立刻将她拉住了,她自己站起来:“姐你坐着,我们去。”

    清卉一挥手,呼啦啦站起来好几个人,小宜、小央、罗起、既生,还有另外几个年轻的,都主动要去帮忙了。

    他们出去的人多,每人一趟便把饺子端进来了。

    罗起坐在桌子边看饺子,秀宁姐的饺子确实好,各个皮薄馅大,没有一个破损的,看起来便十分好吃。

    罗起想起了自己的好兄弟封年,顿时有些可惜好兄弟吃不上这样的好饺子了。

    他十分想给好兄弟留下几个饺子,等封年回来了给他尝一尝。但这样有点过于像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八十多岁的老人每次吃到点好吃的,都想着给孙子孙女留一点。

    罗起从爷爷这里拿到过化得不成样的奶糖,还有吃了一口的有些霉味的桃酥。

    封年只是他的好兄弟,不是他的好孙子,罗起终于还是放弃了给他留饺子的想法,只是拍了几张照片,给封年发了过去。

    他以为封年现在和家人过年呢,肯定正忙,没时间看他的信息。但他的信息刚发过去,封年便有了回信。

    “给我留几个,起哥。”

    罗起熄掉了手机屏幕,假装没有看见。

    清卉时常和媚媚吵架,现在倒也难得地惦记了她,但清卉是绝不会说几句好话的,她说:“我觉得她可怜。”

    然后她给媚媚发了好几个照片和视频,还附上了很得瑟的一句话:“看我们,多热闹。”

    过了会儿,媚媚回了信息,不负清卉所望,媚媚果然孤独,她发来的照片只有她自己和冷冷清清的一桌子好菜。

    她丈夫刚参加了重要的会议,正在回来的路上,还得一会儿功夫,媚媚只能扮演着一个深爱着丈夫的娇妻,独自守着偌大的房子。

    她的孩子被婆婆带去,在海外过年,今年不能见面。

    房子里张灯结彩,是阿姨提前装扮好的,但在这样的氛围中,媚媚便显得更加可怜了。

    清卉漫不经心地拿过手机,心里便是重重一击。

    既生瞥了一眼,看到了清卉那句话和媚媚的照片,忍不住谴责她:“可真不是人。”

    这次清卉难得地没有怼回去,她也愧疚得不像样了,明知道媚媚什么处境,她还说这种话,她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发送信息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信息无法撤回。

    清卉只能说些别的弥补自己的愧疚,她认真地打字:“媚媚姐,我们都很想你。”

    “新年快乐啊媚媚姐。”

    手机那边的媚媚长时间没回信息,片刻后才发了个截图,是数额颇为巨大的银行转账。

    “虽然没人陪,但是姐相当有钱。”

    这是媚媚丈夫给她发的新年红包,她求仁得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不十分在意这一阵的孤独,觉得清卉的善意实在有些多余了。

    “我是真不值当心疼她。”清卉和既生抱怨,但终究没有撤回刚刚发过去的新年快乐。

    饺子还热气腾腾的,大家便闹起来要红包了。

    那个装红包的大箱子大家都看到了,箱子里满满当当,已经准备了很久。媚媚临走前准备了一次,既生后来又准备了一遍。

    现在箱子里的红包数量极多,金额不算特别多,但也不少,人人都能拿到四五个。

    红包自然要由年长者来发,谷导和妻子当仁不让地坐到了前面,姑奶也是够格的,冬树招呼着让荷花婶子、祥文叔和姑奶都过来,但他们笑着拒绝了。

    他们三个和宝宝哥,还有秀宁姐站在一起,乐呵呵看大家闹。

    余渊的戏份很多,算是主演,演得也不错,大家挺信服他,现在也起哄让他坐到谷导旁边一起发红包。

    余渊刚偷吃了个饺子,烫得很,现在一听大家的话,即使话说不清楚,他也努力解释:“我没结婚,我年轻着呢。”

    他捍卫着自己的年纪,绝不想德高望重。

    钱岱也笑着拒绝了,他和妻子拉着手,看女儿放烟花。

    冬树被大家推了上去,她也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我也年轻呢……”

    但大家不管她说什么,只欢呼着将她往前推。虽然冬树一向话不多,但她在那里,才是整个剧组的主心骨。

    要是她都不来发红包,那还有什么意思啊。

    最后在台上发红包的,就是谷导夫妻,还有冬树和杜疼了。

    他们四个坐成一排,每人手里都握着一大把厚厚的红包,谷导夫妇笑得和弥勒佛一样,杜疼笑得就像是散财童子。

    冬树也在笑,但她平日里严肃惯了,即使是笑起来了,仍然是颇有威严的模样。

    大家闹哄哄地排着队去拿红包,先是杜疼那里,大家和杜疼熟了,知道她性格好,都能和她开玩笑,现在都祝福她。

    “疼疼姐新年头发茂密!”

    “疼疼姐新年快乐,没有结节,身体健康!”

    杜疼挺高兴,听了吉祥话,便利索地把红包给出去。谷导那边也挺好,他年纪大了,又在剧组久了,和每个人都熟悉,知道每个人的情况,情不自禁地就絮叨起来。

    “余渊啊,得找个女朋友了啊。”

    “罗起啊,别再傻呵呵地给封年那个臭小子买零食了。”

    钱岱带着妻子过来的时候,杜导长久地看着他,最后缓缓将红包递到了他手中:“小岱啊,好好演戏,以后前途好着呢。”

    这话让钱岱有些想哭。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早就绝了演戏的心思,这次能演上冬树的戏算是运气,演好了算是给自己年轻时的梦想一个交代,他没敢奢想过以后。

    谷导的话让钱岱有些想哭,但女儿就在不远处,他忍住了,只“哎”了一声,又说:“谷导身体健康,活得长长久久地看看我们。”

    谷导点头:“我是得看着你们,看你们能发展成什么样。”

    冬树坐在最后一个位置上,大家都嘻嘻哈哈地和杜疼,还有谷导开着玩笑,但到了冬树这里,大家却不怎么敢和她开玩笑了,只恭敬地从她手里拿了红包,规规矩矩地道谢:“谢谢导演,导演新年快乐。”

    冬树也就规规矩矩地祝福:“新年快乐,继续努力。”

    就算是再迟钝,她也发现一些不对劲,怎么大家热热闹闹的,到她这儿就这么安静了啊。

    但现在她忙着,没时间多想。

    成年人都只领了一遍红包,每人三个。只有清卉特意在姐姐面前走了两遍,拿了四个红包,但姑奶讲究,觉得四个不吉利,又过去给她拿了两个,这才放心。

    还有罗起,被封年的信息疯狂轰炸,走了两遍,给封年拿了三个红包。

    剩下的红包,便都是孩子们的了。

    他们的兜里被塞得鼓鼓囊囊,笑得极为灿烂,是他们过得最为富裕的新年。

    之后便是吃饺子了,饺子温度刚好,大家都吃得挺香。不时有人吃到了硬币,虽然有些咯牙,但仍然十分高兴。

    既生和清卉都运气好,第一个饺子便吃到了。

    但冬树的运气向来一般,她又老实,不会和罗起一样提前看好,只实在地夹一个吃一个,盘子里的饺子都吃了大半了,她仍然没吃到一个。

    这让秀宁姐都着急起来,她不好当众从里面选自己做好标记的,只急匆匆跑出去:“饺子不够了,我再煮点。”

    既生拿了干净的碗筷来,从盘子里夹了饺子,他用筷子戳了饺子,如果里面没有硬物,他便放到自己的碗里,待会自己吃掉。

    若是能戳到硬物,他便夹给姐姐。

    只是他自己吃饺子时,觉得遇到有硬币的很容易,一会儿便吃到了三个,但到了给姐姐找硬币饺子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困难了,一连戳了四五个,他都没遇到硬币饺子。

    清卉看出来哥哥是在做什么,自己也拿了干净碗筷来帮忙。

    姐弟两个都认真干着活,等到外面秀宁姐终于煮好了饺子之后,秀宁姐专门从里面选出了硬币饺子,送到了冬树这一桌来。

    当秀宁姐的硬币饺子送到冬树碗里的时候,既生和清卉也同时松了口气,从自己的干净碗中夹出了一只被戳了个小洞洞的饺子。

    三只饺子,有点多了,刚刚冬树吃了饭菜,又吃了好几个饺子,她有些饱了。

    但看到了秀宁姐紧张的脸,还有旁边既生和清卉期待却佯装毫不在意的样子,她还是把三个饺子都吃了下去。

    果然,三个饺子都是有硬币的。

    这下子圆满了,大家全都放了心。虽然有些撑,但冬树脸上也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外面放烟花的孩子们大声喊了起来:“下雪啦,下雪啦!”

    他们声音很大,知道大人们在等一场大雪,于是兴高采烈地冲进来:“刚刚我们放烟火,一个很大很大的花炸开,雪就落下来啦!”

    他们有些骄傲地表示:“我们把雪炸下来啦!”

    第120章 新年新气象

    雪着实下得很大, 孩子们进门和大人宣布下雪的时候,冬树他们出来看了看情况。

    这时候的雪看起来就有些纷纷扬扬了,不再和上次一样, 只是小小的冰晶,而是成了飘扬的雪片。

    冬树估计着:“下明天一天,估计就能有我们想要的效果了。”

    这样的话,大年初二他们便可以进行拍摄了。

    演员们都在, 道具组也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直接把摄像和灯光一布置,便没有问题了。谷导也这么觉得,点头表示赞同。

    但古城这边的雪比他们想得更厉害一些。

    他们和孩子们看了看雪的情况,便回去继续吃饺子聊天了,准备等到了12点, 一起喊新年快乐。

    小禾还有钱岱的女儿以往睡得都早, 但今天没有丝毫困倦,兴致勃勃地要跟着大人们一起呆到12点多。

    他们忙着在外面放烟花,现在手法熟练了, 既生也敢把一些大烟花拿给他们的了。古城的烟花一个接一个地绽放, 远处的小镇看不到这份热闹, 只有偶尔夜间行车的人途径附近,能看到这份热烈。

    大年夜里行车的, 一般都是急着赶路的, 看到烟花后,心里也安稳了一些,在荒茫路途中感受到了一些过年的气息。

    快到12点的时候, 姑奶就开始不停看时间了。

    老家的规矩, 要在12点整放鞭炮, 才能带来一年的好运气。

    既生被姑奶叫着,准备好了几百响的鞭炮,走到了外面,大家跟着一起走出去,这时候才看到雪愈发地大了。

    营地里有灯光,因为过年罩上了红灯笼,现在在雪地上落下了红色的光。

    既生被姑奶委以重任,拿着鞭炮走到了较为偏僻的空地上,他得蹲下来点火,其实他的假肢不好蹲下,也不好站起来。

    但姐姐在那边和大家一起看着,既生不想显出一点不同来,他扯了扯羽绒服,和常人一般蹲下,其实假肢不舒服,这个姿势很累,甚至有些疼痛。

    既生脸上没有一点不适,仍然是满脸的笑意。

    祥文叔看着手机上的秒表,大声给既生报数:“十!”

    “九!”

    ……

    等到祥文叔喊到“三”的时候,既生便点燃了引线,然后他站起身,迅速向后退去,因为腿有些疼,他有些踉跄。

    跑着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姐姐,生怕姐姐发现自己的步子不稳。

    但他身后的引线已经燃到了引线处,随着祥文叔的“零”出口,鞭炮声响起,将祥文叔的报数声全部掩盖。

    冬树本来看着既生,现在也捂起了耳朵,笑吟吟地看着噼啪响着的鞭炮。

    看着姐姐没有注意到自己,既生终于松了口气。

    等鞭炮放完了,姑奶坚持讨的吉利便算是完成了。老人家熬到这个时间其实有些困了,现在心里无事,她不在和年轻人一起待着,自己摆摆手去睡觉了。

    谷导看着外面还在飘的更加大片的雪花,感到有些忧虑:“会下多久啊?”

    他虽然拍过不少节目,但地点基本都在南方,没怎么见过这种雪。

    罗起倒是有些经验的,颇为有把握地说:“这么大的雪,明后天应该能停。”

    雪要是停了,他们就得立刻去拍了。要是隔上个一两天,雪层的表面就变硬了,拍出来不好看,并且可能会落尘,本来洁白的颜色,也变得不好看了。

    冬树拿了主意:“那明天早上起来看情况。”

    她转了身,拍了拍手提醒大家注意:“明天要是雪停了,我们就去拍了。”

    雪越来越大,大家都挺稀奇,钱岱的女儿张着嘴,想尝尝雪花的味道,孩子妈妈就帮忙把孩子头发上的雪花拍掉,钱岱温柔地看着妻女。

    大家都在用手接雪,听到了冬树的话之后,立刻应了声:“知道了,导演。”

    既然如此,就不能再耽误了,他们得赶紧去睡了。

    清卉和姐姐挤在一起睡了,姐妹两个挤挤挨挨的,倒是颇为暖和。

    外面有雪落的声音,还有宝宝哥和秀宁姐小声说话的声音,冬树让他们去睡,但他们拒绝了。

    孩子们放了烟花,还有既生点燃的鞭炮,在地上留下了纸屑,秀宁姐担心纸屑会被淹没在雪中,之后雪要是化了,就更不好清理了。

    这是剧组待过的地方,秀宁姐不想把这儿变脏,可能对剧组有不好的影响。

    她想今天就清理好,大家明天也许要拍戏,于是她没让其他人帮忙,自己来搞就好。宝宝哥自然不会让她自己忙的,也跟了过来。

    他们两个人说话声音很轻,话也不多,偶尔才说上一句,混在雪落的声音中,成了白噪音的一部分,并不影响睡眠。

    今天大家都很激动,也挺累,现在安静下来了,困乏劲一下子便上来了,没一会儿营地中只剩下了两个清醒的人。

    秀宁姐和宝宝哥配合默契,一个扫地上的纸屑,一个装起来。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明天可能会拍戏吧。”

    “是啊,不下了就拍。”

    沉默片刻后,秀宁姐又开了口:“不知道电影什么时候能上映。”

    “还得有审查。”宝宝哥说,这都是他从剧组的人嘴里听到的,之前他什么都不懂,现在也能说些专业的词汇了。

    “那还得挺久,”秀宁姐点点头:“但我觉得一定很好看。”

    宝宝哥那个笨拙的小脑瓜,和总是跟不上趟的嘴,终于难得地灵巧了一点,他说:“等上映了,我带你去看。”

    秀宁姐不再说话,低下头继续忙碌了,心却比刚刚跳动得更快了一些。

    宝宝哥乐呵呵地跟在她身后装纸屑。

    小禾在帐篷里已经十分困倦了,他今天当了哥哥,十分高兴,他悄悄拉开了帐篷,看到了外面妈妈和宝叔还在忙。

    虽然大家都睡了,但小禾并不觉得妈妈还在忙就是受了欺负,这是妈妈的工作,是妈妈为他们母子换来尊重的敬业态度。以后小禾也会和妈妈一样,认真做好自己的工作,成为被所有人尊重的人。

    宝叔陪在妈妈身边,小禾就更没什么担心的了。

    他拉上了帐篷,安心地睡下了。

    这一晚大家睡得都很沉,尽管睡得有些晚了,但冬树仍然被本能驱使着很早便醒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来,不触碰到清卉的身体。但在她打开帐篷的时候,冷空气进来,清卉在睡袋里缩了缩,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

    冬树赶紧把帐篷关好,防止她着凉。

    冬树站到了帐篷前,看到了外面的一切,地面盈盈一片,全是洁净,昨天秀宁姐的想法是对的,放烟花的那片空地,也比昨夜里高出了很多,昨天的痕迹全都被掩埋。

    大地一片茫茫,雪基本已经停了,还有些小小的冰晶在落下。

    那今天就要拍了,冬树深呼一口白气,走在了雪地上,她的脚印变成了地面上唯一的痕迹。

    秀宁姐昨夜里睡得晚,今天是大年初一,冬树没去叫她,而是自己到了厨房边。

    炉灶还有些微光,冬树蹲下来,将煤加进去,看着火光渐渐燃起,然后她将大锅放上去。

    厨房里是有些温度的,大桶的矿泉水虽然很凉,但没有结冰。

    水倒进去之后,冬树便等着烧开了,饺子已经被冻上了,放在了厨房里,待会放进去就好,这是昨天秀宁姐说过今天的早餐。

    在等待水烧开的时候,谷导的帐篷里也有了响声,他悄悄走了出来,和冬树一样小心翼翼关好了帐篷,生怕还睡着的妻子凉到。

    谷导走到了冬树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锅里的水。

    “今天得拍了。”

    “是,”冬树回答:“是得拍。”

    她计划着:“等饺子进锅了,就把他们叫醒。”

    “今天拍的是战后萧条场景,再来段士兵伤重去世的戏,不会太长时间,等拍完了再让大家睡觉。”

    谷导听着她说话,自己又加了点:“我觉得景色不错,拍之前我先来个远景,先别让人走进去,有脚印不好看了。”

    但他看了看外面,雪地上只有他和冬树的脚印,其实也挺好看,谷导便有些犹豫:“其实有个脚印也不错,到时候拍两次,一次脚印的,一次没有的,之后分别把这两段加进来,看看效果。”

    “然后我还想来个大家陆续走出家门的场景。”

    “虽然是战后,但馄饨摊仍然摆了出来,该买米的仍然来买米了,虽然前两日大战,经历了无数生死,但日子总得过下去。”

    这便是普通人了。

    家中有人已经去世,有人在唉唉叫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但饭得吃,日子得过,活着才有下一次的挣扎,才能有希望。

    “嗯。”冬树赞同了谷导的想法。

    他们两个聊着戏份,商议着新加的这一段中,应该怎么拍,让谁来演。谷导见过的风景多,冬树相信他的审美。

    等水开的时候,他们便也商议得差不多了,

    冬树端来了饺子,下进了锅里。

    谷导便再次走进了雪地中,他颇有精神地站在中央大喊着:“吃饭啦,小姑娘小伙子们,吃饭了,吃完干活!”

    生怕大家起不来,误了时间,他倒是不嫌麻烦,一个个帐篷走出去,挨个敲了敲,确保里面有了反应才放心。

    不过他对妻子还是最为温柔的,到妻子那儿的时候,他打开了帐篷,探头看了看:“小琴,你不起也没关系,我给你送吃的来。”

    然后,对其他的帐篷,他仍然是那副精神矍铄的劲头,敲了一遍之后,又站在营地中间大喊:“姑娘小伙子们,起来啦!新年新气象啊!”

    帐篷里都有些反应,片刻后,终于有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谷导盯着那边看,想看看是哪个姑娘小伙子最为勤奋,可以好好夸一夸。

    然后谷导便看到姑奶怏怏地走了过来。

    姑奶的年纪比谷导大,现在便有些尴尬了。

    姑奶经过谷导身边的时候,很是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嫌他有些不稳重。

    谷导不敢说话,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

    姑奶被吵醒了,想起床了,仔细一听外面的声音

    “姑娘小伙子们起床啦”

    姑奶(纠结):我到底能不能起这个床?这合适吗?

    第121章 姑奶不高兴的大年初一

    姑奶起来之后, 钱岱一家人也起床了。

    钱岱女儿挺兴奋,被谷导声音吵醒后,她立刻想起来昨天下了大雪, 今天地面应该很好看,并且今天应该会去拍戏。虽然爸爸说了,没有他的戏份,他顶多当个群演, 但她仍然很激动,立刻骨碌碌爬了起来,还喊着爸妈一起起床。

    之后,带孩子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起了床。

    没多久,大家全都起来了。

    既生原以为姐姐也是刚起,但他出了帐篷, 便看到姐姐在盛饺子。他立刻快步上前, 拿起另一把漏勺,给姐姐帮忙。

    秀宁姐昨夜忙得久一些,今天醒得也晚一些, 等她急匆匆出去, 便看到冬树已经将饺子全部盛好了。

    秀宁姐挺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活, 还得让导演帮忙……”

    冬树很和气:“大年初一的,你昨晚忙了那么久, 是该休息休息。”

    大家已经有序排好了队伍, 从冬树这里领了饺子。秀宁姐洗漱好之后,立刻过来接手了冬树手里的活。

    既生已经给姐姐领了饭,正在等着。

    冬树吃饭快, 她吃完后, 便站起来:“大家吃着, 不着急,我和大家说些今天的安排。”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听她说话。

    “半小时后出发去古城景区内,大家先别进我们的片场哈,我们先拍几个无人空镜。”

    “然后等指示,因为雪景是一次性的,大家一定要注意,不要擅自进入。”冬树再三强调着,这些都是她和谷导商量好的东西。

    “我和谷导决定再加两个镜头,缺几个群演角色,名单谷导已经列好了,待会疼疼姐会宣布,你们看要是觉得自己适合哪个,就和疼疼姐说一声。”

    杜疼正在吃饭,一边吃一边看谷导刚发给她的信息。

    增加的几个角色戏份都不多,上街买米的、等死的重伤士兵,还有另一些百姓,展示的是战后百姓们的生活,虽然充满了苦痛,但仍然在努力生活。

    杜疼看着,心里便有了想法。

    有些角色,她已经想好了人选,之前秀宁姐扮演的馄饨摊的摊主,现在自然也是她。

    谷导还写了需要肉铺的屠夫,之前是宝宝哥演的,为了显得战争残酷,屠夫可以换人演,暗示之前的屠夫已在战中死亡。

    这个肯定要找个之前没出现过的人演才行。

    还有重伤的士兵,得做特效装,少条胳膊或者腿之类的,脸上也得用蜡黄的粉底,做伤痕的特效妆。

    杜疼一边吃一边看,心里慢慢有了想法,她快速吃完,便站起来大声向大家公布新角色的要求。

    秀宁姐正在给大家盛饺子汤,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戏份,很是意外,但上次的经验已经让她不那么紧张了,于是现在只是沉稳地点了点头。

    钱岱的女儿正在喝秀宁姐刚刚盛好的饺子汤,现在满是崇敬地看了秀宁姐一眼,没想到小禾的妈妈竟然那么厉害,做饭好吃,还能演戏!

    其他的人选,杜疼也认真说了要求,比如新屠夫必须是之前没出现过的新面孔,这个就筛除了大部分人。

    不过还是有些工作人员没出现过的,很合适。

    但杜疼想了想,看向了谷导:“不然您来吧。”

    杜疼有自己的想法:“年轻力壮的屠夫去世了,来了个体衰的老人,这不更显得战争残酷,人口凋零吗?”

    谷导一想也是,他同意了。

    另外有些群演都找到了合适的演员,买米的、卖米的,奔走的大夫,繁忙的白事店中的客人。

    钱岱毕竟演了皇帝,不能露脸,不然违和感太强,于是演了个脚步匆匆的行人,只有背影,这便足够了,能让妻子女儿看到自己在演戏,他就知足了。

    不过,还有个挺重要的角色没找到人手。

    是那个重伤垂死的士兵。

    重伤的肯定不是一个,但演到死亡场景的就这一个。

    罗起参演了守城戏份,现在演的也是受伤的士兵,杜疼有些纠结要不要让他演垂死的哪一个。能演是能演,但罗起说实话身材壮硕,在守城戏份中很是勇猛,现在猛然到了垂死的戏份,多少有些突兀了。

    并且,垂死自然是要受了重伤的,最好能少个胳膊、少条腿,看起来最为真实。

    但这个要做特效,就有些麻烦了。

    今天肯定来不及了,妆造团队忙不过来,那只能之后后期处理,但后期怎么做,这又是个问题。

    在杜疼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的胳膊被轻轻戳了一下。

    杜疼回头看到了既生,既生小声问她:“疼疼姐,我行吗?”

    这一时间,杜疼都没反应过来,因为既生和大家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一直和普通人一样,每天都做了很多事情,给大家帮忙,甚至因为更有能力,而解决了更多的问题。

    他是剧组的小金库,有他在,大家就都安心了。并且他办事能力很强,基本上大家觉得难的事情,他都能悄悄解决,从不邀功,似乎毫不费力。

    这让大家都忘记了,其实既生没了一条腿。

    他明明可以比大家脆弱,却成为了大家安心的心灵支柱。

    于是,杜疼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既生要来自荐。既生指了指自己的腿,小声说:“我可以把义肢暂时摘除……”

    杜疼这才反应过来,她狂喜起来,这可太合适了,不仅不用做后期了,还更加真实。杜疼不住点头:“可以,可以,太可以了!”

    但她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会不会有些让既生为难,毕竟因为他一直行动如常,剧组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他的残疾。

    杜疼下意识看向了冬树,冬树察觉到她的视线,走了过来:“怎么了?”

    既生将自己的提议告诉了冬树,冬树看着既生,确定既生真的毫不在意,并不是为了自己而勉为其难,她点了头:“既生可以的。”

    那这样便确定了。

    其实既生真的什么都没想,他只是看到了疼疼姐很焦虑,看到了她久久拿不定主意。如果疼疼姐拿不定主意,那她待会肯定要去问姐姐,让姐姐拿主意。

    姐姐现在这么忙,既生不想让她操心了。

    既生不爱演戏,他和清卉不一样,不喜欢在大众面前展示自己,这会让他感到一点点轻微的不适。更何况,这次要展露自己的残疾。

    但这样能帮助到姐姐,那边没有什么纠结的了。

    既生甘之如饴。

    不过,临出发前,谷导又叫上了荷花婶子和祥文叔。

    荷花婶子之前和姑奶就演了婆媳,姑奶演的角色受了伤,这次出镜的便是荷花婶子一人了,她去排队买米。

    因为米粮不多了,现在限量卖,米铺的伙计问她要几人的分量后,她无悲无喜地回答:“一人。”

    戏份不多,但与前面她背着婆婆去求医对比起来,便揭露了一个不曾公布、但十分残酷的结局。

    祥文叔演的是和既生、罗起躺在一起的受伤的士兵,毕竟士兵不能都是年轻的,自然也得有些年老的才对。

    姑奶在喝饺子汤,没听见谷导和荷花婶子讲戏。

    姑奶向来信奉“原汤化原食”,于是喝了满满一大碗饺子汤,觉得有利于帮助自己消化昨夜和今早吃多的饺子。

    她倒是瞥见了谷导和荷花、祥文说话,便满心以为着肯定有自己的戏份,大概是上次一样,让自己和荷花一起走一走,便算是结束了。

    直到了古城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并没有自己的戏份了,她又不傻,虽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但也能想明白,上次自己身上抹了那么多假血浆,这次便没有戏份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己噶了啊!

    姑奶有些生气,这可是大年初一啊,什么时候噶不好,非得今天噶啊!

    但她又不敢耽误冬树的正事,冬树在前面忙碌得很,和摄像、还有几个心里没底的演员说着怎么拍、怎么演。

    姑奶最终还是没有上去说自己的不满。

    大家到了之后,先在周围呆着,冬树用管理处大姐给自己的钥匙打开了仿古街道那边的大门。

    谷导上前几步,对里面的场景很是满意。

    现在还是战后的模样,但到处都是雪白,雪白遮住了此前的战火和鲜血,只隐隐露出屋顶的破损痕迹。

    谷导已经期待雪景很久了,冬树后退几步,将这个拍摄机会让给他。

    谷导指导着摄影师,在不损坏雪景的情况下,将整条街道都拍了一遍,为了拍得更好一些,在镜头经过店门口的被火烧过的酒旗时,摄影师特意等了片刻,等来了一阵微风,酒旗微微飘动,这便是雪景中唯一的动景了。

    冬树和谷导把刚刚拍好的雪景看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才开始了下一步。

    她让罗起走过来,罗起已经换好了戏服,鞋子也合适,冬树让他在街中走了一遍,不要走得太直,路线要弯曲,似乎迷茫着。

    这片雪景无人走过,罗起觉得自己被委以了重任,认认真真向前走,他怕自己走不好,走两步就得回头问冬树:“导演,这样行吗?”

    谷导都有些嫌罗起烦了,但冬树很耐心,指挥着他:“对,走得不错,继续走。”

    脚步只有单行,罗起走到那头,便藏到了一间小屋中等着了,镜头再重新拍一遍。

    拍好之后,冬树和谷导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便开始了之后的拍摄。

    既生和祥文叔已经到了受伤士兵的房间里,他们脸上化好了特效妆,然后便躺在了屋内的稻草上。

    现在日子难过,他们并没有床养伤。

    既生躺好之后,便将裤腿拉上来,艰难地开始拆卸自己的义肢。

    天气很冷,这里没有空调,既生的腿裸露在空气中,寒凉的空气在他腿上激起了小小的成片凸起。

    他因为坐在稻草上,下面很软,他动作并不方便,祥文叔不敢乱动,生怕自己动作不熟练,将他弄痛,只担心地看着他。

    清卉在一边看着,终究还是不忍心,蹲下来帮他。

    他们兄妹合力,终于将义肢拆了下来,罗起也从那边走了过来,即将和既生还有祥文叔躺在一起。

    他之前并不知道既生身体的情况,一进门,看到既生的腿,瞬间惊讶,大声喊起来:“这个特效也太真实了吧!”

    既生没有在意,跟着笑起来:“对,我也觉得这个特效做得真好。”

    罗起啧啧称奇,很想去摸一摸,但清卉挡住了他,催促他快些躺下。

    到了拍这里戏份的时候,赶过来的化妆师赶忙在既生脸上涂抹了假血浆,制造出旧伤口渗血的感觉。

    因为天气太冷,提前涂抹了可能会结冰,只能现在涂。

    现在既生面色蜡黄,断腿露了出来,上面还有制作出的断骨和血迹,冬树站在摄像机后,看着既生便开始心疼。

    既生长大后,便从未在她面前脆弱过了,现在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害怕被抛弃、无辜被同学们欺负的既生。

    但她现在是导演,她现在是在工作中,不能在大家面前流露出多余的情感,于是简单下了指令:“开始!”

    刚开始,祥文叔有些不入戏,因为害怕镜头,而偷偷四处乱看。

    重拍了两次后,他终于将视线定在了既生身上。

    既生的戏份简单,只要一直闭着眼,在听到姐姐指令后,头向左边一歪就足够了。

    祥文叔看着既生,他不能看镜头,只能认真研究既生。一研究,他便发现既生脸上的伤口很真实,腿上的断骨也如同真的一样。

    这让祥文叔想起来冬树带着既生和清卉来的时候,三个孩子瘦得和小猴子一样。小时候刚受伤的既生,是不是小小的、和现在一样满身的血?

    祥文叔想着想着,便真的有些难受了。

    因为心疼三个孩子,他眼中慢慢积蓄了泪水,终于进入了情绪中,摄像机在他身侧,他都没有注意。

    冬树立刻下了指令,既生缓缓地将头歪向了一侧,祥文叔的情绪也到了爆发,眼泪正好流出眼眶。

    罗起也不拖后腿,双目通红,口中死死咬住了衣袖,不让自己的悲伤溢出。

    “可以了。”冬树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是拍完了。

    大家都很满意,只有姑奶不太高兴。

    她站在旁边,看完了这场戏,心里嘀嘀咕咕的,这么看来,既生也在今天噶了啊?

    怎么大年初一的,都是这种事?

    她心里挺不满意,但一想既生比自己年轻,演了这种戏都没说什么,她一个老婆子更没资格叨叨叨了。

    姑奶心里得到了一种隐秘的平衡,她什么都没说,只在心里一直念叨着:“新年大吉。”

    第122章 大年初二

    钱岱演了个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

    他没有台词, 甚至没露脸,但妻子女儿在旁边看着,钱岱想着法子在不影响整体拍摄的情况下给自己加了戏。

    演之前, 他和冬树沟通了一次,冬树认可了他的改动,也提了自己的建议。

    开始拍摄之后,钱岱穿着褐色的戏服, 衣服有些破旧,但还算干净。

    钱岱走在离镜头比较远的位置,他脚步看起来平稳,其实有些急促,向前走了片刻后,他便停了下来, 细细一看, 才发现他停在了一个卖小孩的虎头鞋的摊子前。

    他看着摊子上的虎头鞋,摊主也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他,但他们彼此间并没有沟通, 片刻后, 钱岱空手离去。

    背影仍然和刚刚一样平稳, 但他悄悄伸出手来,抹了一把脸。

    钱岱全程出现在镜头中的, 只有背影, 甚至他的背影离镜头很远,隔着人影重重,他的身影偶尔被遮挡, 片刻后才会再度出现。

    若是不注意的话, 便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但寥寥几个身影, 便展示了一个普通百姓一生中最痛苦的经历。

    钱岱加的这些戏,对拍摄没有任何影响,并且还能丰富镜头内容,冬树自然是同意的。钱岱演得极为认真,脚步和身体姿势都拿捏得很到位。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观众却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钱岱的妻子和女儿就在不远处看着,他的女儿紧紧地盯着爸爸的身影,平日里爸爸是培训班老师,对学生们很温和,对自己和妈妈也很温柔。

    偶然间,爸爸和妈妈也会有生活上的小小争执,但只是轻声地争论两句,爸爸便让了步。

    在女儿眼中,爸爸总是没有脾气、没有棱角的,虽然是个很好的爸爸,却也极为普通。尽管妈妈说过,爸爸曾是个很出名的大明星,但她却没有什么真实的感受。只觉得这是妈妈因为爱对爸爸生出的滤镜。

    直到这一刻,女儿才认识到,爸爸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是真的在发光。

    她和妈妈一起安静地看完了爸爸的戏,虽然混在人群中,却让她们感受到了爸爸用背影表达出来的东西。

    等拍完后,冬树在那边纠错的时候,钱岱的女儿扯了扯妈妈的衣袖:“妈妈。”

    她小声说:“现在我信了,爸爸真的是个很厉害的演员。”

    妈妈脸上露出了骄傲的表情来:“那当然,在学校的时候,你爸就是最厉害的了。”

    他们是同校,只是当时一个大三、一个大二,一个是全校最厉害的校草,另一个是声乐系的系花。

    本以为两个人毕业后都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有所发展,但之后遭遇了困境。

    钱岱当时已经当红,他在红遍大江南北时,身周围绕着不少诱惑,从未动过抛弃她的念头,那么当他身处逆境时,她也不会抛弃他。

    他们回了老家,生了女儿,过上了与普通人无异的生活。

    现在,看着丈夫再度和在年轻时一样神采奕奕,她心里满是感动和酸涩。

    不用太大的名气,不需要太多的钱,只要他还能有戏演就好。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她眼中那个最完美的师兄。

    钱岱的女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她一抬头,便看到妈妈出神地注视着爸爸,眼中是抑不住的爱意,而爸爸拍完了,向妈妈回了头,脸上也都是笑意。

    于是她识趣地没再说话,将这份温情留给了爸爸妈妈。

    大年初一这一天,忙忙碌碌的,姑奶跟了一天,本来心里还有些埋怨,但看到冬树带着大家那么忙,大家都没有休息的时间后,姑奶便慢慢变了想法。

    中午时,宝宝哥开着商务车,将秀宁姐做好的饭送了过来,商务车里有空调,能给饭保温。

    姑奶无事可做,帮着宝宝哥和小禾将饭从车上搬下来。

    其他的孩子们也看了一上午了,知道了父母的辛苦,也懂事地过来帮忙。

    等匆匆吃了饭,大家便又开始忙了,小央和小宜也在给杜疼帮忙,将拍摄中的更改全部记录下来,包括剧情、台词和服饰妆容,给后续做提醒,免得出现漏洞。他们配合默契,吃饭时都在谈这个。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拍完夜景后,终于是结束了。姑奶忍不住絮叨:“大年初一呢……”

    “大年初一不能做这么多事,”她认真说:“原来的时候不管有多忙,大年初一大家都闲着,在家门口蹲着说闲话。老话说了,大年初一最紧要了,这一天忙,今年都忙,这一天闲,一整年都能清闲。”

    她是真的心疼,害怕这些年轻的孩子们真的会辛劳一整年。

    冬树手里拿着相机,摄影师今天不容易,她能帮就帮点,听姑奶絮絮叨叨的,大家不在意,一边听一边笑。

    冬树接了姑奶的口:“姑奶,要是能一整年都忙是好事,总比闲着没戏拍强。”

    这话倒是击中了不少人的心思。

    余渊感叹:“要是能一整年都和今天一样忙,就好了。”

    贺林也不住点头。

    他们已经沉寂多年,十几年的雪藏中,甚至已经遗忘了片场的滋味,他们无比享受现在的忙碌。但他们知道,拍完这部电影之后,估计又是长久的沉寂。

    至于姑奶说的,一整年都能和今天一样忙?

    他们不敢做这个梦。

    但这股突然而来的惆怅,并没有让他们难过太久,只是消沉片刻,他们便又快活起来。

    人生最奇特的就在于此,你总是无法猜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也许如日中天的人会忽然坠落,也许沉寂多时的人也会忽然飞升。

    人生是由际遇组成,你所遇到的每个人都构成了你所遭遇的一部分。

    当年的余渊、当年的贺林、当年的钱岱,当年的很多人都没想到自己那时遇到的人会将自己击入尘土,从此一蹶不振。

    因此,他们也没有预料到,现在遇到的这个女孩,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安静地走在前面,手里拎着重重的摄像机,也即将把他们再次带入一片从未奢想过的新天地。

    现在大家什么都没想,没去想这部电影到底能怎么样,没去想能不能上映,没去想会有多少人去看,没去想自己的未来。

    他们只是快活地走在一起,点评着今天自己和朋友们的表现,想着明天是不是还有能够改进的东西。

    他们心无杂念、志同道合,走在同一条笔直的道路上。

    而冬树不说话。

    她哄了哄姑奶后,确定姑奶没有再乱想,冬树便不再说话了,她走在最前面,脚步沉稳,听着身后人的聊天和笑声。

    她以为自己现在没什么存在感,但身后的每个人都追随着她的脚步。

    既生和清卉走在她身侧,微微落后她半步,亦步亦趋,唯她是从。

    大年初二这天,还要忙碌的。

    昨天干净的雪地已经被他们踩得到处都是污泥,谷导自然是对这样的雪地没什么好感的,但冬树倒是想再补几个镜头。

    战争哪是那么干净的,谷导追求美,冬树支持他,观众想看的也不是全然的真实。但这样满是污泥的雪地,才是最为真实的场景。

    第二天补拍几个镜头就好,这是冬树要的真实。

    大年初二倒是不用起那么早了,镜头少,大家可以睡个懒觉。

    但还没起床的时候,营地外便有了轰隆隆的汽车声。

    被吵醒的大家纷纷从帐篷里探出头,好奇会有谁来这里。黑色的车走出了一个人,大家并不认识。

    既生微微蹙了眉头,穿好衣服走出来:“不是不让你来了吗?”

    段季笑起来:“你可是我老大,过年不来看看你,我怕我就不是你最信任的了,我怕有人抢了我位置。”

    段季开着玩笑,但刚刚说的倒也是几分真心话。

    他在商场打拼了一辈子,终于得了既生器重,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权利,现在许久没见总裁,他自然是来来问候一番的。

    但也不仅如此,既生其实比段季年纪小得多。

    当年段季在过年前去找了既生,让他过了个不怎么快乐的年,又在清卉生死未卜之际,将他带回了江家。

    即使后来既生颇有手段,从豺狼般的江家硬生生撕扯来了不少好处。

    但因为之前经历的缘故,段季仍恍惚间觉得既生还是当年那个穿着旧毛衣、拄着拐、忍着泪的瘦弱少年。

    段季最重利益,但他和既生这么些年处下来,彼此知晓了对方不少秘密,其实多少有些真心。

    更何况,既生给了段季他想要的一切。段季当年能背叛江家人,给了江家狠狠一刀,但现在绝不会背叛既生了。

    他这次来,主要还是因为,他有些想既生了。

    但段季不会说这种话,他只会说利益。

    既生其实很敏感,他能察觉到姐姐笨拙行为下的很多温柔,现在也能察觉到段季口中利益下的一点真心实意。

    既生笑起来:“来了就来了吧。”

    段季过年前就说要来,既生拒绝了,但他既然来了,既生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带着他在营地走了走。

    既生和段季刚转了身,段季那辆黑车的后排门开了。

    封年委委屈屈的一张脸探了出来。

    他大喊:“没良心的,一个都没惦记我的!”

    既生小声问段季:“遇见个傻子?”

    段季小声回复:“对,捡了个傻子。”

    段季的车是从这里的公司拿到的商务车,他一个人开车走在路上,看到了封年。段季记人很准,他在意既生,因此记住了关于冬树的一切,自然也知道了封年。

    段季将封年捡上车,带了回来。

    封年没告诉任何人自己要来的事情,准备偷偷在车站打个车过来,给大家个惊喜,没想到大年初二,根本租不到车,只能向前走一走,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幸亏遇到了段季。

    封年满心以为自己到了营地,能听到大家在想念他,他可以跳出来给大家惊喜。结果他在车里坐了片刻,也没听到有人提到他名字,只能愤而起立。

    对于封年的回来,大家相当讶异。

    原以为他会在家里多待几天,没想到大年初二就来了。

    罗起是个实在人,连忙出来说自己想他了,这才让封年心里好受很多。

    大家心里其实都是高兴的,只是他来得太早了,大家还没做好准备。

    封年挺委屈:“我这不是想你们了吗……”

    荷花婶子在旁边看着没说话,她思维发散了,想到了当年自己结婚的时候。回娘家,就是大年初二。

    封年这个时候回来……

    倒也挺合适。

    第123章 坏心肠

    封年既然来了, 那也用上,杜疼立刻开始构想有没有他能演的群演角色。

    小央性格好,现在封年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被思念, 磨磨唧唧地闹别扭,大家被折腾了会儿,现在都不愿意理他,小央倒是好脾气地安慰他。

    “都想你呢。”小央一本正经地说:“除夕夜放烟花的时候, 大家都在说要是你也在就好了。”

    其实当时热闹得很,大家都看着既生放鞭炮,聊着天,说着自己小时候放鞭炮的趣事,没几个人想起封年来。

    但小央表情真诚,眼神直视封年, 把自己扮演多年温情男配的演技拿了出来, 他能折服万千女性,自然也能折服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封年。

    果真,封年原本低落的心慢慢欢腾了起来。

    “真的?”他忍不住问。

    小央打包票:“我骗你干嘛。”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 他拉来了冬树:“冬树, 你说是不是?”

    冬树看着小央饱含深意的眼神, 和封年期待的脸,只能点了点头。

    众所周知, 谢冬树是最实诚的一个人, 她是不会撒谎的。

    于是封年信了。

    他高兴起来,颇为骄傲又扭捏地从自己背包里拿东西:“我给你们带了礼物。”他没什么钱,回家后虽然侄子侄女心疼他, 给了他一些零用, 但封瑞对孩子们管教严厉, 封年的侄子侄女们也没多少钱。

    封年是家里活得最自由的一个,家人疼爱他,管教得也少,因此也是家里最没出息的一个了。但他不坏,没舍得拿侄子侄女太多钱。

    这点钱,在他给剧组邮酒的时候,也花得差不多了。

    他自然没什么钱去买礼物。

    但他家不是有钱吗,他爸和他妈是两个挺爱花哨的人,很爱购物,家里有不少花里胡哨的小东西,有的图新鲜买了,但没用过就收起来了。封年临出发前从家里储藏室拿了不少。

    他背包不大,装不下太多,于是他只给剧组的女性们带了礼物,全是他妈买来没用过的小首饰,倒也不算是特别贵重,但也挺好看的。

    当然,礼物送出去的时候,他没说这是自己从妈那儿顺来的,只说是自己的。

    大家倒是都很开心。

    不开心的只有封年他妈。

    他妈虽然现在是个富太太了,但之前也是过过苦日子的,要是少了几件东西,她可能发现不了,但现在少得也太多了。

    封年他妈发现儿子走了,自己的东西也少了之后,颇为难受:“人都说女儿大了不由娘,没想到儿子大了,胳膊也往外伸。”

    老头子坐在沙发上,闻言看了小妻子一眼:“最近又看什么片了?古装剧?”

    说话这个调调不对劲。

    老头子倒是想开了:“儿子吧,从小没什么压力,当时我们也有些对不起他,好好的孩子,一下子就没了精气神。虽然不怎么聪明吧,但天天也好好学习,但那时候之后,就变了,天天嬉皮笑脸混日子。”

    这说的是封年小时候发现自己的爸爸竟然不只是自己的爸爸那件事。

    老头子对封年还是有些愧疚的。

    “年年什么事都没好好干过,一直混,就算是进了娱乐圈了,也是懒散得很,累点难点的事情都不愿意干,什么话都不愿意和我们说。”

    “但你看,”老头子说:“这才大年初二,他就急着跑回去了,你可曾见过他对什么事这么上心?”

    封年妈皱眉想着:“也不一定是为了拍戏,说不定是为了那个妖……”她想说妖艳贱货,但一想上次亲眼见过的冬树,再一想之前冬树从圈内消失的原因,她也说不出这个词了。

    只能含含糊糊说:“说不定是为了什么人。”

    老头子听得懂妻子的话,他的手摸摸索索地从地毯下掏出来一个烟盒,顺手就想抽上,小妻子愤怒地将烟盒抽走。

    老头子只能喝了口茶水:“你也别置气,刚开始年年肯定是为了那姑娘去的,但后来你看看。”

    “他过年回家的时候,是不是和我们说他拍戏认识的好多人,是不是在说他们的戏有多好,是不是在说什么钱哥、什么林姐演戏多厉害,他有多向往。”

    “你是当妈的,我不信你没注意到他手上的伤,我不信你没看见他眼睛都在发光。”

    这倒是真的,封年妈否认不了。

    年年的眼睛确实发着光,真心地认可自己现在所作的事情。

    这样的年年,让她想起了之前,满心以为爸爸妈妈和他只是普通一家三口的时候,年年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们,努力学习,用自己不聪明的小脑瓜背诵诗词,想当一个好孩子。

    时隔这么多年,她终于又看到了孩子热爱一件事的模样。

    并且,年年这次回来,竟然给家里带了东西。

    这是冬树准备的,她让既生准备了很多小箱子,装了古城当地特产,有人回家的话,就拎一份给家人。

    这些东西对封年爸妈这种富贵惯了的人来说,自然不值什么钱,也没什么新鲜。

    但这是封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往家里带东西。

    封年妈心里的郁结慢慢消散了,她没再说话,老头子偷偷看了妻子一眼,确定她没有生气了,才敢说:“你坐下吧,刚刚走来走去,晃得我头晕。”

    封年妈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坐下了。

    夫妻两个沉默片刻,她又开了口:“年年还是不懂事。”

    老头子看过去,生怕妻子还计较,但是她缓缓开了口:“给同事的礼物怎么能用旧的呢,我那些都买了多少年了。”

    “那就买些新的邮过去。”老头子宽慰她:“你挑,我买单。”

    其实他们早就想把封年的银行卡解除冻结了,但生意场上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们必须显得和年年立场不一样才行,只能接着冻结,做出这个样子来,装作是对孩子不满意。

    封年妈终于有了笑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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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身打算上楼换衣服出门购物,老头子松了口气,但她又转了身,严肃警告:“我不在家,你可别抽烟,小心我告诉封瑞,他现在忙得很,心情可不好。”

    封年把礼物给大家一送,眼巴巴地到了冬树身边,小声喊她:“冬树姐,冬树姐。”

    冬树正在和杜疼商量今天的台词,回头便看到了小狗子一样的封年。

    “怎么了?”她问。

    封年满是羞涩地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条围巾来:“这是给你的。”

    其他的礼物都是封年从他妈那儿搞来的,只有这条围巾,是他买的。因为身上没有多少钱了,他去不了品牌店,只在小店里,精挑细选,选出来这条来。

    他的审美不错,是红色和黑色条纹的,很柔软暖和。

    封年觉得冬树姐适合这个颜色的,冬树姐最适合的就是黑色和白色了,但他觉得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冬树姐就应该像朵不一样的花。

    冬树道了谢,她身体十分健壮,并不觉得冷,但封年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只能围在了脖子上。

    “很舒服。”冬树再次道谢。

    封年心满意足。

    他乐颠颠的,甚至开始了发疯,神经兮兮地想着,下次自己是不是应该自己织一条给她?

    既生和清卉在不远处看着,下意识的,既生有些不舒服,但他没有多想,或者说潜意识不愿多想。

    他脑子比封年好用很多,在姐姐现在没觉得什么不对劲的时候,他自然不想出头讨这个嫌。他看了眼清卉,确定清卉也在巴巴地看着姐姐。

    既生轻咳一声:“他给姐姐买了围巾……”

    一句话将清卉的注意力转移了过来,既生说了下一句:“……倒是显得我们对姐姐不用心一样了。”

    清卉的怒气值噌得一下上升了。

    她从小就这样,被姐姐惯得从来不受气,有什么不满直接就说了,后来和既生吵嘴,学得一手阴阳怪气的好本领。

    现在清卉径直上前,她拉着一个工作人员家的孩子向姐姐走了过去。

    孩子小名泉泉,正快乐地撅着屁股,在地上玩雪,冷不丁被清卉拽去,满脸都是懵逼。

    泉泉年纪小,帽子总是带歪,现在脸上红通通的,还吸着清鼻涕。

    清卉拉着他到了姐姐身边:“姐,孩子们不如我们大人,有些受不住冷。”

    泉泉又吸了一把鼻涕,倒是佐证了清卉的话。冬树点头:“是得给孩子们再买些防寒的。”

    清卉点头:“那就帽子、围巾、手套,再买些吧。”她颇为心疼地看着泉泉:“就是现在孩子受罪了。”

    她佯装不经意般,视线瞥到了姐姐的新围巾上:“呀,姐姐戴上了围巾,是冷吗?”

    冬树回答:“不冷。”

    清卉立刻把后一句接上了:“泉泉挺冷的,姐姐这围巾要是用不着,给孩子吧。”

    冬树犹豫地看向了封年:“这得问问封年,这是他送给我的。”

    清卉也看向了封年:“我们年哥最善良不过了,怎么可能舍不得一条围巾,看着孩子受罪呢,是不是啊年哥?”

    封年就这样被她捧上了高台,根本下不来,尽管心里十分不舍,但也只能咬牙同意了。

    这围巾刚在冬树脖子上暖热,便到了红脸蛋的泉泉身上。

    大人间的交锋,泉泉并不明白,他平白多了条围巾,只觉得十分快乐,并且这围巾是从他最崇拜的导演姐姐身上拿下来的,上面还带着姐姐的温热气息,泉泉就更高兴了。

    他快快活活地跑到了小朋友的队伍里,继续撅着屁股玩雪。

    孩子们堆好了雪球,围在一起的时候,泉泉很得意地介绍起这条来自于导演姐姐的围巾,其他的孩子听了,不住地哇一声,表示自己的羡慕。

    虽然脸蛋红红的,但泉泉其实不冷,围巾让他身上甚至出了汗,但他仍然不愿摘下。

    晚上睡觉的时候,这条围巾被泉泉郑重地放在了身边,此后他不管做什么,都要带着这条围巾。

    他知道自己之后要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但他已经做好了决定永远都要带着这条漂亮的围巾。

    封年有些郁郁寡欢,他鬼鬼祟祟地盯着自己那条围巾,瞅着时机看能不能偷回来。

    但他看了两日,便发现那孩子实在太过喜欢,封年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份喜欢,倒是让封年心软了。

    冬树姐戴过了,便算是礼物送出去了。现在围巾到了一个极为珍惜、爱护它的人手里,倒也不算是什么遗憾了。

    既生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便达成了自己的目标,除去了碍眼的东西。

    他仍然和平日里一般温和地笑着,对每个人都十分友善,看起来最是良善,最是无辜。

    没有人知道,私下里,他也有一副无法对外人言说的坏心肠。

    第124章 暗涌

    因为围巾的缘故, 封年倒是和泉泉关系更加熟络了。

    封年自己就是个孩子样,其实不会哄孩子。他的侄子侄女都比他年纪大,他从来都不需要哄任何人。

    现在即使想和泉泉说两句话, 封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封年琢磨着,和孩子说话是不是得用叠词,他见过侄子家的阿姨哄孩子,都要说“吃饭饭”

    、“玩球球”。

    所以, 当他试图和泉泉亲近一些的时候,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严肃地问:“要不要叔叔帮你爬树树?”

    大冬天的,树枝干巴巴地支楞着,泉泉前几天在树下团雪球,被树枝扎到了额头上,要是他个子再高点, 说不定有可能扎到眼睛, 因此他被妈妈狠狠批评了。所以他不想爬树。

    泉泉畏惧地看了封年一眼,觉得这个叔叔可能是要害自己。

    于是,他顶着封年的围巾, 转身撒腿就跑。

    封年郁结在心, 没了办法, 他只能转头去找了自己的好兄弟罗起。

    封年带来的礼物不多,但他的好兄弟罗起怎么都得有一个。封年送他的是领带夹, 没办法, 老头子全是这些没用的漂亮东西。

    但罗起不穿西装,自然也没有领带,但他很珍惜好兄弟的这份心意, 于是郑重地夹在了领口上, 在羽绒服里若隐若现。

    虽然封年在家过了个十分富贵的年, 但他现在又没钱了。

    罗起也没钱,但给封年买零食还是足够的。

    两个人今天没有戏份,无所事事地蹲在营地里嗑瓜子,像是两个年少失学的街溜子。孩子们玩累了,倒是愿意跑他们两个这儿来一趟,罗起便大方地给孩子们抓上一把瓜子。

    封年惦记着泉泉,专门给了他一大把瓜子,泉泉终于对着封年露出了点笑意。

    冬树刚忙完,出来便看到他们俩这副颓废样,冬树眉头一皱,不打算让他们在这里白瞎时光,于是给他们安排下午好好看戏份。

    等拍完了这几天的戏,他们就要回京市了。

    在京市,封年可是有重要戏份的,冬树了解封年,知道他惰性重,很怕他这段时间把台词全忘了。

    为了节省时间,冬树一边进行拍摄,一边查漏补缺,将之前拍摄的内容全都检查了一遍,若是有问题,便重拍。

    但几天后也全部忙完了。

    段季在这里陪既生了几天,他们两个有时候鬼鬼祟祟地坐在车里,关上门,像是在密谋些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不过走出了车后,既生从来不和冬树说关于他事业上的事情。

    他努力地给冬树帮忙,似乎全心全意都放在了姐姐的小剧组里。他不说,冬树也不问,她大抵能猜到,左右不过是和江家的纠葛罢了。

    既生现在拥有的,其实已经很多了。但既生的父母亲,两条性命横亘在这里,他怎么对江家都不算过分。

    冬树总是很温和,但对一些事情,也有着固执的坚持。

    当年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清卉,被迫远离多年的既生,这都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

    因为见惯了生死,她极为珍视生命。生死之外都是小事,很多事情都不计较。她善良又宽容,但绝不是没原则的蠢蛋。

    好意就要回报,那么恶意就一定要有报应才对,这才是她信奉的法则。

    虽然现在的既生也是很好的既生,但错过的那些年,便像是她真的失去了那个小小的少年,时光归还给她一个也许更强大、更优秀的。

    但当年那个少年,便真的永远走远了。

    冬树也想对江家施予一些报复,但现在既然既生已经在做了,他们是一家人,那她便不管了,若是既生需要,那她自然出手帮忙。

    因此,若是有时候有事找不到既生了,冬树也从不去安排人寻他。

    既生自然是在忙的,忙一些他们都很重视的事情,忙一些他为自己、为父母、为冬树、为清卉做的事情。

    但在别人面前,段季和既生却从来不谈论沉重的话题。

    他们只聊剧组,段季和谷导相处很好,谷导还专门给他看了当时既生拍的那一段戏份。

    因为妆容的原因,段季甚至没看出来那就是自己的总裁,他颇为震撼,没想到总裁在这里是真正地参与了进去。

    段季知道既生其实不怎么喜欢提及自己身体的残疾,对于他在镜头中展示了身体残缺一事,段季十分震惊。但他能明白这是为什么。

    段季什么都没说,只夸赞了化妆师的技巧。

    等剧组在古城的戏份全部拍完后,还不到元宵节,他们收拾着准备回京市,还能在京市吃顿汤圆。

    演员和工作人员的家属们在这里过了个十分快乐的假期,也到了要回去的时候了。大家拍完了一张大合影,便到了分别的时候。

    大人们都还好,笑着挥手告别,祝贺着剧组能获得成功。

    但孩子们便有些无法克制情绪了,哭得呼天抢地,小禾是最难受的,他目送着小伙伴们离开,忽然感受到了被全世界抛弃的苦痛悲哀。

    哑巴少年哭起来都没有声音,看起来更加可怜,惹人心碎。

    宝宝哥只能将小禾背起来,哄着他说自己在镇里看到了很多小猫小狗,可以带他去看。

    那边,家属们趁孩子们哭累了,赶紧带着他们上了车。

    只不过,到了火车站后,他们的目的地并不相同,车次自然不同,接二连三的分别让孩子们无法自持,上了火车后还在哭。孩子们懂事,怕吵到其他人,只默默流泪,看起来便更加像是受了大委屈。

    路见不平的乘客们悄悄告知了乘警,说这里有人疑似拐卖儿童。

    一路兵荒马乱,家属们终于到了家中,报了平安。

    剧组这时候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可以准备出发。

    段季开着车,带着既生和冬树,和大部队分开路线,去了趟镇子里。

    现在景区还没开放,冬树要去给管理处的大姐送钥匙,她很感激大姐的帮助,知道大姐家里有小孩,专门带了些剧组不用的道具,给孩子玩个新鲜。

    果然,大姐家的孩子很喜欢这些,大姐也很高兴。

    离开时,冬树专门问了,能否在电影的片尾写上感谢景区的帮助?大姐受宠若惊:“我早就想了,但怕你们不同意,就没说。”

    她们一拍即合,心里都十分满意。

    宝宝哥已经用大货车将所有的东西都运送到了火车站,几辆商务车也来回往复,把人员全都送到了车站。

    段季留下,和他们没坐同一列火车,剧组留下了货车和商务车,还有车上的一些杂物都是当地分公司的,段季负责这些后续全部处理好。

    他已经当了好多年的顶层管理,没想到现在还能有机会处理早年间处理过的小事,倒是觉得十分新奇。

    媚媚等在京市,已经将影视城附近的房子,还有拍摄需要的地点全都租好了。

    他们剧组已经拍摄了很长的时间,消息早就传了出去。

    王尽也开始了初步的小规模宣传,现在没什么反响,只有些不怎么积极的评价。毕竟剧本不是什么大IP,大多数演员都没名气,冬树作为演员是合格的,但她作为导演并不怎么被认可。

    罗倾之前对外解释冬树不再拍戏的原因是说她受了伤,不再适合拍摄最擅长的武打戏。但不管怎么样,从演员一下子到了导演,还是令大众无法接受。

    因为冬树之前的风评很好,现在对她的质疑也比较温和,大多都是说她可能还需要些时间。但她观众缘确实好,有些人表示不管她拍得怎么样,到时候还是愿意去影院看一下的。

    现在的质疑不仅仅是针对冬树,还有些来自于清卉和小央、还有封年的粉丝。

    他们的粉丝数量是最多的,并且因为他们三个在剧组里,很长时间不曾出来参加活动,也没有新的作品上映,因此被粉丝质疑。

    他们三个的账号倒是偶尔发些照片和文字,但拍摄环境就那样,他们发出来的照片,基本上也十分粗糙。

    穿着普通的衣服,或者戏服,在片场或者荒地上随意拍一张照片,看着和原来在各种高端活动上的样子完全不同。

    王尽还有封年的经纪人是一样的想法,他们很想给自己的艺人设置成为了新戏打磨受苦的形象,但是他们对冬树的片子说实话信心不大,并不敢将这个牛吹出去,只能暂时受了这些委屈。

    他们拍摄越久,知道这部片子的人就越多,很多粉丝痛心疾首觉得清卉、小央和封年是自甘堕落。

    但他们三个我行我素,粉丝们也没了办法,只能在网上宣泄情绪,愤怒地将这部正在拍摄中的电影称为“耽误青春的烂片”。

    杜导和谭总家人朋友那边,也早就知道了冬树的拍摄情况,他们对网上的恶评喜闻乐见,杜导不必做什么,早就有想巴结他的人将那些恶评扩大化,隔三岔五地买个热搜。

    王尽倒是想做些什么,但现在片子没拍出来,她便只能先忍着,联合封年的经纪人,在黑热搜里疯狂发美照,其他的反击只能等着一个契机了。

    这次冬树带着剧组回京市,需要租影视城的一些拍摄点,谭总的朋友在影视城有股份,他对还在牢狱中的谭总多少有些情谊,于是安排让手下做些手脚,就说租满了,故意制造些难度。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来办理租约合同的是媚媚丈夫的手下人。媚媚向来不介意使用丈夫的钱和超能力,她曾经很坦诚地向冬树承认,自己就是为了这些才嫁给了他。

    媚媚最美好、最丑陋的一面,冬树都见过,所以媚媚不在她面前藏私。

    要是不在需要的时候使用丈夫的钱和能力,媚媚真诚觉得自己不是白嫁了吗。

    因此,得到风声,知晓影视城那边也许有幺蛾子后,媚媚当机立断和丈夫撒了娇,经过同意后找了丈夫的秘书,不在这件事情上浪费一点时间。

    谭总朋友们要是继续从中作梗,便是和这位电视上可见的大人物作了对,他们只能放弃了。

    但时日还久,这部电影总有拍完的一天。

    拍完后,还得有审查,之后要是运气好,就还有发行和上映。

    这么多步要走,他们不急,每一步他们都能给那个谢冬树挖个坑出来。

    他们的朋友还在牢里疯狂踩着缝纫机,她凭什么过得舒服?

    前些年,她不怎么出来,他们做不了手脚,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还一头扎进杜导权势最大的领域内。

    不把她狠狠踩进泥里,就是对不起他们这么多年的友谊!

    第125章 姐姐的信徒

    媚媚并没有将自己租影视城时遇到的事情告诉冬树。

    既然她能解决, 就没必要说出来让冬树烦心。冬树现在拍得真的很好,她艺术审美不太好,但对战争和古时候的人和事的理解真的十分出众。

    而在冬树欠缺的艺术审美这一块, 还有个擅长的谷导辅助。

    媚媚看过很多电影和电视剧,她读书不多,但她现在嫁给了颇有底蕴的丈夫,学到了很多东西。‘

    在嫁给丈夫之前, 她也曾和几个导演和知名投资商关系不错,这些经历极大地丰富了她的见识。

    因此,在看电影和电视剧时,媚媚有自己的见解和点评。

    这些年的电影,大多是为了搞钱,但好的也有一些, 但就算是宣传说是古色古香, 但是其中逻辑也有些现代人的痕迹,看起来总有些不适感。

    还有些剧里的妆容和造型,看起来好看, 但媚媚和冬树请来的历史学的专家相处后, 她才发现有些剧糊弄得太厉害了。

    冬树不急不躁的, 认认真真地拍着这部戏,媚媚跟了她很久, 越来越确定冬树拍的真的是一部很真实、很好的戏。

    观众完全可以跟着角色, 信任每个人物的选择。

    为了这部剧,冬树真的很忙,每天心里都有很多事情, 白天忙完, 晚上还要复盘, 还要计划之后的任务。

    媚媚不想将杂事说给她,扰乱她的精力。

    但媚媚将这事说给了既生听。

    在媚媚看来,剧组里的大家都是些干净人,她和既生便是来做脏事的。

    她也没瞒着清卉,说给既生时,清卉也在旁边,蹲在地上摆弄戏中长公主鞋子上的饰品。

    “估计还是当时那件事,”媚媚说:“我认识一个影视城工作的人,他给我传消息说可能会告诉我租满了,为难咱们剧组。”

    “虽然解决了,但是我想着,他们也不会就这样放弃。”媚媚慎重提醒:“我们小心着点。”

    媚媚相当世故圆滑,这是她活下来并且活得好的立身之本:“实在不行……”她看着既生的脸色缓缓说:“不然就找人说和下,说个好话?服个软?”

    既生还没来得及开口,蹲在地上粘鞋的清卉霍然抬起头来:“服个屁!”

    姐姐说过,让她不要总是把屎尿屁挂在嘴上,但现在姐姐不在,清卉又气急,便不管不顾起来。

    “去他妈的,让那个**谭总就烂在监狱里,那个****的杜导去吃粑粑!”

    清卉这一通发言相当有力量,要是放在电视里,要被消声一大半。媚媚无奈地看着她,媚媚知道清卉疯起来是什么样,她不敢、也不愿和这样的清卉说话。

    和小疯子吵架,赢了也不是什么骄傲的事情。

    更何况,媚媚赢不了。

    媚媚只能将目光投向既生,既生面色没有变化,和平日里一样温和,很像个正常的好人。

    清卉还在进行她的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发言,既生稳重地看了她一眼:“清卉。”

    他叫了她一声,不严厉,但是语气很重。

    清卉在很多时候都不给哥哥面子的,但现在涉及到姐姐,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闭上嘴的清卉,便还是那个很有破碎感的大美人了,看起来和刚刚的屎尿屁没什么关系。

    这里是杂物间,光线昏暗,外面大家都在忙,既生是来陪清卉粘鞋的,周围放着一些用来拍打仗的道具刀剑,还有已经破损的旗帜。

    只有几缕阳光透进来,灰尘在光线中纷飞。

    任谁都想不到,这样破旧、满是灰尘的小房间里,蹲着一个大明星,还有一个总裁和高官夫人。

    在这样的环境中,既生开了口。

    “媚媚姐做得很好,”既生首先夸赞了媚媚的工作,便接着他便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但我们不服软。”

    他没有和清卉一样发疯,但媚媚能看得出来他和清卉一样坚定。

    “媚媚姐,”他说:“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问题,都能想办法。”

    “要是他们当初打了我,或者下了我的面子,那我现在去请顿饭、敬杯酒都好说。”

    “但这是我姐。”

    他重申:“但这是我姐。”

    之后便是沉默了。

    媚媚慢慢察觉到他的意思,那是他姐,他姐是远比他自己更重要的人,是必须死守的底线。

    和他姐有过纠葛的,便那是永远的仇人。

    他不会让别人产生欺负过他姐,还能将事情略过、得体解决的错觉。

    他姐那么好,就该活得像个众人敬仰的神灵,谁都不能对她不敬。他要是服了软,那便是折辱了自己的信仰。

    媚媚一时有些语塞,半响才说:“……她当时倒也没受欺负,我听说,她受了些轻伤,但是谭总被她打得也不轻,更别说门口那些保镖了。”

    既生问她:“可我姐要是没那么厉害呢?”

    媚媚不再说话。

    清卉还蹲在地上粘鞋,鞋子终于粘好了,她拎着鞋站起来,跟在既生身后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还颇为得瑟地对媚媚说:“那可是我姐!”

    媚媚便看着他们从昏暗的小屋里走出去,走到了外面明媚的阳光下。

    冬树正在前方忙碌,既生和清卉的脚步加快,向他们的姐姐奔去。

    媚媚心里慢慢涌起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轻声告诉自己:“不要羡慕她。”

    “你看,你现在有了很多很多钱,有了很高很高的地位。你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你不要羡慕她。”

    这样告诉着自己,媚媚脸上终于有挂上了和平日里一样的微笑表情来。

    她深吸一口气,也从屋中走了出去。

    冬树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羡慕了,她看到了媚媚,远远打了招呼:“媚媚!”

    她问:“你的台词没问题吧?”

    明天就有媚媚的戏份,她演的是为了国家省钱的皇后,穿着旧凤袍,裙摆有了破损,也没有舍弃,而是改短后继续穿。

    堂堂皇后,穿的凤袍竟然隐约能露出鞋面来。

    媚媚应声:“台词没问题。”

    她过年在家很闲,丈夫每天都有邀约,但大多数时间都不带她。她闲着无事,也抽些时间背了台词。

    那就没问题了。

    冬树点点头,继续和剧组的其他人确认着另外的事情。

    封年这次的戏份终于到了在宴会上死去的那一段,这是冬树和谷导的共同决定。

    现在京市天气还冷,万物距离生发的时间还早得很,倒是和这场死去的戏份相得益彰。

    在之后,将军在京中去世,整部电影的色调便悲伤到了极致。

    但在至暗之后,便是光线透过来的时候了。

    不过现在对于封年来说,便是至暗。因为他过年磕了太过瓜子,现在胖了一些。一个悲剧的人物,一个谨小慎微的太监,不可能看起来肥硕丰盈。

    冬树和谷导,还有杜疼皱着眉头看他,没想到只是几天没关注他,就变成了这样。

    封年看着他们的视线,觉得有点害怕。

    最后是小央接过去督促封年减肥的活,这让封年松了口气,小央是好说话的,并没有那么残酷。

    但封年没想到,小央身后还有个小宜。

    因为小央和小宜爸爸关系很好,小宜爸爸回家后给女儿打电话时,也总是会问一问自己的好烟友的情况。

    小宜和小央关系越来越好了,她时常跟在小央身后,两个人有说有笑。

    小宜戏份少,她很怕封年会影响小央哥的拍摄,主动参与进来。

    她性格认真,每次吃饭都严格地按照要求,给封年扒拉出来他的分量,他闹也没用,小宜只会板着脸说他:“年哥,能不能像小央哥一样成熟一点啊!”

    封年沮丧着一张脸,让周围人不敢接近。

    罗起被要求吃完了饭才能和他玩,现在爱莫能助。

    秀宁姐也心疼封年,但她硬着心肠不给他多余的饭菜。

    小宜监督得力,没几天便有了成效,封年长得很有优势,胖瘦都首先显露在脸上,体重只少了一点,身体没什么变化,脸已经小了一圈了。

    穿上他的太监服后,看起来便十分贴合戏份了。

    因为这几日没能吃上零食的郁郁寡欢,倒让他在拍摄中看起来稳重了许多。罗起很想夸夸他,算是安慰好兄弟,但是他又不怎么会说话,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适合的话。

    “不错啊,封年状态真不错,一看就是要死了一样。”

    确实,封年的角色是快没了,但这个说法多少有些不好听了。

    这话其他人接不下去,只能转移了话题,姑奶最忌讳这些,但大年初一的,她和既生都噶过了,心里防线已经被突破,现在没那么敏感。

    姑奶只瞪了罗起一眼,算是批评。

    罗起挠了挠头,仍然觉得自己说得没什么错。

    拍摄顺利进行着,偶尔去外面拍下外景,拍摄过程虽然紧张,但大家每天都很高兴,越是临近拍摄结束,大家情绪就越高涨。

    他们没看到成片,但他们已经知道,这个成果对得起观众,也对得起他们自己。

    秀宁姐和宝宝哥仍然是剧组有利的保障,他们在京市也有了大货车,宝宝哥每天采购和运送道具,从没拉过后腿。

    周围有饭店,专供剧组,但秀宁姐仍然坚持亲力亲为,每天都争取用最新鲜的蔬菜给大家做饭。

    若是炖鱼,那就一定是宝宝哥一大早买来的活鱼,放在货车上,到时还活蹦乱跳。

    她刚开始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慢慢了解了剧组那些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演员之前的成绩。

    秀宁姐有了危机意识,甚至开始读营养搭配相关的书籍。

    她总觉得剧组会成功,大家都会成为很了不起的演员,她要进步,要给冬树的剧组做一辈子饭。这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机会,也是她遇到的最好的人。

    她是个聪明人,所以一定要握住。

    只在拍摄中间,秀宁姐请了两天假,这两天里,姑奶和荷花婶子帮忙做饭,她们做了几十年饭了,但对于大锅饭不怎么熟悉,一天只能做一顿,其他两顿,就要了饭店的盒饭。

    秀宁姐走时只和冬树说了,但吃着盒饭,大家便察觉出远不如平日里的新鲜。大家都问:“秀宁姐呢?”

    秀宁姐和小禾,还有宝宝哥三个人都不在。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冬树告诉了大家:“秀宁姐回家离婚了。”

    许老师给秀宁姐找的律师终于将全部证据搜集齐了,也已经提交了法院,等秀宁姐回来,便是自由的了。

    大家很是高兴:“大好事啊。”

    秀宁姐本来请假两天,但多耽误了几天,最后花了四天才回来。

    秀宁姐见到了许老师,果然和她想象中一样,是个极为柔善的女人。

    这四天里,全部的事情终于处理好,秀宁姐拿到了梦想了很多年的离婚证。但是那个男人发了疯一样撒泼,将他们两人之间一些不堪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甚至诋毁她说小禾是个哑巴,是因为她在孕期偷人,指不定小禾是谁的孩子。

    小禾听不清,但知道对面的疯男人是自己爸爸,他畏惧地扯住了秀宁姐的手,但脚下从未动摇,一直站在妈妈身侧。

    秀宁姐看着对面的男人,只觉得荒唐。

    她曾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摆脱不了的噩梦,现在另一个女人站在不远处,看起来瘦削,却有力地为她解除了一切噩梦。

    但也多亏了这个男人的失态,加上许老师找来的律师,还有既生用公司名义给她开具的在职证明和收入证明,秀宁姐如愿得到了小禾的抚养权。

    若是之前她还在工地辗转,小禾的抚养权她不一样能拿到。

    这一切,令秀宁姐感慨万千,走出法院大门,她只觉得阳光明媚到刺眼。那个男人骂骂咧咧地想要冲过来,和之前一样打她一拳。

    但宝宝哥站在了秀宁姐身侧,男人无法近前,被警察押住走远。

    秀宁姐真心地对许老师道谢:“谢谢您。”

    但许老师摆摆手:“我也得谢谢你。”

    在这一天,两个女人同时摆脱了纠缠自己多年的梦魇。

    秀宁姐很想给许老师包顿饺子,但许老师这次没带皓灵来,她和丈夫多年来从未分别过。这几日,老陆像个孩子一样不停给她打电话,委委屈屈,这么大的人了还开始学起了纯情偶像剧里,开始闹着不吃饭。

    小吉工作很忙,本来就烦,回家看到自己最尊敬的陆总这个样,心里更烦了。

    许老师着急回家,这顿饺子最终没有吃上,但她们约好了,之后在港城见。

    等到回剧组的那天,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大家都在屋子里,听到外面的声音,大家呼啦啦都跑了出来。

    秀宁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站在前面的清卉开了口:“离婚快乐啊,秀宁姐!”

    后面便有人跟着喊了起来:“离婚快乐!”

    “自由啦!”

    “那秀宁姐明天能给我们吃饭了吗?”还有人小声问:“这几天可想吃秀宁姐炸的辣椒油了……”

    秀宁姐松了口气,大大地笑起来:“诶,明天做菜,炸辣椒油,还有什么想吃的?”

    大家吵吵闹闹地报起菜名来。

    小禾也高兴,但他困了。在被那个男人吓到的时候,是宝宝哥保护了他,现在小禾熟稔地牵起了宝宝哥的手,他不会说话,只微微眯了眯眼睛,宝宝哥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宝宝哥抱起小禾,将他送进了房中。

    秀宁姐忙着记菜名,透过围着自己的人群,看到了宝宝哥和小禾的背影。

    她心里无比满足,忽然想到了过年时的饺子。

    其实老话也不准啊,她默默想着,她作了弊,在硬币饺子上做了痕迹,可她仍然有着天大的好运气。

    第126章 晚安,玛卡巴卡

    秀宁姐自然不可能把每个人报出来的菜都做了, 大家过于积极,就像是在举行报菜名活动。

    大家热热闹闹了说了一通,冬树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 等时间差不多了,她便走过来驱赶大家:“太晚了,得去睡觉了。”

    大家都挺怕她,现在闹哄哄地往自己屋里跑, 就像是即将被宿管抓住的夜不归宿的学生。

    秀宁姐脑子里记了一堆菜名,如果都做出来,明天都能摆席了。她喊着:“这些菜我轮着做哈,都别急,早晚都能吃上。”

    封年最近瘦了一些,吃得也不怎么开心, 秀宁姐离开的四天里, 他心心念念想吃些爱吃的东西。

    他很会示弱,已经进了屋,趴在窗户上对秀宁姐喊:“秀宁姐啊, 我最近可太受罪了, 做个牙签肉吧。”

    但他这么一说, 其他屋里纷纷喊起来:“我们也受罪,我要吃酸菜鱼!”

    “我也辛苦, 秀宁姐做个捞汁秋葵吧!”

    封年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不要面子的, 他沉住气大喊:“我好可怜啊,求求你啦!我想吃牙签肉啊!”

    其他人没有他这么不要脸,只能闭了嘴。

    秀宁姐做的牙签肉和外面不一样, 全是买来的好肉, 切成了小块, 腌渍了很久,炸完后又放了自己亲手制作的调料,味道十分好,比外面的健康又多了些特殊的滋味。

    但由于有些辛辣刺激,并且要在牙签上一个个穿肉块,剧组人多,耗时太久,她做的次数不多。

    封年从小都是吃家里厨师做的饭菜,还有好饭店的精致菜式,没见过这种菜,十分新奇,因此成了他最爱的。

    回家过年时,封年要求家里厨师也做了这个。封年妈吃了之后,面色十分复杂,这不就是自己当年读书时,在校门口买的五块钱一袋的小零嘴吗。

    但封年十分郑重其事,将它列为了自己的年度最爱,还努力向侄子侄女推荐,得到了侄子的礼貌拒绝和小侄女的大力认可。

    封年鬼哭狼嚎的,惹得人心烦,罗起和好兄弟住一屋,已经习惯了好兄弟的发疯,根本不劝他,自顾自铺床睡觉。

    冬树只能喊了一声:“封年,睡觉!”

    封年立刻被消音,刚刚尖叫鸡一般的嚎叫声变正常了,乖巧又礼貌:“晚安,冬树姐。”

    罗起躺在了被窝里,已经有些困倦了,听到了封年装模作样的礼貌,罗起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晚安,玛卡巴卡。”

    但确实是会闹的孩子有糖吃,秀宁姐着实被封年可怜到了,刚刚在月光下,他从窗口探出来的小脸看起来确实瘦削又苍白

    秀宁姐想了想,到了宝宝哥的房门口,轻声说:“我和你说下明天的菜单吧。”

    她将自己刚刚想好的菜名报了一遍,最后说:“还有个牙签肉,多买点牙签,你早晨早点出发,也早点回来,我串肉得挺久的。”

    宝宝哥在屋里闷声闷气地应了声,在秀宁姐即将走开的时候,他说:“我和你一起串肉……你想要什么颜色的裙子?”

    “浅蓝色的行吗?”他小声问:“昨天不是遇到一个穿蓝裙子的姑娘吗,我看你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秀宁姐有些失神,她自己都忘了,昨天好像确实有个姑娘穿了蓝裙子,她也确实多看了几眼,可是看过了就忘记了,她现在都不记得裙子长什么样了。

    宝宝哥给她买过很多东西了,她也都用上了,这次他陪她去法院,虽然沉默着,却给了她很大的精神支持。

    她现在离婚了,她自由了,终于可以回馈他的心意了。

    “先别买了,”她告诉宝宝哥。宝宝哥有些失落,但立刻他又听到了她的下一句话。

    “等忙完这几天了,我和你一起去城里,给我买个裙子……也给你买身新衣服。”

    这是秀宁姐第一次有了主动的回应,宝宝哥愣了愣神,喜不自胜,他慌里慌张地想着要回答什么。

    最后只想起来说:“我存了好多钱,都给你买裙子。”

    秀宁姐回来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的节奏,姑奶和荷花婶子摆脱了大锅饭的任务,现在十分轻松快乐。

    爱吃辣的人又能吃上新做的炸辣椒油了,加到菜里,胃口都好了好几分。

    拍摄工作有序进行,封年饰演的太监死掉之后,他们在京市郊外找了荒地,拍了将军将他尸骨捡回的画面。

    随着镜头停驻在一个小小的坟茔上,封年的戏份就此杀青。

    之后,将军的戏份杀青,小宜的戏份杀青。

    不断有人的戏份拍摄结束,这部戏终于进入了尾声。

    剧组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他们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终于到了快要见到成果的时候了。他们倒也不是想要多高的收益,也不是想要什么溢美之词。

    他们只想看看自己的拍摄成果,得到一些公平公正的评价。

    既生也忙碌了起来,开始联系一些审查相关的人员,既然杜导肯定会找人使绊子,那他们自然也要有对策,不能任由对面随意作为。

    媚媚也想帮忙,但她丈夫位高权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领导,自然不能所有的小事都用上。并且,要是媚媚用丈夫的名义做事太多,指不定会有人曲解成什么样,之后对他、对剧组都不好。

    既生有信心,这些事情他都能解决。

    于是这几天,既生便时常外出,他已经找到了一些人,和杜导没有什么利益纠葛,自然能公正处事。

    但公正是奢侈的东西,并不是人人都能得到这份公正。

    为了这份公正,他也得付出一些东西。既生从来没说过自己为剧组做了什么,只云淡风轻告诉姐姐,审查不会有问题的,他都处理好了。

    但冬树不是孩子了,她知晓一切成年人世界的规则。

    就像是在她所来的那个时代,确实有很好的清官,愿意为百姓伸冤。但大多数人并没有机会将自己的冤屈呈现到那位清官面前。

    有时候,能见到阳光,便已经是奋斗才能得来的奢侈特权了。

    “花了很多钱?”她问既生。

    既生摇摇头:“姐什么都不用管。”

    冬树便做了决定,她郑重承诺:“如果电影能挣钱的话,你之前给剧组的钱便全部算作投资。”

    既生并不想从姐姐这里得到回报,他给剧组的钱也不是投资,这是他心甘情愿、甚至求之不得献给姐姐的。

    但冬树说得很认真,既生便没有拒绝,他跟着姐姐的思路走:“好。”他开玩笑:“我们的电影一定能挣到很多钱,我发家致富全靠姐姐了。”

    但其实还是有难度的。

    审查毕竟是有关部门的事情,在既生付出了一些东西只求公正的情况下,还是有人愿意来做的。

    但上映后,在影院的排片,便是一件有些难度的事情了。

    杜导是业内资深大佬,和院线自然关系密切,而谭总多年来无所事事,致力于在圈内玩乐,也算是专业人士了,他那些朋友大多也是和娱乐行业有关的。

    院线背后的投资人大多都和杜导还有谭总相识,到时候排片量和排片时间,便是既生很难控制的事情了。

    但既生仍然在努力着,媚媚也在努力,媚媚也算是混过圈的,有自己认识的人,他们联系了挺多人,终于在几座城市郊区的影院负责人那里得到了承诺。

    只要能上映,他们愿意给电影正常的排片计划。

    王尽又来了一趟,之前给剧组主要成员拍的宣传照已经做好了,冬树和杜疼、谷导一起从里面选出来他们认可的风格,之后其他角色的宣传照也会按照这种风格进行处理。

    这次,王尽也带来了团队,给剩下的主要演员们拍了宣传照。

    封年穿着他的太监服,自然也是有一份宣传照,他的妆容是媚媚和清卉盯着的,和剧中一般无二。

    他本就肤色偏白,用了粉底后,在镜头中更显得苍白乏力。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镜头,整个人表情阴鸷、周身气质沉郁。

    和他之前总是扮演的阳光傻气富二代截然不同。

    还有小宜,穿上了公主服,她和清卉合拍了一张。小宜追逐在清卉的身后,她摔倒在地,泪眼朦胧地看着大姐离去。

    清卉坚定地向前走着,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两个公主,她们两个的气质其实有些相像,都是清纯小白花,但在这张海报中,两个人看起来却没有一点相像,各有各的特色。

    在娱乐圈相似的人设中,她们走出了自己不同的路。

    王尽已经申请了剧组的官方账号,开始慢慢将演员们的宣传海报放了上去。她和封年的经纪人商议过后,又咨询了罗倾的意见。

    王尽决定试探下市场的反应。

    她最先放出去的不是清卉、小央和封年的照片,这是杀手锏,要放在最后。最先放出来的,是贺林的照片。

    贺林当年红极一时,只是演过的戏不多,还没来得及有更大的发展,便就此陨落。

    王尽想赌一把,看还有没有人记得她。

    若是没有的话,也没有关系,反正距离上映还早,还能再蓄力一段时间。

    但令王尽没想到的是,贺林的照片放上去之后,倒是真的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很多人转发,然后问这是哪个演员,觉得很漂亮,但是从没见过。贺林上了年纪,肯定不是新出现的。

    最后,这些年轻人在自己的父母亲那里得到了回答。

    “是贺林啊!”

    “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女神啊!”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再也不出来了。”

    “这个电影有她吗?有的话,爸爸想去看看……”

    评论人数不多,但多数是说父母竟然知道她,还要去影院看她。

    寥寥几百条评论,里面还有王尽的水军,并不算是太大的热度,但王尽松了口气,只要是正向的反馈就行。

    杜疼很知道现在舆论的力量,这股子力量能够迅速捧红一个人,也能迅速扼杀一个人,风气已经和当年贺林、钱岱的时代完全不同,所以自从王尽开始宣传后,冬树便听从了杜疼的建议,禁止演员们上网搜自己和影片相关的内容。

    确定了贺林的照片得到的都是正面评价后,冬树才用自己手机给她粗略展示了一下评论的内容。

    贺林十分惊讶:“还有人记得我?”

    她有些不敢信,但心里的喜悦无法隐瞒,她情不自禁笑起来:“那我那些年也不算是白来一趟……”

    她一下子年轻了很多,每天脸上都有了笑容。

    大家知道冬树和贺林说了现在的舆论走向,看到了贺林的反应,大家紧紧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下了。

    总归不是件坏事吧。

    第127章 都找过来

    大家的戏份陆续杀青, 但大家都没离开,仍然等在剧组里。

    他们不像是其他行业里的其他演员,还能有其他的合约。他们现在只有这一部电影要拍, 走了也只是回家继续蹲着,或者继续之前的与演戏无关的工作。

    虽然不知道这部电影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但大家仍然想在剧组多待几天,这样, 他们的梦便可以再持续一段时间了。

    余渊的戏份多一些,现在还在拍摄中。

    但是钱岱和贺林的戏份都已拍完,在余渊拍戏时,钱岱和贺林就在一旁看着。他们看着剧组的一切,虽然尚未离开,但已经感到怀念了。

    “我现在觉得有点后悔。”钱岱缓缓说:“觉得自己应该演得更好一些的。”

    但他其实已经演得很好了, 在冬树和谷导看来, 无懈可击。

    贺林懂钱岱的意思,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个机会了,他们多想再演得更好一些啊。

    冬树忙碌着, 他们感谢冬树给他们的机会, 但他们也知道, 如果这个电影反响不好,挣不到钱的话, 冬树也很难再去拍第二个电影了。

    他们和冬树的路, 全都走不下去。

    冬树在拍摄的时候,目光便扫到了这边,看到了钱岱和贺林满脸的惆怅, 休息时, 她便走了过来。

    “先等等, ”她安慰他们:“现在还没铺开宣传,也没开始上映,不要想那么多,之后谁知道什么结果呢。”

    她是挺不在意钱和名利的一个人,东西够吃就行,衣服能穿就好。但她知道虽然她不在意,但剧组的每个人都需要钱和名。

    冬树说:“我已经找了彭老,他在今年的电影节当评委,我已经拜托过他了,不管能不能得奖,电影都能在电影节放映。”

    多个渠道,便又多了条路。

    冬树不喜欢求人,但都这个时候,她也必须做些什么了。

    其实她和琉姐、还有宫亭都保持着联系,和罗倾也时常有沟通。罗倾现在不是她的经纪人了,两个人的沟通便更像是朋友了。

    罗倾时常和她吐槽自己手下的艺人最近又惹出了什么事,天天心力交瘁,体验到了当时杜疼被工作和家庭折磨的痛苦。

    虽然关系不错,但在杜导和谭总朋友们的面前,琉姐、宫亭和罗倾都没什么力量,冬树没有联系过他们帮忙,怕自己给他们增加了负担。

    只有彭老,地位高些,冬树求的也不是多过分的事情,不是让自己的剧组一定要得奖,只求个放映的机会。

    彭老自然答应了。

    终于电影拍摄全部结束了,冬树组织了一次大聚餐,和过年那次一样人数很多,只是没有了家属,全都是演员和工作人员。

    这次算是庆祝拍摄结束,也是一次离别会。

    这顿饭后,第二天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也许还能再次相遇,但大概率,再也不会遇到了。

    因此,这顿饭的气氛和过年时已经完全不同了。过年时热热闹闹的,大家等着一场大雪的到来,满心都是希望和欢乐。

    而现在拍摄结束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被动地等着一个未知的结果。

    气氛有些沉闷,余渊闷着头喝酒,幸亏没有白酒,他啤酒一杯接一杯的灌自己,因为酒量好,一直都很清醒。

    但这时候的清醒,倒是说不上是好事了。

    他们拍了一年多,这一年多是他们十几年来最好的梦,现在便到了梦醒时分。

    小央心情还好,他有些底子,只是一年多没有新剧播出,受了不少影响,之后接戏不如之前,但他来之前,便想好了,现在也不后悔。

    他劝余渊:“渊哥,别喝那么多。”

    余渊没说话,只给小央又倒了一杯,小央无奈,只能和他碰了杯,两个人喝了起来,小宜坐在小央旁边,担忧地看着他。

    钱岱和其他人在小声地说着话,话里都是在怀念拍戏时发生的趣事,他只是中年,便像个老人了。

    他们很怕,怕这段时间是自己演戏生涯的回光返照,之后便是彻底不可燃的死灰。

    气氛实在太过沉闷,让一向没心没肺的封年都受了影响,闷闷不乐地吃花生米。

    冬树不能让这样的气氛蔓延,明天就要离别了,怎么能让大家这样离开呢?但她说不出好听的话,自己对未来也没什么信心,不敢给大家画自己都不敢信的饼。

    想了想,她站起来说:“我给大家表演个拳术吧。”

    她在剧组为了方便行走,穿的一直都是短袖和宽松长裤,现在倒也方便。

    不待大家回答,她便走到了空地上,认真地开始了表演。

    大家都颇为震惊,隐约能猜到冬树是想安慰下大家,但她这个安慰的法子多少有些出乎人预料了。

    在大家的震惊中,她已经动作利落地练完了一套拳法,站稳在地面上,她鞠了个躬,只有既生反应了过来,立刻给姐姐鼓掌:“太棒啦!”

    既生一直都很安静,现在第一个鼓掌欢呼的竟是是他,和平日里沉稳的样子完全不同,清卉立刻跟着喊起来:“姐姐真厉害!”

    其他人才有了反应:“不错,不错!”

    现在的气氛和刚刚已经完全不同了,刚刚完全是低沉,现在低沉已经不翼而飞,大家在使劲叫好,以及心里有些茫然。

    导演……就打算这么安慰大家了吗?

    冬树倒是挺满意,她觉得自己的做法有用了,虽然空间不够大,动起来不方便,她仍然决定再来套剑法。

    这里没有剑,她从桌子上拿了支筷子,再次开始了表演。

    她表演得很认真,是真的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大家转移下注意力。剧组的大家从进来的第一天,便知道导演有些笨拙,有些不识时务。

    但因为她的这份笨拙,才被从行业内驱逐,才给了他们机会。

    而现在,她这份笨拙让他们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动。她在用筷子舞剑,什么都没说,而大家却真的得到了一些安慰。

    不管前程,现在便是最好的时候。

    整个剧组,其实都是些笨拙的人,因此他们没有捷径可走,这一路,全是自己的努力和选择。他们已经尽了人事,那么就剩听天命了。

    能掌握的只有此刻罢了。

    这一晚,在冬树表演了两套拳法和一套剑法后,真的热闹了起来。他们说起拍摄时的事情,也聊起之后的安排,不再抗拒之后的每一种可能。

    时常有人走过来,拿起杯子给冬树敬酒。

    来敬酒的人,知道她不善于应付这种事情,于是都不多说,只说:“谢谢导演,以后再见。”

    没有长段的感言,但感情极为真挚。

    冬树便喝了酒,再回一句:“来日再见。”其实她也有想说的话,她想祝福他们前途似锦,想说期待和大家再次片场相遇。

    但她不敢说,只能说来日再见。

    在她不怎么漫长的、作为谢冬树的人生中,抑或是在漫长的、两世冬树的生命中,她早已明白,际遇是最最不可控的事情。

    小时候跟着母亲,背着妹妹被驱逐的时候,宁冬树没想到过自己能成为天下知名的女将军。

    而站在金銮殿接受褒奖的女将军也没想到,不过是几个月后,她便前无声息死在了京外的小路上。

    谢冬树没想到过,自己长大后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但也没想到过一夜之间会因为正确的事情而失去前途。

    他们的电影拍得很认真、很好,但这个世界的逻辑和书中并不一样,书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是非曲直、天地报应,就像是一条笔直的线,从起点便顺滑地、没有任何阻拦地到了那个既定的终点。

    而现实不是这样,并不是正确的事情,便能获得应有的奖励。

    话简简单单便能出口,但她想对自己说出口的每个字负责。

    就像是小时候她对欺负既生的人说,只要他不道歉,她便每天都来问他。她是这么想的,便真的打算这么做。

    就像她刚刚说出口的“来日再见”,最好能在片场相见,如果不能,她便去他们家中寻他们,去问个好也行、聊个天也罢。

    大家感激她将他们捞了出来,而她又何尝不感激他们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来跟着她赌了一把?

    每个敬酒的人,冬树都结结实实地喝了下去。

    她上一世的酒量极好,毕竟在军营,酒量好才能更加服人。但这一世,冬树并没有多少喝酒的机会,之前在一些饭局上,她都是浅尝辄止。

    即使心里并不畏惧酒,能头脑清醒地坚持一段时间,但她的身体并不能容纳这么多的酒精。

    在头脑眩晕之前,最先开始难受的是手脚。

    中途去了趟洗手间的时候,清卉跟着姐姐,路上还和姐姐说着话,冬树应答很正常,清卉走在前面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等从洗手间出来,清卉走在姐姐身后,才发现姐姐步子都开始摇晃了。

    这是清卉第一次见姐姐醉酒的状态,她想上前扶住,但冬树坚决拒绝了。

    “我没醉。”她说,甚至一五一十和清卉说起了小时候她和小吉打架的事情,清卉只能点了头:“姐姐没醉。”

    但紧盯着姐姐回了座位后,清卉专门去提醒了既生:“姐姐醉了,我们看着点姐姐。”

    要是没醉,姐姐提当年那么些琐碎的小事干嘛?只有酒醉的人才会证明自己,但这话清卉不敢和姐姐说,生怕姐姐把当年自己尿床的事说出来。

    听清卉说了之后,既生立刻严严实实盯着姐姐。虽然已经醉了,但因为她只说那一句:“来日相见。”倒也没有人察觉到异常来。

    既生一直担忧着,终于等到这顿饭结束,先送大家回去,等人走得差不多了,醉酒了嚎哭的杜疼也被媚媚安排好了,既生立刻将姐姐扶起来。

    冬树去了洗手间后,又喝了些酒,现在不适感从手脚蔓延到全身,眼前都开始发昏了,她是个极为诚实的人,现在抬起头对既生说:“我可能有些醉了。”

    因为知道自己醉了,所以她不再强势,而是听话地将手搭在了既生的胳膊上,清卉忙着去找姐姐的外套,怕她着凉。

    既生就扶着姐姐,从屋里走出来。现在的姐姐,是他没见过的姐姐,这是他第一次见姐姐需要依靠的时候。

    既生不敢说话,。

    冬树沉默不语,片刻后,她声音发闷地说:“以后我要是还能拍戏,我还找他们。”

    她严肃地承诺:“我要把大家都找过来。”

    之后便没了声音,既生低头看她,才发现她仰头在看自己,既生才恍然明白,她是在让自己认可。

    既生跟着她思路说:“都找过来。”

    冬树放了心一样点头:“你说得对,都找过来。”

    既生重复:“都找过来。”

    冬树累了,只回了一声:“嗯。”

    既生说一次,她便能高兴一点,既生只能无限重复了下去。

    清卉拿着外套过来的时候,便听到她哥像个复读机:“都找过来。”“都找过来……”

    清卉:?

    我从小就觉得我哥是个脑子有包的傻东西!

    第128章 无懈可击

    一大早, 便有人准备离开了。

    戏都拍完了,宣传照拍过了,道具和服装也都收了起来, 他们再留恋这里,也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冬树早上一般起得都很早,她要起来练拳,不需要闹钟,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会让她按时醒过来。

    很多时候,她都是剧组第一个醒来的人,她会选择离住处稍远些的地方,开始练拳。她所在的位置能看到营地,当看到大家一个个走出房门,她的心情也愈发欢畅。

    清晨的空气清凉, 能让她保持一天的干劲和好心情。

    她昨晚喝了不少酒, 睡得昏昏沉沉,但第二天仍然早早醒来了。但醒来了,她没有和平时一样早早起床。

    有人已经在洗漱了, 他们定的火车和飞机时间比较早, 因此提前收拾了行李, 要早点出发。

    冬树便有些怕了,她有些不太敢出门。出去后, 便要一个个送走他们了。

    她习惯了离别, 但从不喜欢离别。

    在打仗的那些年里,离别便是生死,即使不喜, 她也没有办法。

    这次的离别只是简单的离别, 不牵扯生死, 让她畏惧的是未知。她有些担心,担心自己不能给这些人一个好结局。

    刚开始,她和杜疼一起,两个人满腔热血,只是简单地想拍出一部好电影来。

    于是她找来了很多人,这些人本就走投无路,和她闯这一次也不算是吃亏。但相处久了,他们越发熟识,她便动了心,开始变得功利起来。

    她不仅想拍出一部对得起自己的好电影,她还想赚到钱,还想得到很大的名气。

    她向来知道钱和名气是好东西,但她有过,现在也不怎么缺。但她想把这两样好东西送给这些跟了她一年多的同伴们。

    就像她带兵打仗时,想把每一个士兵都活着带回家,奢望获得一场无人伤亡的胜利一样,她现在也想打一场胜仗。

    在冬树眼里,跟了她这么久的这些人,不仅仅是同事,也是她手下的士兵。

    她既然领了这个头,便要给他们些好东西。

    但她现在并不知道未来怎么样,她不敢承诺任何东西,于是难得的懦弱起来。她坦然认识到自己的心理。

    一个会畏惧失败的将军,并不失职,同时也可以是一个期待胜利的将军。

    她坐在床边,安静沉思了片刻。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行李箱的轮子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咕碌碌的声音来。

    杜疼哑着嗓子站在门口叮嘱即将离开的人:“路上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杜疼其实挺感性的,只不过之前的工作和家庭生活将她磋磨成了一个看起来刀枪不入的人,和大家相处了这么久,大家都没有坏心思,一心一意奔着一个终点,这样的氛围再次将杜疼变成了年轻时的样子。

    昨夜,因此要离别,她借着酒醉,哭得很厉害。

    但一大早,她还是忍着头痛起来了,她能知道冬树大概是不愿意出来的,冬树责任大,压力也大。

    杜疼便当了这个送别的人。

    每当一个人走过来,她便叮嘱几句,杜疼很想哭,但冬树不在的话,她就是主心骨,她不能哭。

    “哎,”小演员走到了门口,笑着对杜疼说:“疼疼姐,别送啦。”

    宝宝哥的车就在门外停着,再走几步,便是彻底的分离。小演员也是被雪藏过的人,十分怀念着看着住了许久的院子。

    但这时候,冬树的房门动了,她和往日一般无异地走出来。她走到了小演员的身侧,将他的行李箱拉过来,然后将行李箱放进了宝宝哥的车里。

    她看着小演员上了车:“路上注意安全。”

    冬树和杜疼一样叮嘱着:“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小演员坐在车上,看着冬树心里也有些发酸:“别送啦,冬树姐。”

    冬树摆摆手,宝宝哥便启动了车子。冬树和杜疼目送着车子离开,尽管心里难受,但她还是要来的。

    她的士兵离开了,将军没有不送的道理。

    她和杜疼一起站在门口,从第一个离开的小演员开始,她们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人,直到下午时,才结束了这场离别。

    原本住得拥挤的院子,现在只剩下了几个人。

    谷导夫妻两个还在,他们得检查影片的后期处理,清卉和既生自然也在,小央和小宜也在,封年该走的,但他死皮赖脸表示想多留几天。

    媚媚从自己屋里走了出来,王尽的车到了,之后会将他们全部接去公司,商讨之后宣传事宜。

    这便是属于他们的另一场战斗了。

    杜导和谭总的亲朋那边也开始了各种措施,他们挺看不起冬树的,对她这部电影,也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就是因为被她驳了面子,没有遵从他们的规则,而觉得她是个异类,这个异类竟然想在他们一手遮天的行业内分一杯羹,她要是成功了,那他们的面子放哪儿去?

    杜导之前碍于自己的地位,没有主动伸过手,全是下面的人想巴结讨好他,才做了一些事情。

    而现在冬树电影都拍完了,那么杜导也认真了起来,他现在无事,上一部电影已经拍完,收益不错,下一部还在选角,他正好悠闲。

    现在做些小手脚,倒算是消遣了。

    杜导是京市的大院子弟,父辈从政,地位很高,虽然后来父辈年老,但他有个好妻子。妻子家是政界新秀。

    因此,杜导在圈内是无人敢得罪的。

    只是,这么些年来,杜导也有过红颜知己,和妻子的关系比较淡,表面看起来不错罢了。

    但这也足够他在行业内作威作福了,被他看上的,基本都能火。和他关系亲近的,便算是入了“京圈”,发展不愁。

    现在他发了话,整个“京圈”便都开始隐隐对冬树施加压力了。

    幸好,既生和媚媚已经提前找好了后期公司,既生找的这家公司和他的企业有合作,媚媚也提前想到了杜导可能会对这家后期公司施压,因此在合同里写得很清晰。

    如果中途不做,或者延期,赔偿数额巨大。

    这家公司和既生关系不错,其实挺愿意做这单生意,只是怕杜导那边给的压力太大,后期公司的老板卡在中间也为难。

    这样一份合同摆出来,后期公司的老板也算是给自己个辩驳,他不可能为了杜导一句话,就赔出去那么多钱。

    杜导自然不会出这份赔偿金,也没必要把这个老板往死里逼,于是电影后期顺利做了下来。

    既生态度极好,给出的钱很多,这家公司将这部电影当成了工作重心,比预期更快完成。

    冬树和谷导将电影反复观看了好几遍,中间不停地暂停,不停地研究细节,但他们拍的时候便十分认真,后期做得也不错,返工了两次之后,便彻底完成了。

    之后,他们又花了时间进行了其他处理,声音和画面等。

    等彻底没了问题,他们将电影送进了审查。

    审查那边的人是既生早就找好的,他提前半年就联系好了人,除了第一次给了好处,在这半年里,他也从没有断过联系。

    半年里大节日小节日好几个,还有几个审查组的人和家人的生日,既生都及时送上了颇费心意的礼物。

    即使刚开始那些人是被他给的好处动了心思,愿意帮这个忙,这半年多时间下来,这份用心倒是让他们多多少少有了些真心实意。

    既生联系的这几个人地位也挺高,虽然比不上杜导家族关系深厚,但也不至于畏惧他。当这几个达成了一致的时候,杜导那边也无可奈何。

    在涉及到机关流程的这些事情中,既生全都处理妥当,没有耽误一天,顺利完成。

    他没和姐姐说过自己做了什么,没说自己花了多少钱,没说自己花了多少心思,每当冬树问起来,他都只是说:“没问题,姐姐不用担心。”

    在涉及到姐姐的事情上,他一切都好商量,付出再多都是应该的。

    事实证明,他这些付出是值得的,姐姐果真没有被这些杂人杂事影响。

    他们流程顺利,但也花费了不少时间,接下来才是最难的一步。

    经过协商,电影被命名为《出塞》,王尽陆续放出宣传海报,反响都是正向的,但评论一直都不算多,市场有些冷清。直到放出了小央、清卉和封年的海报后,才有了大量转发和评论。

    但粉丝们的态度并不是十分积极,整体没有呈现出强烈的观影意愿。

    毕竟,之前封年都是演的阳光傻气富二代,小央也都是在现代偶像剧中演深情男二,而《出塞》是古代正剧,和之前粉丝们的观影取向并不一致。

    在其他电影上映前,大多会有些节目来邀请剧组去进行宣传活动,为电影造势。

    而现在,很明显迫于一些什么压力,没有一个节目邀请冬树的剧组。

    罗倾帮冬树问过,但得到的都是比较为难的否定回答。

    虽然现在电影院有了排片计划,但大多是在工作日的深夜里,冬树确认这是一部好电影,但这样的排片时间,再怎么样的好电影,也不会有出头之路。

    虽然王尽那里拿到了既生给的资金,开始了更加大范围的宣传,但杜导那边也开始了举措。

    电影还没上映,杜导那边便已经开始了谣言,说剧情平淡,说演员演的不好,说道具劣质……

    那边还想找演员身上的负面新闻,到时候放到网上,再一引导,呼吁观众不要位劣迹演员花钱,效果极好。

    当然,最好的,还是直接发现哪个演员违法乱纪,沾点什么不该沾的东西,电影根本就播放不了。

    杜导本以为这事简单,毕竟圈内纸醉金迷,没有谁是真正干净的,他自己就做着不少事情,更加有把握。

    杜导现在用的演员也大多有些不良嗜好,或者爱钱爱名,或者更加过火,上次用了冬树,便让他极为恼火,更加觉得有点嗜好才是正常人。

    于是,他满心以为着冬树这个剧组,那么多人,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不管是碰了药物,还是睡了粉,抑或是耍大牌,都是能拿来用的把柄。

    但他没想到,对着演员名单,他的人查了许久,竟然没能查出来一点问题。

    冬树这个剧组,和她这个人一样,规规矩矩,甚至无聊正派到乏味的地步。杜导和谭总那边的人简直无法想象,不爱钱,没有什么爱好,就规规矩矩地拍戏,怎么能这么无趣?

    杜导先前觉得冬树是最为无趣、最为乏味的一个,而这么无趣的人,她竟然找来了好几十?

    这多少有些可怕了。

    这么多无趣、乏味的人,组成了一个几乎无懈可击的剧组。

    杜导无可奈何。

    他只能叮嘱下面的人,严格控制《出塞》的排片时间,只能在工作日的深夜里。

    等之后,他们京圈的人也会统一口径,会在一些场合中,不经意地谈起,说现在拍电影的门槛越来越低,不管有没有专业素养,竟然都能来拍了,在电影院里看这种电影,就是浪费时间。

    大众最是受公众人物的影响,这种语调定基了,此后便不会有人去看她的电影,直接将她的路全部封死。

    无法攻击不算是什么大事,杜导心平气和,这一行啊,最怕的就是没有热度。

    不管是火红,还是黑红,都比寂寂无闻强。

    夜里寒凉,沾染上这点子凉气,就没有火的命了。

    圈里啊,没有火,就不能活。

    第129章 真人彩蛋

    形势着实严峻。

    既生和媚媚只联系到了一家影业公司愿意帮忙, 能正常安排《出塞》的排片时间,白天和周末都有,但是这个公司的电影院全国只有几十家, 因为经营策略的关系,还大多开在郊区,平时来的人便不多。

    既生是有能力,也有钱有地位, 但他毕竟不是行业内的人,没有多少人愿意为了和他的交情,直接惹怒行业内的大佬。

    既生能理解,不会强迫,但这事确实让人为难。

    媚媚也在忧虑,想着要不要再去动用丈夫的关系, 但这次用了关系, 便不是上次的小事了。她能顺利结婚,其实是因为她丈夫觉得她挺知进退。

    媚媚有些担心要是自己这次做了这事,是不是会给自己的婚姻留下隐患?他们结婚本就不是因为爱情, 自然不好逾矩。

    冬树找了罗倾, 罗倾手下有一些用来公关的账号, 这些账号表面看起来和罗倾的公司毫无关系,既然冬树提了, 罗倾便把负责账号的几个人联系方式提供给了王尽, 让她随便用。

    这些账号使用起来,倒是能与杜导那边散布的谣言抗衡,没让那些谣言影响到电影的风评。

    但怎么才能让观众愿意去看电影呢?

    怎么让观众愿意去郊区, 或者在工作日的晚上去看电影呢?

    这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清卉、小央和封年是剧组粉丝量最多的, 他们义不容辞, 开始在自己的账号宣传。封年还卖萌,发了视频,像只招财猫一样不停摆手,请求粉丝们去看电影。

    清卉和小央的发言也极为真诚,说他们拍得很认真,说电影对得起电影票。

    下面的评价倒是十分热烈,粉丝们纷纷表示自己肯定去看。

    小央和冬树说了现在的反馈,但冬树还是不怎么放心。毕竟嘴上说说和现实的行动是两件事。但目前她也做不了其他的了,只能王尽那边发力,既生和媚媚也开始做一些电影周边,作为小礼品赠送。

    时间一天天过,终于到了电影上映的那一日。

    冬树和既生、清卉都很紧张,在家里一天没出门,封年暂时住在了冬树这边,和小央一起坐在沙发上,也十分焦虑。

    封年和清卉、小央之前拍过很多电视剧和电影了,但那时候他们只是工作,只要履行合约上的宣传工作就好。

    而现在,这是他们的心血,是他们从头跟到尾的战争。

    王尽也在公司待着,实时监测网上的评价。

    没多久,既生公司的人先把数据送了过来。观影人数确实不多,但评价倒是不少,甚至评价比有效观影人数还多。

    “有问题。”小央从业时间久了,他读书时也挺认真,进圈后保持了学习,现在能看懂数据。

    数据发了冬树和清卉一人一份,她们都在手机上看数据,评价里十分和一分都很多,呈现两极分化,最终结合起来,便成了一个中不溜秋的分数。

    “很明显有人没看,就趁着电影刚上映就发布恶评。”小央简单总结:“对面发力了。”

    冬树的眉头紧蹙,这样下去,网上的差评太多,很容易对不知情的观众造成影响,更不会有人来观影了。

    但王尽在电话里长长舒了口气:“没问题,不慌。”

    她之前一直很焦虑,但面对现在这样的局面,却显得放松了起来。冬树和清卉面面相觑,清卉问:“尽姐,现在这个局面,哪里没问题了?”

    这不是问题大着呢吗!

    王尽却让他们去看既生那边数据里的九分以上好评的数量,满分十分,要是能得到九分以上,便表示观众极为认可这部电影了。

    冬树跟着王尽的指示,去看好评的数量,但现在好评数量和差评基本一比一,并看不出什么来。

    王尽解释:“看完电影后写评价的观众其实数量不多,我安排了手下的账号发布好评……”她略一沉默,又说:“其实我没看电影,我怕自己评价不够客观。”

    因为没看,所以她到现在心里都没底,不知道冬树拍得到底怎么样,所以用管控的账号发布好评时,王尽十分克制,生怕好评太多,而电影质量不好的话,会引起大众反感。

    “……现在好评的数量远远多于我和倾姐控制的数量。”

    这句话,让冬树恍惚了一下,她慢慢反应过来,王尽的意思应该是在说,电影其实很好看,好评其实是观众的自发行为?

    这一瞬间,冬树一直提着的心便泄了力。

    真好,她心中有些模糊的想法,终究他们拍出了一部很好看的电影。

    杜疼和谷导都在王尽那边,他们默默听着,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王尽在安排下一步:“既然这样,我这边就可以放开手脚了,继续刷评价,起码把对面那些恶评给遮掩下去。”

    “电影肯定是好电影,”王尽总结:“只要有人来看,我们就不会输。”

    看的人越多,自发的好评就越多,量变引发质变,等人数到了杜导那边的恶评无法抵挡的地步,他们便赢了。

    但怎么样才能让更多的人去看?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清卉看了看姐姐,她打开了手机,看到了自己之前宣传电影时发布的视频下,她的粉丝们在说想她了。

    转发量和评价的数据十分可怕。

    如果能将这些数据转换成电影院的观影人数,那便是极为可观的数字了。

    清卉站起身,轻声叫了小央和封年去了旁边的房间中,冬树还在听王尽的安排,没注意到清卉的动作。

    片刻后,清卉和小央、封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王尽和既生还在讨论,想了一些办法,但用处不大,清卉打断了王尽和既生的谈论:“我有个办法。”

    她手指点了点小央和封年:“我们三个名气最大。”

    冬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看到清卉在看自己,于是点点头:“对,你们名气最大。”

    “我们粉丝量最多。”清卉继续说。

    这点也是无可辩驳。

    “我们的粉丝愿意为见我们花钱,但不一定愿意为电影花钱。”

    清卉说到这里的时候,既生便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小央接下去说了:“所以我们打算,在网上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们三个会随机出现在全国任意一个电影院中,不确定时间,不确定地点,但每天都会出现。”

    不能局限于京市,如果局限于京市,那么其他城市的观众也不会有太大的观影热情。也不能隔三岔五地出现,那样就没有每天都出现更加有爆点。

    封年点点头:“对,我们会一起出现。”

    这是一场明晃晃的营销。

    但这场营销,实在有些太过劳累。

    在电影上映期间,每天都要这么做,清卉和小央、封年会极为疲惫,因为他们每天都要飞往不同的地方,以极饱满的情绪来面对观众,并且中间可能有很多不可控的危险因素。

    但说实话,这是目前他们能想到的最有用的。

    冬树有些心疼,清卉却已经转了头,对王尽说:“尽姐,你安排下吧。”

    封年叮嘱:“对,尽姐,行程你来定,每个城市都提前安排化妆师和服装。”他还是有些臭屁:“我得保持一直帅气。”

    既生也同意了。

    冬树站起身,她没有阻止,只说:“我和你们一起。”

    清卉不想让姐姐去,这段时间其实姐姐都很忙,清卉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熬夜,她也不敢熬,生怕自己不好了,姐姐会难受。

    很多时候,她睡去的时候,都看到姐姐还在和谁打电话,或者在看片子。

    冬树眼睛下隐隐有黑眼圈,但她很坚决:“中间可能危险,也许会有比较狂热的粉丝,我得跟着,护着你们安全。”

    她挥了挥手,对他们笑了起来:“我不是特别厉害吗?”

    这事就这么定了,王尽那边将这事宣传出去的时候,清卉他们也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今天时间比较着急,就定在了京市。

    毕竟是第一次活动,自然是定在了唯一那家愿意和既生合作的影业公司,媚媚也参与进来,和影业公司商议后,选定了其中一家影院,在保密的基础上,清卉他们提前到了影院内,并且准备了一些已经做好的电影周边作为小礼物。

    既生和媚媚没有跟着他们过去。

    这是一场很累的活动,冬树和清卉他们四个人中间会消磨精气神,也许会乏力,甚至会累到失去快速反应能力。

    因此必须留下能正常休息、能快速做出决策的人。

    既生、媚媚、王尽、谷导和杜疼,便是冬树、清卉、小央和封年背后的全部依靠了。

    这场活动被王尽命名为观影彩蛋,在发布后,立刻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尤其是清卉他们三个的粉丝,响应尤其热烈。

    但也有人并不相信,发表评论表示质疑,觉得这就是作秀,肯定只在京市附近的几个大城市搞搞活动就算了。

    这些王尽都没解释,等到第二天,大众便会知道,这不是在玩笑。

    当天活动便有了效果,买票人数增加了很多。

    与此同时,清卉和小央、封年也出现在了影院内,在电影结束的时候,片尾曲响起,他们便悄悄走到了台前。

    他们三个站在光亮处,对着观众们挥手问好,厅内人数不足一半,但欢呼的声音却极大,工作人员围在他们三个身前,帮忙维持秩序。

    冬树就站在阴影处,默默地注视着,神经绷紧,以防意外的发生。

    清卉、小央和封年轮流进行了简单的发言,针对电影说了一些感想,之后,他们大方地站在原地,给观众们签字合影,并且送了小礼物。

    这一场活动很成功,观众们热情高涨。

    粉丝自然是激动的,还有些不是粉丝的观众,只是偶尔选定了这部电影,并不知道这场彩蛋活动,没想到演员们就出现在眼前。

    这些不是粉丝的观众也十分兴奋,排着队等着合影。

    有年纪很大的老人之前并不认识清卉,现在特意走过来告诉清卉:“姑娘演得很好。”

    但老人最喜欢的还是小央演的书生,和小央合影了两张。封年现在和剧中不同,老人盯着他看了片刻,才恍然大悟:“你是太监春和啊!”

    封年倒是觉得挺骄傲:“哎,大爷,是我!”

    现场一片欢腾,不停有人拍照,之后这些照片和视频都会发布到网上。

    王尽实时监控着网上的言论传播,但目前都是很好的评价。这些幸运的观众自然发布的都是极好的言论,夸他们真人和电影中一样美,性格也很好。

    而那些特意去了影院,没能见到清卉他们的观众,除了有些遗憾,并没有太多其他的负面情绪。

    毕竟电影是真的挺好看的,去这一趟不亏,有很多去看过电影的粉丝,开始真心实意地安利。

    于此同时,冬树和清卉,还有小央和封年,已经匆匆赶到了机场,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第130章 反转

    第二个地点, 王尽给他们定的是一个比较远的偏僻小城市。

    他们决定这场彩蛋活动的时间比较仓促,王尽没有十分清晰的规划,目前只能想到不能只在京市周围, 这样会让大众感觉只是为了宣传,可能会引起反感。

    因此,王尽匆匆定了这座离京市很远的小城市,这里有她相识的化妆师, 能保证服装和妆容不出问题。

    这座小城市里并没有和既生合作的那家影业公司的电影院了,只有杜导和谭总朋友控制下的电影院。

    因此,这家电影院给《出塞》的排片时间都是在夜里。

    冬树他们四个在京市的活动结束之后,便直接去了机场,在路上看到的饭店随便吃了顿饭。

    王尽订的航班是在晚上七点起飞,三个小时能到。待会他们能在飞机上稍稍休息一下, 等降落后便又到了要参加活动的时候了。

    等活动结束之后, 他们才能正式休息,但也不会太久,便又要赶往下一个城市了。

    行程十分匆忙, 等他们坐在飞机上时, 封年长长舒了一口气:“我看最近网上都是特种兵式旅游, 我们这也是特种兵式参加活动了。”

    这次是活动第一天,便已经有些疲惫了。

    但这点疲惫并没有让封年觉得沮丧, 而让他觉得更加兴奋了。

    从小到大, 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做过一件事,这让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在燃烧一样。他忽然能理解自己之前爱看的热血动漫了,原来在一些重要关头, 人真的能爆发出和平日里不同的力量。

    封年从来没想过, 自己竟然会这么高强度地飞遍全国, 就为了宣传一部电影。但这种从没有过的经历,奇迹般地给了他一些不同的感受,让他觉得身体里焕发出另一个不同的、全新的自己。

    他现在有挺多感悟的,很想再说些什么,说一说今天看了电影之后的感受,说一说自己的角色体验,说一说今天遇到的观众给他的鼓励。

    但小央已经闭上了眼睛,扯了扯封年的衣袖:“睡吧。”

    小央之前曾这么累过,没名气的时候,为了个小角色,他在绿皮火车上站了一整晚,因此他十分有经验。

    “现在我们得争分夺秒地睡觉。”小央十分老道地告诉封年:“不然你撑不到第三天。”

    封年有些不乐意,前面就坐着冬树姐,他很想和冬树姐说话,但现在清卉靠在姐姐身上,姐妹两个也都闭上了眼睛。

    封年已经不是当年那么极没有眼色的公子哥了,他小声说:“对,冬树姐也困了。”

    然后,他老实下来,和小央一起闭上了眼睛。

    既生的人已经安排好了第二站的酒店,十点半,他们走出机场的时候,便有车来接他们了。

    到了酒店后,他们匆匆吃了些东西,然后换上了王尽安排的化妆师送来的新衣服,还补了妆。

    在酒店略微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后,便又到了出发的时候了。

    王尽那边还在修补方案,现在她才意识到,应该安排几个摄影师全程随同的,但摄影师现在赶不过来,今天的活动和昨天一样,还是只能靠观众的现场图。

    今天的电影是在开始得便很晚,直到夜里一点钟才结束,这个城市人口不算太多,工作日出来看电影的人就更少了。

    冬树他们到影院的时候,从后台看到了那一场的人数。厅内有一百多个座位,但现在只坐了十几个人。

    但不管几个人,他们都得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

    清卉和小央、封年没有打盹,而是抓紧时间思考待会要说的话,清卉想得清楚,既然来看电影了,那就是很值得感谢的人。

    那他们就得拿出最真诚的态度来,他们在京市的发言有多长时间,那么在这座小城的发言就得有多长时间。在京市送出了多少礼物,在这里每个观众也要得到同样价值的礼物。

    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不管城市大小,也不管场内多少人,每个观众、每位粉丝,都是很重要的人,绝不能厚此薄彼。

    小央给清卉和封年鼓劲:“好好发言,别太久了,毕竟时间晚了,大家得回家休息,但态度一定要好。”

    这个时间,清卉已经有些累了,她眼中有些遮不住的疲惫,冬树很心疼,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安静站在妹妹身后。

    冬树手中拎着一个包,里面放着待会要送给观众的小礼物。

    现在时间越来越晚了,王尽还在盯着网上的言论,她今天也是特意选的这个时间的电影,她想对杜导那边做出反击了。

    果然,因为这一天清卉和小央、封年都没有出现,网上之前那些怀疑他们作秀的言论开始发酵,说这个彩蛋活动就是噱头,他们坚持不下去的。

    但活动只做了一天,第二天就没了,还是荒诞到了可笑的地步。

    杜导那边不傻,自然知道他们不可能只坚持一天,所以不曾在这些言论上发力,但王尽当机立断,给这些不好的评价买了热搜。

    既生给了王尽充足的预算,王尽现在花钱很爽快,这些质疑的言论立刻被放大,引来了更多不知情的人。

    热搜是下午买的,跟风一起批评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些人凑热闹开始倒计时,扬言如果12点前未能看到这三个明星出现在某个电影场次的话,他们就会继续骂这部电影,也会骂这三个明星。

    王尽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不解释,也不发言,只静静看着言论发酵。

    私底下,她倒是和媚媚一起,安排了人手去安抚清卉、小央和封年的粉丝,让他们也保持静默,绝不在网上吵架。

    晚上12点倒计时结束,清卉他们三个的活动照片仍然没有发出,这一刻的言论发酵到了极致,全是嘲讽。

    但在群嘲一小时后,凌晨一点钟,现场观众的照片便发了出来。刚刚那些嘲讽他们言而无信的话,便像是一巴掌一样扇了回去。

    活动现场,清卉站在了台前,面对观众的时候,她的状态与刚刚在后方休息时完全不同,现在满脸都是笑意,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当时拍摄时的一些小事。

    和观众拍照时,她也笑容满面,还和一个有些害羞的女孩比心。

    小央和封年的状态也很好,称呼着年纪大些的女观众为姐姐,绅士地送上了小礼物。

    面对兴奋的观众发出的现场照片,那些原本还在抨击的人无话可说,但片刻后又找到了新的攻击点。

    “看,现在已经过了12点了!不算是昨天的活动了,他们昨天还是没有活动!”

    但这点也不用王尽这边解释,这也是她提前想好的一点。电影的排片时间被安排成这样,他们没办法诉委屈,没有人气的电影,便没有说话的权利。

    但现在到了观众自己发现的时间了。

    很快,有人在网上发了截图,截图上显示了这座小城当天所有电影院对《出塞》的排片时间。很明显便能看出来,1点能放映结束,已经是最早的了。

    王尽这边什么都不用说,大众便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三个艺人即使想在昨天出现,那也是不可能的。

    之后,很快有人发出了自己所在城市的排片时间,更多的截图发了出来,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部电影的排片时间真的十分糟糕。

    原来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这部电影的演员要这么大强度的宣传,有些太过用力了。但现在大家都明白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要是能选,哪个漂亮的年轻女演员愿意在凌晨一点多参加活动啊,面对的还只是寥寥十几个观众。

    再加上今天王尽花了钱的黑热搜,也被大众理解为针对电影的另一场攻击。

    在这天夜里,王尽终于等来了她想要的逆转。很多人对清卉、小央和封年,以及这部电影,产生了怜爱的情绪。

    加上看过电影的观众信誓旦旦的承诺,电影真的很好看后,很多人表示自己愿意去看,也有更多人开始向有关部门反馈电影排片时间不合理的问题。

    冬树和王尽什么都没说,但终于等来了公众的注意力。

    而这份注意力,也确实来自于清卉、小央和封年的自我消耗。

    冬树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活动结束了,她和清卉、小央、封年坐在了回酒店的车上。

    清卉靠在姐姐身上,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声均匀、但有些急促。封年也睡着了,但小央也强撑着没有睡。

    他含含糊糊地冬树说着接下来的事情:“得卸妆……”

    “最好敷个面膜……”

    “我不能长闭口……”

    小央说一句,冬树便应一声。

    到了酒店后,化妆师已经睡了一觉,等着他们了。化妆师给已经睁不开眼睛的三个人卸了妆,冬树拿来了面膜,给他们敷上。

    她也很累,但无比清醒,看着酒店套房的时钟,计算着敷面膜的时间,等时间到了,她便将面膜拿去。

    肯定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睡在沙发上,冬树轮流将他们背去了自己的房间里。

    冬树和王尽沟通过了,不能总是那么累,明天的行程会近一些,不会飞太久,这样便能睡个懒觉了,但之后又得出发,赶往下一个城市。

    电影会上映一个月,这一个月,如果都这么过,冬树不知道清卉能不能熬下去。

    她坐在清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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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边,好不容易歇下来,她才看到手机上好几个未接电话。

    是钱岱、贺林和余渊。

    时间有些晚了,冬树思考着不然明天再回电话的时候,她手机再次亮起。

    冬树接通后,钱岱的声音传了过来:“导演。”

    凌晨两点多的钱岱听起来过分得清醒了:“导演,我和贺林、还有余渊能不能也去参加这彩蛋活动?”

    他为自己争取:“我们三个也算是有些粉丝基础,戏份也挺多的,我觉得观众看到我们应该也挺高兴,不会太失望。”

    “另外就是……清卉他们累成这个样子,我们却什么都不做的话,实在心里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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