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日过后,沈同晏又搬回了主院。

    虽然陶知影依然不怎么理睬他,但他仍会殷勤地与陶知影搭话,偶尔说得多了,陶知影见他一幅眼巴巴的卑微样,心软了也会回上他几句,沈同晏便欣喜若狂,一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似是要翘上天去。

    刚过元宵没多久,陶知影便出了小月子,能下榻了。

    她盘算着,再有一旬,陶知林便要出发来上京参加殿试,半个月后,一别近半年的姐弟二人又能相见了。

    想到这个,陶知影也开始有了些笑意。加上自沈同晏搬回来后,与她日日同榻,她竟是再也没有做过那噩梦,精神也好了一些。

    晓星缀天的黎明,沈同晏早早地便睁开了眼,虽被中热意腾腾,又有暧香在怀,他却也得赶个大早去渡头接小舅子。

    前些日子,他特意厚着脸皮给小舅子去了信,让他对陶知影隐瞒到京的时辰,好叫自己抢个头彩,送妻子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轻手轻脚地爬坐起来,后背一空,陶知影不满地哼哼了一声,沈同晏忙抽了自己的软枕塞到她背后,为她掖好被角后,又轻轻在她脑后吻了一记,这才下了榻。

    到了码头时,仍是残月在天,沈同晏披了大氅立在岸边等着,砭人肌骨的水雾气吹出了叫人气噎的猛风,长落劝他回马车中,等船到了自己再唤他出来,可沈同晏却执意不肯。

    待到朝云出轴,霞光初照时,河面上才缓缓驶来一条朱木大客船,陶知林这次没再像之前似的,睡得天昏地暗,连到地了也不知,而是早早地便起来收拾好了包袱站上了探板。

    等船靠近了码头,他便在薄雾中瞧见了立如芝兰玉树,稳如山顶苍松的沈同晏。陶知林立即欢欣起来,大声地叫着:“姐夫!姐夫!”

    船甫一靠岸,还没等停稳,他便急急把包袱往背上一撂,一个纵子跳下了船,稳稳地落在了岸上。

    沈同晏含笑迎了他,关切道:“路上可有休息好?”

    陶知林猛点头,毫不吝啬地露齿笑道:“挺好的,这一路上还有同伴,对了——”

    他一拍后脑勺,往身后寻了寻,突然向某处招了招手,喊道:“岳三郎君,这儿!”

    岳传松随了他的手过来,隆冬时日,他却只着一身薄棉,看上去身材健硕,体格威武。

    陶知林笑嘻嘻地对沈同晏介绍道:“姐夫,这是岳三郎君,他之前是我舅母母家领养的外甥,后来才知原是岳太府流落在外的儿子,此番他与我一道来京,皆是为着参加殿试。”

    岳传松恭恭敬敬地向沈同晏行了一礼:“仆见过沈世子。”

    见是他,沈同晏微微蹙眼,复又笑道:“原是岳郎君,许久未见,还未贺过…岳郎君认祖归宗之喜。”

    岳传松微僵着回道:“仆还要谢过世子。”

    沈同晏仔细盯着他,并未错过他眼中转瞬即逝的一丝恨意。

    一旁的陶知林挠挠头,不解道:“岳郎君莫不是坐船坐昏了,这是为了何事要谢我姐夫?”

    沈同晏示意长落给陶知林披上带来的大氅,回说道:“既过了省试,便也是个武举人了,这礼仪举止还是稳重些的好。”

    陶知林爽朗一笑:“姐夫说的是,我日后定跟姐夫好好学。”

    沈同晏轻轻拍拍他的头,又转身问岳传松:“岳郎君在京中可有居所?”

    岳传松忙揖手道:“家父已为我联系好京中旧友,仆这便自去寻了,世子请便。”

    沈同晏安排了陶知林先入车中,又转身对岳传松问道:“贵府家眷…可都还好?”

    岳传松猛地一滞,沈同晏勾起笑,转身也入了马车。

    那厢陶知影刚起床洗漱,心下盘算着用过午食便要去接陶知林,突闻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接着是秋照惊喜地喊了一声:“小郎!”

    陶知影忙站到门口,便见身着大氅的陶知林欢喜地疾步奔来:“阿姐!”

    陶知影茫然地接过他,问道:“你怎的这会儿就到了?怎么来的?”

    陶知林神秘笑道:“是姐夫去接的我,他特意叫我骗你未时才到。”

    陶知影怔了怔:“他人呢?”

    陶知林回道:“姐夫去官署了,说是晚间下值会将大伯父也请来,咱们家人一道用夕食。”

    陶知影拉了他进屋取暧。

    陶知林嬉笑着打趣:“阿姐,姐夫是否对你极好?”

    “为何突然问这个?”陶知影嘴角微抿。

    “他今日可是在码头等了我好些时候,路上还一直对我很是关切。”

    不知该怎么回,陶知影只好含糊带过了。

    晚霞抹着晴空时,沈同晏与陶孟扶果然一起回了忠武侯府,几人在正厅用起夕食。

    许是这段时日受了沈同晏的威压,崔氏与沈令真在席间皆是客客气气的,崔氏甚至还关心起陶知影的身子。

    知道妻子不欲让妻弟于此时得知得她小产的事,沈同晏淡淡地替陶知影带过了,崔氏便呐呐地不敢再提。

    用完一顿和气融融的夕食,陶家三叔侄又温情脉脉地叙了好一会儿话,想到陶知林一路舟船劳顿,陶知影见天时不早,便让他们早些回府。

    见陶知影依依不舍的模样,沈同晏主动提了送那叔侄二人回府,路上他们还可以继续叙话。

    陶知林自是乐意至极,陶孟扶亦欣慰地拍了拍沈同晏的肩膀,陶知影也破天荒地再次对他展了一次笑颜。

    沈同晏心中暗喜,几不可闻地勾勾嘴角。

    安歇时,沈同晏于熄烛后试探性地啄了啄陶知影的后颈,陶知影反手推开了他的脸,微嗔道:“别闹。”

    沈同晏眼里蹿过亮光,顺势捉了她的手亲了亲,又捂住贴在身侧,虽然他心中很是渴着那美事,却也顾虑着娇妻的身子,再加上又是国丧期,委实不好行事。便只是紧紧地揽了她,靠着她肩头控了控息,这才沙着声开口:“今日去接林哥儿时,也见到那岳传松了。”

    陶知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岳传松是谁,她好奇道:“他莫不是也来参加殿试的?”

    沈同晏点头:“听林哥儿说,岳刺吏给他弄了个州府保送的名额。”

    陶知影不由得想起闻秀兰,这一世她嫁给了岳鸿,也不知现下是个什么光景。

    仿佛知晓她心中所想,沈同晏又接着说道:“我疑他此次来京或有其它目的,现已派了人去打听那

    岳府中的情况…我观林哥儿与他甚是亲近,你下次见着林哥儿,还是提醒他一句,提防着点此人。”

    陶知影想起他对自己家人的贴心,也有些发暧,便轻声回了一句:“知道了。”

    好不容易陶知影多与他说了几句话,沈同晏又借机缠磨了她一会儿,才揽着人沉沉睡了——

    陶知林到京师略略休整几日后,便到了大齐武举的殿试之日。

    大齐自开国以来便延续前朝继续开设武举,奉行以文教佐天下,以武功戡祸乱,一文一武,相得益彰。hΤTPS://ωWω.ΚāЙsHūsΗI.cóm/

    这武举每三年才有一次,任命武官不过三十人。

    来京师参加殿试的都是经各州县先行选拔过的,作为“武举人”保送朝廷参加殿度,由天子亲试,凡合格者皆赐予“武进士”,授予武官衔“保义郎”“承节郎”等名目。而头名又为“武状元”,状元愿意从军者,授予正将之职,第二、三名为副将,第四、五名为准备将。

    虽说为将者首重智取,不苛求个人武艺,大齐还是为策论较弱,但武艺出色且有韬略的人才增设了“绝伦科”,重新入学的岳传松正是身出这“绝伦科”。

    策论的考场设在集英殿,而武艺的考场,则设在宝津楼外的校场。

    策论结束后,沈同晏便得到了探子的消息。

    闻秀兰于八月死于难产。

    所探到的大致死因,是因岳鸿召妓回府,被闻秀兰撞破,恼羞成怒的岳鸿一气之下便动了粗,不慎将怀孕八月的闻秀兰推跌在地,致其提前临盆,又因其生产时间过长,竟是生生憋死了腹中胎儿,而闻秀兰,亦因气力耗尽而撒手人寰。

    故岳传松此番来京参试,到底只为入仕,还是有其它目的,沈同晏自是多有存疑。

    而陶知林苦习武学三载,那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沈同晏亦是吃过的,若叫他因此放弃殿试便太残忍了。

    同时,沈同晏又怕陶知影知晓此事后会担心陶知林的安全,便未将此事告知于她,只私下再三叮嘱了一脸懵懂的陶知林,要小心提防岳传松,亦特意知会了负责武试的官员,切莫将其二人安排在同一场。

    武试当日,沈同晏特意请了一日假,亲自去了宝津楼观试。

    第52章 正文完结

    自到京师以来,岳传松便有些不安,他明显感觉陶知林刻意疏远了他,尤其是昨日在集英殿时,自己入殿前后都特意去寻了他叙话,他却总是借机避开自己。

    而今日的武试,他亦敏锐地看见了端坐于天子下首的沈同晏,沈同晏甚至还特意与他对望了一眼,虽对他划了个笑,可眼眸中却是沉沉如渊,警示之意昭昭。

    他不由撰紧了拳,想起奄奄一息的闻秀兰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她满带恨意地说自己所承受的一切苦痛都是陶知影对她的报复,报复她上一世害了陶知影。

    他起初只以为她是因生产耗力,太过虚弱而开始说胡话,可她又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要不是陶知影加害,他们二人现下就该如前世一般夫妻成双,儿女绕膝…

    都是陶知影害了她,害了他们二人,害了他们的孩子…

    此后的午夜梦回,他总是在梦见苍白如鬼的闻秀兰在回光返照之际,撕心裂肺地对他喊叫,让他一定要为她报仇,为他们的孩子报仇…

    他颓废又疲惫地撑住了额头,随即瞄到正在不远处与同年说说笑笑的爽朗清举,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紧紧叩住了牙,是了,他们姐弟二人,拥有的太多了…

    武试以考弓马为主,弓马分为两场,先“步射”,后“马射”,由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承办。

    陶知林排在第一队,考试开始时,沈同晏特意下了御台,来到了距离校场最近的观台。

    步射每人各分配九支箭羽,以立射、跪射及弋射三种姿势进行考核,试姿势之标准与否及命中环数进行判分。

    步射中,陶知林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他特意回头得意地看了看沈同晏,沈同晏亦对他点点头,露出赞赏的微笑。

    而马射,则是每人分配十支箭羽,举人跨马于皇家御林中狩猎,飞禽走兽皆可,以半个时辰为界,除猎物的多寡外,还以其重量、所射部位及凶猛所判得分。

    沈同晏微微蹙了眉,他倒是忘了,这马射是全体举子同场角逐的。

    骑行的举子个个身披盔甲,手持御赐的朱弓,威风凛凛。

    待号令一发出,数十匹骏马便扬蹄相驰,不一会儿,林中便有一声声急促的弓鸣响起,伴随着那呼啸的北风,锐利的飞箭应声而出,四散而落。刹那间,林中风起云涌,杀机顿现,好一派紧张肃杀的气氛!

    林中,风吹草动,猎物蛰伏,却因为冬末的草木枯萎而无处可躲。

    陶知林正将利箭搭在弦上,微微眯起了眼睛,对准了远处的一只尖嘴白狐。

    “陶兄弟,这便找着猎物了?”

    陶知林转头一看,闻传松正打着马向他走来,他迟疑了一下,想起阿姐与姐夫再三的叮嘱,不可靠近此人,可这是射场,又在考试中,明令禁止不得伤人不得截取猎物,再说他也实在舍不得那中肥美的狐狸。

    见陶知林作警惕之态,闻传松笑了一声道:“陶兄弟别误会,某是看中了那只鹿。”

    陶知林收了力,按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下,远处的山涧确有一只角鹿正在悠闲地咀着草食,可是那角鹿相距实在甚远,换作他是不愿意浪费一只箭矢试图射取的,也或许绝伦科举子于武试中使用的弩射弓力大大高于其它参试者,射程与杀伤力更远也是一个原因。

    想到这里,陶知林便由衷敬佩道:“还是岳郎君艺高人胆大,在下佩服。”

    闻传松笑了笑,双腿夹了马腹离远了一些去找射位,陶知林亦重新搭了箭瞄准白狐。

    只听“嗖”的一声长啸,羽箭正中白狐头部,那白狐瞬间倒地不起。

    陶知林大喜,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岳传松,只见他也凝神摒气地搭了弓弦,暴起一身腱子肉,显然是已找好射箭的角度及巧力。

    见他如此专心,陶知林不再多想,双腿一夹马腹便奔去收拾自己的猎物。

    闻传松见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郞君正毫无戒备地向前驰骋,他鼓动手臂肌肉,拉开满月弯弓,那离弦之箭却并非直取角鹿,而是偏了方向往陶知林的方向射去——

    同样“嗖”的一声——

    几乎是同时,一声怒吼伴着一道飞扑而来的人影将他扑倒在地。

    听到一声“躲开!”的急喝,陶知林匆忙回头,只见身后一只利箭如流星般向他飞射而来,他急忙将缰绳一扭,又趴在了马背上,这才躲过一劫。

    被沈同晏扑倒在地后,岳传松迅速往身侧一滚,顿时目眦欲裂,他不顾显然已脱臼的左手,起身

    单手便朝沈同晏挥去蛮迅如奔雷的一掌,沈同晏连忙侧身向他腰腹间一点,躲开了那激荡的掌风,岳传松却又抓了弯弓向他面门袭来,沈同晏抬手挡开,却仍然被那锋利带风的弓弦重割了左肩。

    陶知林噔噔噔地跨了马前来,快到近前便勒了缰绳,不等马停稳一个势子便翻身下了马,心急如焚地疾奔上前来帮手,二对一的打斗,岳传松没多久便落了下风,加之在林中巡视的卫士大批赶到,很快便将岳传松制得无法动弹。

    陶知林见沈同晏左袖被撕裂,肩头一道血槽深可见骨,忙与卫士一道带着他回了宝津楼,随行的医官七手八脚地为沈同晏处理伤处。

    随圣驾而来的秦婉姜亦是吓得花容失色,赶紧吩咐人去忠武侯府报信。

    收到消息的陶知影瞬间双眼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她心中泛起浓浓的惊惧,秋照连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几人连忙上了马车赶去宝津楼。

    有举子伤了朝廷重臣,新天子龙颜大怒,当即下旨将岳传松押入大理寺狱,着刑部严加看守并立即刑审。

    陶知影魂不守舍地参拜过了齐修,又踉踉跄跄地进了沈同晏歇息的殿室,一见他衣发凌乱,血色尽失的脸便潸然泪下,沈同晏见她泪眼婆娑的样便心疼不已,忙扯出了笑安慰道:“我伤得并不重,不用担心。”

    一旁的陶知林忐忑不安,又自责不已,他哽道:“阿姐,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听你们的话,硬要与那心怀不轨之人凑在一处…”

    沈同晏摇摇头:“林哥儿,这不关你的事,此人包藏祸心,盖因与我有仇怨,才会盯上了你。”

    见陶知影征愣,沈同晏只好将闻秀兰之事说了。

    陶知影沉默了,她没想到闻秀兰这世会死得如此凄惨。

    可她仍有些不解,就算如此,岳传松却也不必行此险事,毕竟闻秀兰明显早有心要弃了他而攀上贵人,他二人情意何至有如此之深?

    可比起这份不解,她而令更在意的是沈同晏的伤势。

    这人…当真是一丁点危险都不顾,直教她想起来都后怕不已。

    见沈同晏行走无碍,几人叩别了齐修后,便一道回了府中。

    夜间,明明是肩部受伤的沈同晏却嚷嚷着头疼发晕,硬磨着陶知影让她抱着自己。

    陶知影关心则乱,也没想那么许多,还有求必应地答应了他除抱抱之外的其它需求,比如——沐浴。

    沈同晏的身子有多沉她是领教过的,这厮借头晕之故连衣裳都要让她亲手脱,陶知影一层层地剥,剥到最后简直像要被煮熟的弯虾一般,不仅低垂着头,还满脸绯红,露出楚楚动人的羞涩之姿。

    沈同晏不断地舔着干涩的唇,喉间亦是时不时便滚动一下。陶知影见他一幅色胚的模样,恼羞成怒地摔了澡巾说要唤长落来洗,沈同晏忙制止了她,又三下五除二地单手完成了余下的沐浴,再眼巴巴地让陶知影给他穿上中衣。

    孤烛微亮,灯火半味,二人相拥着躺在榻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被妻子好好伺候了一番的沈同晏笑得见牙不见眼,夜深了也无甚睡意,一直缠着陶知影撒娇打赖。

    昏昏欲睡间,陶知影忽然听到沈同晏问道:“夫人,那闻秀兰算起来与你是表姐妹,你二人间…是否曾生过些什么不快?”

    陶知影瞬间激灵醒了:“为何这样问?”

    沈同晏沉吟道:“我是在想…他若因闻秀兰嫁岳鸿生出的这些事而生恨,那也该是对着我来,而非盯着林哥儿下手。”

    陶知影细细想来确实如此,这岳传松很明显是蓄谋以久,不然也不用费劲再考武试,武试能得的最高官衔也不过是个八阶的小使臣,他既已被岳刺吏认回,随便将他扔去哪个职上混几年,也不止这么个小官阶。

    这厢陶知影还在暗自思衬,沈同晏却已按捺不住问出了藏在他心底良久的疑问:“夫人…听大伯说,你曾做过一个噩梦,那丰嘉玉也道你与她说过一些匪夷所思的话…这其中,可是有何隐情?”

    陶知影后背微僵,她迟疑了一下,先问道:“你见过丰嘉玉?”

    怕她多想,沈同晏连忙解释道:“是她喊着要见我,我正好也话要跟她讲…夫人别误会,单论她对你做下的事,我恨不得生剐了她,只是去告诉她,我给她准备了另外一处好地方罢了…”

    陶知影奇道:“什么好地方?”

    沈同晏冷笑:“自然是比楼馆军营要舒服百倍的地方,我要叫她余生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

    听他说得渗人,这黑漆漆的夜,陶知影下意识便不想再问他是怎么折磨丰嘉玉的…

    沈同晏蹭着她脖子,委屈道:“夫人…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

    陶知影被他灼热的鼻息蹭得发痒,忙用双手固住了他的头,却见沈同晏目中黑漆漆的,似是要穿透她的心。

    陶知影咬了唇,眼睑半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忍见她为难,沈同晏用完好的右手抚了抚她的脸,柔声道:“夫人若不想说,便不说罢,不论怎样,你我今后都会好好的,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

    说完,他又拍拍她的后背,依旧温柔道:“不早了,睡吧。”

    陶知影缓缓抬眼望他,眸色复杂,俄而闭了眼颤声道:“我若说…我是活了两世的人…你信吗?怕吗?”

    沈同晏出奇的镇定,他凑过去轻轻吻了她的眉眼:“不管你活了几世,现下,你是我的妻。”

    似乎得到了力量,又似乎有了一个倾诉的对象,陶知影在沈同晏的安抚下,慢慢将上世发生的事告知了他。

    沈同晏良久沉默,陶知影不安地抬头想去看他的表情,却被他以单手有力的箍在怀中,听着他切齿道:“你若是早些告知我,那肖培之与闻秀兰便不会死得这么容易。你曾受过的苦,我定要教他们双倍奉还!”

    陶知影的杏眼顿时雾蒙蒙,很快便泪湿了沈同晏的前襟。

    她似乎在此时才有了幸福的真实感,虽历经两世,但她终于在这一世找到了视她如珠如宝的良人——

    岳传松最终以谋杀朝廷大臣罪,被处以死刑,而远在平州的岳刺吏,亦被贬为了县丞。

    沈同晏曾问陶知影想不想去见一见岳传松,问问闻秀兰的事,陶知影摇头拒绝了。就算是因为闻秀兰临死前想起了一些事,她也并不在意,闻秀兰的下场,盖因她自己未安好心罢了,毕竟…再怎么论,她心中对闻秀兰半无半分愧意。

    因着岳传松的作乱,那日的武试未能完成,齐修命兵部于三日后重新开了一场,最终两场皆毕,

    陶知林虽未如愿夺得武状元,却也拿了个三甲的好成绩,齐修本欲钦命他入殿前司当值,可陶知林却一心要上战场抗敌,在征得沈同晏与陶知影的意见后,陶知林最终被派了西南信州的职,在刘启手下做一名门将。

    临行前,陶知影为他张罗着娶了谢茹,二人仅在京中多呆了一个月,陶知林便带着新婚妻子一道去了信州赴职。

    小夫妻出发那日,陶知影哭成了泪人儿,单臂大侠沈同晏巴巴地哄了一日才将人哄好。

    是夜,嗓子都微哑的沈同晏牢牢地抱着陶知影,陶知影亦乖巧地靠在他怀中,担忧地看着他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臂:“都月余的时间了,为何还这般严重呢?”

    沈同晏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其实前两日便可拆了,只是他舍不得罢了,怕拆了之后,再得不到陶知影殷勤周到的服侍。

    可是,若再不拆的话,国丧期又即将满了…缠着绷带也耽误他惦记了那么久的事儿…

    是以他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凑个巧,等国丧期满的第二天再拆。

    可是陶知影猫儿一般的眼神落在他手臂上,挠得他心里直痒痒,某处也早已气宇轩昂…

    还没等结束内心的僵持,他的手便不受控制地去摩挲妻子的腰,陶知影不吃痒,咯咯笑着,又如鱼儿一般弹动起来,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泪眼濛濛了。

    陶知影捉住他的手,娇嗔一声:“冤家,不要玩了。”

    沈同晏的目中早已起了火,他再顾不上装伤员,猛地一撑手便覆了上去,凑上下巴吞掉陶知影的惊呼,右手熟练地去解她的中衣…

    庭院静静的,仿佛听得见夜是怎样从有蛛网的檐角滑下,落在花砌间纤长的飘带似的兰叶上,而眉一样的上弦月,幽沉而朦胧。

    第53章 番外开始

    秦婉姜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就得到齐修的临幸。

    暮鸦飞转的那晚,她刚用完了夕食,便如常去园子里散步消食。恰好望见天上迤逦着几块白丝条般的云彩,涂上一层晚霞,宛如鲜艳夺目的彩缎。

    正欣赏得入迷时,随侍的宫人忽然跪了一地,恭声唱圣安。

    她吓了一跳,转身看到齐修也连忙要叩首,却被他搀住了。他还告诉她,平时在宫中见他时,只需行福礼便可,秦婉姜为自己不懂规矩而红了脸。

    在他牵着自己往内室走,并叫宫人备水时,她才想起来,三个月的国孝期过了。

    秦婉姜更没想到的是,一向冷峻的齐修,于床第间竟然那么温柔,他会在她忍不住痛去抓他肩膀时,耐心地停下动作,等她缓过气来,还会轻轻抹平她痛蹙的眉头,随后用他冷洌如泉的声音低低地安慰她,甚至用巾帕帮力竭的她拭去腿间痕迹,然后用有力的双臂抱着她入睡。

    此后,齐修来她宫中的次数越来越多,一月中几乎有一半是在她宫中过的夜,她很快便怀了孕,肚子里是齐修的第一个子嗣。

    皇后对她很好。虽然她也看得出来,皇后极其羡慕她能有孕,可皇后还是经常会派宫人送些珍稀的补品予她,平素与她说话也总是轻声细雨的,从不摆架子。

    而太后,果然如她爹爹所说,甚是不喜她,每每到初一十五皇后领众妃嫔去向她请安时,自己总是最受冷落的一个。

    不,应该说是唯一受冷落的一个。

    其它的嫔御虽然位份不如她,却也仗着太后对她的不喜而频频刁难、讽刺她,皇后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早习惯了,并不当回事。

    在平阳楼馆时,每每外出采买胭脂水粉,总能收到各种辱骂及蓄意为难,被派出去献舞时,她也没少被主顾家的妻妾用言语羞辱过。

    只是有一件事比较让她忧愁。

    她明明已经怀了身子,无法伺候齐修,齐修却比之前来得更勤,几乎日日要宿在她宫中。

    这无疑让那些嫔御们个个气红了眼咬碎了牙,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来作弄她。

    其中新任参知政事府上的长孙女魏昭仪,身份不低却只得了个昭仪的位份,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觉得秦婉姜出身不如自己,却封了个德妃的头衔,为此更是咬牙切齿。每每看到她,总要羞辱她是楼馆舞伶,或是她嫁了先帝却又巴着当今天子,残花败柳不知廉耻。

    在又一次从太后宫中请安出来后,魏昭仪竟然在半路上恶毒地质问她,为何明明才怀孕四个月,肚子却如同即将临盆的妇人一般大,莫不是这肚子里怀的不是陛下的孩子,而是陛下的兄弟姐妹。

    她当时怒火中烧,伸手便狠狠扇了魏昭仪一巴掌,那魏昭仪当下便发起疯来要去打她,她本身性子就偏静弱,第一次打了人后有些呆怔,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魏昭仪抓住了头发,又被她的利甲挠了几下脸,要不是自己死死地护住肚子,魏昭仪连她的肚子都想踹上几脚,身边的几个嫔也是拉偏架的,看似是拦着魏昭仪,其实都在把她往魏昭仪跟前推。

    幸好刚分开不远的皇后听到声音急忙返回,安排宫人扯开了她们,她这才得以脱身。

    此事她本不欲让齐修知道,但齐修日日来探她,怎会看不出她脸上的红痕,他当即就沉了脸,问她事情经过,她只好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切,怕他发怒,她还连忙强调是自己先动手打了人,不怪魏昭仪。

    可齐修还是发了很大的火,天子之怒,令皇后都颤了三颤。

    他将魏昭仪下了殿司狱,又以谋害皇嗣之名问罪参知政事府,魏知政吓得魂魄俱飞,急忙私下找了秦侍郎求情,让德妃娘娘替魏府说上几句话,秦侍郎推拒不过,只好让入宫探秦婉姜的秦夫人捎了话。

    而秦婉姜也没想道齐修竟然如此严厉,当晚在齐修来她宫中时,急忙说了自己身子无碍,求他不要继续怪罪魏府,又小心翼翼地表示,齐修应该多去其它嫔妃宫中歇息…

    齐修勃然大怒,铁青着脸离开了,竟是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再来她宫中

    秦婉姜沮丧得想哭,这种沮丧又很快在她越来越大的孕肚中化成了恐惧,她害怕得不行,越是临近产期,越是日夜忧心,加上肚子大了站立和坐躺都不方便,她又茶饭不思,很快,除了肚子外,她的四肢包括脸颊都迅速消瘦下去。

    医官说她的可能是双胎,请她一定要保持正常的进食和足够的休息时间,她便逼着自己去用吃食,却是塞到干呕也吃不下去;逼着自己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有一天夜里,她正因睡不着而默默垂泪时,良久不见的齐修却出现在了她宫中,他站在塌让,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一见到齐修,秦婉姜心中便泛起浓浓的委屈,这些时日的惊惧、悔意以及对生产的不安便一股脑冒了出来,她挣扎着爬了起身去抱他,泪便越流越多,很快便打湿了齐修的前襟。

    齐修叹着气抱了她靠在塌上,她便又把他的领口也濡湿了,哭得说不出话来,到后来竟然打起了哭嗝。

    一向不苟言笑的年青天子胸膛微震,取了帕子低着头去帮她拭泪。

    她囧得慌,想拿过帕子自己擦,却被他狠狠拍了一下后臀,她呆住了,没想到他居然会作出如此轻佻的举动。

    齐修好笑地看着秦婉姜越来越红的脸,她实在是哭得一点儿礼仪都不顾,眼睛怕是明早都难睁开。

    他不明白这个女子怎么能看不出来自己喜爱她。

    一开始只因为是自己将她带回了秦府,他便多了几分留意。到后来,见过她几次被人嘲笑欺辱,他隐隐生出了为她出头的想法。

    再后来,生母设计利用她,自己虽然心头不快,却也同时乱得不知该做些什么。还是沈同晏某日突然提了一句,让他考虑一下顺势娶她,既可以救下她,又可以挽回皇室声誉。

    他发现自己当时对这个提议非常动心,甚至对他来说,前一个的吸引力竟然大过后一个。

    他当即与沈同晏商议妥当,让秦侍郎假意联系齐瑞,借令福姑祖母及其附马之死,再加而今的夺女之恨,果然取得了齐瑞的信任,最终诸事顺利按他们的预想进行…

    那日在她的遮遮掩掩下,自己还是见到了她脸上的伤痕。他顿时心疼不已,在知道她是被宫嫔欺辱后,他简直愤怒到恨不得杀了魏昭仪泄恨,而用此问罪魏参政不过是顺带敲山震虎罢了,毕竟他刚升任,自己不想叫他太过得意忘形。同时也是敲打宫中其它的妃嫔包括皇后,勿要欺辱于她。

    他知道皇后其实心下对她所受的欺辱喜闻乐见,这也是他不喜皇后的一个原因,心口不一,善装又善藏。明明自矜自傲也善妒,却偏要装出一副贤惠大度端庄无比的模样。

    而她不仅为魏昭仪说话,还赶他去其它嫔妃宫中,这让他大为光火,一气之下便冷了她几个月。

    这段时日,他在日夜思念着她。他无比享受她在床第间不自觉的撒娇与撩人的欢愉之色,以及睡着后紧紧攀着他的依赖。同时也心疼又略恨她惯常的含垢忍辱,近来听说她吃睡不好,经常偷偷掉眼泪,自己也实在难忍相思之苦,来了这宫中探她,方才她一见自己便扑上来抱着他哭的样子,实在是大大地取悦了他。这会儿他心中惬意无比,为她抹完泪后便抱着她躺了下去,手轻轻托着她的孕肚,里面是他们二人的孩子…

    齐修轻柔地抚着秦婉姜的孕肚,低声道:可是害怕?

    秦婉姜搭上他的手,带着鼻音轻轻嗯了一声。ΗTtΡS://ωWw.kαNSHúsHΙ.℃ōm/

    “听说你最近吃睡都不好,是因为这肚子,还是因着朕不在身边陪你?”

    “因为陛下不在身边陪我。”

    秦婉姜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方才抱着他哭了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确实惧怕他,可是,她更心悦他。

    尤其是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柔情蜜意,在他怒遁后她才渐渐回过味来,日夜悔恨,时刻思念。

    齐修低低地笑,半抬身亲了她的侧脸一口,又明知故问道:“今后可还赶朕走?”

    秦婉姜心中一紧,急急转过了身去抱他脖子:“陛下不要走。”

    齐修忙用另一只手托了她的孕肚,又啄了一口她的樱唇,缓声道:“不走,朕往后只陪你…还有咱们的孩儿…”

    第54章

    丰嘉玉微微仰头,乖乖地张口吞下连咀嚼都不用的流食。

    她很清楚,自己若是拒绝进食,喂食之人会毫不留情地捏开她的嘴往下灌,她若胆敢挣扎,须臾便有一顿极富技巧的毒打落下,不会危及性命,却能叫她疼至发抖。而她四肢皆被短粗的锁链困住,便是想蜷缩着缓一缓那疼痛,却也不能。

    这一室黑暗,只有高墙上的铁窗微微透出些光亮,空气中还弥漫着新鲜的恶臭,那是她体下秽物的气味,不多时便会有人来为她清理。毕竟,还有人要来享用她的身子。

    初时,她以为自己是被送来做了暗娼。可很快她就发现,亵玩她的,竟是一群的老宦寺。

    这群阉人天生缺了男儿势物,又因偏思情.欲,从而宣.淫。他们性情残暴,淫.欲极端炽盛,喜用狎具,每每都要将她折磨得死去活来。

    而她在这暗无天日之处,身心俱摧,却求死无路。

    若不是怀着对那人的情意与期盼,她早在听说阖府女眷被充官妓时便当自绝于牢中,苟活几日,只因痴想着他会救自己出去。却错因自己的一腔执念,而低估了那人的狠厉。

    两世了,自己痴了两世,爱了他两世,最终却都落得相似的下场…

    可至少那世,她还能自尽。

    陶氏在他心中,竟是比他的母亲与妹妹更重要的存在么?

    她还记得梦境中忆起的前世之景。

    彼时三皇子因令福公主之死开罪了圣上,又被五皇子打压。祖父知道她心悦他,趁机在朝堂上多番为难他,私下亦频作暗示,如此意在言外的举动,却都没让他松口求娶。

    为了嫁予他,她将沈念真哄骗出内城,幽禁在一处隐秘的别院中,以此要胁他聘娶自己,他终是妥协了。

    成婚当日,她着凤冠霞帔,以喜红遮目,以为自己夙愿得成,自此便可与他情爱弥笃,鸾凤和鸣。

    可洞房之夜他酩酊大醉,连新房都没回,径自宿在了前院的书房。不仅如此,尔后他竟连正院都未曾踏入,她夜夜独守空房,望月流泪。

    因着幽禁之事,小姑子与婆母对她恨之入骨,疏如外客,婆母更是拿出了所谓的侯府家法去磋磨她,晨昏定省,无一不列。

    而她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那个早于她入府的妾室身上,她嫉妒得发狂,以为都是那贱婢分了他的心。她对那妾室千般折磨,万般羞辱。

    可后来她发现,他对她加诸在那妾室身上的种种折磨并不在意。她甚至得知那妾室与自己一样,入府后也同是夜夜独眠,守着一间空院子苟且度日,最后甚至因为戕害了安平伯府的妾室,而被他毫不留情地带去了京兆府,落罪后被处了绞死。

    她便知道了,她的夫君没有心。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受那老虔婆磋磨?为何要凭白忍受小姑子的冷言冷语?

    要怪就怪那母女二人愚蠢易欺。

    崔氏既让她亲手备膳,她便花了许多银钱寻来藩国进贡的乌香,做成鱼饼与佛粥,予她吞食。

    而沈念真贪图富贵,暗慕三皇子,妄想上嫁皇室,奈何他并不理会沈念真的这份渴盼。

    可她既当了人的嫂子,自然要为小姑子的婚事操上几分心。

    她拿得准那位三皇子妃是什么样的人。

    同是嫁了心爱的郎君,却未得到夫君的宠爱。这样的女子,再是端庄淑惠、温婉和顺,也只是浮于表面罢了。

    三皇子虽失了势,但到底仍旧是皇家子孙,且他仙姿俊逸,素来是盛京在室小娘子们心头的檀郎。

    而对三皇子妃来说,像沈念真这样的小娘子,有一位与三皇子分形连气的兄长,若此人有朝一日入了三皇子府,便是后院最大的劲敌。

    她借口赔罪,约了沈念真去花容坊挑选新到的素罗云锦,在铺中‘偶遇’三皇子妃,受了她的邀去三皇子府赏花,沈念真自然欣喜若狂。

    在三皇子府,使女不当心把茶泼在了沈念真身上,沈念真只能随了去更衣,不料衣物尽褪之际,却遭同来做客的三皇子妃之弟当场撞见,失了清白,只能嫁予了那人。

    她后来才知道,三皇子妃的这位弟弟有断袖之癖,素爱流连南风馆,根本无法与女子欢好,沈念真嫁过去,活脱脱是个守活寡的下场。

    呵,她说什么来着?

    三皇子妃,亦非善类。

    崔氏久嗜乌香,湿毒侵体,染了足心惹痛之症,且不时眩晕,步履艰难,尔后只能卧病在床,形容枯槁。神魂不清之际,还会破口大骂自己的儿子有眼无珠、冥顽不灵,私违母之意,弃五皇子与三皇子结交,而今累得侯府复兴无望。

    不多久后,三皇子不知由何处得了五皇子私通契丹的证据,这便意味着,早前将令福公主送到两军阵前的,竟是五皇子。

    此事引圣怒滔天,朝中百官哗然。五皇子见事情败露,干脆举兵发起了宫变,被一举擒获,跟着他一道举事的潘国公府、安平伯府亦被抄家下狱。

    天子激愤难消,数罪并落,将五皇子直接判了死刑。而潘皇后赴天子宫中仆地求情,遭驳斥后竟戮袭天子,致天子当场薨世。

    三皇子即位后,她祖父亦知处境艰难,速速上了表乞休归乡,经新天子几番假意挽留后,终得了御批。

    临走之际,料想他不会善待自己,提了和离之言,却被他断然拒绝。

    祖父再是疼爱她,丰府仍在朝为官的子孙却齐齐哀求祖父舍了她,莫要得罪新天子近臣。

    想她亦是痴傻无比,听说他拒了和离,心下暗喜,误以为他是在乎自己,不愿与她分开,便也拧着不愿跟祖父走。

    新天子即位后,他繁忙了好一阵,她也日日在院子里翘首以待,等着他忙完朝中事。

    偶尔也会去看看府中那位婆母。

    崔氏那时已现疯癫之状,口诞横流,甚是恶心。她怎么会愿意亲自服侍那老疯婆,每每只是站在门口看她一眼罢了。

    毕竟往日磋磨过自己的人成了神憎鬼厌的模样,她心中自是舒畅。

    不久后他升任三司使,她便也成了豪眷贵妇们竞相巴结的对象,邀她去府中作客的花笺子接到手软,奉承的话儿比她未嫁时听得还多。

    雅集宴会去的多了,自然能听到不少新鲜事。

    比如宫中传言,新天子看中了一位民间女子,不顾大臣的反对,将她立为了四妃之一的德妃。此女自入宫后便得了圣上独庞,更有秘闻,此女居然肖似天子的姑祖母,即那位已逝的令福大长公主。

    待这消息走到德妃怀了龙嗣时,他终于得了空闲,可她等到的,却是为婆母侍疾的处罚。HτTpS://ωwω.KαΝsHUSHǐ.cǒm/

    任她哀泪流尽,哭声凄沧,铁石心肠他仍是发卖了她身边的所有丫鬟婆子,并命人强行将她送到崔氏房中,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她后来才发现,下人每日送去给她的吃食中,竟也掺了乌香。

    很快,她也如崔氏一般,每日气短神昏,摇头晃脑的只知吟呜疯哼,时而以头撞墙,涕泗横流,甚至天癸不断,下人却连月事带都断了供给。

    糊涂时,她偶尔能自房中望见他的身影,洞房之夜喜烛爆花,他与她温柔缱绻。

    清醒时,她忍着恶心想去伺候崔氏,希望崔氏能好起来,她便也能出了那地牢一般秽气冲天的屋子。可崔氏的疯症更甚于她,她每每靠近便被崔氏抓头挠脸,甚至拳脚相向。

    她亦是高门贵女,大臣之妇,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眼看崔氏如油灯耗尽一般死熬,干脆以软枕捂死了崔氏,而她自知死罪难逃,也不原再受这人世间的折磨,亦摔了碗碟,割腕而死。

    为何这世她未能与他再续夫妻之缘?

    若再来一世,她定要提前断了他所有的路、折了他的翼,然后带他离盛京,与他朝夕相对,修琴瑟之好。

    若尘世再无继往,至少,他曾经属于过她…

    第55章

    似有所感,陶知影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对上如狼似虎的一双眸子。

    她差点惊出一身汗,回神后怒极反笑,隔着被子踢了沈同晏一脚,嗔骂道:“夫君怎的夜半了还如此精神?令我好生惊吓。”

    沈同晏强忍住想伸手去拽那玉足的冲动,只幽幽道:“吃不着,看看也不成么?”

    陶知影轻哼:“若实在难忍,夫君自去找人下火便是,何必非要宿在我房中。”

    “那《留晏院》虽没了,自我怀上这胎,母亲可没消停过,她为你物色的人,再设几间《邀晏院》、《请晏院》都行,端看你喜欢就是了。”

    呲!这话可是狠狠扎了沈侯爷的心,若是接茬还焉有命在?

    自知理亏,沈同晏摸摸鼻子,在入帷月光下扮出一脸委屈相,期期艾艾道:“夫人像在平州那次一般,为我解解火,可好?”

    陶知影瞬间双脸滚烫,回身不欲作理。

    沈同晏靠了过去,刮刮娇妻的脸,哑声道:“体谅体谅为夫,嗯?”

    陶知影用手去拍他,被沈同晏顺势抓了往后方下移去…

    陶知影紧紧握住五指,身子也不转,愣是不从。沈同晏全身紧绷,已是气息错乱之态,显然是忍得极为痛苦。

    自前次和好后,二人几乎每日夜间都是畅快淋漓,蚀骨欢愉,忽而间被断了粮,这对正值血气方刚之年的沈侯爷来说不啻于上了私刑。

    怕扭伤了娇妻的手,沈同晏还是小心地放开了,自己仰面对着床顶的承尘米且喘。

    见他如斯炙燥,陶知影干脆伸出脚抬到他肚腹上,暗示道:“医官说三个月后便可以,我已过三个月了。”

    沈同晏忙把那脚捉回被子里掩好被角,对着她的额中虚叩了一下,训道:“夜寒深重的,也不怕着了凉!”

    又蹙了额:“我现下还不能碰你。医官说的是力度适当,我若中途有个不知轻重的,受罪的总归是你。

    这番熨贴的话教陶知影心间柔软无比,她憋了笑,替他将锦被拉至额上,盖住一对饥.渴的双眼。

    “如此,夫君便安歇罢。”

    被黑暗覆了眼,沈同晏正想往下扒,一具幽香的身子便挂到了他身侧,娇软的声音低低地威胁到:“夫君不许动,被盖若掉下来了,我可是会立时停下的。”

    沈同晏浑身麻木,感受到一双嫩若无骨的玉手钻进被下,又游移到了月夸下擎住他。沈同晏喉间干燥无比,内里仿佛沾连住了似的,只能不停带着唾液滚动…

    清帐婆娑,月影昏淡。

    伺候着娇妻漱过口,沈同晏眉目挂笑:“能得夫人如此一番侍奉,我沈同晏就是立时死了,也值了。”

    陶知影在影影绰绰中瞪他一眼:“当着孩子,这是在胡沁什么。”

    沈同晏小心翼翼地钻进妻子的被褥中,揽着人叹道:“我说真的,夫人如此待我,就是让我舍了阳寿予你,我也甘愿的。想到夫人还要受生育之苦,为夫恨不能代你受过。”

    “我说要把小烟儿那孩子接过来认养,你偏不肯了,这胎若生了个男娃可如何是好?”

    陶知影埋首在他怀中:“小烟儿既被宗亲寻回,自然是愿意跟着血亲回固城的,你我怎可强行把人接走。”

    “况你好歹是位侯爷,若是没有男丁承嗣,我怕是出了这门子就要被人指戳。还有母亲,她安能容你这般肆意,我这胎若真生了个女娃娃,恐怕她转身又要开始给你物色妾室偏房。”

    沈同晏被她这话中的酸意惹得心神愉悦:“夫人且放心,母亲再不敢了。”

    “为何如此言之凿凿?”陶知影好奇地微仰头。

    “我与真姐儿说了,若母亲再裹乱,我便将她夫婿外放州县。”

    “我无甚精力防着母亲,也不想让你分心,真姐儿既事事爱掺和,便让她去操这门子心。”

    陶知影:“……”

    “夫君英明。”

    沈同晏摩挲着陶知影的嘴角,低低的笑道:“我只想做夫人的唇齿之臣…”

    这不知羞的下流胚!

    陶知影淡定地拍掉他的手:“让你尝个鲜罢了,还妄想有下回?早些歇息罢。”HτTpS://ωwω.KαΝsHUSHǐ.cǒm/

    刚得了快活的沈同晏怎么可能甘心断了这个念想,他满带讨好地啄了两下怀中人的琼鼻与樱唇,缠着娇妻讨要今后的份例,倦极的陶知影被磨得不耐烦,咕哝着甩了一句看机缘。

    沈同晏在心中咂摸了下,随即笑得暧昧。

    他懂了,这个机缘就是娇妻的心情。

    雀儿能否再入温室,端看他能否先把娇妻给服侍熨贴了——

    紫柱金梁的殿宇之内,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在殿外自霞光渐暗等到朝云出岫的天子再也坐不住了。

    一向清冷寡言的齐修,眼底泛着血丝,开始拦着每一个进出产室之人询问内室情形。

    有宫人吓得铜盆都端不稳,咣当一声便把盆血水洒了满地,触目的殷红溅上帝王袍角。

    齐修当即就要冲进去,被赶来的石太后出手拽住。

    “圣上莫失了君仪!”

    石太后急急斥道。

    “女子生产,本就该受这一遭罪。产室乃凶险之地,内里血光盈室,你身为天子,怎可入内?若是冲撞了龙气便是她的罪过了!”

    一旁的女医官也连连相劝:“陛下,产房之内,人多则语多喧哗,娘娘之心必惊,惊则心气虚怯,至产时多致困乏,她腹中又是双胎,极有可能招至产厄之灾。”

    好说歹说,到底是拦下了欲冲入产室的齐修,刚要劝他更衣上朝之际,便听到了婴儿此起彼伏的啼哭声。

    殿外跪了一地:“恭喜陛下,恭喜太后,娘娘诞下皇子与公主。”

    石太后各拨了下,伸手接过其中一个襁褓,抱在怀里凝了两眼,便笑开了:“与陛下出生时很是相似。”

    齐修的心砰砰急跳,目光只蜻蜓点水般地掠了下两张一模一样,皆是红皱的小脸,便焦急地盯着产室门口。

    片刻后,几名宫人抬着裹得严严实实的秦婉姜出来,齐修连忙上前,见秦婉姜鬓发俱湿,面色苍白,双眼亦是半阖,显见是疲至极点。

    齐修满目疼惜,当即放软了声音,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受苦了。”

    秦婉姜也提了提嘴角,语气虚弱:“让陛下担心了。”

    齐修对她展眉一笑:“快些好起来,我们的孩儿还着你去抱。”

    秦婉姜闭着眼点点头,一胎双生,她元气大伤,实在需要休息。

    与医官确认过她身体无大碍后,齐修才回寝殿换了朝服,上朝前拟了诏书,册封秦婉姜为贵妃。

    晨霞贴壁,琉璃檐上的辟邪神兽挂霄曳云,宛如跃然九天。

    且再等等,他真正想让她去坐的位置,已经在铺道,要不了多久便能遂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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