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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十指交扣

    【Chapter 15】——

    “晶晶。”

    梁川最先回神, 脚步一抬就要过去,却见沈含晶脸上露出微笑,几乎是小跑过来。

    等到跟前,她惊喜地扶住徐知凛胳膊:“你怎么来了?”

    徐知凛看她:“我记得我说过, 就一星期?”

    “是吗?那我听错了, 以为一个月?”沈含晶顺势挽住他, 嗔一句:“我还想去你家过年的,以为你不方便。”

    这样旁若无人,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梁川愕住:“你们……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 我有新男友了。”沈含晶这才对着他笑。

    脑子嗡一下, 梁川还有点茫茫的:“什么时候的事?”

    “前不久。”沈含晶语速匀缓:“你大概还不知道,知凛是我初恋。”

    “你……都记起来了?”

    “没有, 是他告诉我的。”

    “所以?”

    “所以我们复合了。”

    听到复合两个字,梁川眼眶猛地一扩, 忽然回过点神。

    他眼睛迅速充血,拳头捏紧就要动粗,可惜文明社会,又是在别人地盘, 很快被酒店安保给拦住。

    公开场合,不少宾客包括工作人员都投来视线。

    在一片猜测目光中,梁川满身戾气直冲徐知凛:“找我买公司, 又找人灌我酒, 你他妈全故意的是不是?”

    “我只找人问过一回,是你母亲一直联系我, 也是你们主动来见我。”徐知凛声音淡漠:“而且我没记错的话, 那天晚上, 也是你一直向我敬酒。”

    他越轻描淡写,梁川越愤怒:“我们都要结婚了你跑出来,有本事正大光明竞争,玩这些垃圾手段,还是不是男人?”

    周围开始有窃窃私语了,数不清的视线围着他们打转。

    沈含晶没有当众晒私隐的癖好,正想说些什么,旁边的徐知凛忽然动了下。

    他没看她,但把她的手拿下来,握住。

    男人火旺,掌心温度从来都是要高些的,沈含晶一怔,那只手陡然又穿过指缝,与她十指交扣。

    是宣示占有的姿势,纹理交错,平滑而温热。

    徐知凛眼里藏不住的笑意,慢悠悠问:“梁川,是你选钱才给了我机会……正大光明,你以为你又争得过我?”

    沈含晶侧头,看他稳操胜算的态度,好像只要他出现,她就一定会跟他走。

    而他的笃定,是对她的看轻。

    意识到这一点,沈含晶嘴角微沉。

    再看对面,梁川成功被激怒,眼看又要跟安保发生肢体冲突,她开口,喊了他一声。

    梁川停住。

    沈含晶看着他:“既然分手了,体面一点。”

    梁川哪里顾得上这些,他现在忍得骨头都痛:“晶晶,你为了他跟我分手?”

    这话沈含晶没答,只说了句:“死缠烂打的样子很难看,回去吧,不要这样。”

    说不清楚的滋味在梁川心头窜开,苦涩又复杂。

    再看那两只交握的手,更被亲密模样所刺痛。

    忍了又忍,良久他使劲咬咬牙,最后甩开安保,走出了酒店大堂。

    看着他离开,徐知凛抬了下嘴角,意味不明。

    不久,人群各散。

    沈含晶跟着徐知凛上楼,电梯里她问:“我来之前,梁川跟你在聊什么?”

    “他想毁约。”徐知凛答。

    合同已经走完了,再谈这些已经没有意思,沈含晶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徐知凛看着不断升高的电梯层数:“你房间挂我的帐。”

    这倒确实,不过沈含晶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总不能让我花钱?那多没面子。”

    电梯停稳,两人前后脚走出梯门,徐知凛看了眼她手里提的东西。

    沈含晶提起来:“新开的药,医生让我试试这种,说不定对恢复记忆有帮助。”又灿灿地笑:“当然,应该主要还得靠你。”

    再晚一点,江廷也出现了。

    对于整件事,他有种被合伙耍了的感觉。

    不然前脚要赶人走,后脚又旧情复燃,这是什么玩法,是怎么个逻辑?

    “听说你们被骂狗男女了?”带着点怨气,江廷一屁股坐到徐知凛对面:“现在内部都在传,说你强取豪夺,猜你肯定爱她爱得要死,以为你俩什么旷世情缘。”

    其实这都算美化版本,更大胆的,就差没说他夺人\\妻。

    话不好听,徐知凛看起来却心情不错:“你可以回去过年了。”

    “那我还得谢谢老板。”江廷皮笑肉不笑:“从梁川到你,她移情这么快,你信?能有点安全感吗你?”

    “这很重要?”徐知凛低头回信息,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门被叩响,服务员送餐进来,还有一杯打包好的咖啡。

    中层行政酒廊,窗外一片华灯绵延,整个城市最好的夜景尽收眼底。

    刀叉磕在盘子中心,江廷吃了口雪蟹,再瞧对面,徐知凛还在慢吞吞吃着前菜。

    看他心大得没边,江廷真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但又忍不住提醒:“她把宋琼公司举报了。”

    徐知凛这才举眼:“什么理由?”

    “使用无证机械,还有假仪器假探头,药监已经去查了,估计行政处罚逃不掉。”江廷有点阴得慌:“她跟梁川怎么说也几年的感情,差一步就结婚了,这样的关系还对梁家下得去手,是真狠。”

    徐知凛点点头,换了盘鳌虾:“估计是宋琼做过什么。”

    他似乎毫不意外,江廷皱眉:“你就不怕她也对你怎么着?”

    这话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莫名其妙的,徐知凛笑得肩都有点抖:“认真讲,我比较怕她什么都不做。”

    配菜吃到嘴里,江廷突然犯牙疼。

    倒是徐知凛,几口吃掉盘子里食物,然后站起来,拿着咖啡离开。

    看着那个施施然的背影,再想到另一个令人发怵的存在,江廷有点吃不下去了。

    好家伙,抖M吗?

    两个神经病,绝了。

    *

    沿旋转楼梯上两层,徐知凛到了客房。

    打开门,穿过吧台和客厅,吹风机的声音盖过电视。

    高跟鞋、女式包、丝袜、指甲油……

    窗帘敞着,视野比酒廊还要高些,桌上放了一堆瓶盒杯罐,徐知凛把东西放在空处,扫了眼洗手间吹头发的身影。

    确实会享受,住他酒店挂他的帐,还选的是景套,半点不客气。

    几分钟后,吹风机的声音停下。

    对着镜子抹好发油后,沈含晶拉开移门,就见徐知凛坐在沙发中间,左右是她叠好的衣服,顶上是没来得及收的内衣。

    黑色三角杯,罩杯向上。

    愣了下,沈含晶走过去,面不改色地把胸罩拎起来:“抱歉,刚在收拾东西,有点乱。”

    算算时间,面膜也差不多到点。

    她撕下扔到垃圾筒,随意坐在靠窗的贵妃椅,又看了看:“这椅子配色有点老气了,贴合程度也不太够,不考虑换一款?”

    “那你觉得,该换什么样的好?”徐知凛接话。

    不同于前几回的扑克脸,他好整以暇,似乎对话题很感兴趣。

    沈含晶看他两眼,再偏开指指桌面:“帮我拿一下。”

    按她示意,徐知凛找到灰色收纳盒,起身递过去。

    盒子里全是美甲工具,沈含晶找到海棉条,支起右腿。

    她穿酒店的浴袍,里面是软绒,缎面绣了AN的标志。

    白色青果领,两边交叉的款式,腰部松松地打个活结,腿一动,浴袍立马开叉。

    再看趾甲,涂的是酒红色,还盖了层金粉,长长了些,甲根一道宽边露白。

    徐知凛手插在兜里,看她打磨封层,再又包住甲面,然后用钢挫推掉甲油胶。

    脖子前倾的姿势,头发全部埋到身前。

    她发量多,水草一样茂盛充盈,这样往前拢的时候,像要吃掉整张脸。

    一时间,只听到她发出的忙碌声,沙沙的摩擦力,扫掉碎屑。

    涂完软化剂,沈含晶这才抬起头。

    四目相接,她眨眨眼:“我没想到你会过来。”

    徐知凛在床边坐下:“你不就想我过来,好跟梁川见一面?”

    应该很少情侣像他们这样,句句机锋,看透彼此意图。

    沈含晶眼珠轻微转动,笑了。

    距离不远,她抬起已经处理好的右脚,放到徐知凛腿上。

    等擦干净左脚的甲面后,再又若无其事地去看,停顿两秒,沈含晶抽回腿。

    她站起来,熟门熟路地坐到他腿面,手指搭去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徐知凛肢体动作松散,声色不显。

    像游轮那晚,但又分明有什么不大一样。

    不知道他用不用香水,身上微微药感的木质香和写实的薄荷味,闻起来有点像高权限的机器人。

    看了一会,沈含晶摸起手机,找到江宝琪的语音,点播放。

    等放完又往后仰,抵住徐知凛膝头:“我以为你家里人没事找事,没想到,还真是我把你勾来了?”

    徐知凛没点头,但也没否认。

    久别重逢,情绪应该还有发酵的余地,沈含晶看着他,心里暗自咂摸着什么。

    他鼻起点很高,眉眼存在感也强,配一张周正颌面,夜灯之下,更像清冷男君子。

    要说对他有什么印象,也是百说百随的温柔甚至温顺,更是羞红的耳朵,体贴的问询。

    而不是现在这样,纹丝不动,看起来像大爷。

    思索间,沈含晶手指卷着蓝色领带,摸到结口后,一点点替他解开。

    他越没反应,她越有兴趣继续。

    等勾出最后的尾尖,再往外扯。

    领带一寸寸滑过颈后,与衬衫剥离,又被扔在尾凳。

    接着,徐知凛的眼镜也被摘掉,听她细声细气说:“其实,我经常梦到你。”

    “梦到什么?”

    “梦到你……这样。”手掌按过来,用力把他推倒,而她居高临下,享受俯视感。

    乔张做致,眉眼间水分充足,像蔑视情\\|欲规则的女玩家,有着野性底色。

    很不隐晦,却是久违的熟悉感。

    刚刚卸干净的甲面在垫单移动,刮出不明显的牵扯声。

    她低下头,浴袍的青果领掉开:“找回我,高兴吗?”

    高兴吗?徐知凛指尖移动。

    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的人,以一种事过无痕的姿态出现在眼前,该在什么样的心绪里辗转?

    他摸着这张脸,皮肉纤薄适中,垂眼看人时,脸上阴影层次加深,落到唇谷,更加助长了风情感。

    唇齿一磨,声线挲过耳廓。她又问了一句话,而徐知凛深以为然。

    他拉偏枕头,揽住她,一把翻到旁边。

    头发还没有干透,碾入发间,指肚微小的湿意。

    骨脊单薄,却是最佳控制点,灯光稀薄,清晰感一寸寸从皮肤表面分割。

    亲密是一场荷尔蒙战争,热气盖过来,直接给嗅觉升温。

    他寸步不让,沈含晶缩了下,忽然碰到没来得脱的手表。

    表带很冰,她被凉得嘶了一声。

    徐知凛单手解下,随便往旁边一扔,掉到地毯上,发出“噔”的闷响。

    再回去时,却又被躲开。

    接连几回后,他收拢力道:“什么意思?”

    “我生理期。”鼻尖距离不足一厘米,沈含晶偏头,避开卷缠的呼吸:“之前都可以的……你错过合适时机了。”

    徐知凛眼也不错地盯死她,视线明灭不定。

    半晌他没说什么,但还是放开手脚,跨了下去。

    很久,沈含晶都没有动。

    房间里灯开太多,她盖住眼皮,直到浴室响起水声,才摸索着坐起来。

    浴室隔得不远,半透明的玻璃移门,被水汽蒙了一层。

    穿上拖鞋,沈含晶走到桌子旁边,把他打包的咖啡拿来喝。

    液体入口,动动搅到发酸的舌根,人微微走神。

    不能互艹算什么情侣,这话是她刚才问的,但到最后,看起来又是她打了退堂鼓。

    现脸还是其次,最让她感到怔忪的,是他对她身体熟到可怕的程度,好像浑身上下都是属于他的反应机关。

    或许是受□□影响,心脏也跳得有点过快。

    眼帘频繁颤动,沈含晶惘惘地碰了下胸口,指尖微动,又还记得那些突起的肌肉走线。

    男女之间,性能揭露很多,而原来在记忆之前被唤起的,会是大剂量熟悉的亲密。

    *

    次日下午,沈含晶跟着到了申市。

    徐知凛一落地就忙工作去了,沈含晶的安置,则被交给同行的江廷。

    江廷还记着上回的气,路上连话都不怎么跟她说,把人往小区一带就要走,被沈含晶叫住。

    “又怎么了?”江廷很不耐烦。

    “大过年的,这么冲干什么?”沈含晶招呼他:“都到这里了,不上去坐坐?”

    “坐什么?”江廷眼神怪异:“我还有事,没空跟你耗。”

    沈含晶跟他对看,终于忍不住提醒:“你没告诉我楼层,还有,门禁会拦我。”

    “……”江廷只好拐回去,瘟头瘟脑地要带她上楼,哪知人家提前一步走开,剩两只行李箱在原地。

    册那,拿他当跟班了。

    拖着行李箱,江廷心里骂骂咧咧地跟过去。

    等到楼上,江廷帮她录门禁,又替她把行李箱放进去,再被拉着长长短短问一通,人都要被磨得没脾气了。

    到临要离开,江廷有些踌躇:“你是不是……要去我们家吃年夜饭?”

    “是吧?”沈含晶想了想:“知凛好像说过。”

    叫得是真顺口,江廷骨头都酸了下。

    他顿了顿:“虽然你不记得,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我外公身体不好,你尽量不要招他老人家。”

    指的是老徐董,沈含晶微微一笑:“谢谢提醒。”

    江廷:“……”

    他哪里是提醒她,简直想拜托她安分一点,让他们家人好好过个年。

    离除夕只剩下两天,窗户打开,年味显山露水,一簇簇的中国红。

    再高档的小区,过年也离不开灯笼和对联,这是喜庆的基本元素。

    风吹面有点冷,沈含晶退后几步,见江廷还站着没走,顺口问:“要留下来吃顿饭吗?”

    江廷正搜索合适措辞,冷不丁听她挽留,只觉得她热情得很奇怪,一看就像别有居心。

    警惕性一下提到最高点,他溜之大吉。

    关门送客,沈含晶回到室内。

    大平层,应该是新房子,没什么居住痕迹。

    玄关到客厅的连接处,用石材通铺一片天地墙,任何功能区都不是,纯浪费空间。

    客厅坐下,她拍了几张照片,再跟袁妙打起视频。

    袁妙关心她:“你一个人吗?”

    “嗯。”沈含晶举起手机,对着前后左右晃了晃:“房子大吧,我像不像被有钱人圈养起来了?”

    她开玩笑,袁妙也跟着打趣几句:“等我过去找你玩。”

    “不着急,我又不是不回去了。”沈含晶缩到沙发里。

    等年后开工,两边都要兼顾。

    再聊几句,袁妙伸长脖子应了句什么,好像是被喊去淘米。

    她在娘家,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有多热闹。

    要说不羡慕是假的,不像沈含晶这边,连回声都冷清。

    “你忙吧,有空再聊。”道过别,沈含晶挂断通话。

    偌大的房子,过分空荡。

    沈含晶拖了个抱枕在怀里,摸摸鼻子,突然也觉得好笑。

    怎么会有人这么倒霉,亲生爸妈没了,自己还连出生相关的记忆都没有。

    *

    两天眨眼就过,除夕夜,终于又看到了徐知凛。

    他穿一件翻领大衣,毛衫里是白色衬衣领,头发修短了些,露出明晰的发线。

    或者受年节的气氛影响,人拔直站着,眉眼都柔和起来,看着比之前好接近。

    两人坐在后排,上车后,徐知凛又开始处理工作。

    一点遗留问题,听听新品牌业主的沟通情况,再看看财务部门做的,最新分析模型下的数据走向。

    忙完手头工作,等阖上电脑,一直看窗外的人也正好转过头来。

    她压上桌板,撑着脸问一句:“听说你爷爷很不喜欢我?”

    “你在乎这个?”徐知凛反问着,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沈含晶的咿嘩神情走向。

    灯光下,她天生一双波光潋滟的深情眼,眼里永远带笑,招摇又纯粹。

    眼前一暗,是她伸手关掉顶灯,爽快回了句:“不在乎。”

    徐知凛嘴角微动,黑暗里把腿往前伸,碰到她的外套。

    等到地方,两人左右下车,又心照不宣地站到一起。

    独栋住宅,下车就听到欢声笑语。

    地砖墙砖,庭前绿植与楼栋高度,沈含晶四围看了看:“我……也在这里住过吗?”

    “住过。”徐知凛伸手,压在她腰后。

    两人踩上台阶,进入门厅后,有小孩子眼尖,指着他们兴奋地喊了句什么。

    听到动静,一屋子人从各个角落看过来,热闹声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今天喉咙痛,到处找抗原来着,没怎么顾上码字,只能先发这点存稿……Sorry……撒红包

    第16章 比以前还漂亮

    【Chapter 16】——

    成为气氛破坏者, 沈含晶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跟着徐知凛走进去,稳稳踩地,大模大样。

    毕竟她如果是不速客,那他就是叛逆者。

    明知长辈不喜欢, 还要把人往家里带, 十足反骨。

    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里, 他们走向人群。

    客厅挑空很高,最吸引目光的是一整面的鱼缸,以及石材纹理拼成的大面积背景墙。

    气派归气派,但整体装修以浅色为基本色调, 家具也是自然朴素为主, 跟想象中的老派豪奢风不大一样。

    放眼全场,认识, 或说记得的人不多,也就江家兄妹。

    江廷好像在跟什么人打电话, 而江宝琪目光闪躲,像是生怕听到沈含晶打招呼,一直背身或侧面觑她。

    一片寂静里,二楼传来点动静。

    银白头, 两鬓还有点苍斑,老徐董被搀着出现。

    他往下扫一圈,视线拂过最后进来的两人:“都愣什么, 开桌吧。”

    已经是祖辈的人了, 行动虽然有点不利索,但声音清而有力, 气场还是在的。

    他说完话, 楼下很快就恢复热闹, 一群人装也要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高高兴兴走去餐厅。

    年夜饭,一年到头人最齐,最热闹的时候。

    沈含晶笑意得体,在一众徐家人里适应良好。

    老徐董面色寻常,并没有厉声喝斥或驱赶,而是直接无视她。

    各怀心思,在开场的假热闹里,渐渐迎来真热闹。

    不少家庭都有说贺辞的传统,像徐家这样注重长幼尊卑的,当然也没少得了这一环节。

    嘴最甜的,还要属江宝琪。

    她打小在徐家长大,跟老徐董祖孙两个特别亲,上去就说了一堆吉祥话,逗得老人家不停点头,还破格喝了半杯酒,可以说是相当给面子。

    江廷呢别看长得风骚,嘴里却没什么花活,几句吉祥话刚出口,就被一群人追问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

    鸡一嘴鸭一嘴的,江廷连说惹不起,灰溜溜回了座位。

    等挨个去贺完,所有人默契地将目光投向某个位置,气氛陡然又凉下来。

    “咳,”有人提醒式地清嗓子:“知凛。”

    桌面两个杯,徐知凛递一支给沈含晶,再带着她离开座位,去了老徐董身边。

    “爷爷身体健康,松柏长青。”

    在他后面,沈含晶跟着喊人:“祝您……”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老徐董看也没看她,攒眉问徐知凛:“一年就这么一天,你非要让我不好过?”

    “您一直催我谈女朋友,我听您的话,这就在谈。”徐知凛握着杯子,对答如流。

    “除了她,跟别的女人你就处不了了?”老爷子目光突刺:“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些,哪一个比不过她?”

    餐厅更安静了,有佣人来换骨碟,一看这架势,吓得站旁边没敢动。

    众目睽睽下,徐知凛甩出一句:“我早就说过,您有您的标准,我有我的选择。”

    “嘭”的一声,老爷子砸了下桌面:“你的选择就是死性不改,就是吃了亏还要上当?非要这种人把你毁个彻底?”

    徐知凛毫无反应。

    老爷子夹霎着眼看这个孙子,眉目越来越冷厉,最后扔下一句“跟我上来”,拄着拐离席了。

    徐知凛没动。

    沈含晶轻轻推他:“去吧。”

    有点讽刺,明明也就是空有关系的两个人,到这种场合下,居然有种盟友的错觉。

    看着徐知凛离开,沈含晶回去坐下。

    不久后,陆续有人离席,分散去了不同角落。

    听来听去,在场除了江家外,其它都是一大家的,说不上跟徐家特别亲。

    按说一大家这种,年节通常都是拆开来自己过,非要跑哪里聚,除了人多热闹外,大概也是关系需要维持,有利可图。

    吃完盘子里食物后,沈含晶在楼底逛开,等走到大回廊下,意外听到江家兄妹的对话。

    隔着一排绿化带,先是听见江廷恶狠狠在训江宝琪:“你傻不傻,脑子长来养鱼的?她敢找外公,你不会威胁回去,说要找安叔?”

    “我,我没反应过来嘛。”江宝琪声音有点蔫。

    “你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想看热闹?”

    “没有啦,”江宝琪声音发虚:“我以为二哥只会骂她一顿,哪里想到会跟她又搞一起去……”

    “什么搞来搞去的,好好说话,不准讲粗口!”江廷扬高调门:“要给外公知道是你牵的线,你死定了。”

    “嗐,少吓唬我,外公才不会跟我生气。”

    他们兄妹两个拌嘴,沈含晶绕过绿化带,打了声招呼。

    这会没什么人,江宝琪倒是愿意认她:“你高兴了吧?我们家鸡飞狗跳的现在,呼吸机都要开起来了。”

    说完朝楼上看一眼,心想肯定在吵架,她外公那个老心脏啊,也不知道会不会又被气出毛病。

    再看沈含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她是真心服气的:“你是不是给我二哥下过降头,怎么他一见你就昏头昏脑?”

    “别胡说八道。”江廷戳妹妹脑门:“该干嘛干嘛去,杵这累不累。”

    江宝琪捂住头,郁闷地夹了沈含晶一眼,气鼓鼓走了。

    茫立片刻,沈含晶左右看了看:“我以前……住哪?”

    江廷往后面指了指:“现在都锁着,你要想去,以后找徐凛带吧。”

    他是没这个胆,外孙跟孙子什么区别,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天开始下雨,脸上刺凉刺凉的。

    没在外面待太久,很快,俩人也回了客厅。

    客厅的弧形沙发坐了个小孩子,三四岁的样子,抱着一瓶比他还要高的果汁,慢慢嘬着吸管。

    刚才就是这个孩子,叫一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江廷过去就拿人果汁:“一天吃吃喝喝,看你眼睛都胖没了!”

    小孩脾气挺好,东西被收了也没哭,卡巴着眼看沈含晶:“大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江廷:“是你二哥女朋友。”

    “哦。”小孩儿抠抠鼻孔,在他肩膀上蹭蹭手指,再对沈含晶甜甜地笑:“姐姐好。”

    “这你弟弟?”沈含晶看了眼脸都绿掉的江廷。

    江廷点点头:“叫宝时。”

    跟江宝琪共了一个字,沈含晶继续问:“亲弟弟?”

    江廷正拿纸巾擦肩膀,脸更绿了。

    可不是亲弟弟怎么着?差二十来岁,他要是结婚早,自己个儿都能生出来了。

    一点脚步声接近,有人端着几碗甜汤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吃。

    “吃吧,我看你刚才也没怎么动筷子。”江廷说完,自己拿了一碗,坐下来给弟弟喂。

    是红豆圆子,沈含晶也正准备拿,托盘忽然转了下弯,份量最多的那碗到了面前。

    抬眼看,拿托盘的婶子对着她笑了笑,微微拘谨,但十分友善。

    愣了愣,沈含晶很快端下跟前那碗,说句谢谢。

    沙发坐下,沈含晶开始低头喝汤。

    隔壁沙发,小宝时喝一口对她咧咧嘴,缺几颗牙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见弟弟腮肉向上还装可爱,江廷气都不打一处来。

    寿头寿脑的,他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弟弟?人善人恶都看不出来。

    一碗见底,借还碗的机会,沈含晶进了厨房。

    中西厨是分开的,里面很宽敞,灶具全是顶配,地上连油污都不怎么看得到。

    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或许是已经过了忙碌的时段,厨房里只留几个人,而中岛台旁边在洗菜板的那位,正是刚才送糖水的婶子。

    见她出现,那位婶子马上关掉水:“来来,给我就好了。”

    沈含晶把碗递过去,犹豫着问:“您是……罗婶吗?”

    罗珍点点头:“是我,你是晶晶吧?沈大哥的女儿?”

    没认错人,沈含晶笑笑:“是我罗婶,我爸跟我提到过您。”

    “哦哦那就对了,我刚才还不太敢认。”罗珍更加激动起来,手不停在围裙上擦拭:“你真的长大了,比以前还漂亮,我们晶晶真的是都市丽人了……”说着匀了口气,回头叫一句:“老张你快来!”

    话音才落,后面的休息室走出一位矮个中年男性。

    他留的是平头,下巴圆厚,嘴型有点方。

    “这是我老公,他姓张,在徐家当司机的。”罗珍给沈含晶介绍:“那时候你考驾照,我老公还带你模拟过几回。”

    沈含晶当然是没什么印象的,对人点点头:“张叔好,我爸说过,跟张叔是很多年的老朋友。”

    “没有没有,不敢说这个。”张国喜连忙摆手:“我们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全托沈哥的福,要不是他愿意带着,我们公婆两个还在厂里苦巴巴的计件。”

    “对对对,要不是沈大哥,我们没有这么轻快日子过的。”罗珍忙声附和,又关心地问:“他人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药每天都在吃,医院复查也没什么。”

    “还是甲减的老毛病吧?别的都还好?”

    沈含晶点点头。

    唠一场,罗珍忽然想起点事来:“我听沈大哥说,你现在……不记得以前了?”

    “出了点意外,”沈含晶眼梢弯了下:“但我爸说过,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是罗婶带了我两年。”

    罗珍点点头:“是喽,那时候我们也刚到徐家,时间上比你爸爸空一点,就先带带你。”

    当年的事,罗珍还记得很清楚。

    四五岁的女孩子,那么小小一个又瘦津津的,跟在后面帮工,大人转身要是不小心都能撞倒她。

    她又不爱说话,教什么都只点头,你以为没听进去,但一问,又能给你复述得很好。

    “你从小就聪明,我还说学东西那么快,以后肯定能读大学,进大公司。”说着话,再看着眼前的明丽面孔,罗珍眼眶子突然有点发烫。

    她那时候,是真的好懂事。

    怕给大人添麻烦,主动说要剪头发,两条黑黑亮亮的辫子给绞了,剃成男孩子一样的洋头,不用梳,连洗发水都用很少。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某天回家,看到她坐在澡盆子前面洗衣服。

    澡盆子那么老大,水都不知道她怎么接的,还有两条胳膊,那么细都不够一掐的,自己拎着衣服放搓衣板上,像模像样地刷刷又搓搓。

    后来才知道,小姑娘以为收养她的是他们两公婆,所以拼命讨好。

    多心酸呐,想起这点过往,罗珍很快就眼泪八叉:“你那时候好懂事的,又特别有礼貌,都没怎么让我操过心。”

    这么声泪俱下,调动沈含晶奇异的心绪。

    她想自己真是个奇形种,看着别人为自己哭,丁点被感染的感觉都没有,似乎说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幽微影像是有的,恍恍惚惚地,但脑子里更像起了雾,情绪跟现实有点脱节。

    看罗珍还在掉眼泪,沈含晶抽纸递过去:“我现在过得很好,虽然不记得,但还是很感激您当年给我的照顾。”

    “比起你爸爸对我们的帮助,那都不算什么。”罗珍擦干眼泪,又吸吸鼻子:“对了,你还有一些东西在我那里,要不要拿给你?”

    “改天吧,改天我找您拿。”看她情绪稳定些,沈含晶迟疑了下:“关于我的身世,不知道您了不了解?”

    这话才问完,手机震响。

    接起来,是徐知凛的声音:“在哪里?”

    “你下来了?”沈含晶问。

    “嗯,在偏厅。”

    “好,那我出去。”

    挂断电话,再向罗珍夫妻道过别,沈含晶走出厨房。

    人还是先前一样多,这么久了,居然没谁提前撤。

    往偏厅方向,徐知凛也正好走出来。

    隔着宽可跑马的客厅,两人锁定彼此。

    徐知凛走过来,人看着气定神闲:“回去?”

    “好。”

    简言片语后,也没跟谁打招呼,两人离开徐宅。

    车速匀缓,他们在后排坐着。

    沈含晶觉得徐知凛很奇怪,又不在办公什么的,顶灯还要堂堂开着。

    觉得太刺眼,她直接关掉,顺便把刚才见罗婶夫妇的事情给说了。

    “什么感觉?”徐知凛问。

    什么感觉呢?沈含晶想了想:“原来我以前,也不是人见人厌的。”

    没了顶灯,徐知凛全靠感官,只觉得她声音听起来飘轻,像在喃喃自语。

    他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腿面。

    人见人厌,怎么会。

    那时候的她斯文又有礼貌,成绩从来都拔尖,是大多数人眼里的乖乖女。

    他还记得她有多安静多守礼,那时经过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只会低头站好,等他,或者他们一帮人呼呼喝喝地走过。

    在同龄人都是唯我独尊的年纪,她情绪稳定,从来没有咋咋呼呼的时候,连说话声音都很小。

    还有她每个时期的具体形象,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短发轻盈,长发秀气,一张细骨脸,一双看了就忘不掉的眼。

    眼里像有两盏小灯,清透又明澈。

    还有不需要用小动作丰富的温静感,从来穿得很简单,但连裙纹走向都让人想多看两眼。

    从没见过她哀哀切切顾影自怜的样子,更没有过苦大仇深的情绪。

    她脾气像面人一样软和,除了学习余事不管、八卦不谈,身上没有故作和矫饰的智感,却是难以忽视的存在。

    应该,也曾经是不少男生心里的白月光。

    车辆拐道,路灯闪进后座。

    很久没有人出声,车厢里针息可闻。

    有点疲惫,徐知凛捏了捏眉心。

    手再放下来时,被人摸索着握住。

    不很干燥的触感,手指细尖,在他手背挠两下。

    接着,左边的人一点点挪过来,慢慢摸上他的手臂:“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

    好像听到一声笑,那只手从肩头挲过颈部,停在他喉结中间:“什么时候开始,你喜欢上我的?”

    黑暗里,徐知凛眨眼,慢了半拍。

    作者有话说:

    虚惊一场,我没事诶,不过现在好像到处有情况,大家要照顾好自己。

    撒红包,祝大家永远不yang!

    第17章 情书

    【Chapter 17】——

    什么时候喜欢上她, 说得清吗?

    车道初遇,应该更多的是惊愕,毕竟再见到她,已经是两年后的事。

    她养父沈习安在他们家工作多年, 很被爷爷看重。

    听说安叔收养的事, 爷爷特地把后面的小楼拨给他住, 让他可以把女儿接进来,就近看顾。

    而知道她已经住进他们家的那天,他刚从学校回来。

    因为正门在换石柱,所以车子走的后门。

    后门有一个小坡, 车爬坡的时候, 他看到了她。

    短短的头发,站在岗亭旁边向外张望。

    只是头发虽然剪短了, 但个子没长,甚至看起来还要瘦些, 或许这也是他能马上认出来的原因。

    回到房子里,他觉得自己应该跟她打声招呼,于是放下书包,又回到后门。

    可刚接近岗亭, 就见她忽然从伸缩门的缝隙钻出去,疯了一样冲过马路,还差点被来往车辆撞到。

    他吓一跳, 隔着马路, 看她跟在一个穿波点裙的高瘦女人后面。

    波点裙在挑担的摊子上买东西,刚开始没注意到她, 买完就往前走。

    眼看她还一直在后头, 害怕她跟丢, 于是他也跑了过去。

    距离只有几步时,波点裙发现了她,还皱起眉好像骂了句什么,很快警惕地抱着包走了,躲避瘟神一样,而她还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人的背影。

    他不知所措,过去问她有没有事,她像没听见似的,看都没看他。

    正好有洒水车经过,缓慢的轰隆声,还伴着车喇叭的动静。

    嘈杂的环境中,不太清楚地,好像听到她叫了一声:“妈妈。”

    那天开始,他下意识关注她。

    小学到初中,他们不在一起读书,但学校大门是面对面的,他读私校,她上公立。

    她成绩很好,好到就算不在同一座学校,也总能听到她的考试名次。

    也因为这个,她被大人选中陪宝琪做作业,于是他也常能见到她。

    客厅下,庭院里,每一层的走廊中,不时能和她打上照面。

    那时候宝琪最小,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长辈惯着别人捧着,捧得一身小姐脾气天天高高在上,对人颐指气使,挑针拣刺。

    他看得很反感,曾经说过几回,但宝琪振振有词:“你不懂,我不使唤她才不好过呢。保姆厨师园丁,家里那么多帮工的,就她跟着咱们享受,凭什么呐?就凭她是安叔女儿吗?二哥我跟你说,我要和她关系好,那些人要妒忌死她的。”

    这套耳濡目染来的“用人经”,他听得直皱眉,正想反驳几句,宝琪朝他身后招手:“喂,你迟到了,快来!”

    转头,见她抱着几本书在门口。

    对视只一眼,她很快又站到旁边,低头垂首,等他经过。

    她就是这样的,从来不叫他,如果问她什么,多数时候也只有点头或摇头,不多跟他说一句话。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她讨厌自己。

    那年春节,下了很久的雨。

    记得是某个傍晚,他在画室待着久了点,等想起来时间,外面已经沉沉一片,还混着雨丝。

    他没带伞也看不清路,于是跑到一半找个地方躲雨,打算打电话让人来接。

    停留的好像是台球室,后背一扇窗,冻雨扒在上面,密密麻麻地遮住。

    似乎看到点光亮,他正想敲窗的时候,一笔一划,玻璃上出现一个瘦挑的女人。

    卷发,穿一条长裙子,惟妙惟肖,可惜雨势忽然又起来,很快水珠就连着水珠,女人的轮廓也糊成一片。

    而窗户后面,出现她的脸。

    她定定看着那扇玻璃,好像在跟他对视,又好像在看那幅人相一点点化掉的痕迹。

    大概有个十分钟,她从里面出来,给他递了一把伞。

    他还没回过神,她对他笑笑,自己先走了。

    印象里好像第一次看到她笑,但感觉沉坠坠的,扯得心脏有点痛。

    再看已经进入雨幕的她,撑着红顶伞慢慢移动,像水汽世界里,火红的一片痂。

    那天里,也似乎看到她心底,埋得很深的疤。

    可惜的是,即使有送伞的交集,却也没能跟她走近一点。

    还是原来的相处模式,她闷声不吭,默默走路默默做事,不是宝琪叫,她不会出现在前面。

    偶尔进出也能看到她,坐在车里,跟她擦肩而过。

    寒暑两假交替,一年年过去,他长高了,她的头发也长长了。

    跟宝琪她们不同,她好像从来没烫染过,都是简单扎个马尾,或高或低的,用一根纯色发绳绑着。

    后来家里在地下室装了影音房,总有同学和朋友来看电影,她也经常跟着宝琪进去。

    到暑假,他表哥江廷回来,说是特地托香港朋友弄了一堆片子,抱去里面放。

    嘉禾的五福星系列,周氏喜剧,最佳拍档之类的,也有猛鬼街或侏罗纪这种恐怖向电影,配上开得很低的冷气,引得女孩子一波又一波的尖叫。

    那天例片放完,宝琪带着一班女同学回房间玩,而江廷则在她们走后,神神秘秘地抽出一张碟,拉他一起看。

    是部进口影片,封面看着有点不对劲,而正片刚放没多久,江廷起来要去洗手间,还特意说不要快进,到关键的时候暂停等他回来。

    以为是无聊的情爱片,他没怎么当回事,边玩手机边听台词,直到音箱里传来过分可疑的声音,才抬头看了一眼。

    好死不死,影音室的门开了,进来的还不是江廷,而是她。

    屏幕上的男女主角正好叠在一起,背景音乐旖旎,刻意放低的昵喃,以及带有暗示性的遄\息……

    对于那个年纪的他们来说,尺度无疑有点大。

    他慌了手脚,连忙找到遥控。

    等暂停键摁下,画面终于不再拱动,他故作镇定:“你……怎么来了?”

    “宝琪说耳钉掉在这里,我来找。”她摁亮灯光,也把一个不安的他照得亮堂堂,无所遁形。

    他像做了坏事,人从头烧到脚,正局促不安时,她朝他看了一眼。

    意识到是要帮忙,他赶紧走过去,替她扳着座椅。

    应该是刚洗过,她头发难得没有全部扎起来,这样一弯腰,头发从肩膀滑到胸前,像电视里拍的洗发水广告那样,好像一把梳子上去能从头溜到尾。

    耳钉米粒那么大,卡在两排座椅的中间,她手不够长,又换他去掏。

    两人交换姿势时,她头发乌黑的一簇拂到他下巴,拂过他鼻尖,潮湿的柑橘调,过分好闻。

    等东西掏出来放到她手心,她说句谢谢就走了。

    而他像傻子一样,在原地呆站好久,直到那股发香消散。

    也不是毫无收获的,比如醒神后他踩到一只头绳,咖棕色的编织款式,细细一圈纽结。

    捡起来闻,是她的味道。

    正迟疑时,不合时宜的江廷出现,看见暂停画面后兴奋地跑去找遥控,而他则卑鄙地,默默把那只发绳据为己有。

    后来再看见她,总有种小偷的心态,见不得光一样,莫名闪躲。

    那年统招生中考,她稳定发挥,名次排到省级前十,不少学校抛来橄榄枝,当中也包括他们学校。

    私立虽然不愁生源,但也需要好学生来拉绩点树排名,听说为了这个,校基金会还特地找到他们家,想靠关系拉拢她这位优秀生。

    于是高中开学后,她转到了他们学校。

    因为课程体系的区别,他们同级但不在一个班,偶尔公开课才会碰到,或者礼堂活动,分在前后排。

    他觉得自己前有未有的奇怪,只要跟她接近,大脑一片空白,经常连说的什么话都能忘记,进入机械性的表达状态。

    当然也有心绪波动比较大的时候,比如看见她跟其它男同学说话,再比如,听说有人跟她表白。

    那时候开始流行bbs,有投身互联网行业的学长也给他们学校建了一个。

    突然有那么一天,论坛首页飘着对她的表白帖,帖子里放了偷拍她的照片,还有一句英文情诗:You had me at hello。

    他心里一紧,余下的半天,人像丢了魂。

    隐隐意识到什么,朦朦胧胧的情愫,不可说。

    那个帖子没有存不知太久,毕竟私校再开放,也不允许学生这么高调示爱。

    于是他心里又一松,摸着那只发绳,说不清的滋味。

    像竖了个假想敌,突然给他狠狠一击。

    回去碰到她,跟家教在画室陪宝琪上课,手里拿着刮刀,在替宝琪调颜料。

    那天的天气很好,她坐在阳光里特别有意境,而他站门外,突然想到论坛的那张照片里,她穿着校服,白衬衫和黑色背带裙,除了领结,再没有别的饰品。

    干干净净的,一点生钝感,但出奇好看。

    偷拍不是什么好行为,摸到手机边缘时,他还是放了回去。

    那晚他没有睡,床上辗转半宿,起来就着那股心气写了封信,到第二天,又往里面塞了张电影票。

    一个学校,又算住在同个家里,机会并不难找。

    趁她不注意,他选择把东西夹在书里,又在楼底等很久,直到她出来。

    她脚步匆匆,看见他的时候分明吓了一跳,两只眼眨个不停,握书的指骨都紧到发白。

    头回做这样的事,他心里也咚咚跳,但还是鼓起勇气看她。

    只是匆匆一瞥,她脸红了个透,更在他试图说话的时候,落荒而逃。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没能问出她的回答,甚至她看起来很像在躲他,可又很愿意对着他笑,腼腼腆腆的,让人跟着悸动。

    于是忐忑几天后,周末他提前去了电影院,想着是死是活,总要个答案。

    可事与愿违,直到电影散场,她也没有出现。

    中午日头格外大,夏蝉叫得人心浮气躁,他捏着一张过期的电影票,自嘲地笑了笑。

    普高班管得比较严,因为怕对她有影响,他故意选的这个电影院,小且偏僻,设施破旧不说,行人随地吐痰,地上不知谁扔的烟头,都还没有燃尽。

    他踩熄火星,捡起来打算扔进垃圾筒的,却在转身那一刻,看到她的身影。

    她打着太阳伞,脸上微微出汗,而他手里拿着一小截烟头,傻里傻气。

    接着,她过来跟他说话,问他怎么在这里,声音意外温柔,也出奇的惊讶。

    他由失落转困惑,人还晕晕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又说来帮宝琪买哈斗面包,宝琪还指定了,一定要买这边老店的。

    热天的蝉真吵,吵得人脉膊都亢急起来。

    那时候的他,站在水泥地面被晒出的烘味里,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简短对话后,和她一起去买了面包,又跟她坐同一辆公交回去。

    因为没带零钱,上车都是她掏的币。

    周末车上人不多,他们很自然地坐去后排空位,她坐靠窗的位置,而他有点窘迫,差点连腿都不知道怎么放。

    车一站站地过,司机喜欢急停,起步也很暴躁,于是晃晃荡荡地,和她磕腿又碰肩,完全没有心思再想别的。

    过几个站,在一个老爷叔不满司机开车心急,因而扬言要举报之后,车子终于平稳了不少。

    也是这时候,她给他递了只姜糖,上面一层炒熟的糯米粉。

    她真的特别爱吃姜,喜欢一切姜制的食品。

    拆开包装放进嘴里,咬开了,软软的口感,辛辣中带点清新的甜,由喉入胃,渐渐抚平这半天起伏的情绪。

    在她问好不好吃之后,他郑重地点了头,而她也笑起来,又朝他伸手。

    以为又要给什么,他也乖乖把手递到下面,哪知道她拳头一松,姜糖的包装纸落到他掌心。

    接着她哧一下笑开,他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她请他吃了糖,那他就要替她扔纸。

    攥紧那一小颗包装纸,他完全失神。

    那天回去后,晚饭时见到宝琪,他想过要问信的事,但不知怎么,兜兜转转的,还是咽了回去。

    之后好多个晚上,他都不怎么睡得着。

    不止夜里,白天也一样反常,总在离学校还有一段路的时候让车停下来,等她出现了,再隔着点距离,慢慢地跟上去。

    他们穿着一样的校服,一前一后地走,她没什么反应,而他像有预谋的宵小,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直到那天,她在拐角堵住他,疑惑地问:“徐少爷,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

    ……

    记忆被情绪啄食,过期的紧张里,车停了下来。

    “徐总,富春华府到了。”司机在前面提醒着,习惯性打开了后排顶灯。

    富春华府,沈含晶现在的住宅。

    她抬手挡了挡眼,看向坐在旁边的徐知凛。

    从那个问题后就一路没吭声,还以为他睡过去了,结果眼睛睁得好好的。

    “没事吧?”她好奇地看他:“今天去上面挨骂了,心里不舒服?”

    徐知凛缓缓呼出一口气:“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沈含晶没动。

    眉心微拧,徐知凛重复一句:“我说,你可以回去了。”

    沈含晶还是没动,直勾勾盯着他,和他进入莫名其妙的对峙。

    徐知凛耐心渐失,正要起身时,她像蛇一样缠上来,人跨过中间带,就差没坐他身上:“你不跟我一起?”

    “我还有事,不上去。”

    “可我看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沈含晶声音放软,紧紧巴着他说:“上去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徐知凛下巴微绷,想她哪有这么好心,一举一动,连笑都带着功利感。

    跟那年公交车上的一样,弧度精准,恰到好处的狡黠感。

    想拒绝的,但人坐在滚烫的回忆里,后劲……似乎有点大。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纹身

    【Chapter 18】——

    高跟和皮鞋, 脚步层层叠叠。

    灯从玄关亮到客厅,依次把崭新的住所给照亮。

    这房子徐知凛只看过效果图,论起熟悉程度,显然不如已经住过两晚的沈含晶。

    找了拖鞋扔给他, 沈含晶又去摸个抓夹:“吃什么?”

    “都可以。”

    答了等于没答, 沈含晶抓好头发, 自己走进厨房。

    冰箱里有食材,都是她昨天去超市买的。

    随便取出几样,沈含晶戴上围裙,打开了水龙头。

    开放式厨房, 切洗的声音都能听清楚, 徐知凛坐在客厅沙发,打开电视。

    过十点, 春晚已经播到一多半,歌曲是主题旋律, 相声小品全有命题的影子,食之无味。

    半个多钟后,饭做好了。

    油爆虾加一碟腊肠荷兰豆,简简单单。

    “吃吧。”沈含晶服务到位, 连饭都帮忙盛好。

    徐知凛从沙发转移,直接在中岛台上吃。

    面对面的,他吃他的饭, 沈含晶则盯着锅里, 不时翻动一下。

    等差不多吃完,沈含晶端上做好的反沙芋头, 数量不多, 但码得整整齐齐, 上面挂了层糖霜。

    徐知凛瞟一眼,视线逗留。

    “怎么了,不吃芋头?”沈含晶问。

    徐知凛挟一块:“跟谁学的?”

    沈含晶摇摇头:“顺手就会做了,应该是以前学过。”

    她说的以前,是指失忆之前。

    擦干净手,沈含晶撑在岛台问:“要不要喝点酒?”

    徐知凛微顿:“可以。”

    笑容放大,沈含晶回去酒柜,拿了酒和饮料。

    白兰地加雪碧,不一定是他喜欢的,但是她需要的。

    红棕色酒体注入杯壁,陈化的果香被打开,加上一点雪碧后,入口微微灼烧,更有细腻的气泡口感。

    淡淡回甘里,沈含晶伸手,跟徐知凛碰了下杯。

    撞击声很悦耳,内收的杯口也很聚香。

    杯沿很薄,拓下嘴唇温度,徐知凛这杯什么都没加,口感更原醇一些。

    在他对面,沈含晶也将将咽下一口。

    食指笔直压在杯茎,酒液在杯中缓慢打旋,酒脚圆润,在她手里,矮脚杯也持出一点窈窕感。

    电视声音不大不小,倒计时响起时,热闹也延伸到了屏幕外。

    等最后三位数尽,“嘭”一声,不知哪里犯的禁,居然放了一炮烟花。

    沈含晶被吸引,追着走到阳台,看那短暂的爆开,在眼里碎得像流星。

    “我们以前看过烟花吗?”她又问起以前的事,故意要引人回忆。

    徐知凛没说话。

    “多浪漫。”沈含晶回头看他,喝一口酒又把他拉过来,在露出来的衬衫领口,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唇印。

    没什么好装的,人都上来了,会发生些什么,不言而喻。

    谈不上温馨,但耳鬓厮磨,这个点正好。

    距离拉近,姿势已经足够亲密,靠着移门轨道,沈含晶沿着毛领曲起手指,觉得不顺,又替徐知凛把里面的衬衫抽出来。

    针织面料很暖和,她的脸贴在上面:“我们第一次是在哪?家里,还是出去开了房?”

    逆数的扣子在摸索下被解开,徐知凛拉上移门,把她带往客厅。

    “那次紧张吗?是你主动的吗?感觉……怎么样?”她追问不休,鼻尖正好抵住那一圈酒印,呼出的热气温温烫,透过布料的经纬抵达肌群。

    没有着急绕过客厅,两人停驻于沙发靠背。

    沈含晶抬起头,徐知凛低下眼。

    酒精在身体肆意游走,她把他的手往后牵:“今天被你爷爷骂了?”

    摸到微微凸起的排扣,徐知凛手臂空悬,才把另一只手里的酒杯放下,又听她继续问:“你爷爷一定很喜欢你吧,赋予重望?”

    什么重望,徐知凛微哂:“只是除了姓徐的,他再不相信别人而已。”

    “那不是一个意思?”沈含晶睁了睁眼,视线已经有点发朦。

    到底是高度酒,微醺的感觉来得不算迟,只是助长了呼吸过烫,在肤面有微微蜇痛感。

    脚印踩脚印,呼吸溶着呼吸,说话间,他们再次移动。

    喝了酒的声音娇中带懒,懒气又直挠耳心,徐知凛试图摘她的手:“去洗……”

    “洗什么?我相信你干净的。”沈含晶只有一件贴身小领,错落灯光下,腰部曲线不能更明显。

    如果说之前对他们有没有过还抱猜测态度,上回酒店之后,有些事就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既然男女之事早就做尽,要发生点什么也是顺理成章。

    而且这种事一次不成是推拉,二次不成是情趣,要再不动点真格的,就实在是倒彼此胃口了。

    跟着公区的一点光晕,两人进了卧室。

    拉着徐知凛,沈含晶先一步坐在床上,扣住他的手,并抬头仰视。

    灯只允许存在一盏,不太亮,在人脸上深浅交错。

    徐知凛跟着光晕,细细涂抹她的脸。

    沈含晶自始至终都是笑的:“你今天顶撞你爷爷,其实蛮有魅力的。”

    在场那么多人都谨慎陪着小心,就他一个上去即点火,当众挑战权威的魄力,确实很吸引人。

    被力道扯动,徐知凛跪上床垫,人一弯腰,她很自觉往后躺。

    他撑住垫面:“看我跟家里人不和,你应该很高兴?”

    “我高兴什么,难道你爷爷还能跟我合伙害你?”沈含晶摸他的脸,脚跟在最准确的那一段。

    反问声中,徐知凛单手帮她把头发掖到耳后,配合一份温柔。而她则顺势把手拉进嘴里,包和起来,悄悄打搅。

    “你爷爷是不是逼你跟我分手?还是说妥协了,但让你玩玩我就算,不要当真?”滑麝在指节上辗转,她抬起膝盖,他握住她的脚,大拇指一顶,鞋就掉了。

    “这么感兴趣,你当时怎么不跟上去?”声音里,徐知凛够到她的高度。

    “我跟上去,咱们还能回得来?” 沈含晶吃吃地笑,大概酒喝两杯的缘故,她眼里一点湿淋淋的艳光,成功把人带下来,主动触碰。

    徐知凛喝的酒连冰都没加,酒香足够持久,就像他的吻,有种介乎沉着和暴力间的微妙平衡,再消化于口鼻舌喉之间。

    手被握往脑后,应和丝丝入扣的气味变化。

    体温是最后一层隐衫,之后,包裹性达到极致。

    大年夜,应该每个角落的灯都开到天亮,但年轻人早已忽视这一传统,唯一亮着灯的,只剩宽敞客厅。

    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碟,开了忘记封口的酒,宽口的白兰地杯没有放稳,杯身躺着的,只是液体正好到杯口,没有洒出来。

    好长时间,徐知凛没有睡得像今天这么沉,几乎一宿无梦。

    只是在快要醒的时候,有个短暂的片段。

    梦里的他已经从广府回来,怀着最后一丝侥幸,问宝琪有没有拿过他写的信。

    “信?什么信?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信?”宝琪愣住,脸上那份愕然半点不像假的。

    心里直直往下掉,徐知凛咬咬牙,正想把话问清楚一点,腰肋忽然被人挠两下。

    一个激灵,他睁开眼。

    被面拱动了下,钻出个大活人。

    “醒了?”沈含晶扒掉糊脸的头发,勉强坐好。

    天光有点刺眼,徐知凛盯着天花看了几秒,重新闭目。

    看他这样,沈含晶不知道是醒还没醒,坐旁边观察了下,再凑上去,伸手试了试。

    手才挥两下,忽然被他大力捉住,痛得她倒吸一口气。

    徐知凛看着她,眼神不善。

    “痛,放开。”沈含晶使劲抽手。

    僵持几秒,徐知凛松开钳制,翻身起了床。

    留下一圈隐隐的红痕,沈含晶心里骂他,但看他穿衣服,又忍不住伸脚点了下:“喂。”

    扣着衬衫,徐知凛瞥眼看她。

    沈含晶朝他后腰看:“你那个纹身是什么意思?”

    动作稍顿,徐知凛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从地上捡了毛衣套好,大步走了出去。

    莫名其妙,沈含晶嘴角掉了掉,骂句有病。

    白兰地加饮料,头痛是避免不了的,眼见床单也皱得不成样子,她干脆起来开窗,散一散房间里的味道。

    满地是枕头,一个垫腰掉下去的,一个用来挡住床头。

    这块软包的充絮量不够,撞得她脑袋痛。

    摸摸头顶,沈含晶分了下神。

    性是关于权力的斗争,而情.|欲的终点,大概真的是用牙嚼碎对方。

    她的确不需要靠这个确认什么,况且床上的合拍,再次用身体印证了他们之间的确凿过往。

    人已经离开,客厅除了昨晚的酒,只留了一把车钥匙。

    沈含晶随便披件衣服,去到浴室处理自己。

    热水兜头淋下来,她往身上抹沐浴露,指肚带过前端的齿痕时,眉头微微一皱。

    王八蛋,真肯下口。

    那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过徐知凛。

    春节半个月,初七八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公司开工。

    虽然没再见,但和AN的人,沈含晶还是有接触。

    从租场馆到谈装修,不仅钱到位,装修上都给足了支持。

    装修公司是AN一直合作开的,搞一个几千平的简单工装绰绰有余,而且建材上又有价格优势,工期也更有保证。

    宋琼说得对,AN的财力和资源,的确可以帮春序快速发展。

    装修等前期工作都有序进行,其它需要投入大量精力的事,除了对接供应商,再就是招募团队了。

    没想到的是,徐知凛把江廷给塞过来,说是辅助,其实就是代表AN来看着春序,看着沈含晶。

    对于这一点,江廷也很无语。

    他跟沈含晶有种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倒霉感,但BOSS吩咐,当马仔的又只能听令,于是天天和沈含晶大眼瞪小眼,要么听她使唤,要么自己揽点事做。

    这日子过一个来月,某天工作时间,江宝琪来探班了。

    和她一起的除了比熊犬,还有江家老小,江宝时。

    几人刚进门,沈含晶也正好从外面回来。

    江宝琪的狗娇贵得很,一进工地就汪汪地叫,还接连打喷嚏,弄得江宝琪心痛死了:“看这尘扬得,你们怎么还没装好?”

    “下个月工期。”说完沈含晶要往上走,被江宝琪叫住。

    “你帮我带一下他,我要抱狗。”江宝琪指指自己弟弟。

    沈含晶看一眼那小孩,正仰脸朝自己笑,眼睛快眯成两道缝。

    见没人领,他自己抓着栏杆吭哧吭哧往上爬了一阶,但一喘气,绅士装的扣子马上爆开两粒,肚脐眼都露了出来。

    当弟弟的狼狈成这样,江宝琪只管抱着狗心疼地摸。

    沈含晶把包朝肩上送了送,往前走着,牵上了江宝时。

    到楼上办公室,江廷刚吃完盒饭:“你怎么把宝时带来了?”

    “爸让我带的,说我当姐的一天到晚不管弟弟,手足情都没有。”江宝琪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开始撸狗。

    江家几个聒噪,沈含晶接了通电话,挂掉后看江廷:“消防来看备档,麻烦江助理去处理一下。”

    “我好像在午休时间?”江廷挣扎着回句嘴,但看沈含晶无动于衷,只得拉着脸,不情不愿地去了。

    他离开后,沈含晶坐到椅子上:“来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我们家投资的项目,我想来就来。”江宝琪一如既往的傲气,不说人话。

    沈含晶没再理她,见小宝时盯着自己,顺手把路上买的面包分了一个过去。

    哈斗面包,里面全是奶油馅,小孩儿两下啃满一脸。

    等沈含晶回复几条工作信息,江宝琪已经把面包从弟弟手里抢过来:“看你脏成什么了,烦得嘞,等下回去又说我带的。”

    她拿着那啃到不成样的长条面包,外面巧克力脆皮簌簌地落:“有什么好吃的?这东西腻死了,外面跟糠一样,也就你们这种糙口的吃。”说完想扔,小宝时急得呜呜叫,人都要趴她身上。

    江宝琪吓得直缩:“别碰我,裙子脏了,我刚在秀场买的!”

    他们姐弟闹腾,沈含晶坐旁边看着,等终于消停了,朝小宝时看了看:“你这弟弟,意外来的?”

    “关你什么事?”江宝琪没好气,但又忍不住跟她吐嘈弟弟:“是不有点傻?毕竟我爸那么大年纪了,精子质量肯定不怎么样。”

    沈含晶转过头,没忍住笑了。

    江宝琪脑子大概是通的,跟着又吐嘈爸妈:“一把年纪还生生生,真不害臊,还瞒着我,等快生了才说,真没意思。”

    又想起弟弟名字,还宝石呢,怎么不叫珍珠?江珍珠,好记又好听。

    说完把弟弟头发薅乱,脸往两边捏,哈哈大笑:“你看他像不像那个大耳朵图图?”

    江家这几个小辈一个赛一个的有意思,沈含晶喝了口水,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见她不理自己,江宝琪觉得掉脸,拍拍桌面:“诶,你怎么想的?”

    “什么?”

    “你跟我二哥,这回奔结婚去的?”

    沈含晶愣。

    这间办公室没其它人,江宝琪压低嗓子:“你跟我说实话,别骗我。”

    沈含晶回过神来,反问她:“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江宝琪震惊了,眼珠子骨碌碌转半天:“不对,你俩明明有约定打赌的!”她忽然想起偷听的事。

    沈含晶却笑得很暧昧:“有没有可能,那叫情趣?而且我们都这个年纪,复合不冲结婚,还能冲什么?”

    她说得模棱两可,江宝琪直接当真了。

    毕竟当年就是因为她二哥年纪差一点,不然他们早就上过民政局,那她外公才真的会活活气死。

    再又想起徐知凛,跟沈含晶分手后,像是折断了他精神上的一根脊骨。

    本来好好的人,打广府回来,天天就行尸走肉一样,消沉得没法看。

    “我们家又没亏待过你,你就不能当个好人吗?”想起二哥的惨样子,江宝琪忿然。

    多幼稚的控诉,沈含晶擦了擦杯子。

    对她来说,任何选择不一定光荣正确,但遵循欲望。

    比起当个好人,她更不想自捆手脚。

    “自由恋爱,我们有错吗?”沈含晶笑。

    好无耻的话,江宝琪被惊到:“自由恋爱没错,但你利用我了,你就有错!”她像被点了脚的炮仗,从椅子站起来:“你老骗我,我当初就不该相信你!”

    说完一□□绳一手弟弟,径直离开。

    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沈含晶打开瓶子吃药。

    药才咽下喉咙,江宝琪又回来了。

    她兴冲冲,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诶,有人来找茬了,你准备准备!”

    跟着她的指向,沈含晶走出办公室,在店门口看到老同学,杨琳。

    作者有话说:

    诸君我上完夹子可以安息了,明天起,咱们恢复晚八更新

    第19章 卿卿我我

    【Chapter 19】——

    和江宝琪的期待不同, 杨琳来,还真不是找茬的。

    到会客厅,她递出请帖:“上次回去我想过了,你说得对, 不该把所有事都迁怒到你身上。”

    沈含晶接过帖子看了看, 温居派对。

    “同学一场, 咱们交情也不算短,这次正好有这么个机会聚聚,希望你赏脸。”杨琳再次主动示好。

    帖子质量很好,烫金印面, 还专门找人设计了屋子的简画版。

    摸着封边, 沈含晶客气地笑:“好,我一定去。”

    杨琳放心了, 视线左右看看:“对了,店什么时候开张?我给你送个花篮来, 凑凑喜气。”

    “应该四到五月份,到时候也给你发请帖。”

    “哦,那我就等着了。”杨琳悠悠然别了一下头发,手指放在耳朵旁边, 大克数的钻石戒指亮得晃眼。

    她走后,江宝琪很失望。

    “有毛病啊?大老远跑来装菩萨,浪费我时间。”骂完杨琳, 又忍不住问沈含晶:“你真要去?”

    沈含晶看眼时间:“我们要工作了, 你还不走?”

    走就走,江宝琪也不稀得待:“我告诉你, 杨琳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小心眼子, 肯定没憋好屁!”

    大概听着有意思,小宝时也在旁边有样学样:“没憋好屁!”

    正好江廷回来,听到姐弟俩说脏口,直接拎出去教训一遍,顺便轰走了。

    等重新回到办公室,沈含晶从一堆图册里抬起头:“你们老板最近忙什么?”

    刚应付完消防,江廷累得直接翘了二郎腿:“你俩不是正谈恋爱?想知道,你直接问他啊。”

    话里什么意思,沈含晶当然也听得出来。

    的确,不知道男友动向,听起来有点扯。

    完成灯具的选品后,她去茶水间打了一杯拿铁。

    咖啡原汁和牛奶结合在一起,闻起来有种置身烘焙坊的感觉。

    沈含晶拿出手机,找到徐知凛的微信。

    点进朋友圈,还是什么都没有,干净到让人怀疑这是个僵尸号。

    回到聊天界面,沈含晶的手指在输入框逗留好久,一个语音通话发出去,马上摁了挂断。

    到最后,又还是划回通讯录,联系了罗婶。

    两天后,她跟罗婶约在静安一家商场见面。

    不在徐家,说话用不着提心吊胆。

    从见面开始,罗婶就拉着沈含晶,几乎把她这几年的事都问了个遍。

    在看过庐城那个展厅的照片后,罗婶更是感慨:“我们晶晶真的有出息了,这么大一间店,真好,真好。”

    “还有一间在装修的,马上也要开了。”沈含晶把烫过的碗筷递给罗婶:“什么时候有空,随时欢迎您跟张叔去逛逛。”

    “好好好,我跟老张都没进过这么大的店,有时候在外面看过,人家一张沙发标价五六位数,吓都给我们吓死了。”罗珍说。

    沈含晶笑着给她加茶:“您在徐家这么久,应该更贵的都看过了。”

    这倒是,罗珍也笑笑:“不过我们有规矩,那些都不敢坐,也不怎么敢多看。”

    服务员来上菜,两人停了停。

    正在季节,适合吃马兰头这样的春菜,还有沪菜常见的白斩鸡和糖排。

    吃几口饭,罗珍想起心头一点事来:“晶晶啊,你跟阿凛……”

    沈含晶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承认道:“我们在一起,目前是男女朋友。”

    出乎意料的是,罗珍并不感到惊讶。

    她握住杯子,甚至有点激动:“那挺好的,以前我就看你两个要好,觉得在一起特别般配,现在你们都比以前更优秀更成熟,肯定会幸福的。”

    沈含晶微微一怔。

    到要私奔跑走的地步了,她和徐知凛,以前肯定是背着所有人秘密恋爱的,但听起来……

    “以前,您……看到过我们?”

    罗珍点点头:“看过的,那时候你们两个,感情真的很好。”

    记得是高中那时候,她家老张负责送徐凛上学,后来说徐凛总在还剩一段路的时候让停,说是自己走一走,当锻炼。

    老张一开始没多想,直到有一天发现徐少爷下车就躲起来,然后等沈含晶出现,再慢慢跟在后面……

    等回家,两公婆讨论了这件事,当然有察觉不对,但他们谁都没告诉,就当不知道。

    而撞到两个小情侣卿卿我我,也是在那之后。

    “是什么个情况呢,方便说说吗?”沈含晶问。

    罗珍回想了下:“就是有一年,你在高尔夫球馆兼职,后来从车子上掉下来,把腿给摔了。”

    那会儿刚过完年,徐凛从国外回来。

    罗珍记得可清楚,那天他一个人在楼底蹲着,后来听家教说沈含晶走了,脸一下白了,人像失掉魂。

    那阵应该是闹了别扭,他们一个找一个躲,是她看得揪心,所以有一天,帮着徐凛找到了沈含晶。

    应该是那天说开了,反正后来看着是和好,只是当别人面还是避嫌。

    当高尔夫球童很辛苦,尤其是背杆,沈含晶腰紫了很大一块。

    那段时间,罗珍特地找了药油,天天去帮她搓背,好散散淤。

    有回周末,因为手头有点事绊住,罗珍去得晚了点,就看到小情侣黏在房间里,说说笑笑。

    要说什么亲密的举动也没有,沈含晶好像在写作业,而徐凛在旁边陪着,偶尔帮她递个笔和尺子。

    男孩子挺体贴,高高大大一个,还知道帮忙遮着太阳。

    害怕打扰,再说撞破也不好,所以罗珍悄悄躲起来,特地等徐凛走了再去。

    哪知道那回,发现药油少了。

    “我那时候问你,你还跟我说是不小心倒掉的。”罗珍看着沈含晶笑,又叹气说:“不过徐凛真挺心疼你的,有回你拐子没拄好摔一跤,他眼圈都红了。”

    “是吗……”沈含晶有点失神,她根据罗婶的描述,在脑子里拼凑什么。

    画面是可以有的,年少的情侣,见缝插针地亲近,争分夺秒的地下恋,刺激又心酸。

    但或许所有夭折的感情,唏嘘的都只有看客。

    沈含晶想,如果自己没失忆,又会是怎么样的心境?

    感伤?后悔?还是也跟现在一样,过分平静?

    想了好久,她无奈地摇摇头:“可是跟他的那些,我不记得。”

    “那就更是缘分喽,天都不要你们散。你不记事,但还是愿意跟他在一起,除夕那晚上我就看出来了,你们两个关系很好。”罗珍这样安慰道。

    对罗珍来说,虽然徐家对她们也不错,但关系肯定不如私下的交情亲,更何况作为长辈,自己是看着沈含晶长大的,心里是真把她当半个女儿。

    这样的关系,眼里怎么会有配不上三个字?

    从来都没有的。

    等饭吃完,沈含晶开车送罗婶回家。

    车子是徐知凛那天留下的,一辆银灰色的GLS,对女性来说其实稍微有点大,但她最近经常要出门,拉人又拉资料,开起来正合适。

    车上罗婶接了个电话,听起来是家里在要钱。

    到路口等灯时,她刚好挂掉:“徐凛挺乖的其实,没什么少爷架子,一直很有礼貌,对我们这些帮工也很尊重。哪怕是现在啊,别看他不像以前那么好接近了,但家里发年节费,他都会自己再拿钱,给我们多掏一份。”

    沈含晶摸了摸方向盘:“他挺大方的,确实。”

    到家后,罗珍把以前帮她保管的几箱东西弄上车,见她打算走了,面色有些犹豫起来。

    沈含晶看出来:“怎么了婶,有话要说吗?”

    罗珍走过去,手扒到车窗:“你是不是……想知道自己身世?”

    是上回在徐家的那个问题,沈含晶看着仪表盘,眼睫毛动了两下:“想过的。”

    “那这个事情,你爸爸有跟你说过吗?”

    沈含晶摇摇头:“我没问过他。”

    对养育自己的人问起血缘亲,好像是特别不应该的事,当然,也可能她爸爸不会介意,只是她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车窗外,罗珍似乎还在迟疑:“其实我了解的也不多……”

    “没事,我上回就是随口问问,不重要的。”沈含晶很快笑开,转移话题说:“后天我回一趟庐城,张叔不是老胃病吗,那边我有个朋友是中医世家,治胃特别有一手,到时候我给带点药来。”

    罗珍也很快反应:“好好好,那就麻烦你了,回去开车慢点啊,不要抢黄灯。”

    沈含晶点点头:“我走了,拜拜。”

    别过罗婶,她独自开车回家。

    起步不久,手机响起提示,是徐知凛打来的语音电话。

    分神看两眼,沈含晶把它从支架上抽出来,扔到了副驾位。

    后面一个多星期,她都在庐城度过。

    这边经营了几年,团队已经成熟,品牌知名度也算可以,所以年后的工作沈含晶都在远程遥控,暂时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

    至于梁川,手头工作本来也不多,刚开年还因为交接的事回过公司几回,最近一个月已经没怎么出现了。

    开过几场会后,按去年的绩效表现,沈含晶在设计部提拔了一位副经理代替他。

    那天跟袁妙回家吃饭,在路上,袁妙说起公司这段时间的八卦讨论。

    沈含晶这段时间连轴忙,喘气都有点累,车坐着坐着就有点分神,只听见她总结:“都是现实种,见人下菜碟的。以前说你跟梁川天生一对,现在呢,说你跟AN老板才叫郎才女貌,估计梁川听到要气死了。”

    “气就气吧。”沈含晶把车窗调低一点。

    前面有点堵,袁妙也打下来通风:“你跟那位徐总,最近怎么样?”

    “还行,目前没打没闹,还算和平相处。”

    说得跟什么前世冤家一样,袁妙被逗笑:“那就好。”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进门看到玄关的大包小袋,袁妙马上笑起来:“妈,晋鹏呢?”

    她到处找丈夫身影,袁母厨房伸头:“没回啊,东西叫跑腿送的。”

    笑容一下僵硬,袁妙慢慢地哦了一声。

    吃饭时候,沈含晶看出她心不在焉:“怎么了?”

    “没事。”

    沈含晶想了想:“你老公呢,王晋鹏不来了?”

    “我给他发过信息,说见客户呢,晚点到。”袁妙勉强笑笑。

    香气逼近,袁母端着新下好的肉燕来了。

    每人各分一碗,先给的沈含晶:“晶晶呐,男朋友没跟你一起回?”

    “他忙工作,没什么时间。”沈含晶端过汤碗,说句谢谢。

    袁母叹气:“也是,你们年轻人都忙,听说他是晋鹏公司老板,我们晋鹏最近都很少见人,当老板的肯定更没什么空。”

    虽然少个人,但一餐饭还是吃得热热闹闹。

    等吃完了,沈含晶去看袁爸爸查方子,回客厅时,发现袁妙拿着一瓶药,眼睛发直。

    走过去看了看,上面写着叶酸。

    “在备孕?”她问。

    袁妙看来看去,最后放下来:“这个有点过敏,不想吃了。”

    不对劲,沈含晶探究地看过去,袁妙开玩笑:“要不给你?有效期三年的,说不定你能用上。”

    用上什么,也备孕吗?沈含晶笑笑,看她不太想说,没再多问。

    两地辗转,人真的有点累。

    再回申市,沈含晶睡了一整天。

    转天刚好是温居派对,她先跑公司处理一点事,再回家洗澡换衣服。

    头发刚卷完,有个陌生电话打进来。

    “你好,哪位?”她接起来。

    “您好沈小姐,”那边传来一道恭恭敬敬的声音:“我是徐总司机,车已经停您楼下了,在A区停车场,您随时可以下来。”

    沈含晶顿了下,对镜摘开耳钉:“知道了,谢谢。”

    收拾好,到了停车场。

    司机拉开车门,她礼貌性地点点头,坐了进去。

    另一边是徐知凛,这回没开顶灯,他坐在黑暗里,看她一眼。

    沈含晶拿他当空气,车子开动后,一路连声都不吭。

    四十多分钟的车程,地方到了。

    伴山别墅,独立庭院,门口停满豪车。

    下车后,沈含晶也跟徐知凛各站一边,像不认识的陌生人。

    直到看见杨琳过来打招呼,她才走过去,替他整理领带。

    手指搭在结上,稍稍拉松一点,再沿着西装领口滑下来,笑盈盈的。

    徐知凛盯着她看。

    卷发红唇,一条波点宽肩裙,长度到脚踝,脱下羊绒大衣,风月俏佳人的即视感。

    几步外,杨琳冷笑着接近,到跟前马上换好脸:“外面很冷的吧,快请进。”

    一通客套,一顿寒暄,接到礼物后,杨琳把他们迎到里面:“二位都来了,真是赏脸。”

    场面话么,沈含晶也没吝啬,把这房子里里外外夸了个遍。

    杨琳过分殷勤,亲自端茶过来。

    沈含晶闻一口,辛辣和苦涩的气味,很独特。

    杨琳在旁边笑:“我记得你爱吃姜,特地给你准备了姜茶,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惺惺作态,格外古怪。

    作者有话说:

    写完了,提前更

    第20章 亲爸

    【Chapter 20】——

    她既然问, 沈含晶就喝了一口:“糖加得有点多,不过味道还可以,谢谢。”

    杨琳扯了下嘴角。

    正好又有客来,她抹一把眼睛:“我先忙, 你们自便。”

    来的人不少, 基本都是有钱二代, 屋里屋外的玩,挺热闹。

    徐知凛拿支酒递过去:“跟杨琳和好了?”

    沈含晶放下姜茶,冷漠地睃他一眼就走了,再不复刚才的恩爱样。

    蔡阳晖过来招呼, 刚好看见这么一幕。

    “弟妹脾气挺大啊, 怎么闹别扭了?”他有点幸灾乐祸:“看那小脸甩得,你没把人哄好啊?”

    徐知凛动了动眉毛, 喝一口酒。

    往外走,庭院和露台都是人, 男男女女聚成一堆,人气旺盛。

    蔡阳晖跟出去,肩膀搡搡他:“凯丰的地拿下来了?”

    徐知凛点头,认得很爽快。

    “靠!”蔡阳晖一下酸了:“还是你小子厉害, Y企的项目也能耗到手。”

    徐知凛没再理他,找了把椅子坐着,拿个完整的橙子, 自己坐那慢慢盘。

    在他视线尽头, 沈含晶正跟江廷在说话。

    不是江廷想主动跟她打招呼的,实在是看她一来就掏名片, 感觉有点丢脸。

    “都是来喝酒聊天的, 你做生意没必要这么勤快吧?何况店没开, 现在宣传还早了点。”

    沈含晶收好名片:“想多了,我请人去参加开业仪式,热闹热闹,有什么问题?”

    她理直气壮,反倒江廷不好意思拆穿了。

    没问题才怪,这里大把玩咖,基本都是高消费人群,去了就算自己不买,拍个照往朋友圈一发,也能给春序做免费宣传。

    侍应生走过,沈含晶拿了杯酒递给江廷:“要喝吗?”

    江廷宠辱若惊。

    等他接过,沈含晶举着杯子朝楼上楼下看了看。

    她晃到布菲台,拿了颗蓝莓又慢慢踱回来:“这里的人,你应该一大半都认识吧?”

    江廷:“问这个干嘛?”

    看他一下警惕,沈含晶吃掉蓝莓:“这么多人,五个你应该能拉到?”说完拍拍他肩膀:“加油。”

    “……”江廷脸都木了。

    牛逼,当代黄世仁。

    沈含晶呢,给江廷下达完任务后,在庭院里逛上一圈,又往旋转楼梯去到楼上。

    别的不说,杨琳品味还是不错的。

    硬装不知道她有没有参与,但软装的选择上,没有一味找大牌奢品,有些坐具灯具是纯设计师款,市面上比较难找的,肯定花钱也费了功夫。

    从壁纸看到布艺,沈含晶正站客厅研究一组落地灯时,有个人影压过来:“叫Vos,是荷兰的品牌。”

    侧头,见是个肤色偏黑的男性,驼峰鼻,侧背头,有点港男范。

    “喜欢研究灯具?”他停在沈含晶跟前,很自然地搭起讪,视线落在她脸上。

    沈含晶直起身体:“没见过这种的,有点好奇。”

    她接话,对方也更健谈了:“国内没有这个品牌,找买手带的。”

    “你是买手?”

    “我不是,但我有买手微信。”那人顺势拿出手机:“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把名片推给你。”

    是要先加微信的意思了。

    沈含晶调出二维码,对方很快扫中:“自我介绍一下,我叫……”

    “庄先生?”

    “你认识我?”庄磊有点惊讶。

    “游轮上我们见过。”沈含晶特意补充:“去崖州那回。”

    崖州那回,就是他勾人女朋友被捉个现形,然后撕打坠海。

    庄磊猝不及防:“是吗,我没什么记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看他眼皮抽搐了下,沈含晶收起手机问:“庄先生是做灯具生意的?”

    “那倒不是。”庄磊还有点尴尬,说完,掩饰性地喝了口酒。

    有酒盖脸,人也镇定了点,他掏出名片递过去,同样的,沈含晶也交换了名片。

    拿到手后,庄磊看得有点犯嘀咕:“你是……”

    “我跟知凛一起来的。”沈含晶抬出男友。

    艹,庄磊一下恍然大悟:“原来是弟妹,害,我说就嘛,怎么看着眼熟。”他嘴里打着哈哈,完全忘记自己刚才说的记性不好。

    沈含晶笑一笑。

    眼见蔡阳晖过来,她并不打算跟这两人多说什么,道句别,往楼下去了。

    黑白波点,裙子带点鱼尾款式,一走一摆,腰臀比是男人的梦。

    看庄磊眼珠子发直,蔡阳晖过去捅捅他:“还看什么,老徐的女人,听说青梅竹马,早就谈过。”

    见人已经走下去,庄磊勉强收回视线,想想又笑了下:“徐凛总不找女人,我以为他有什么毛病,没想到眼光不错,艳福还不浅。”

    “岂止艳福不浅,还专情得很,所以你别惦记了,没戏。”

    “说你自个儿呢?滚。”庄磊笑骂一句,但还是跟着下了楼。

    人越来越多,院子里也更热闹起来。

    吃过一轮小食,杨琳开始安排人上点饱腹的,热菜冷盘都有。

    来前没吃过什么,沈含晶也觉得有点饿。

    她拿平碟取了点丝瓜和肉饼,正打算再放点主食,有个戴厨工帽的人过来给炉子加水。

    这人动作好像不大熟练,噔一下把食盆放在餐台上,还瞄了她一眼。

    沈含晶皱皱眉,端着碟子才要绕过去,忽然看他好像被烫到,一只手就那么松开,食盆马上往这边倾斜着掉。

    时间很寸,沈含晶穿高跟鞋,人没来得及反应,蓦地被人往后扯开。

    “咣——”食盆是不锈钢材质,掉地上炸得耳朵都痛。

    “哎,对不起对不起……”厨工连忙道歉。

    一地残羹里,徐知凛松开手看沈含晶:“有没有烫到?”

    好险避开,沈含晶定定神:“没事。”

    只不过她没事了,那个厨工却更不对劲起来。

    他抱着右手,把沈含晶上下扫描一遍,三角眼里突然冒起精芒:“闺女,真是你啊!我可算找着你了!”

    沈含晶愣住:“你是?”

    “我是你爸啊,亲爸!”那人眼神黏在她身上:“对对对,我跟你妈第一回 见面,她就穿这种裙子,小脸抹得白白的,那嘴还抹了口红,你跟她一样……错了错了,你比你妈要漂亮得多,毕竟有我们老陈家的血脉,瞧瞧这裙……”

    说着走过来,伸手就要摸,被徐知凛一下挡开。

    力度大了点,那人讪讪地收回手:“这是女婿吧?你看你,别误会,爸是见到女儿太激动了。”

    他一口一个女儿,莫名笃定,沈含晶在怔忪之中,下意识看了眼杨琳。

    杨琳旁边站着,一脸看笑话的表情。

    调回视线,沈含晶再看眼前这令人反感的厨工:“我有爸,你认错人了。”

    见她要走,那人张嘴就嚷嚷:“没认错,你就是我陈朗的女儿!老子当年卖菜起早贪黑地养你们娘俩,这么多年还辛苦找你呢,你个白眼狼,你没良心!搞什么?现在日子过好就不认老子了?”

    动静闹成这样,杨琳终于肯过来了。

    她拦住沈含晶,大惊小怪:“去哪啊,你爸来了都不认呐?”

    “我说过我有爸,”沈含晶冷静看她:“一个不认识的人,你反应比我还大,这么着急出来,是不是你比较缺人当爹?”

    “脸都白了还装什么啊?”杨琳不屑地笑:“怪不得喜欢吃姜,我一直以为你有什么异食癖,原来爸妈是菜贩,那确实从小不缺姜吃。”

    有人帮忙说话,一旁的陈朗鼻翼煽动:“就是,装什么?还跑呢,我看你今天往哪跑!”

    文化和素质都属于底层的人,那股刁赖劲一上来就要去扑人,被徐知凛再次格开,皱眉指脸:“站着,别动。”

    “艹!”一见是他,陈朗光火地朝沈含晶吆喝:“妈的,找有钱人了不起啊?就算找老外你也是老子的女儿,得给老子养老送终!”

    快要破音的喊叫声里,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吓得不少人打激灵。

    注意力被转移,人往外走,很快知道了这巨响的来源。

    车辆事故,门口盆景被撞裂,悬浮台阶也撞折一个角。

    而肇事者,是江宝琪。

    看着门前乱七八糟的样子,杨琳脸都青了:“你故意的?我这是新屋,你看看撞成什么样?”

    好好的,江宝琪自己也觉得晦气:“你新屋,我还新车呢,过道搞这么窄,难开死了!”

    “你不会开就叫别人开,或者停在外面,干嘛硬要挤进来?”看灯带被撞得一闪一闪,杨琳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

    上回船票的事后两个人吵了一架,江宝琪本想今天捧场缓和关系的,这会正烦,听她数落更糟心了:“我还没说你呢,停车场这么一点地方,摆又摆不开,还好意思叫这么多人开派对。地方不够就分两次请客,或者干脆买独栋啊,买什么叠拼?穷成这样还要臭摆阔,真不嫌丢脸。”

    这些话,精准戳中杨琳痛处。

    见她眼睛一立差点又要吵,蔡阳晖连忙按住:“别别老婆,盆栽坏了再种,台阶折了再码就行……一点钱的事么,今天咱好日子呢,别闹别闹,不好看。”

    确实不好看,本来他们搞派对,车子把公区全塞住,邻居已经很有意见了。

    这下门口出车祸,头一扬,好几家在看热闹。

    火气都到了胸口,杨琳神色起起伏伏,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突然又看到一辆闪着警灯的车开进来。

    她后知后觉,才知道里面报警了。

    报警的是沈含晶,原因,是被人当众骚扰。

    那个叫陈朗的,口口声声说跟沈含晶是亲生父女,但沈含晶咬死了不认识,现场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来历,加上他拿不出法律证明。

    倒是他几次要对沈含晶动手,一大票目击者。

    基于这些事实,民警对陈朗进行了口头警告,要把他驱离这里。

    陈朗没想到一下会把警察招来,人吓麻了,忙不迭点头,但又觉得冤:“警察同志,她真是我女儿,我当年跟她妈是一对的,她妈那时候得了癌,化疗要好多钱,我去挣钱我们才分开。”

    “没有事实证据不要乱说话,你身份证信息和人家都不搭边。”民警边写记录边训他。

    “我,我……”陈朗急得说不齐话,眼珠子到处找人时,看到徐知凛对他点了下手指,接着转身,在桌上放张名片。

    脑筋一拐,忽然就通了。

    陈朗没再纠缠,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对民警点头哈腰几下,再跑去捡那顶厨工帽。

    帽子掉在地上,他弯腰捡起来拍几下,顺势扶了扶桌,把名片给拿走了。

    闹剧停息。

    宾客都陆续要离开,房子门口,杨琳站在碎石散土里,强颜欢笑,狼狈地送客。

    沈含晶走出来,没事人一样冲她笑:“看来今天不是什么好日子,以后再搞这种聚会,还是多看两眼黄历吧。”

    杨琳气得指尖都麻了。

    又是车祸又是民警,她本来只想让沈含晶出个丑,结果搞这么一大滩,毁了自己的温居派对。

    沈含晶嘴一翘,唇膏红得扎眼:“对了,提醒下,黄历不止一个版本。像你这样的人大概犯冲也多,黄历估计写不下,以后还是尽量找人算日子,不然下回,还说不清又会碰到什么糟心事。”

    说完把头发绕到耳朵后面,踩着高跟鞋,施施然走了。

    到车子旁边,还听到江宝琪在后面嚷嚷:“有意思吗杨琳?多少钱我直接赔你,还找人定损?你要靠这个发财啊?我大老远来连你杯水都没喝上,抠死你算了,小家巴气!”

    车门一关,外面动静被隔得再听不清。

    大概十五分钟,徐知凛也回来了。

    从上车到车子开动,沈含晶没朝他看过一眼。

    不像来时的故意忽略,她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

    情绪的尽头是沉默,她坐在黑暗里,只能看见一个单薄的轮廓。

    离开别墅区,拐进一条双向车道时,对面驶来的车忘记关远光,一下照得人眯起眼。

    徐知凛侧视,看沈含晶微微低头坐着,人读不出表情,但毛发和眼眉唇鼻,在强烈的曝光下浅得像纸偶。

    司机闪灯提示,对面的车终于把远光关掉。

    视线收窄,徐知凛缓缓回头,两只手放在腿上,大拇指慢慢扣住食指。

    作者有话说:

    属于写完了,提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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