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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蹭饭

    【Chapter 21】——

    表面再怎么看着冷静的人, 也有自己的沼泽。

    那晚,徐知凛没有跟上去。

    忙几天,到了周四。

    开完设计会,又看看新板材的进度, 他一出去, 助理立马跟上:“徐总, 人来了。”

    徐知凛看眼手表:“再等半小时。”

    半小时,他什么也没做。

    回办公室后,他脱下西装外套,自己做了一杯手冲, 然后站窗户旁边, 慢慢喝完。

    一杯咖啡见底时,正好门也被敲响。

    “进。”

    门从外打开, 陈启跟江廷一起出现。

    “徐总。”江廷颔首。

    陈启跟在他后面,抖着一对稀稀的眉, 因为紧张,控制不住地缩肩。

    距离温居派对,已经过去五天。

    刚开始打电话,人家说忙, 他心想这么大老板忙一点也正常,所以没敢催,哪知道一等就是这么多天, 晾得他心都慌。

    好在名片都快盯穿时, 今天终于接到这边电话,还派了专人专车去接, 倍有面子, 也觉得很受重视。

    只是一进这高楼大厦, 从铮亮的地板到按钮都找不到的电梯,完完全全气派得跟他像两个世界。

    还有精致体面的白领们,那股目不斜视的精英感简直吞人胆气。

    但当中的光鲜感,同样助人妄念。

    进来这敞阔的办公室,左看看,墙上的画应该有个五位数,右瞧瞧,灯都是水晶的,更别提放在桌上的表。

    听说有钱人玩表,一块就是一套房。

    这样想着,陈启的心肝肺忽然热起来,控制不住地咧嘴笑:“女婿,终于见到……”

    还没说完,被江廷高高地撇一眼,吓得又把话吞回去:“徐,徐总……”

    徐知凛转身看他:“坐。”

    坐哪里?陈启正找地方,被江廷推了一把,带到沙发坐下。

    他是怵江廷的,虽然刚开始上车的时候还摆过架子,但被江廷看猴一样地打量几眼,人就有点直不起腰。

    钱是人的胆,陈启总觉得有钱人的气势真的不一样,到车里江廷墨镜一戴,都不用说什么,威压就出来了。

    因为个子本来就矮,坐进沙发后,陈启不安地拢手又并腿,十足鼠样。

    他干笑了下:“徐总,你看这事闹得,我……”

    “说吧,要多少钱。”徐凛直接打断他。

    没想到这么顺利,陈启瞬间狂喜。

    狂喜之中,又强迫自己镇定:“你看看,说什么钱呢,我就是想把我闺女认回来,亲情才……”

    “不谈钱你来干嘛?当谁有空跟你聊天?”江廷一下站起来:“那走吧,还坐着干嘛?可以去找你女儿了。”

    情势急转,陈启一下摸不着头脑了:“我……也不是……我,我说我说。”

    他连忙往旁边坐了坐,看眼徐知凛,壮起胆报了个价。

    没跟他讨价还价,徐知凛打了个电话,叫人去拿钱。

    心情直落又直起,乐疯了之余,陈启又开始寻思钱是不是要少了。

    他心跳砰砰,眼睛正滴溜溜地转,忽然又听到徐知凛问:“杨琳怎么找到你的?先说说。”

    陈启一下警惕:“什么杨琳?我不认识!”

    徐知凛没再问。

    有人敲门他让进,但当人提着现金箱进来时,他抬头看一眼:“拿走,不用了。”

    “诶?怎么不用了?我的钱啊!”到嘴的鸭子要飞,陈启急得都站起来了。

    徐知凛问他:“一句不答就想拿钱,你看我有这么好说话?或者你直接去找杨琳,看她会不会给你另外想办法。”

    “我……钱钱钱,我要钱,我说我说。”陈启连忙妥协:“我现在就说!”

    徐知凛点点头:“还是刚才的问题,杨琳怎么找到你的,问过你什么,又告诉过你什么,说吧。”

    现金箱被放在茶几上,拿箱子的也坐下来。

    那人是徐知凛司机,高高壮壮在沙发上,跟江廷左右夹着陈启,差点让陈启缩成一条线,声音都有点虚:“那个姓杨的小姐,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找到我……”

    按陈启的话,不知道杨琳通过什么渠道找的他,但见面就问是不是沈含晶的爸,接着,又把沈含晶现在的情况都跟他说了一遍。

    比如被谁收养,什么经济情况,现在又跟谁在一起,钱财上的那点诱惑,扯得不能再清楚。

    听完过程,徐知凛看一眼江廷。

    江廷别过脸,不大自然地搔搔鼻背。

    办公室一下安静,陈启眼睛盯着钱箱,舔舔干巴的嘴皮:“老板,我真的都说清楚了,昨天,昨天那都是太激动的么,那都误会来的。这几天我也想清楚了,闺女平平安安的,又找了你这么个好姑爷,只要以后你对她好,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么多年,医院还有没有催过你还钱?”徐知凛忽然问。

    “什么医院?我没欠过谁钱!”陈启否认得很快,像对欠钱这样的字眼很应激。

    摘下眼镜,徐知凛从沙发上坐起来:“当年跟你在一起的女人,她病了以后你送的医院,后来知道是癌症,你就跑掉了。”说着,又抽了张纸巾慢慢擦着鼻垫:“就诊档案上的联系人,你自己登记过,忘性这么大?”

    陈启脸一臊,嗓子卡半天,局促地摸着膝盖:“没有跑,我真是找钱去了……白血病啊,还是急性的,听说要人命贼快,我想多搞点钱救她妈妈么,就跟老乡跑货车去了,你说大老远的,闺女那么小,跟着我也不方便……”

    听他还一口一个闺女,徐知凛戴好眼镜,回办公桌拿到烟盒,抖出烟点上。

    火星吹亮,深闷之后,他吐出一口烟:“生而不养,当年你从医院跑掉,就可以追究你遗弃罪。”

    “遗弃罪知道什么后果吗?要坐牢的。”江廷在一边补充。

    陈启这种人,半个文盲加法盲,一听坐牢就有点怂,眉毛快成倒八字,半点没了昨天的刁劲:“几位老板,我没跑,真没跑……”

    “别担心,你坐不成牢。”徐知凛端着烟灰缸,磕掉一点烟灰:“你和她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慌什么?”

    “唉?”一惊一乍,陈启差点弹起来:“这可不兴乱说,什么没血缘关系?她就是我亲闺女!”

    徐知凛笑了笑:“你有无精症,怎么生孩子?”

    遽然间,陈启眼睛瞪大。

    靠着办公桌,徐知凛好整以暇地欣赏陈启一幅惊吓样,过会,眼底流露一点闲散的笑:“你是惠北人?这些年一直在外面,连家里老人过世都不敢回去,有原因的吧?”

    空气仿佛冻住,陈启还没回神,又听徐知凛说:“零几年你就在老家输了不少钱,到现在过了十多年,那点赌债应该越摞越高了?因为这个,所以一直不敢回去?”

    “没有!什么赌债,没有的事!”陈启嘴都白了,矢口否认。

    否认的下一秒,江廷碰碰他,手机上几个名字伸到他眼底,全是姓陈的,同村同姓。

    “看清楚了,都是你债主。”江廷翻给他看:“之前不追债是你穷,但如果知道你现在手里有钱呢?猜猜这些人会不会来找你?”

    陈启彻底蒙了:“你们调查过我?”

    不对,就这么几天,怎么调查到的?

    没耐心跟他多待,徐知凛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在钱箱上面:“加上这里,是你要的数。”又控了控烟灰:“当然,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我可以给你,也可以给别人。”

    看陈启茫然,江廷问:“不知道什么意思?”

    确实,陈启不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钱人,有的是办法把你这种杂碎踩一辈子。”江廷又拿出手机,指了指一串电话号码:“钱拿着,你去哪里都可以,但以后不要在申市出现,要不然,就把你这班债主也请来做客。”

    正常人怕无赖,而无赖,怕真正的恶人。

    口水咽两道,陈启抬起头,看徐知凛手里半截烟,徐徐吞吐。

    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人长得端端正正,怎么看都是文质彬彬的,哪知道一句带一句,跟阎罗一样恐吓他。

    刚才有那么几个瞬间,陈启甚至觉得自己今天白跑一趟了,但没想到,居然还是有钱拿。

    意识到这一点,陈启唯唯诺诺,屁股都快坐不住:“知道了知道了,我今天就走,真的,今天就走。”

    被高高低低吓过一圈,陈启拎着钱,腿都有点软。

    司机膀子大,一下就把他提起来,吓得他哆哆嗦嗦,两只手抱紧钱箱:“老板,徐总,我可以自己走。”

    “怕什么,有人帮忙,你钱能拿能更安全。”说完,徐知凛看了眼司机。

    司机会意,半勒半带的,立马把人给弄走了。

    江廷站门口看了会儿,转身回到办公室。

    这什么破事,他到冰箱拿瓶饮料:“杨琳什么时候到?”

    烟已经烧到尾巴,徐知凛在烟灰缸里摁灭:“应该差不多了。”

    垫的纸不够湿,他拿起杯子往上面浇点水,只是这么一低头,后脖子上那点痕就掉出衣领。

    江廷连看两眼:“你这伤好得够慢的,猫也就抓这么深吧?”

    徐知凛没理他,直起身说:“你可以回去了,告诉宝琪,以后对外人嘴严一点。”

    妹妹干的蠢事,当哥的也连坐,江廷没办法,只能灰溜溜走了。

    他车子离开时,杨琳正好进到电梯厅。

    AN这边,想想也有好几年没来了。

    她被助理下楼迎接,又被带往办公室,胸口心跳急撞,在期待什么,自己也说不太清。

    敲开办公室的门,徐知凛刚从最里面走出来。

    他换了一身休闲装,看起来要去打球。

    杨琳走过去,到沙发旁边,就见桌子上摆着一台pos机。

    徐知凛理完衣领,指了指那台pos机,把陈启刚才要的数报给她:“我已经垫付过了,你可以直接刷卡。”

    “……什么?”杨琳愣住。

    “陈启要的钱,人是你找的,这个钱当然由你出。”

    “什么钱?我凭什么出?”杨琳眉头死皱。

    徐知凛点点头:“你也可以不出,但你改了遗嘱的事,明天就会有人联系蔡家。”

    好像趔趄了下,杨琳扶住沙发椅背。

    徐知凛拉开抽屉,选了只表戴上:“蔡思慧快回来了吧?喜达的董事会马上也要开,她肯定很愿意听到这种消息。”

    蔡思慧,是杨琳的小姑子,跟她老公是龙凤胎。

    蔡家最讲公平,股权资产,代代都是儿女对半分的,但杨琳不愿意,于是在遗嘱上做了点手脚,趁家公病糊涂的时候让签了。

    改遗嘱这种事,被查出来的后果,直接就是丧失继承权,一毛钱一分股都没有。

    “呼”的一声,抽屉重新合上。

    杨琳被震回神,咬牙还想说什么,徐知凛告诉她:“没必要否认,你敢做这样的事,就要有被人知道,被人揭穿的准备。”

    他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没有证据,不会拿出来说。

    这一点,杨琳也清楚。

    她死死捏住椅背:“那你为什么要给姓陈的钱?他是沈含晶的爸,就算养他,那也是沈含晶的事!”

    时间差不多,徐知凛打电话把助理叫进来,看一眼杨琳:“宝琪只告诉你,当年我爷爷查过陈启,但你们肯定不知道,陈启跟她没有血缘关系。”

    杨琳不信:“你怎么知道没有血缘关系?我看就是亲生的,不要脸的底子一模一样。”

    “我也不记得,你又干过什么正大光明的事?”徐知凛去拿车钥匙。

    杨琳气息急促,脸色一瞬很难看:“你就那么喜欢她?到现在也还是?”

    拿钥匙的动作迟滞了下,徐知凛顿了顿:“我说过,跟你没关系。”

    他说走就走,办公室里,只剩杨琳和助理。

    助理客气微笑:“杨小姐,我替您刷卡。”

    杨琳吸气:“我没这么多钱。”

    “没关系的,我可以陪您回去拿。”

    一下子,杨琳气都岔了。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拿她的钱,换沈含晶一个清净吗?

    杨琳实在是气不过,但闭上眼仔细想想,她那个小姑子强势又有能力,撕起来一家子都怕,而她老公蔡阳晖看着温柔体面,其实花销大得不得了,公司又没有什么业绩增长,如果这种事真被抖出去,她真的什么都别想。

    走投无路,只能花钱消灾。

    喉咙苦得冒烟,杨琳抽出卡,看着助理过磁,又抖手输入密码。

    清脆的打印声,小票出得很快。

    AN旗下会所的会费,一年就是七位数,再存点到消费帐户,签一张艺术品寄卖的单子,头目马上就有了。

    *

    江廷这边,赶在晚高峰之前,人到了春序。

    一上楼,就看到妹妹坐在办公室,桌子上全是食品包装盒。

    “你怎么又来这里了?”他推门,眉头可以夹死苍蝇。

    江宝琪指指桌面:“我来看你啊,给你送下午茶好不好?多惦记你。”

    “我用你惦记。”车钥匙和手机一扔,江廷把人抓过来:“你是不跟杨琳说过什么?”

    “什么?我跟杨琳都闹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啦?”江宝琪扭扭肩,拿过一盒马卡龙:“哥,刚烤的,好吃。”

    瞧这心虚样,江廷正想说什么,余光瞥见沈含晶出现在走廊,愣是盯着她走过去,才悄悄问妹妹:“当年查她妈妈的事,你是不跟杨琳说过?”

    “没有!”江宝琪回答得好快。

    “还撒谎!”江廷气得敲她脑袋:“要没有,你跑来献什么殷勤?”

    被看穿,江宝琪抱着椅子挣扎开:“我不是有意的,那时候说漏嘴呢嘛……”

    想了想,鬼鬼祟祟朝隔壁办公室看一眼:“她那个亲爸,这几天没来骚扰她吧?”

    “不会来了,而且也不是她亲爸,你以后不要乱说话。”

    “啊?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这个,还知道你完蛋了。”江廷一口干掉马卡龙:“多准备点钱吧,下个月什么都别买了,这里开张,你自己看着消费。”

    意思就是要给钱,江宝琪不傻:“凭什么啊?那个人既然不是她亲爸,也赖不着她,误会而已,干嘛掏我钱包?”

    “因为不花钱,你们不会长记性。”正好有信息提示,江廷去拿手机,看完冷飕飕扫江宝琪一眼:“回去吧,我要工作了。”

    门拉开,兄妹两个一前一后走出去,江宝琪回家,江廷则是去了沈含晶办公室。

    装修到现在,玻璃门上的腰封已经贴好了,里面桌椅也早到位,绿植再挂起来,俨然进入正式办公状态。

    找他是公事,沈含晶新谈了床垫品牌的代理,庐城那边已经有订单,得先把代理费清掉。

    帐上AN之前给的在装修上已经用差不多了,需要再划一笔款。

    正常用途,江廷点点头:“我明天就走程序。”

    说完又谈了其它工作,顺便观察她脸色。

    杨家那天的经历,不管陈启是不是她亲爸,对普通人来说,光是怕被那种人缠上的恶心感,应该也会吃不下睡不好。

    但她不同,照常上班照常谈单,看不出跟平时有什么不同。

    撇开个人恩怨,有时候确实佩服她,什么情况下都笑得出来,但其实热情散于表面,骨子里又有不惧碾压的顽强劲。

    再想想陈启那样的人,说句垃圾也很客气了。

    但也就是陈启那样的人,她妈妈真的跟过,还是带她一起的。

    现在想想,泥沙俱下环境里培养出来的淡定甚至冷漠,兴许真会刻进骨子里。

    记忆可能没了,但本性不会变,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杨琳非要针对她,脑袋破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谈完工作,江廷看一眼表:“没别的事,我下班了?”

    沈含晶点点头:“下吧。”

    看她又拿计算器要算什么,江廷忽然被陈启的事勾起一点恻隐心:“天气预报说晚上有台风,有什么明天再处理吧,你也早点回?”

    沈含晶捉着一支笔抬头,冲他笑笑:“知道了,谢谢提醒。”

    江廷绷着脸,别别扭扭正要走,又被她叫住:“你是不是回徐家?”

    “是,怎么了?”

    沈含晶站起来,把个手提袋放桌面:“我给罗婶带的药,本来约今天送过去的,跟庐城那边开了个远程会议就耽误了。方便的话,你帮我带一下?”

    又使唤人,江廷脸一下黑了:“叫跑腿,我不方便。”

    他拒绝过就走,沈含晶只好收起来,又重新放回柜子里。

    办公室五点下班,待过八点,等晚高峰缓解,沈含晶开车回家。

    这个点,有老有小的家庭一般都吃过饭,开过商业广场时,已经能看到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在玩。

    电动滑板,单轮鞋,或者牵着氢气球,在大人的看护下无忧无虑地蹦和笑。

    过了禁号的时间,马路上也能看到外地牌在跑,货运车居多。

    到小区门口,有位果贩开着三轮在出夜摊,左右两个灯照着,旁边留一点空位,孩子搭了个简易书桌在写作业。

    难得地面有车位,沈含晶把车倒进去,停好之后,拐回去买点草莓和雪梨。

    嗓子有点痒,雪梨熬汤可以喝一点。

    扫码的时候,摊主孩子应该作业写累了,揉揉眼,再伸个大懒腰。

    沈含晶跟她对视一眼,笑笑。

    给完钱,她提着两袋水果往家回。

    一户一梯,很快就到了楼层。

    她摁手开门,发现里面的灯是亮的。

    玄关摆着高尔夫球具,客厅沙发上,坐着个徐知凛。

    隔着几米对视,她撇撇嘴:“干嘛,来蹭饭?”

    徐知凛偏头看她,默认了。

    沈含晶并没多说话,问完就自顾自地换鞋,放包,开冰箱,又走进卧室。

    没多久,她换了家居服出来,手里拿着湿巾,边走边卸妆。

    她从来都很瘦,脚踝像纤细的树茎,踝骨特别明显,走路习惯也很好,就算拖鞋也不会在地上刷来刷去,脚离地面总有距离。

    家里就两个人,什么动静都被放得特别大,徐知凛坐在沙发里,凭声音就能猜出她具体在忙什么。

    接水,拿食材,切菜炒菜,以及打喷嚏,咳嗽。

    她做事从来都很利索,饭菜很快做好,但也不喊他,自己关了油烟机,端着碗去吃饭。

    徐知凛换了个台,体育频道,正在放广告。

    放下遥控器,他走到餐桌,自己拿碗盛饭。

    盛过饭,广告也放完了,开始重播16年巴西的奥运,游泳场。

    筷子盘子,两人一餐饭吃得很安静。

    做的是葱油青笋和虾仁蒸豆腐,味道都很淡,不怎么下饭。

    沈含晶咳了下,伸手抽一张纸:“来找我,是要说陈启的事?”

    徐知凛抬头看她:“你不意外。”

    “没什么好意外的,我已经知道他说谎。”擦过嘴,沈含晶把纸巾扔到垃圾筒:“跟我妈一样,我亲生父亲也早就没了,对不对?”

    电视里,讲解员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是有人跳出很好的成绩。

    紧接着,观众也开始欢呼,一浪接一浪,和此刻客厅里的静滞成了反比。

    作者有话说:

    早安……一点点的奶茶比咖啡好使,都这个点了,我眼睛还瞪得像铜铃……干脆早点更

    第22章 病

    【Chapter 22】——

    “你给安叔打过电话?”徐知凛问。

    “罗婶告诉我的。”沈含晶挖了一勺蒸蛋, 在米饭上面一下下铲开:“这边的事,不想让我爸知道。”

    不想让知道,所以,回申市也没告诉过?

    徐知凛握着筷子, 张眼看她机械性地吞着饭, 好像并没什么胃口, 于是想想,再没说什么。

    一顿饭吃完,沈含晶拿出电脑办公,耳朵里塞俩耳机, 专心致志。

    徐知凛在阳台接电话, 大概也是公事,讲了很久。

    中途沈含晶往分一寸余光, 看到他点烟在抽,人站在雾里, 背影看起来有点倦淡。

    忙完手头的事,沈含晶回房间洗了个澡,出来正好收到老店的报表,就拿平板坐床上看了会儿。

    看到仓储那栏时, 外面响起一点脚步声,从阳台到客厅,似乎又在往主卧来。

    她手指分开, 把成本数据再搓大一些。

    大到几乎变成马赛克时, 手机嗡鸣响起,同时脚步停住。

    简短两三句, 单音节的回复中, 声音渐远。

    最后听到的, 是大门被关上的动静。

    沈含晶眨了下眼,视线集中,接着把报表看完。

    配送成本有点高,转化率保持,客诉控制得也还可以。

    两款摆件的下单率偏低,得考虑换换品牌,或者几个样板房一起更新风格。

    备注都打完,沈含晶放下平板。

    走到房门边,拉开往外看,大灯已经关掉,只留过道的夜灯。

    她退回房间,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卷紧身体。

    幽灵一样,自己来自己走。

    拔吊变脸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

    转眼周日,沈含晶和罗婶去了墓园。

    天气很好,扫墓的人随处可见,低声啜泣的能见到,也有人淡淡感伤,或平静呆望。

    按编号找过去,石碑一张照片,正中写着故人的名字:冯珊。

    收起伞,沈含晶蹲着,才要把带来的花放下,却见墓前已经有花束在。

    不算很新鲜,但也只是微微枯萎的程度。

    再想想日期,清明刚过不久。

    正思考这花的来源时,听罗婶叹了口气:“现在看,你跟你妈妈真的好像。”

    沈含晶放下花,也站起来。

    墓碑是黑色大理石材质,太阳下能映出人的脸。

    当然,也把照片衬得很清楚。

    “多好看,像我们那时候挂画上的女明星。”罗婶笑着说。

    吊肩裙,黑色大卷发,酒红色发箍,以及那个年代流行的细弯眉。

    指尖贴上去,沈含晶沿着轮廓描述着,唇角也慢慢扬起来。

    真的好时髦。

    按从罗婶那里听来的,她父母,曾经支过服装摊。

    而在这之前,夫妻两是在广府待过的。

    九零年代的南下打工潮,他们去到广府,挣几年钱后,才转来申市做点小生意。

    一开始是服装摊,因为货源好,生意也比较红火,所以她刚出生的时候,家里经济条件应该也不算差。

    只是天妒人顺,后来进货时候生父死于事故,而她妈妈产后虚弱,摊子勉强支应了一段时间。

    但一个女人又带着孩子,实在没能干太久,也只能顶给别人。

    到后来冯珊跟了陈启,再后来,又突发急病。

    “能记起一点来吗?”罗婶问。

    沈含晶摇摇头:“没什么印象。”

    但她做过类似的梦,梦里车道空荡,而她坐在马路中间,嘴里还吃着零食,人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在等什么。

    现在知道了,应该就是在等车。

    而那一天,等到了徐家的车。

    车子刹得很及时,但徐家挺有心的,担心她们母女有受伤,所以把人送去医院。

    也是那回,知道了冯珊患血癌的消息。

    其实很多信息都是零散的,因为急病不讲道理,那天后没多久,冯珊就进了ICU。

    至于沈含晶,是沈习安看她实在可怜,加上又正好跟他同姓,就干脆收到名下养了。

    “你真的要好好谢谢你爸爸,他是活菩萨,我们以前啊,背地里经常这么叫他。”罗婶感慨:“虽然他长得严肃,看起来确实有点吓人,但其实心地特别善,谁都愿意拉一把。”

    沈含晶点点头:“我会的。”

    这辈子,她都会记得养父的好。

    所以更要努力挣钱,要抓紧一切机会发展事业,让自己强大起来,好好报答养育之恩。

    只是养恩之外,同样也有生恩。

    想到这里,沈含晶苦笑了下,开始陷入失忆之后,为数不多的后悔情绪。

    别的都可以不记得,但怎么可以,连生恩都忘了。

    要不是这次回申市,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这里。

    所以,妈妈会不会怪她?

    一遍遍摸着墓碑,沈含晶牵动嘴角,也对着中心的照片回了个笑。

    墓园待了两个多小时,离开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中午。

    看一眼旁边枯掉的花枝,沈含晶沉吟了下:“徐家那边,老徐董为什么查我?”

    这个罗婶是听说过的:“那时候你跟徐凛走了,想把你们叫回来。”

    “不是早就知道我亲爸没了,怎么还会查到陈启身上?”

    “那时候老爷子气得连饭都吃不下,更不怎么愿意相信他,就又找人去查了一遍。”

    沈含晶点点头。

    所以按老徐董的想法,如果是亲父女,就打算联系陈启,让陈启把她这个“不孝女”给带走,那他们徐家的宝贝孙子就能回来了。

    提到这个,罗婶还有点后悔:“我早告诉你就好了,也不用被那个姓陈的恶心一下。”

    “不关事的,”沈含晶笑笑:“知不知道,他肯定都有机会恶心我。”

    苍蝇不咬人但恶心人,陈启就是个定时炸弹,出来晃悠是早晚的事。

    只是没想到,会是杨琳去找他。

    墓园在郊区,地下很多小石子,看罗婶走得有点不太稳,沈含晶把伞偏过去,半扶着她走。

    等到停车场后,两人上车,驶离墓区。

    快速路上车不多,看她有点咳,罗婶给开瓶水喝:“最近,徐凛是不是比较忙?”

    “是吧。”沈含晶含糊回答。

    罗婶说怪不得:“老爷子已经从疗养院搬回家里了,但除夕那天以后,好像就没见他回去过。”

    “他以前经常回?”

    “也不经常,但没有隔这么久的。”

    话音落半,车从立交桥拐了下去。

    沈含晶对路不熟,趁红灯多看两眼导航,又听罗婶在旁边提道:“晶晶啊,你劝一下徐凛,让他偶尔还是回去吃个饭,看看他爷爷。”

    人老就怕没钱,怕孤独,老爷子不缺钱,只缺人陪,尤其这个亲孙子,是他特别看重的。

    “虽然两个人总是吵架,但能看到人,老爷子心底总还是高兴。”罗婶总结。

    沈含晶不笨,很快听出里面的意思。

    罗婶是在教她,一个不被长辈接受的“孙媳妇”人选,该怎么讨好老人。

    路口黄灯转绿,沈含晶没有即时回答,按导航的指示,就近找了个地方吃饭。

    等菜上来后,她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徐家爷孙,关系一直不好吗?”

    罗婶摇摇头,咬断菜杆说:“以前不这样,老爷子虽然一直比较强势,但徐凛也听话,所以爷孙两个也是一慈一孝。”

    关系变差,还是小辈忤逆的开始。

    最开始,好像是留学的事。

    徐凛读国际学校,上的也是国际班,早就规划好要出国的,但到高三末尾,一向听话的他,却坚持要留在国内上大学。

    也是那回,爷孙两个有了比较大的争执,再后来突然有一天,就出了私奔的事。

    这就又回到沈含晶身上了。

    她叫了杯百香果柠檬水,吸管咬嘴里听罗婶说话,在听到罗婶回忆私奔的事,忽然联想起现在的徐知凛,不由扑笑了下。

    为情私奔的恋爱脑,怎么都跟现在的扑克脸联想不到一起。

    反差感有点过强了,她不禁怀疑:“真是我拐他的吗?他怎么这么听话,说走就跟我走了?”

    放弃优渥生活,跟什么都没有的女朋友跑得老远,这种事情听起来真的很玛丽苏,很不真实。

    罗婶被问住,这个她哪里说得清,小情侣为爱犯起狂来,大概也不存在谁拐的谁。

    到现在脑子记得比较清楚的,还是徐凛从广府回来以后的事。

    那时候的徐凛,被抽掉魂一样,站他旁边说话都听不见。

    饭吃得少,人也瘦得厉害,两道肩嶙嶙峋峋的,像小山一样。

    当然也有不沉默的时候,情绪最激动,还要数跟老爷子吵架。

    他粗声粗气,两只眼睛黑涔涔的,那种不顾一切的倔,迸发着陌生的戾气。

    “唔……”沈含晶吸口饮料,手指在腮边点了点:“那后来呢,他怎么变了?”

    “后来……”罗婶想了下。

    具体变化说不太清,只是学虽然继续上了,但一天天的,徐凛比以前更不爱说话。

    到他大学准备毕业的时候,好像AN有个什么酒店品牌的评星没通过,要摘星降级。

    不巧的是那段时间老爷子手术排期,没精力管公司的事,他就出面去处理了。

    商业上的那些罗珍不懂,只知道这事好险解决了,徐凛开始接管公司,但跟老爷子的关系也越来越差,经常为了工作的事吵,祖孙两个跟仇家也差不了多少。

    后来身体原因,老爷子住进疗养院,公司也就不怎么管了。

    纯当八卦的话,在沈含晶听来,这些过往听起来还挺有意思。

    看罗婶说得口干,她给加点茶,半开玩笑说:“那也不见得是坏事,出去一趟,徐少爷成长不少。”

    加完茶,有服务员端着托盘过来:“打扰一下,这是您的辣鸭脖卷菜。”

    菜到桌上,沈含晶看了眼:“我们没叫这个。”

    “呃……”服务员马上查看菜单:“对不起对不起,上错了。”

    菜被端走,上到隔壁桌。

    都是卡座,中间隔着一道半人高的档板,旁边食客是对情侣,说话声音有点大。

    “你怎么叫辣菜,不是刚纹完身吗?”女方问。

    “对啊,”男的回答说:“痛得要死,我以形补形。”

    “补什么形?你不是纹肋骨旁边?”

    “没有,我换成后面脖子了,那地方割骨头一样,就改成脖子。”

    “嘁,孬种。”

    后面开始嘻嘻哈哈地笑,沈含晶看了眼手机,想到做完后的第二天清早,在徐知凛身上发现的那串纹身。

    刚开始以为贴纸,所以她挠了两下,没想到是真的。

    还纹在肋骨,看来挺能忍痛。

    吃完饭,沈含晶送了罗婶,自己也回到家。

    打开家门,玄关就看到高尔夫球具,徐知凛上回忘记拿走的。

    房子里是熟悉的空荡,一个人也没有。

    她有点累,躺床上缓半天,手一挥,打到个坚硬的壳子。

    嘴里嘶嘶叫痛,沈含晶把东西拖过来,是一本日记。

    鹅黄封面,上面有简单插画,是她以前写的,翻找自上回从罗婶那里取的旧物。

    这本已经看得差不多,她拿着翻两页,又起身去找另外的。

    几只箱子,里面基本都是书,还有不太大的手工,甚至一幅十字绣,再就是日记。

    日记都是带锁的,密码已经记不得了,她随手挑了一本,把锁带剪开,带回床上继续看。

    日记内容不多,每页都只有几行,而且不知道该说谨慎还是什么,居然找不到跟徐知凛有关的内容。

    心里有点好笑,沈含晶走马观花地翻动着,在看到当中某一页的时候,忽然停住。

    指尖在那一行字摸来摸去,越看,越觉得眼熟。

    闭起眼想了想,沈含晶拖过手机,滑动相册找到不久前偷拍的那张。

    照片放大后,跟日记上的字对比过,果然一模一样。

    没能控制住,沈含晶笑着往后躺,呈大字型,看着屋顶越笑越奇怪。

    到最后,人又笑又咳,日记慢慢盖到脸上。

    *

    接近开业,后面一个多星期,沈含晶再没有休息过。

    布场,礼仪,流程,宣发,哪一样都不能出错。

    这天开小组会议,再次核对宾客名单时,她问江廷:“徐总来不来?”

    来干嘛?这句江廷差点脱口而出,但当这么会议室多人的面,他还是尽量正色:“回头我确认一下。”

    沈含晶先是点头,再又摆摆手,偏过头咳两下:“不用了,晚点我自己问他。”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咳。

    肺都快咳出来了,等会议结束,江廷文件夹挡住口鼻:“你搞什么,咳成这样不去看医生?”

    沈含晶喝口水顺顺气:“没事,快好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总觉得小毛病抗抗都能过去,江廷看一眼桌面:“你还吃辣条?”

    沈含晶看了下,确实有一小包辣条,她拿起来:“同事给的,我不吃,你要不要?”

    江廷当然不吃:“久咳不治,你小心支气管炎。”

    说完,皱眉走了。

    沈含晶也打算走,水杯电脑,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视线再次划过那包辣条时,心念一动。

    她重新坐下来,把锯口撕开。

    大红的包装,辣度不低,鼻子底下一闻,浓浓的呛味。

    手机电量充足,沈含晶解锁,点进通讯录找到号码,点了呼叫。

    等待音响起,漫长的嘟声中,终于接通。

    “喂?”她主动打招呼。

    “有事?”简单两个字,冷冷淡淡。

    “在忙吗?有没有打扰到你?”沈含晶问。

    那边停顿一秒:“什么事?”

    沈含晶笑了下,抽出辣条,上嘴咬掉半截。

    辛辣的味道跑开,花椒面好像一下冲到喉管,她边咳边说:“也没什么,就是……这边开业……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来一下?”

    一句话分成好多句,辣条上附着的腌料开始刺激呼吸道,她脸胀红了,捂着胸口放肆地咳。

    电话那边,好像听到拖动椅子的声音,接着是隐约一句“会议暂停”。

    窸窸窣窣的动静后,有比较明显的推门声。

    “你在公司?”徐知凛问。

    “对,在公司。”有点堵鼻子,沈含晶用纸巾捂通一点,忽然又后知后觉似的:“你是不是在忙?那晚点……发信息给我也可以。”

    说完抽了抽鼻子,点上挂断键。

    会议室很安静,放手机的声音噔一下,她把东西归整好,走了出去。

    下楼正好碰到给辣条的同事,问她:“晶晶姐,辣条好吃吗?”

    沈含晶点点头:“挺好吃的,谢谢。”再一看时间:“今晚好像要下雨,让大家都早点回吧,省得淋雨。”

    “好的。”

    同事都走得早,沈含晶也没怎么加班,够钟就拎电脑走了。

    到家时接近七点,推开门,徐知凛站在地线上。

    一身黑西装,笔挺肩线和裤缝,像是要去参加什么晚宴活动。

    领带是精心选过的,温莎结饱满有力,但换个身高不够的,人会显得敦实,没有他这种踏实稳重的感觉。

    定定看着,沈含晶忽然想起罗婶形容的他,几年之间大有变化。

    脱掉一身斯文骨,换上一张锋利感的商业脸。

    回想重遇之后,谑笑的,冷淡的,阴郁乖僻,捉摸不透。

    总结就是忽冷忽热么,沈含晶挂好包:“你怎么来了?”

    这回不是有意的,但说完,立马咳了一声。

    徐知凛看她:“嗓子不舒服?”

    “没事,我喝碗梨汤就好了。”沈含晶换好拖鞋,揪了揪颈部皮肤。

    病了不吃药,徐知凛微微皱眉:“你没去看过?”

    摇摇头,沈含晶边咳边打开冰箱:“菜吃完了,叫外卖?”

    说完偏头,见他不张嘴,于是关上冰箱,去卧室换衣服。

    砰一声,卧室被关上,但即使隔着门,也能听到那不规则的咳嗽声。

    过几分钟门开了,人走出来。

    应该不是暖气的原因,脸红得有点不正常。

    “你不吃我就不叫了,或者你自己搞定。”沈含晶吃劲说话,到厨房接了半锅水,再把之前买的雪梨拿出来,开始削皮。

    徐知凛看一眼表:“衣服穿上,去趟医院。”

    沈含晶没反应,还在一道道削皮。

    这雪梨有点放老了,皮还挺厚,削着削着容易断。

    徐知凛绕到中岛台前:“还削什么,去穿衣服。”

    人到前面,沈含晶才说话:“不去,我自己会买药。”她硬梆梆拒绝,听起来像在闹情绪。

    徐知凛硬挺挺站着,看她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嘴角一捺,转身去卧室。

    拿着大衣出来时,水已经准备沸了,沈含晶开始削第二个梨子。

    徐知凛手臂挂着大衣,过去还没扯她,那件衣服挡住光,她动作一错,大拇指被割伤。

    血冒得很快,结成一团往下流。

    再没什么好说的,徐知凛把人带离厨房,沙发上一摁,找来创口贴。

    沈含晶伸着只手,目光绕住他转。

    清创,撒药,再撕掉创口贴包上去。

    全程,她一声不吭。

    徐知凛忙完抬头,撞上她直勾勾的视线,眼底还有奇怪笑意。

    气息一默,他忽然拧眉:“你故意的。”

    沈含晶歪头:“可能?”

    不再多想,徐知凛扔掉手里的药,起身即要走。

    他步子跨得大,沈含晶从沙发里站起来,几乎是小跑着跟过去。

    到玄关时,将将踩上他后脚一点鞋跟,两只手一左一右,游到前面扣住,脸也贴着后背:“你要走吗?”

    她声音很虚,不是装出来的那样:“我病成这样,你也要走吗?”

    “放开。”徐知凛声音很冷。

    沈含晶当然没放:“不是要带我去医院?你走了,我自己怎么去?”

    徐知凛不说话了,但掰她的手,力气很大,几乎一下就要解开。

    沈含晶咬牙收紧:“那个陈启没来找我!”

    现在没找她,那天后,也没再找过她。

    徐知凛只愣一秒,很快又用更大的力解开她双臂,只是再往前,手压到把柄的时候,听她喊了一声:“徐知凛!你跑什么,怕我吃了你吗?”

    他回过头,见人站在玄关的灯光下,急促起伏,绑住的头发散开一点,碎发飞在鬓角两边,目光追着他,笔直又紧绷。

    气息凌乱成这样,有那么一刹,很像当年仓皇固执的模样。

    视线里,人走过来,微扬着下巴:“所以陈启的事,你是不是已经帮我处理好了?”

    “你想说什么?”徐知凛垂眼扫她。

    沈含晶伸手,冰凉的手指走过颈线,摸到他后脖子的某一处:“你怎么比我还容易留痕?”说着,另一只手沿着西装领口,慢慢走到胸肋边缘:“这里的纹身,是什么意思?”

    徐知凛当然不会说。

    他按住那只手,使劲要往外抽时,沈含晶高高地踮起脚,气息擦过来时,烫到能浇湿人的脸。

    还有那双眼,得意又促狭地看着他:“徐总,为什么……要把我的初潮日期刻在身上?”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珍惜这个能熬夜日六的我,因为我生理期好像快到了……

    第23章 温柔乡

    【Chapter 23】——

    回忆像纸页翻动的声音, 徐知凛不自觉拘起手掌:“你记起来的?”

    沈含晶偏头想了想:“日记上翻到的,你要看吗?”

    日记,徐知凛再次垂眼。

    写的什么?他纹身的过程,还是她得意的渲染?

    就像此刻, 她笑得格外张扬, 高度复制那年狡黠的猎得感, 问他,准备怎么证明对她的爱。

    轰隆一记雷声,让原本病着的人打了个冷颤。

    沈含晶从徐知凛怀里退出来,顺手帮他理了理衣领:“原来真的是啊?”

    “是又怎么样?”徐知凛没有否认。

    “不怎么样, 问一下而已。”沈含晶看着他, 眼底专注,心里笑开, 为他曾经的单纯。

    外面的雨开始拍窗了,感觉有点冷, 沈含晶回去拿外套。

    穿好后,她摸摸额头,边咳边笑:“去医院吧,我感觉有点扛不住了。”

    是真的扛不住, 晕乎乎的,眼睛都开始有重影了。

    雨线扬落,像被筛过一样细又密, 出租车抗震能力也不太行, 人坐在里面,像是被甩动的颗粒。

    呼吸湿湿地溅到肤面, 徐知凛伸手摸了下, 感冒的人额头滚烫。

    他要抽回手, 手臂却被抱住,用力抱得很紧,她挨着他,唇齿游走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检查吊水,来回耗了一夜。

    后来接连三天,徐知凛没有去公司,于是江廷回去汇报工作时,意外扑了个空。

    他问另一个助理:“老叶,徐总就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叶助跟他面面相觑,摇摇头:“那天晚上本来有个局的,徐总临时打电话说取消,后来这几天就没再见人了。”

    好家伙,比他还懵呢估计。

    江廷摆手走了,心里浮现大概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转身回办公室,他开电脑接份文件,打开看了看,把笔往桌上一抛。

    嫌信息发来发去效率太低,江廷拿出手机,直接拨通电话:“小雀、袁经理,文件是不是发错了?我要资产盘点表,你发的会议记录,还是去年的。”

    “对不起,我可能拉错邮箱了。”电话那头,袁妙马上道歉。

    “没事,你现在把盘点表发过来吧,我正好让人核对。”

    “能不能稍等一下,我现在……有点不方便。”

    “你不在公司?”江廷看眼时间。

    袁妙嗫嚅:“不好意思,我……上午请假。”

    江廷皱眉,听出她声音有点压抑,要哭不哭的。

    想了想,他往椅背一靠:“行吧,那你有空发我。”

    “好的,谢谢。”

    最后这句,声音都在打颤,感觉挂上电话就要哭出来。

    江廷拿着手机,二郎腿在空中点了点。

    BOSS翘班,对接的也不在工作岗位,那他还这么勤奋干嘛?

    遂偷溜之。

    通勤车开得不够爽,江廷打算换一辆去跑山的,结果刚回家,被他妈给逮了。

    徐敏女士刚社交回来,头发纹理都是精心扯过的,她看眼表:“怎么这个点回来,今天放假?”

    “没放,准备出差的,我来拿两件衣服。”江廷胡诌。

    有日子没看见大儿子,徐敏拉着不让走:“你在那个什么卖家具的地方,待得怎么样?”

    江廷好笑:“妈,你关心这个?”

    徐敏点点头,一本正经说:“那个沈含晶,我怀疑她装失忆。”

    “装来干嘛?”

    “那还能干嘛?”徐敏说起侄儿:“骗傻小子啊,骗徐凛呗。”

    江廷沉思:“有道理,不然下回见面,你找她要诊断书?”

    徐敏一下端庄了,矜持地摸摸刘海:“你妈什么身份,怎么好跟那种人打交道?”

    江廷有点憋不住了:“你什么身份?三个孩子的妈?”

    “啧,”徐敏最烦这句话,狠狠推儿子一把:“闭嘴。”

    她踩着高跟,想起除夕那天的再遇:“那个沈含晶肯定另有目的,你当心点。”又拍拍他:“妈看人很准的,你信我。”

    “我又不是徐凛,我有什么好当心的。”江廷走进客厅,整个窝进沙发,忽然又想起点事:“妈,当年他们两个分开,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徐敏摇头:“你以为看TVB?哪来那么多狗血,只有现实。”

    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一时冲动可以,真要独家独户过日子,哪里有那么简单。

    不匹配不登对,迟早要分的嚒。

    坐一会,见江廷要走,徐敏喊住他:“月底宝琪有个相亲要去,你到时候带带她。”

    “是宝琪的相亲,还是我的?”江廷探究地问。

    徐敏冲他翻个白眼:“没人看得上你,别自作多情。”

    “成,那我就放心了。”江廷掂掂钥匙,下去车库。

    2T多重的欧陆,纯正英式风,轮毂一看就很强悍。

    他坐进去,正要发动时,徐知凛发来信息,让去接一趟。

    “……”江廷恨得牙痒,无奈只能换车换方向,带着一腔怨气到了富春华府。

    等徐知凛坐进来,他大惊小怪:“嚯徐总,您总算舍得从温柔乡抽神了?”

    徐知凛关上车门:“去公司。”

    江廷没撒够气还,追问说:“这几天保姆当得怎么样?肯定很有成就感?”又摇头:“不对不对,这不重要,要紧是三天三夜啊,您二位感情得升温成什么样?”

    “开你的车,别吵。”后视镜里,徐知凛捏了捏鼻梁。

    听着疲惫,看起来也像几天没睡,江廷摸了把方向盘,到底嘴下留点情。

    感情这本帐,还得自己拎。

    轮毂转动,缓缓碾过水泥地面。

    车子驶离小区时,沈含晶刚从床上坐起来。

    病上三天,打针喝药的,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走出餐厅,坐到桌前。

    桌上外卖还是热的,卤水豆腐和虾饺,还有她点名要的西多士。

    主食是生滚粥,她咬了块排骨,再挑根姜丝进嘴里嚼的时候,有电话响起。

    才接通,袁妙的哭腔很快传过来,呜呜咽咽,哽咽不停。

    她不说话,沈含晶也就举着电话听,直到她哭得差不多,才问怎么回事。

    袁妙擤擤鼻子,再开口,声音已经冷静很多:“我跟王晋鹏离婚了。”

    是个陈述句,沈含晶也抽张纸巾:“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刚刚办的离婚证。”

    于是接下来,从发现姓王的出轨到正式离婚,好几个小时,聊到手机都发烫。

    听到她没吃亏,沈含晶也就放心了,边吃饭边当八卦品。

    等吃饱后,她站起来走走路:“我以为你拿到证据就要跟他离,没想到憋这么久。”

    袁妙哼了声:“我没那么傻,马上离肯定离不掉,还不如给他一次‘机会’,正好当着两方家长的面,让他把财产协议给签了。”

    净身出户啊,确实能忍又有谋,沈含晶笑起来:“还是袁女士厉害。”

    再聊几句,袁妙提出说:“这里我不想待了,能不能给我调到新店去?我怕我爸妈念我。”

    “当然可以。”沈含晶接了杯水:“一直想让你过来帮我,这就有机会了,果然最不能分开的还是咱们。”

    “我要是过去,肯定要吃你的住你的,你男朋友,徐总他能愿意吗?”袁妙开玩笑。

    沈含晶喝口水,目光扫见沙发上的领带,嘴角弯了又弯,把纹身的事给说了。

    听完,袁妙怔了好久:“那他真的,以前好爱你啊……”

    这种事情形容起来,应该要用一个比浪漫还要夸张的词语,可惜袁妙太震惊,一下没能想出来。

    等从震惊里回神,她问沈含晶:“那……你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沈含晶站在沙发前,拿起领带。

    相爱,私奔,为她妥协,低头,原来都不是荷尔蒙过剩的无脑举动,徐知凛这个人,真的爱过她。

    如果说原来只是猜测,甚至赌的成分比较大,那么这一回,就是极有力的验证。

    至于之后……

    “这么难得的男人,当然是好好谈恋爱了。”沈含晶笑。

    挂断电话后,她重新回到餐桌,把刚刚吃过的外卖盖好,平放在桌面。

    接着,拍了几张照片。

    等选定角度最合适的那张,她发到朋友圈:『真的年龄大了,一点小毛病都能击垮我。』

    发完,摸了摸腿上那条,刚刚出现在照片里的领带,真丝材质,顺滑又清爽。

    既然曾经用情那么深,装什么一身傲骨,扮什么高冷疏离。

    她是真的不相信,他能抽离得干干净净。

    *

    病好后,沈含晶回到公司。

    离开三天,各项工作还是有序推进,等到真正开业那天,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跟好流程。

    花篮摆满门前,布场也按了效果图来,现场不算顾客,宾客中有江廷叫来的,也有沈含晶在这边邀请的品牌商代表,还有一些家居博主,很算热闹了。

    接待中,江宝琪带着个不便宜的花篮出现:“我爸让送的,说也算我哥正儿八经参与的公司,让来凑份热闹。”

    沈含晶看了看上面的署名:江富,也就是徐家唯一的女婿。

    “欢迎。”她对江宝琪微笑:“要逛逛吗,可以找我们同事带一带。”

    来就是消费送钱的,江宝琪瘪瘪嘴,冤大头一样,捂着包跟了进去。

    流程不算多,其实线下都是走个过场,新媒体时代,重要的还是线上宣传。

    走完大半流程,徐知凛出现了。

    一见他,沈含晶从接待里抽身,笑着迎过去。

    她穿浅色系的西装套裙,大方精致,配合明艳但不娇的笑容,很有一店之长的稳静感。

    等到跟前,她伸手去挽徐知凛:“路上堵车吗?”

    手臂缠上来,很自然地抓住外套,徐知凛看了看四周:“人不少。”

    “有开业优惠和抽奖,刚刚来几批顾客,还有些散客,这里人流挺好的。”沈含晶笑着,精心描过的眉眼微微上翘:“当然,还是金主给力。”

    装修过后就是宣传占大头,哪里都要砸钱,要没有AN出资,她在实操上会保守一些,不敢摆这么大阵仗。

    人确实多,店员有些忙不过来了,只好找沈含晶支援。

    “那边有个吧区,你要嫌吵,可以上我办公室坐坐。”匆匆招呼两句,沈含晶放开徐知凛,自己忙去了。

    原地站了站,徐知凛走上二楼,看看大厅摆设。

    美陈做得好,来拍照发社交圈的都不在少数。

    人头攒动里,看见挤过来的江宝琪。

    “二哥……”她小心翼翼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

    “哦。”就一卖家具的,江宝琪不觉得有什么好看,但她这会儿很会卖乖:“二哥你来得正好,我想把咱们地下室那组沙发给换了,刚刚看到几套还不错的,你也来选一下?”

    她说的是徐宅,地下室沙发什么样,徐知凛一下也不太记得,见她拿平板划来划去:“你看着选吧,区别不大。”

    “那就……这个!”江宝琪爽快定一套,又殷勤问他:“二哥你渴吗,我去给你弄杯喝的?”

    “不用,你自己逛就可以,我要走了。”说完,徐知凛转身离开。

    销售拟了单子来,江宝琪肉痛地刷过卡,刚好江廷出现,她把帐单给他看,夸张哭穷:“我把刚定的包给退了,sa还发了其它的,我都说不喜欢……我以前从来不用这样的,别搞不好,人家以为咱们破产。”

    江廷没理她,背手站着,看那边的两个人。

    楼梯旁边,半路出现的沈含晶截住徐知凛,仰头跟他说了几句什么。

    背对的原因,看不到徐知凛有没有说话,但两人刚开始还是拉着小臂的,说着说着,沈含晶直接就敲他手指去了。

    江宝琪也看见,撇撇嘴:“也太亲密了吧,她怎么这么黏人?”

    “情侣不亲密还叫情侣?”江廷反问。

    江宝琪不这么觉得,她还记得游轮那晚的事,明明听起来谈交易一样的,怎么还假戏真做起来?

    自己琢磨不对劲,江宝琪问江廷:“你说二哥是不是虚情假意,故意给她下套?”

    谁一天闲得蛋疼,尽围着别人感情瞎琢磨,有那时间干点不正经的没意思吗?

    江廷开始摸手机:“下什么套?当事人可能都没想清楚,你倒装聪明了。”

    还下套,到底是想报复人家,还是用力过猛的靠近,有些姓徐的,还能分得清吗?

    开业当天,沈含晶忙到很迟。

    徐知凛来过一趟就走了,实在顾不过来,她也没留。

    等晚上准备收工,才发现今天只吃了一顿,人饿得不行。

    “下班了吗?”她给徐知凛打电话。

    “在酒店。”

    “哦,你们酒店不是有吃的吗,你等下回家给我带点,我好饿。”

    电波停滞两秒:“吃什么?”

    “面或者粉吧,饺子云吞也可以,要方便消化的。”

    “好。”

    电话打完,沈含晶收拾东西下班。

    人困得很,怕疲劳驾驶,所以叫的网约车。

    徐知凛先一步到,开门时,他刚脱下西装。

    “你怎么也这么晚?”换好鞋,沈含晶直奔餐桌:“你吃了吗,要不要一起?”

    “吃过了。”徐知凛站在客厅脱表。

    撕拉的声音很大,他看她拆包装,揭打包盒,又看她开始吃东西,自己在地心立了片刻,去卧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沈含晶也回了卧室,跟他交替洗澡。

    这里是她的地盘,什么轨迹都行云流水,洗完出来,人往床上一倒,嘟囔说好困。

    困中看人一眼,眼波松松的。

    都躺在一个被窝,沈含晶自己闭眼眯了会,突然翻身,白生生的手压在被面:“你今天是不是忘了说什么话?”

    “什么?”

    “大金主,难道不祝我生意兴隆吗?”她睁着一只眼看人,声音里有不带讨好的娇嗔。

    徐知凛半支着,喉结微提:“生意兴隆。”

    这回一切都很自然,亲吻推被,嫌热或冷,最近的时候,眼睫贴着眼睫。

    结束后,徐知凛去西装口袋拿了包烟,正打算点,沈含晶也坐起来:“给我也来一根?”

    做完以后,声音是最慵懒的时候。

    她搭一腿,徐知凛烟都含到嘴里了,闭眼拿掉,没继续。

    “不抽了吗?”

    “嗯。”

    沈含晶眼皮千斤重,但还是趴在他胸膛:“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枕头很高,徐知凛懒懒躺着,一臂横在眼前:“忘了。”

    安静躺了会儿,沈含晶换个姿势,压住他一条手臂。

    徐知凛感觉有点硌,低头一看,肩膀已经留了个深深的坑。

    他看她两眼,拨开头发:“你耳钉还在。”

    “忘了。”沈含晶闭着眼,两下拆掉,随手放到床头柜:“关灯吧,我要睡了。”

    灯关掉,房里一片沉重的暗。

    手臂有点麻,闭着眼,徐知凛没什么睡意。

    黑暗中,好像听到一点声音。

    偏头仔细听,是沈含晶在说话。

    “知凛……”她无意识地叫他:“有点冷。”

    像生病那晚,她在他旁边呓语。

    打开眼,徐知凛再次想起一句话:不要相信捕猎者袒露的脆弱。

    只是她好像真的冷,人蜷起膝盖,手指胡乱勾他衣角。

    越来越模糊的声音中,徐知凛滑进被子里,手臂微微用力,把人揽过来点。

    作者有话说:

    前一秒:不要相信捕猎者袒露的脆弱

    后一秒:

    第24章 【提前更】

    【Chapter 24】——

    开业过后, 进入正式运营。

    相比老店,新店面积更大地段也更好,又正逢金五银六,逛家装市场的不在少数。

    忙完这轮后, 公司安排聚餐, 找个有露台的餐吧, 热热闹闹庆祝了一场。

    凌晨结束的,沈含晶多喝了点酒,看到徐知凛时身体都有点打晃:“你来了,我刚想叫代驾……”

    “喝了多少?”徐知凛接住她。

    沈含晶想了想, 脸埋进他怀里:“半瓶吧应该。”

    半瓶喝成这样, 徐知凛用手贴她额头,把人带走了。

    凌晨没有车水马龙, 一路平坦。

    沈含晶闭眼靠着徐知凛,正昏昏欲睡时, 忽然把脚从鞋子里退出来,一下诡异地绷直。

    “怎么了?”

    “抽筋了。”沈含晶脸本来就有点红,这下表情都开始扭曲,要哭不哭的。

    看她脚趾头都翘起来, 徐知凛伸手捞到腿上:“这里?”他按了按。

    “嘶……往上一点。”

    “这里?”

    “对,轻点轻点,痛、不对, 痒……”沈含晶往后靠, 整个身体拉成直线。

    按她说的,徐知凛找到相关肌群慢慢推开, 一路推到脚掌, 帮她把酸胀揉顺。

    大概有个十分钟, 抽筋缓解了。

    沈含晶松一口气,脚重新缩回来,又靠回他肩上。

    她头发又多又长,掉几缕刺着徐知凛脖子,徐知凛伸手要帮她往耳朵后面别,被她一个激灵捉住:“你没擦手。”

    “我手很干净,还是你嫌弃自己的脚?”

    “我脚也很干净。”沈含晶抿着唇跟他对视,作妖一样,非要占个上风。

    喝过酒的人,两只眼透亮透亮的,让人很难忽视。

    徐知凛看她一会,储物格取出湿巾,等两只手都擦一遍,蛮不讲理的人又主动靠回来,笑嘻嘻说:“快到端午了。”

    “嗯。”

    沈含晶提起他们家宴:“你爷爷不喜欢我,我还要去吗?”

    徐知凛很平静:“他不喜欢的事情太多,我不可能样样顺着。”

    要么妥协,要么习惯。

    沈含晶笑起来,右手放到他腿上,沿着裤缝走到膝盖,再挠两下,被他使劲包住。

    体温都很高,她小力挣开,他又追过来在她后臀拍一下,警告性的。

    沈含晶没再动了,困悠悠闭上眼,恋爱模式啊,多自然。

    过不多久,端午到了。

    气温开始升高,衣服也开始越穿越薄,沈含晶选了条半裙加开衫,跟着徐知凛去到徐家。

    江宝琪瞄她两眼:“你这裙子哪里买的?”

    “淘宝。”

    “……你怎么不好好打扮下?”

    “我好好打扮,你外公就会喜欢我了?”沈含晶故意反问。

    当然不会,跟她重不重视和打不打扮没关系,单这张脸这个名字,就足以激怒老爷子。

    比如这回知道她来,老爷子直接不露面了。

    缺他一位,饭桌上辈份最大的就是这家的女儿女婿,徐敏和江富。

    徐敏是懒得管事的,吃饭连头都不怎么愿意低,生怕弄乱发型或者颈纹加重,于是场面上说话的,就成了江富。

    江富长一双标准的丹凤眼,这点江廷跟他很像,并且人很精神,哪怕已到中年,举手投足都很有风度。

    他全程谈笑风生,几乎照顾到桌上每个人,包括沈含晶。

    在被问到店里生意时,沈含晶笑着说:“还可以,谢您关心。”

    江富点点头,又去看徐知凛:“阿凛,照顾好你女朋友,等下吃完饭带她到处转转,上回你不在,冷落她好久。”

    他们说话,沈含晶低头喝汤,余光微晃时,瞥见没上桌的几个小孩子。

    都不大,学前班的年纪,围在电视前看动画片。

    其中沈含晶唯一认识的,就是江宝时。

    小孩胖墩墩的,穿的又是浅底衣服,手里抱着什么东西在吃,坐地毯上适适意意,弥勒佛一样。

    她收回眼笑了下,被徐知凛看到:“笑什么。”

    沈含晶朝那边抬抬下巴:“你小表弟挺可爱的。”

    大概孩子有顺风耳,吃完下桌,小宝时跟上来:“二哥。”

    徐知凛拍拍他脑袋:“有没有吃饭?”

    “吃了。”小宝时眯着眼笑,点点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饱的。”说完脖子一转,看着沈含晶。

    沈含晶跟他对视:“我想去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可以吗?”

    话是跟徐知凛说的,徐知凛略一思索,叫人去拿钥匙。

    钥匙到手,两人朝后面走,还带着个小尾巴。

    两层半的小洋房,坡顶,红线砖墙,是沈含晶以前住的地方。

    上去有一段台阶,小宝时走得吃力,徐知凛直接把他抱起来,到阶上,掏钥匙开了门。

    木地板木楼梯,沉沉的踢脚线,白色石膏顶,以及一屋子的老家具。

    长久没人住,霉味是避免不了的,但也没到呛鼻子的地步,只是需要开窗散一散,或者拿手赶一赶。

    光线有点暗,沈含晶在客厅站了站,一回头,见徐知凛牵着宝时在看她。

    她笑笑:“还是有一点熟悉感的。”到底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而且陈设应该没有变,人站在这里,她甚至依稀记得,该去哪去找遥控开电视。

    这叫什么?看着北面的玻璃花窗,沈含晶思考了下,想这大概是医生说过一种唤起:身体知觉上的再认记忆。

    “我是不是住二楼?”说着,她已经往楼上走了。

    木楼梯承重虽然不差,但动静大,而且梯面不够宽,沈含晶两步一阶,庆幸今天没有穿高跟,不然就怕崴脚。

    走过小客厅,一从过道后,就到了房间间。

    拧动把手,门一推,布局敞开。

    摆设很简单,床柜和书桌,还有几个摞起来的收纳箱,应该放的是旧衣服。

    房间采光很好,即使拉着窗帘,光还是透到床上和地上,黄澄澄的。

    沈含晶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推门进去,视线从左到右,置身其中。

    木板应该潮过,有些地方微微鼓起,家具基本都用东西盖着,镜子上也有一层布。

    原木色衣柜,旁边贴了两个小挂钩。

    其实应该是三个的,有一个因为黏性不够掉了,也留下一层弄不掉的胶。

    还有墙上的插座,曾经因为接触不良,被电极烧出一点黄和黑之间的斑。

    熟悉感是有的,比梦要清晰一些,但此刻从知觉上来说,其实不是很好。

    一点点梦醒时分的刺痛感,心室微微痉挛,毕竟这里一样一样,都像她丢失的岁月刻痕。

    走近窗边,沈含晶拉开左边帘子,再扭开窗户。

    外面一丛绿叶,从这里看出去,是弯曲的走道,和远处的花园。

    纱帘终于再次被风拂动,脑子里出现一点剪影,像电影里摇晃的镜头。

    沈含晶站在那里,似乎找到一点记忆回路,跟生钝的过去短暂重合。

    过很久,被一点动静惊醒。

    她走出房间,见小宝时一手指着阁楼,一手抱着徐知凛的腿,撒娇要上去。

    “上面有什么?”沈含晶问。

    “植物房,以前你养的一些盆栽。”

    “应该都枯了吧。”沈含晶站在楼梯口看一眼,尖顶楼角,层高应该很低。

    她看徐知凛,再看他满眼渴望的小表弟:“要不你带他上去?小孩子可能都喜欢这样的。”

    徐知凛大概也被缠得有点无奈,弯腰把人抱起来,往阁楼去了。

    脚步声好像就在头顶,沈含晶扒着栏杆看了看一楼,也再回到自己房间。

    书桌有抽屉,但没有锁扣,拉开看看,都是些零散的小东西。

    她坐在椅子上翻了会儿,找出一条发箍来。

    手编的小雏菊,黏成一个圈,可以当发箍,也可以戴手上。

    沈含晶拿起手机,拍个照片给袁妙:『看我以前的少女心。』

    袁妙回了个表情包:『这个我也买过,戴上去很像韩剧纯情女主。』

    这里的韩剧真的是指很多年前的,毕竟一股阿依莲的土味。

    从书桌离开,沈含晶又去拉衣柜。

    双开门衣柜,右边两层,左边则是完整的一层,用来挂外套的,大到可以藏人。

    衣服很久没动,大多已经被挂出明显的衣架痕,沈含晶拨着看了看,走马观花到右边,蹲了下去。

    右下两个抽屉,钥匙都挂在上面,一拉就开了。

    上面那个是放内衣裤的,下面放袜子,奇奇怪怪的,居然有一种很好闻的旧味。

    被自己逗笑,沈含晶正想重新阖上抽屉,可能轨道没对好,感受到一点阻力。

    她把抽屉往上顶,手探了探,一指余宽的空间。

    好像突然受到什么奇怪的心理暗示,她想了想,直接把抽屉拉出来,下面是一张报纸。

    报纸再拿出来打开,抖出一片薄薄的东西。

    黑色包装,上面印了几行编码,按格式来看,应该是生产日期和失效日期。

    上手摸了摸,结合明显的胶圈和包装袋的齿锯,基本确认了,这是一只避孕套。

    有点始料未及,沈含晶拿在手里愣几秒,最后收进外套口袋,重新把抽屉还原。

    衣柜也合好后,她轻手轻脚,出去上了阁楼。

    阁楼确实不大,是连她都要弯腰的程度。

    正前方,徐知凛背对她坐着,头发刚修的,有点短,两侧肩峰微微拱着,人泡在阳光里,有一种安静的少年感。

    踩上地板,小宝时回头发现沈含晶:“姐姐!”

    脆脆喊了一声,沈含晶伸手摸他,再去看徐知凛,很不巧的,正好捉住他把什么东西放进口袋。

    “是什么?”她直接问了。

    “没什么。”徐知凛把宝时拉起来:“回去吧,爷爷找我。”

    沈含晶走过去:“徐少爷,这里是你家,但东西应该是我的?”

    徐知凛看着她,目光乌沉沉:“是我的。”

    “你的怎么会在这里?”沈含晶不大相信:“到底是什么,不能给我看一下吗?”

    她挡在前面,挺执着想讨来看看,徐知凛背着万吨沉默,还是把东西掏了出来。

    是一张电影票。

    方方正正的蓝白底,热敏纸材质,上面打印的小字基本都模糊掉,只能看清电影院的名字,还有一点二维码的影子。

    “这有什么好藏的?”沈含晶不解地翻来翻去,发现这票虽然字不清了,但票面和票根都在,这说明根本没用过。

    她将疑惑目光投向徐知凛:“怎么就一张?”

    在她茫然的视线里,徐知凛敛眼:“因为当时,就给了一张。”

    说完弯下腰,把刚才搬动的东西复归原位,也借由动作,掩去话尾的痕迹。

    从老房子出来时,外面的太阳更旺了。

    沈含晶拿手挡脸,觉得遮不全,又钻到徐知凛身后,踩着他影子往前走。

    看她这么怕太阳,徐知凛干脆脱掉外套,人揽到身前,往她头上一盖。

    沈含晶朝他笑笑,明媚如火。

    回到主楼,徐知凛去楼上见老爷子,沈含晶则在客厅待着。

    对面的沙发里,徐敏正抓着女儿问相亲结果。

    江宝琪一扁嘴:“还行吧,就是人有点黑。”

    徐敏不以为然:“黑怕什么?矮才要紧。”

    “可是……我还觉得他挺油的。”

    “别胡说八道,学几个词就乱往人身上砸。”这句徐敏不爱听了:“人家青年才俊,听说大学就开始投资,孵化好几间公司,回报率还不低。要不是你爸的关系,人家还嫌你年龄小。”

    江宝琪有点烦:“我也觉得我年龄小,赶这么早干嘛,我还不想结婚。”

    “哦唷……”徐敏脸都皱了:“我谢谢你啊,能不能把自己摆摆正?你以为今年18啊?事业么没点事业,个么有合适的就要抓抓紧,难道打算玩一辈子?你妈像你这个年纪,已经把你哥生出来了好不好。”

    母女两个正斗嘴,当爹的来了。

    一见江富,江宝琪就哭诉:“爸……”

    江富安慰她:“琪琪听话,多跟人接触接触,没有坏处的。”

    “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爸再给你找。”

    催婚车轮战,沈含晶没什么兴趣听了。

    她掏出手机玩一会,等刷完一遍朋友圈,客厅里只剩江富。

    见她抬头,江富露出个和善的笑:“刚刚跟阿凛去后面了?”

    沈含晶礼貌点头,正好余光见到楼上有影子,以为是徐知凛,所以朝那边看了一眼。

    江富也看了下,安慰她:“没事,他们爷孙俩应该是聊工作。”又笑说:“现在你回来了,我看阿凛也比以前要开朗些,你们好好处着,别想太多。”

    沈含晶微微点头,心里也活动开来。

    徐知凛这位姑父,不仅对他称呼上很亲热,对她也过分和气,而且是这边长辈里,唯一主动认她身份的。

    想了想,她装出担忧模样:“上回来的时候有点吓到,所以比较担心他。”

    江富笑起来,连眼角的堆褶都很儒雅,说出来的话却有点耐人寻味:“没事,老爷子疼孙子的。”

    突突几下声响,是江宝时跑了过来。

    小娃娃跑得有点不平衡,拍着手接近这边:“爸爸!”

    “嗬,儿子诶!”江富眉开眼笑,沉着腰,一下把儿子举起来,耳边几根白头发都熠熠生辉。

    一把年纪了,这真是拿命在疼的。

    沈含晶低头,把裙子褶拍平。

    徐家就生了一个传代的,女儿女婿这把年纪还在拼命生,要说没点猫腻,她打问号。

    再有个十分钟,徐知凛下来了。

    人看着没什么异常,沈含晶问他:“今天没挨骂吧?”

    “怎么,你还有点期待?”

    “一点点吧,不算太多。”

    看她乌溜溜的眼,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徐知凛一把将人拢过来,往外面走。

    路上碰到江家几个,他撇头道过别,直接带着人走了。

    走也走得不安分,一个挣一个拉,直到两只手扣到一起,才听到沈含晶的笑声。

    在别人眼里,妥妥的打情骂俏。

    之前偷偷摸摸的小情侣,现在正大光明牵着手,在这座宅子里活动,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亲密。

    但看背影,确实也活脱脱一对壁人。

    江宝琪嘟囔:“都不懂二哥,躲躲不行吗,干嘛老带她来?外公因为这个都没吃饭。”

    小孩子不懂事,江富也没纠正她,只转了转手里婚戒:“琪琪,快给你外公送点吃的上去,他老人家心情不好,你多陪陪。”

    隐隐听得引擎声响,大门也打开了,黑色迈莎锐驶过走道,开了出去。

    车上,沈含晶揣了个过期的遐想,但她很忍得住,没在一上去就掏出来请教。

    等到半路,才悄悄挤过去,问徐知凛:“要回公司吗?”

    “今天休息。”

    “嗯。”沈含晶看了看在前面安静开车的司机,声音放得更低:“我问你个事。”

    “什么?”

    “我今天在房里找到个东西,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徐知凛偏头,手被她拉住,慢慢穿进她衣服兜里:“摸出来了吗,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提前更】

    【Chapter 25】——

    四四方方的塑料袋, 一圈明显的胶头,锯齿割过指肚。

    是什么东西,很不难猜了。

    再看身边的人,促狭地眨眼:“徐总, 你说我房间里,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生理课发的?”徐知凛动动手指, 把东西夹出来。

    他对答流畅,沈含晶反倒愣了下:“生理课发过这个?”

    徐知凛拿着避孕套,看完上面的日期,再看她少有的懵状, 笑一下, 摸摸她发丝。

    回到家,沈含晶接了个电话。

    是服务部门的一点问题, 有客户约好今天上门安装,但等很久配送才到, 不仅超时,还差点跟客户发生口角。

    销售和设计都是前端工作,后端的品控和安装也很得用心,不然一个客诉一个返修, 就极有可能影响信誉度。

    但培养自己的后勤团队需要时间,想把老店的所有标准复制过来,因为有地区差异, 实施上也会遇到困难。

    比如人力成本高, 对刚开不久的店铺来说,前期还是得依赖第三方, 但第三方又是难以约束的, 尤其服务标准很难达到, 这就容易引起客诉。

    知道事情一定要及时解决,沈含晶马上调人去处理这事,再上线远程跟进。

    等终于处理完,也将近傍晚。

    “忙完了?”徐知凛走近问。

    “嗯。”沈含晶伸了个懒腰,把他拉过来,脸靠在他身上:“好累。”

    “吃饭吧。”徐知凛拍拍她的背。

    酒店直送的外卖,两菜一汤,不算铺张。

    吃饭时,沈含晶把刚才的事给说了,徐知凛翻翻手机:“我推个人给你,他底下有一间物流公司,在申市网点比较多,你可以跟他谈谈。”

    “谁啊,我认识吗?”

    “庄磊。”

    那确实是认识,沈含晶夹一筷子豌豆尖:“我有他微信。”

    徐知凛顿了下,听她把上回温居派对上的事给说了,又问:“他跟蔡阳晖是不关系挺好?”

    这两个人,徐知凛喝口水:“有几年交情。”

    听他声音淡淡的,沈含晶并着腿想想:“明白了,酒肉朋友。”

    饭吃完,轮到徐知凛忙了。

    他跟沈含晶不同,沈含晶不在办公室时,喜欢坐沙发坐床上,能盘腿盘腿,能躺就躺,争分夺秒给自己找舒适度。

    而徐知凛呢,有书房的地方,他一定在书房。

    这点沈含晶清楚,浴室出来不见人,自然就往书房去了。

    书房和其它区域的风格差不多,简洁风,不起眼的设计感,窗外是大面积夜景。

    推开书房门,徐知凛坐在椅子上,鼻梁一架眼镜,专注看着屏幕,肩挺腰直,不能再周正。

    沈含晶笑了笑。

    少爷啊,有钱人家养出来的确实不一样,有种时刻被拘着的教养感。

    她抱臂,一侧身体靠着门框,直到工作中的人越过屏幕看向她,才散开手,一摇一摇地走进去。

    “这么晚了,没忙完?”

    “完了。”

    “唔……”沈含晶坐到他腿上,一只手扶肩,另只手拿出东西晃晃:“这个,是不是我们以前用剩的?”

    还是那只避孕套,包装黑得抢眼。

    白天的话题被捡起来继续:“徐少爷,你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坏事,在我房间里?”

    她想起白天在阁楼上的那一瞥,清越少年的强烈感,阳光都要一抽抽聚到他脚下,托着他,供他发光。

    规矩大于天的贵公子,应该要守很多禁律,比如看一眼女生小腿都要默念心经,也怪不得总是脸红耳朵红,让人特别想逗。

    那么当年,是被她勾着越过雷池,还是他自己没把持住,主动推过她一把?

    “敢做不敢当吗,徐总?”沈含晶靠近些,唇皮贴着唇皮,唇谷挲碰唇峰。

    没什么敢做不敢当的,徐知凛握着她靠到椅背:“还找到什么?”

    “暂时没有了。”沈含晶伸直手,把他下巴抬起来一点点,轻微胡茬,有粗粝感。

    喉结是男性的第二性征,弧度高起,态势分明,很显眼的骨感,也是男人浑然天成的吸引力。

    她举着包装袋问:“过期的东西,你说还能用吗?”

    一句话,语调古古怪怪,徐知凛面不改色:“应该不能?”

    “应该啊,那不然试一试?”

    失忆的人,过往对她没有约束,但复制能力却又格外的强。

    比如有恃无恐。

    徐知凛半垂着眼,看她撕开锯齿,把橡胶取出来,再捏着底部慢慢抻开,还原形状。

    灯光下,她手里,东西脱离折叠状态,透着一层膜光。

    “看起来质量不错,应该不会破?”沈含晶高高抬起手,对着灯源照了照:“你用过的,你应该清楚吧?”

    “太久了,不记得。”徐知凛喉结微微提动。

    “是不记得使用感,还是不记得,有没有破过?”沈含晶继续追问。

    徐知凛盯着她,半晌,手臂绕过腰,把人打撗抱起来,离开书房。

    见方向是浴室,沈含晶挣扎:“我洗过澡了。”

    “头发没洗。”徐知凛把她往上颠了颠,带上门时晃的动作大了点,她手里东西掉在地上,很快被水汽盖住。

    沈含晶轻轻吁气:“徐少爷,这么多年,你自己是怎么解决的?”

    玲珑的肩头,细弱的脊骨,倒v发尾一甩一甩,水汪汪的香气里,她像练习站杆的鸟,难以保持平衡。

    只是这张嘴从来要占上峰,徐知凛贴着她后脑发丝:“你怎么想,就是什么样。”

    过很久,沈含晶翻过来,看他汗湿的碎发,压上强势的鼻尖:“有过其它女人吗?她们比我更好吗?”

    惯性全在皮肤里疯长,什么都皱巴巴的,包括声音。

    重逢后几回,这是少有的交流时刻。

    烁亮的眼,一张脸被包在黑亮长发里,目光笔直又肆意。

    一寸寸,徐知凛扫过她,眼角眉梢的反应,跟当年一模一样。

    他甚至想起那一天,被她笑着拉过手,去摸那道干涸的血疤。

    笑了笑,徐知凛膝盖触底,嗓子里磨出一句:“希望我有吗?”

    沈含晶视线下移,看他喉结细陡的弧线,一边说话,一边跳动。

    只是听到这句后,瞬间变了脸:“滚!”

    她力道全卸,脚直接就要点地,被用力抓住。

    徐知凛笑出声,如果有什么浮夸的表演,反而容易失真。但她不会,她擅长的,是利用真实。

    比如就算不在乎,也要表现得张牙舞爪。

    出来后,两人回到卧室。

    徐知凛找来吹风机,给沈含晶吹头发。

    她躺在他腿上,人像是已经睡过去,懒到甚至不愿翻身。

    没人说话,吹风机开的冷档模式,白噪音不算太吵,规律得如同安眠曲。

    发丝穿过手心时,徐知凛恍惚了下,想起那间逼仄的出租屋。

    那时候也是这样,她躺或坐着吹头发,但多数时候是面对他的,嘴里有时候嘟嘟囔囔,说着当天上班的事。

    吹完后,两人会躺在下来畅想以后的日子,要长长久久在一起,要共同努力,要存钱,让生活条件好起来。

    甚至还说过,要几个孩子。

    那时候多好,地方虽然不大,但充满了她的影子。

    可原来太过年轻,是犯不起什么错的。

    *

    端午后,袁妙交接好手头工作,来了申市。

    她本来就负责后勤的,到这边以后,给沈含晶分摊了不少工作,能抽身出来去忙忙别的事。

    配送上的问题,沈含晶约过庄磊。

    大概是徐知凛的关系,这回他再没有强行撩,人客客气气的,沟通上也很尽力。

    任何事都没有一蹴而就的,沈含晶也清楚这一点,该急的时候急,不急的时候,人也放松些。

    这天工作日,罗珍跟张国喜来了。

    两人难得同天休息,沈含晶带他们在店里仔细逛过,最后送了一套电视柜。

    得知不用钱,夫妇两个连连摆手,张国喜卡都带好了:“别别别,多少钱我们按价付,哪里好白要这个。”

    “不是白要的,”沈含晶笑说:“我们最近做效果图库呢,想把这个装到您二位家里,到时候请人去拍几张照,我们好用来宣传。”

    “那也不能一分不收,照片怎么拍都可以,但这个多少钱,我们今天直接给了最好。”

    他们坚持,沈含晶只好妥协。

    她拿单子填了另一款的价格,让店员带着去付款。

    罗珍拿出卡去刷,办公室里,沈含晶想起个事来。

    她问张国喜:“张叔,那位江富,您对他了解吗?”

    “徐家女婿啊?”挺巧,张国喜对他还真有些了解:“那是个厉害人物,以前他在酒店站礼宾台的,就是那个什么前厅吧,反正属于基层员工,后来跟他老婆、跟徐敏小姐结婚了,这么多年,人家已经爬到AN二把手的位置。”

    “二把手?”沈含晶想了想:“他管哪里?”

    “好像是财……哦不对,他不管财务了,现在管人事?”张国喜回想着,慢慢捋这点事:“当年徐凛进公司,好像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差点把他弄出公司,后来徐敏小姐跟老爷子求过情吧,才又给他留了下来。”

    沈含晶心里翻转了下。

    留下来,但部门间的转换,也算一种降职了。

    毕竟人力和财务,哪怕同个管理层级,实际地位也是很有区别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张国喜好奇。

    沈含晶回神:“也没什么,就是上回端午去那里,感觉他人挺好的,很和气。”

    “江总对谁都好,最会做人。”张国喜干笑了下,表情有点微妙。

    像他这样自己一手一脚挣钱养家的,最看不起靠老婆发家的男人。

    可能别个都羡慕,但他不这么想,更不会去巴结,不像另一个司机,关系跟他特别近,家里有点什么事都给人知道,还特别会受人的好,什么孩子工作有介绍,孩子结婚都有他一份礼。

    “我们那里有句老话,说男生女相的人交不得,最会钻营。”张国喜这么来了句,说完可能觉得有点刻薄,讪讪地摸了下桌子:“我不是说江总会钻营,我……”

    还没支吾完,办公室门被敲响,江廷进来问问,一看张国喜:“张叔来了。”

    张国喜心虚,马上起来打招呼:“廷少。”

    沈含晶也看眼江廷:“找我有事?”

    “我妈病了,请三天假,我看她去。”江廷抓了抓头发,长很长,可以扎辫子了都。

    请假正常,但三天,沈含晶有点狐疑:“你去照顾?”

    江廷摇头:“我妈不在这里,在仑南,来回我要这么久。”

    “好,那你去吧。”

    沈含晶答应后,江廷手往兜一揣,迈着大长腿走了。

    他不傻,知道他妈肯定又是骗他相亲,所以压根没打算去,想着借这几天假出海去浪。

    不过一转念,徐凛刚好也不在,他其实可以多请几天的。

    想到这里,江廷立马后悔了,他脑筋一动就原地调头,但忘了自己在楼梯上,于是猛一回头不小心跟人撞上。

    准确来说,是撞到块木板,还是尖角的地方。

    闷哼一声捂住鼻子,江廷缓缓蹲下。

    袁妙拿着组装板,人有点傻。

    她本来是拿这个去看漆料的,没想到这人大步跨上来,自己就给撞了。

    见江廷半天没反应,袁妙赶紧蹲下去:“没事吧?”

    得有个三四分钟,江廷才从痛劲里缓过神,再一看手心的血,心里骂了句娘。

    这下好,直接休病假了。

    江家人来得很快,江宝琪脸都吓白:“哥你痛不痛,听说要做手术啊,我刚刚看你那个X光片,这里断了!”

    她拿两根手指比划,那么一折,江廷觉得痛感加剧:“别跟我说话,吵死。”

    相比江宝琪,当爹的比较淡定:“没事,小手术,很快就能好。”

    说完,江富回头:“听说是你们送他来医院的,谢谢,辛苦了。”

    “不不,是我不小心撞了他,对不起。”袁妙懊恼得很,惴惴地道歉。

    沈含晶站她旁边:“不好意思,是我管理失误,以后在店里拿原料板,我会让他们包一下角。”

    想一想,虽然知道对方不在意,但还是说了句:“廷少这个是工伤,我这边会负责的。”

    江富也没有拒绝,脾气很好地笑笑:“那就麻烦了。”

    等她们走后,江富关心儿子:“还痛得厉害?”

    “好多了。”江廷有气无力 。

    害怕他发烧,江富用手贴了贴额头。

    江宝琪很气,拉住江富的手:“爸,你能不能让哥别去她们那了?让二哥给他调回去嘛,一个卖家具的,钱又挣不到,看我哥多受罪。”

    江富笑了笑。

    家装市场,不管硬软装利润都很可观,怎么会没钱赚?

    当然,重要的也不是这个。

    他拿起手机:“爸去问问医生,你看着你哥哥,耐心点照顾。”

    *

    当晚九点,沈含晶回到家。

    已经是夏天,暖气变成冷风,热得泡不住澡。

    淋完出来,脖子上还腻了一点汗,沈含晶低头擦干净,再拿过手机,给徐知凛打视频。

    “睡了吗?”

    “刚开完会,没这么早。”

    “哦,我也还要一会。”沈含晶把手机架好,拿过身体乳一边擦,一边把江廷的事给说了。

    “听说你姑姑很疼他,这下我是不是把你姑姑也得罪了?”

    她故意夸张,徐知凛摘下眼镜,搓搓眉心说:“我姑忘性大,等江廷好了,她估计也忘差不多了。”

    “真的?”

    “嗯,宝琪跟她比较像,没什么心眼,好哄也好骗。”徐知凛拿起咖啡醒神,看她擦身体乳,从小腿一路往上,指头在皮肤按出浅窝。

    夏天的睡裙,一条肤感冰凉的吊带,黑色三角杯,长度到膝盖。

    弯腰时,中间的吊坠荡来荡去,呼吸伸张有力,带动胸前曲线。

    左边擦完到了右边,沈含晶换一侧对着屏幕:“你还要多久回来?”

    “慢的话,可能还要一周。”

    “这么久,那你现在一个人?”

    “一个人。”

    “有没有给自己安排侍寝的?”

    “什么意思,查岗吗?”徐知凛摸了摸烟盒,看她低头按摩小腿肚,头发全盖下来,腰窝曲线指向尾椎的末梢。

    动一动,布料往上抽,隐约能看到臀肉。

    “去那么久,真工作假工作?”她又问。

    徐知凛笑了笑,点点烟盒:“不好说。”

    沈含晶转头,正好听见打火机一声清脆的嗒声,屏幕那头,徐知凛咬了根烟,偏头去就火。

    清晰的颌线,料峭的喉结,大概因为刚刚开会的原因,都晚上了,衬衫还扣得严丝合缝。

    点完他抽一口,朝旁边吐出烟雾,微微眯眼,看了下屏幕:“擦完了?”

    “没有。”沈含晶躺倒,腰以下不入镜,但动作很明显,在竖腿抹霜,抹得一丝不苟。

    烟抽两口,她又侧躺着,单手撑头:“快点回来,想你了。”

    “有多想?”

    沈含晶扶住下巴:“一听你声音就s了,够不够想?”

    徐知凛看她领下的真空:“那需不需要帮忙?”

    “你帮我还是我帮你?”沈含晶视线下滑:“平时也这个支撑度吗,还是今天裤子尺码不对,徐少爷?”

    徐知凛笑了下:“你朋友不在?”

    “她在次卧。”

    “嗯。”徐知凛一只手压在后脑勺:“那我们……互相帮助?”

    “怎么帮?”

    “你先转过去,我看看背。”

    “然后呢?”

    “手机拿好,躺着。”徐知凛坐起来,把烟掐灭,也让她听到清晰拉链的声音:“趴沙发上我看看。”

    ……

    相互配合着,等电话挂断,已经是后半夜的事。

    屏幕已经熄灭,徐知凛仰躺着,记起她身体乳的味道。

    过几分钟,他慢慢挽起袖子,按下表壳旁边的拨柄,齿轮传导,很快,三种不同的打簧声响起。

    像管风琴气流吹动时发出的声音,徐知凛计算着走时,闭上眼,想起在她耳边一遍遍发过的誓。

    这辈子除了她,再不会碰其它女人。

    那现在是不是同样,跨过中间地带后,他又要开始,进入一个个被驯化的夜晚。

    *

    申市这边,沈含晶再洗了遍澡。

    她躺浴缸,同样回味刚才的场景,尤其是他高仰起头起,锐利的下颌角弧度配上那样明显的隆起,其实很好看。

    他的喉结,她格外喜欢。

    还有那双手,文质纤长,用力时手背绷着,像劲直的弦。

    闭上眼想想,印象里动不动红耳朵的少年成熟了,品一品,是另外的味道。

    不自觉发笑时,手机震动了下,沈含晶摸过来一看,是微信的好友申请,来自江富。

    思考两分钟,她叠起腿,点了通过。

    作者有话说:

    外卖还没到,我饿得手抖。

    最近骑手好缺啊,都想下班不码字,去送外卖了_(:3」∠)_

    第26章 【提前更】

    【Chapter 26】——

    天明, 又是新一周。

    除开工作外,再需要关心的,就是廷少伤势了。

    江廷住的私立医院,手术排期很快, 消肿后就做了复位手术, 接下来就是住院观察。

    作为肇事方, 内疚的袁妙每天都会去一趟,买点水果什么的探视两眼。

    这天她在家煲点汤,正好沈含晶也有空,拿了车钥匙跟她一起过去。

    进医院奔病房, 到走廊时袁妙忽然想上厕所, 只能沈含晶提着保温壶先过去。

    约定门口等的,但到了病房外, 她听到里面母子两个在说话,是徐敏回来了。

    儿子受伤, 徐敏心疼得哭了一场,这会儿正掖眼泪:“还痛不痛啊儿子?你真是受罪了,小时候折腿,长大了折鼻子, 看看这脸,现在真是破相了……”

    江廷躺在床上,可能是术后血运不好, 脸肿了。

    他安慰当妈的:“放心吧徐女士, 破不了相,过几天就能好。”

    徐敏抽抽鼻水:“那就好, 你要什么没什么, 妈还想靠这张脸给你找个媳妇, 破相可麻烦。”

    又是婚事,江廷开玩笑:“听说蔡阳晖妹妹要回来了,不然我去追她?”

    “蔡思慧啊?人家常春藤高材生,哪里看得上你?”徐敏嘴上吐嘈,但还是有点期待:“真的?你去追她?”

    江廷笑了下,扯得脸都疼:“你不说了人家看不上我,不过我要是徐凛的话,还可以试试。”

    听到侄儿的名字,徐敏一径皱眉,嘟嘟囔囔说:“你要是徐凛你妈就气死了,门当户对的不要,跟个小黄毛丫头搞不拎清。”

    “人家那叫真爱。”江廷纠正她。

    “哦唷笑死人了,回头又给骗得裤头都没有了,还真爱。”

    徐敏的夸张声线里,病房外,袁妙正好回来。

    沈含晶没说什么,礼貌地叩叩门:“江助理。”

    病房里面,母子两个都看过来。

    气氛好像尴尬了下,江廷顶着猪头一样的脸打招呼:“你们来了。”

    “妙妙煲了汤,我们给你送过来。”走进去,沈含晶朝前点头:“江太太。”

    徐敏怔了下,这称呼说不出哪里不对,可又好像不大对劲,总之就是听得有点别扭。

    她端着架子,没搭理。

    江廷呢,因为肿脸视线也不好,一下三个女人在旁边,眼睛有点费劲,忙不过来。

    他看袁妙,袁妙把汤放柜子上:“江助理,这是我爸爸给的方子,说对术后恢复比较好。”

    人家送了也不能不领情,江廷点点头:“谢谢,太麻烦了。”

    “不麻烦,你要是喝得有点效果,我明天再送过来。”袁妙笑笑:“我爸说这个连喝几天,活血效果应该不错的,利水消肿。”

    一旁的徐敏没忍住,伸脖看了看保温壶。

    她眉头打着皱,心里嘀咕这哪里来的土方子,说得神乎其神的。

    再一回头,不偏不倚对上沈含晶的视线。

    沈含晶微微一笑:“妙妙她爸是老中医,治过不少病人,手上医术都是传了几代的,可以放心喝。”

    说完也没多待,和袁妙转身离开了。

    等进电梯,袁妙感叹一句:“江助理他妈妈保养挺好的,看不出上五十了。”

    沈含晶点点头。

    徐敏是真正从头到脚的精致,浑身都有股毫不松懈的美劲,这个年纪,除了口周老化得比较明显,连白头发都没怎么看到。

    出电梯,两人朝停车场走去。

    路上袁妙又想起件事:“听说江助理还有个几岁的弟弟,那就是前几年才生的,他爸妈肯定很恩爱。”

    确实,这么多年夫妻俩没红过脸,江富更没有一点花边绯闻。

    这种情况下,不是真心对真心,就是装得太厉害,没露过破绽。

    “是的吧,我听人说过,那两位可是模范夫妻。”沈含晶掏出钥匙,对着车的方向按了按。

    隔上两天,徐知凛回来了。

    沈含晶刚回家,人在浴室里卸妆洗脸,流水的声音盖过手机。

    等敷好泥膜出来,微信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

    她回去冲干净脸,洗脸巾随便擦了擦,下去一楼。

    绿化带边,徐知凛穿件黑衬衫,站着看她:“就不能跑两步?”

    这一说,沈含晶直接停下,连走也不走了。

    徐知凛眼冒笑意,走过去,在那张素脸上揉两把:“口不对心,就是这么想我的?”

    闹一时,沈含晶也笑起来,伸手抱他腰:“刚回来?”

    “嗯。”

    “衣服都没换,看出来了。”沈含晶替他把衬衫解开一颗扣:“老扣这么严丝合缝干嘛,你不热?”

    “有自然风。”徐知凛抓住她手:“吃饭没有?”

    “我最近减肥,不吃晚饭。”

    “减哪里?”徐知凛上下扫她。

    沈含晶眼也不眨:“哪里肉多减哪里。”

    徐知凛鼻息一松,揽着她朝车的方向走。

    “去哪?”

    “去吃饭。”

    “说了不吃。”沈含晶支起眼皮:“你大晚上来找我,就为了吃饭?”

    “不然我应该为什么来?”到车子旁边,徐知凛打开车门。

    沈含晶坐进去,顺手拉他:“去开房吗?”

    徐知凛目光轻晃。

    “不去你们酒店,去对家的,就当市场调研。”沈含晶想得很周到。

    徐知凛笑了下,也坐进去:“可以,用你的身份证。”

    “我没带身份证。”

    “那怎么办?”

    “用你的啊?”

    用他的还叫市调,徐知凛把门一关:“好。”

    司机坐在前排,目不斜视。

    徐知凛随口报了个酒店名,车子很快启动,朝目的地去。

    暮黑被灯光破开无数个口子,城市的夜晚,连空气都清醒着。

    “你这次出差怎么这么久?”沈含晶问。

    徐知凛:“是新签的项目,比较重要。”

    他这回去的是滨城,新拿下的央企项目在那边,还有附带的一些资源,亲自过去,也是想看看有没有另外的合作机会,比如多签一个品牌,或者谈几个地商。

    沈含晶点点头,边听边把玩他的手腕,劲瘦的一节,顶上顶下。

    说完出差的事,她又提起庄磊。

    上回除了合作以外,庄磊还给她店里介绍了几单生意,单值都不低。

    “我要不要改天请他吃个饭,好好谢一下?”

    徐知凛说不急:“他欠着我人情,正好还到你头上而已。”

    “哦,那怪不得。”沈含晶想了想:“我看他名片上还有个title,是什么医疗公司?”

    “药企,跟医疗行业往来多,这回江廷住的医院,他们家里就有股份。”说完,徐知凛低头,撞撞她鼻梢。

    沈含晶很上道,手立马就挂他脖子上去了,唇肉辗转,呼吸深入。

    正亲得浑身发软时,车子忽然停下来:“徐总,前面有事故。”

    两人分开,视线都往前面看。

    确实有事故,但其中一方好像有点眼熟。

    “是不是宝琪?”沈含晶打下车窗。

    徐知凛已经靠车牌认出来:“是她。”

    推门下车,江宝琪正跟人吵架。

    是骑三轮的一对父子,这会儿老的那个闭眼躺在地上,年轻的哭丧一样在喊爸,没喊两句又指着江宝琪,说她开车撞人还不认。

    江宝琪气死了,一见徐知凛更有底气,指着那两人就骂:“他们故意的,这叫碰瓷!二哥,我们报警抓他们!”

    她嗷嗷叫,跪地上的人哭更惨了:“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啊,是你不会开车自己别上来,还反咬我们一口了,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我反咬你们?我、”江宝琪气到要跳脚了,想向徐知凛求援的,被徐知凛扫一眼:“解决事情,吵什么?”

    江宝琪张张嘴,胆气一下缩了。

    她这边消停,在场人又听到另一阵哭声,来自开的车里。

    开门一看,宝时坐在BB椅里,小脸通红,鼻涕泡都哭出来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徐知凛把宝时抱到自己车里,对沈含晶说:“你先带宝时,我晚点就回。”

    说完交代司机:“去茵湖。”

    茵湖天地,徐知凛现在住的地方。

    烫金地段的房子,其实外观跟其它的高档小区也没太大区别,但旁边有个会所,网球场开着灯,无边际泳池旁边也有开派对的,夜生活很便利。

    绕过喷泉下到停车场,从单元楼到家里门禁都是司机一路带的。

    司机很礼貌,问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做的,沈含晶摇摇头:“你去接他吧,我这里没事了。”

    “好的。”

    司机离开,房子里就剩下沈含晶和小宝时。

    小孩子哭完就累,被安抚住后,在车上就睡过一觉,这时候清醒了,闲不住要到处走。

    房子是黑金色系,皮革材质的家具比较多,装修风格相对成熟。

    横厅开阔,外面一圈看景阳台,沈含晶出去没走几步,小朋友叫饿。

    她去给找吃的,可打开冰箱,里面除了饮料就没什么,十足寡佬作派。

    “能忍吗?”沈含晶看看时间:“是很饿,还是能忍一下,等你哥哥姐姐回来?”

    宝时抓她鞋子:“饿,姐姐我好饿。”

    没办法,沈含晶只能打开手机叫外卖。

    选的最近那间,刷刷菜式,自己也有点隐隐饿了,于是多叫几份。

    等外卖的时间跟个小孩子共处一室,沈含晶不知道能带他玩什么,只能打开电视,再从冰箱拿了瓶汽水给他喝。

    房子很干净,应该每天都有人打扫,还用了熏香,淡淡的草木气息。

    陪着看一会动画片,觉得肚子痛,沈含晶安顿好小宝时,自己去了趟洗手间。

    中途回过袁妙几条信息,蹲得稍微有点久,等出来时,小孩儿已经不在客厅了。

    捉迷藏是每一代孩子乐此不疲的游戏,好在房子就一层,很快在某间卧室找到人。

    看布局应该是主卧,因为拉开衣柜,里面全是徐知凛的衣服。

    衣柜挺大挺深的,这小孩还知道藏在挂壁那一层,只可惜自己没捂住嘴,笑得嘻嘻哈哈。

    “出来吧,”拍拍他的脚,沈含晶吓唬说:“你宝琪姐姐回来了,她要骂人的。”

    小孩儿没兜住,在一排衣服后面现形,呲起牙笑:“回来啦!”

    “嗯,回来了,你二哥也回了。”沈含晶伸手去拉他,只是人出来的时候,脚好像带到个什么盒子,盒子砰地摔下来,里面东西也洒出一地。

    闯祸了。

    沈含晶看眼江宝时,这小孩儿也知道干坏事了,鸭子一样往地上一坐,拘谨地朝她笑。

    沈含晶叹口气,开始收拾东西。

    是个月饼盒子,四四方方的,还是质量不怎么样的那种铁盒,上面广式月饼四个字都锈了边。

    这盒子的廉价程度,跟这套房完全不搭边。

    里面装的都是些小东西,发夹、发网、唇膏、用来洗脸的魔术贴等,零零碎碎都是女生用的。

    捡起一串钥匙后,沈含晶看到几张红字色的收据,上面写着房租,再翻翻,还有一张是押金单。

    纸张不止这几样,很快她又看到一张A5大小的纸,打开一看,是报警回执。

    回执上的公章已经有些淡了,字迹也很浅,但内容还是能看清,比如上面写着她的名字,而理由,是失联。

    作者有话说:

    生理期了,今天极其可能就这个数,如果晚点有二更就有,没有的话,咱们就明天再约

    平安夜快乐

    第27章 【提前更】

    【Chapter 27】——

    影影绰绰, 脑子里有什么飞来飞去,闪动得很快。

    沈含晶盯着回执上的内容,再看看自己名字,快要盯得认不出时, 听到外面响起的动静。

    应该是人回来了。

    胸口有点闷, 心悸的感觉但又咳不出来, 她重重喘口气,手脚迅速,把东西收好合好。

    只是脑子和动作有点跟不上,拉好柜门后, 人干脆也往地上一坐。

    于是等徐知凛找过来时, 就见她盘腿坐着,跟宝时两个在拍手掌。

    一大一小, 看着还挺和谐。

    “二哥。”宝时先喊人,昂着大脑袋, 露几颗缺牙。

    徐知凛走进去:“怎么跑这里来了,犯困?”

    “寻宝来了。”沈含晶拉着宝时站起来,凑他旁边克制地低声:“顺便看看有没有女人头发。”

    徐知凛牵过宝时,再看眼地上, 才坐没多久,她自己已经留下一根。

    回到客厅,江宝琪在拆着外卖, 刚刚回来时正好碰到的, 顺手带上来了。

    她这会儿勤快得很,全部拆开摆桌上, 还给每个人分好餐具。

    揭盖声音有点刺耳, 发现一盒菜后, 她马上递给徐知凛:“二哥快看,有你爱吃的!”

    “放中间,一起吃。”徐知凛把宝时抱到椅子上。

    “哦。”江宝琪又摆了回去,拆筷子自己先夹一条,看了看。

    这东西叫什么反沙芋,她不喜欢芋头,这种做法以前也没见过,听说是广东菜,奇奇怪怪。

    咬了下,口感粉粉沙沙的,吃起来还挺糯,就是外面那层糖衣稍微有点甜。

    淀粉食物热量高,江宝琪不敢吃多了,转手喂给弟弟:“好吃吗?”

    江宝时是最不挑食的小孩儿,你给他吃生米都津津有味:“好吃!”

    “刚刚有没有吓到?”江宝琪趁机安抚,又夹了一块来喂。

    小朋友摇摇头,有吃的,什么事都忘了。

    但徐知凛没忘,扫一眼江宝琪:“你去哪里,为什么单独带他?”

    “我,我去约会……”江宝琪嗫嚅:“我爸妈让我见的相亲对象,我不想自己跟他一起,就带上宝时了。”

    她越说头越低,忽然又摸摸耳朵:“对了二哥,那个人还说是你朋友。”

    “叫什么名字?”

    “庄磊。”

    听到这个名字,沈含晶抬头,看了眼徐知凛。

    徐知凛嘴角一顿,问江宝琪:“你看上了?”

    “还行吧,第一次见面感觉不怎么样,但这回接触,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江宝琪声音越来小越,脸也有变红的迹象。

    沈含晶眉心微动,很快又低头,自顾自吃饭。

    过几秒,听到徐知凛的声音:“以后出去,找司机代驾或者打车都可以,不要再单独带着宝时,你开车不熟,再出事怎么办?”

    怎么办?她总不能次次都遇上碰瓷的吧?

    想是这么想,但江宝琪不敢反嘴,只能恹恹地点头:“知道了。”

    一顿饭吃完,江宝琪姐弟被司机送走。

    而对于刚刚听到的事,沈含晶很难不调侃两句:“宝琪跟庄磊,这两个人相亲能相到一起,真有缘分。”

    徐知凛擦完桌子在洗手,回头看她跪在沙发上,朝他笑。

    又问他:“你有没有相过亲?”

    “没有。”

    “真没有假没有?”追问间她换了个姿势,下巴垫在手上。

    徐知凛关掉水龙头,走过来时抽两张纸巾,单手把她下巴抬起来,先是擦一下,再把团好的纸巾塞住鼻子:“别动。”

    沈含晶愣了下,直到他绕过沙发,把她放倒仰躺,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流鼻血。

    过会回神,睁着一双眼看徐知凛:“按韩剧的走向,我这应该是绝症的前奏。”

    徐知凛没说话,但在她头顶轻轻拍了一下。

    沈含晶仰视他:“真的,你想想我妈,白血病啊……现在不都说吗,祖上有癌症史的,后代也有遗传几率。”

    这时候不用扯什么医学常识了,徐知凛手掌按住她头顶,接戏问:“那剧情往下,是不是该发现我和你同父异母了?”

    沈含晶被逗笑,后脑勺来回碾他大腿:“神经病!”

    笑笑闹闹的,说起父母,沈含晶又想起母亲墓前的花。

    隐隐猜到些什么,她停下动作,认真看了眼徐知凛。

    “有话说?”徐知凛低头,鼻背压光。

    沈含晶跟他视线擦撞,动动嘴角:“没什么。”说完闭上眼:“我晕血,有点困了。”

    尾音拖懒音,听起来确实不太有精神。

    徐知凛把电视音量调低,人也靠在椅背,合起眼,手里一下下摸着她的头发。

    大概有个几分钟,徐知凛睁开眼。

    腿上的人眉宇平缓,呼吸匀停,应该进入浅眠状态。

    看她睡着,他伸手把纸巾勾过来,沾点水,替她把鼻子旁边清理干净。

    *

    过几天,AN董事会。

    进入下半年,到该要公布财报的时候了。

    上市公司议程多,这回该到的董事会成员全到齐,加上还要商量周年庆的事,所以历时接近三个钟,会议才结束。

    刚好有个电话来,徐知凛举着手机回办公室,讲没多久,有人敲门。

    “进。”

    门被打开,一个蓄胡的人进来:“走够快的,上个洗手间就不见你了。”

    再讲两句,徐知凛挂断电话:“孙总。”

    来人叫孙慈,是他大学同学,也是山石资本的代表。

    而山石资本,是现阶段持有AN股份最多的公司。

    听他客气,孙慈也上来就抱拳:“徐总,近来可安好?”又故意看一眼手机:“跟女朋友电话呢?有没有打扰到你?”

    “想多了,公事。”徐知凛站起来,和他一起坐到会客区。

    两人各据一向,孙慈半躺着问:“听说你最近恋爱来着?谈挺滋润的?”

    “比不上梁总,听说嫂子都怀上了?”徐知凛抖了根烟想递过去,想起他家里有孕妇,还是塞回烟盒。

    孙慈真在戒烟,一看鼻子都痒,猛地搓两把:“刚照出来,可能是双胎。”

    徐知凛:“那得多说一句恭喜,不过听说双胎辛苦,你这接下来,应酬怎么都得削一半吧?”

    “害,别提了。”孙慈叹气:“孕妇激素波动大,人家天天说见我就烦,巴不得我搬出去住。”

    叙两句旧,又谈起公事。

    “听说湃松的系统被黑客入侵,信息都被盗了。”

    资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对家,徐知凛沉吟了下:“放心,AN对信息安全一直很重视,定期系统排查,用的也是高尖人才。”略作停顿,又皱眉:“明天再让人查一遍,看有没有办法把安防再做升级。”

    对任何一个行业来说,保障客户信息安全,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

    数据被泄露,品牌信誉度受损不用说,可能还要面临消费者集体起诉,如果支付信息也被碰,住客的财产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那对酒店来说,是巨大的经营危机。

    孙慈在旁边听,半晌摸摸胡子:“我们一直信任徐总的管理能力,像湃松那样的差漏,相信AN肯定不会有。”

    再谈了谈财报的事,他看眼时间:“走了,什么时候带你女朋友上我家吃个饭去?我老婆对她挺好奇的,想知道哪路神仙居然动了你的春心?”

    “回头我问问她。”徐知凛也站起来:“走吧,送你。”

    离开办公室,两人闲聊着下了楼。

    送完回来,电梯间碰到江富。

    在公司,江富开口喊他一声徐总:“宝琪的事你姑姑跟我说了,那个叫庄磊的,我不知道他原来私下是那样的人。”

    徐知凛看着脚面:“安排相亲之前,没找人打听一下?”

    “打听过,也是朋友介绍的,我问过几个人,都说他人品挺好,又上进。”解释完,江富又摇摇头:“看来,还是不能尽信表面评价。”

    开阖声响起,电梯到了。

    徐知凛单手收在兜里,提醒一句:“宝琪好像对他有好感。”

    江富愣了下:“是吗?那不清楚。我晚点问问,这孩子太单纯,不能让她给人骗了。”

    说完站在原地,看着徐知凛径直走进电梯,直到梯门关上,才皱了下眉。

    电梯里,徐知凛摸出手机,找到沈含晶微信,给她发条信息。

    收到信息时,沈含晶正在办公室画画。

    对面是合作挺久的灯具厂商,今天来送样品。谈几句,沈含晶说起之前在杨琳家里看过的那款灯。

    当时因为庄磊打岔而忘记拍照,这时候形容起来比较抽象,于是捡只铅笔,把灯的设计画了个大概。

    厂商拿着看了看:“你不会上的美院吧,怎么画这么好?”

    “夸张。”沈含晶看一眼信息,想了想说:“可能以前学过一点?”有些东西是肌肉记忆,比如煮饭写字,是下意识就会做的事情。

    灯确实好看,围绕材质和尺寸,沈含晶跟厂商就着那幅画讨论好久,等这点工作结束,她带厂商去吃饭。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这个饭吃得有点晚。

    就近找了家店,沈含晶把车停好。

    旁边是间烘焙店,一开车门,饼酥和黄油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站着闻了闻,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兼职过的西饼店,于是给徐知凛发消息,问他想不想去。

    徐知凛回了句问:『什么时候?』

    沈含晶打字:『你在公司?』

    徐知凛:『在。』

    沈含晶:『下午忙不忙?』

    这回,徐知凛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你想下午去?”他问。

    沈含晶正点菜呢:“我反正下午没事。”

    “可以,那就下午。”应该是听到声音,徐知凛问她:“你在外面?”

    “在跟朋友吃饭。”

    “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那哪知道,我才点完菜。”

    那边顿了顿:“我下午都在公司,你吃完直接可以过来。”

    “让我去接你啊?”沈含晶扬了下眉,但开着人家的车,接一趟也没什么:“行吧,你定位发我。”

    挂完电话,凉拌菜先上来了。

    厂商八卦她:“男朋友?”

    “嗯。”

    “本地人吗?”

    沈含晶点点头,又听对方问:“在一起多久啦?”

    她右手撑在桌面,盘弄耳环的动作忽然停住:“好像……半年多了。”

    居然已经半年多了,猛地一算,时间长到她自己都恍惚。

    手指往上,沈含晶摸了摸耳垂。

    演戏一样的开始,四不靠的感情关系,好像随时会崩掉的恋情,竟然这么诡异地稳定,还一直持续到现在。

    有点说不出的稀奇。

    吃饭一个多小时,等吃完后,沈含晶按导航开到目的地。

    中规中矩的写字楼,横平竖直的风格,除了层高以外,看起来没什么特色。

    嫌落车麻烦,沈含晶没进去。

    她在地面找了个位置停着,给徐知凛拨电话:“下来吧徐少爷,我到了。”

    十分钟左右,徐知凛出现在停车场。

    他衣服都换好了,灰裤白T的休闲装,顶着太阳走过来,直接坐到副驾位。

    安全带一拉,人往后一靠,配上墨镜,整个大爷样。

    沈含晶看他两眼,没说什么,直接打导航走了。

    “跟谁吃饭这么晚?”路上徐知凛问。

    “跟个厂商朋友,我上回在杨琳家里看到个灯,感觉还不错,想让她找找有没有类似的。”

    说起杨琳家就想到温居派对,再想到庄磊。

    红绿灯口,沈含晶把车停下:“宝琪的事你管没管?”

    徐知凛点头:“跟我姑说了。”

    日头射眼,沈含晶把遮阳板打下来。

    她想起在徐宅那天,听到说是江富的关系给介绍的,心里琢磨了下:“你姑父姑妈,就没人知道你跟庄磊有交情?”

    说完盯着徐知凛,可惜墨镜盖脸,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只见他喉结动两下:“大概不知道。”

    说得模棱两可,沈含晶也没再问。

    她摸着方向盘,笑了笑。

    西点店的位置稍微有点偏,等开到地方,已经满街校车。

    俩人下车进去,店里是正常营业的,只有个兼职的小姑娘站柜台,看着也就大一大二的样子,青春靓丽,笑容也好看。

    没想到老板和老板娘居然不在,沈含晶拿着手机,找到老板娘微信。

    徐知凛倒不在意人,问她:“吃什么?”

    “随便点吧。”沈含晶聊着微信,先去找地方坐了。

    联系到人,老板娘说亲戚结婚随礼去了,叫她先坐坐,马上回来。

    没让他们赶,沈含晶说只是路过,很快就走了,等下回约好再来。

    聊完,徐知凛正好也端着东西过来。

    他墨镜收在裤兜,没长长的头发有点刺刺的,明光打在窄挺鼻梁,配上浅色系的一身衣服,让她想到手机里的那张照片。

    穿灰色帽衫的少年,红着脸握住她的手。

    还有梦见过的场景,雪天站在屋檐底下,拉链拉到脖子应该是很冷了,以及进来以后,端端正正坐在她现在的位置,抱着她的包。

    一幕幕的,沈含晶视线有点失焦,直到徐知凛端着东西坐下来,人还定定的。

    “发什么呆?”徐知凛晃了她一下。

    沈含晶回神,接过他递来的手套,想起老板娘的话:“你以前,经常来接我?”

    再看徐知凛,似乎也有片刻停顿,接着递给她一只巧克力哈斗面包:“有空会来。”

    面包长长一条,外面是巧克力脆皮,里面是巧克力和卡仕酱,咬来吃,满嘴满鼻的甜酥味。

    慢慢嚼完一口,沈含晶又接过他拧开的水。

    说声谢谢后,两人对坐着,有种相顾无言的沉默。

    沉默里,沈含晶想起照片,想到那些个梦,再想到不久前,在他家里意外发现的铁盒子。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失忆者都这样,跟故人在一起,有些回忆记不记得起来是一回事,但总有些痕迹会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然后提醒你,过去曾经发生过些什么。

    也怪不得,医生一直建议要多和以前的朋友接触。

    坐没多久,到了下班时间。

    客人出出进进,店员小姑娘一直在喊欢迎光临,声音很热情。

    沈含晶犹豫着抓起手机:“老板娘给我发过以前的合照,你要看吗?”

    也是这张照片,她进一步认出了他。

    徐知凛喝口水,拧好瓶盖:“不看了,我知道是哪一张。”说完站起来,去柜台抽几张纸递给她:“嘴变色了。”

    沈含晶接过来,擦完默默站起来:“走吧,天都黑了。”

    她起身就往外走,徐知凛在后面碰碰她:“车钥匙。”

    一扭头,沈含晶有点烦他:“你没考驾照吗?来是我开,怎么回去又要我开?”

    “我有夜盲症。”徐知凛淡淡回答。

    沈含晶重重愣住。

    怪不得他总要司机,怪不得晚上坐车后面都总得开顶灯,原来……

    “很严重吗?”

    “好很多,但晚上开车不算安全。”

    “哦……”沈含晶没说话了,接过钥匙往外走。

    脑子乱乱的,有点要糊成一锅粥的感觉。

    她只顾走路,下台阶时忽然有只没系绳的狗跑过来,是小型犬,跑得耳朵往两边飞,四肢都离地了。

    眼看那狗要冲人,徐知凛快走几步,拦了沈含晶一下,不知道怎么就惹毛那狗,扑起来在他手臂咬一口。

    事发突然,沈含晶连忙把那狗弄开,而眼见出了事,狗主人才也跑过来,嘴里叫那只狗的名字,一把抓住。

    想到他刚刚还不紧不慢的样子,沈含晶沉下脸:“你怎么回事?公众场合,不系绳你养什么狗?”

    狗主人正抱着狗在安抚,看她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也没敢多说什么:“对不起,它刚刚跑太快了我没发现。”

    沈含晶眼神擒住那狗主人:“你这狗打疫苗没有?”

    “打了打了。”对方忙不迭点头。

    沈含晶拿出手机,点两下递过去:“扫我微信,把你姓名电话发给我,我们现在要去医院检查,费用全部你出。”

    “好的好的。”狗主人还算配合,马上按她说的做了。

    上车,找医院,检查,然后打针。

    前前后后好几个小时,等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

    再回到车里,系好安全带后,沈含晶看眼徐知凛。

    个子高的人,副驾位早给他调到后面一段了,这时候两条长腿往前面伸开,看起来随时能睡过去。

    情绪起起伏伏的半天,想到这人刚打完狂犬疫苗,不知道为什么,沈含晶忽然没憋住,笑了下。

    徐知凛偏过头,半天才问:“笑什么?”

    开着空调,车窗严丝合缝的,他声音很低,有种幽幽的感觉。

    沈含晶摸一下眼皮,莫名好奇:“被狗咬了,会犯困吗?”

    徐知凛:“什么意思?”

    他这么平静,沈含晶更想笑了,右手伸过去:“你说你现在咬我一下,我算是被人咬,还是……”话没说全,真被抓住咬了一口。

    不怎么重,但沈含晶抽回手,看自己手腕的两个牙印:“你真咬啊?”

    徐知凛没再理她了:“开车,回家。”

    跟一个有夜盲症而且刚被狗咬过的人,确实没什么好计较的。

    沈含晶乖乖开车,把他送回家。

    本来想送到茵湖就走,可到楼下时接了个电话,是老店那边升级的样板房图纸。

    其实不怎么急,而且回家就可以处理,但那一刻沈含晶心念微动,问徐知凛:“你电脑在家里吗?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这样的询问,徐知凛当然没有拒绝。

    两人一起搭电梯上去,徐知凛把沈含晶带进书房,电脑密码告诉她:“自己用吧。”

    出乎意料的顺利,见他都不进来就要走,沈含晶下意识叫住。

    徐知凛回头看她。

    沈含晶想了想:“医生说不能洗澡。”

    “我去睡觉,困。”徐知凛面无表情,接她刚才的梗。

    沈含晶笑了下,掀掀嘴角。

    人离开,她走到书桌后面,坐着等好一会,才把笔记本电脑打开,输入密码。

    默认背景图,界面很清爽,只有少数几个文件夹。

    点开浏览器,没有关闭的网页上,是公司的OA界面。

    心里像被鼓擂了两下,她收起浏览界面,找到企鹅图标。

    她们不是大公司,没有开发自己的OA系统,平时内部办公最多用钉钉,但这回图纸是设计公司发的,CAD格式,习惯用这个软件传输。

    双击打开,企鹅居然还是旧版本的,看来平时用很少,没怎么更新过。

    帐号那栏,沈含晶正打算敲下自己的号,手指悬了悬,往下拉,跃出一个曾经登陆过的号码,应该就是徐知凛的。

    她点中号码,对着密码栏看好久,闭眼摸摸思路,手放上键盘,尝试性输入一串数字。

    是她的全部生日,错了。

    再试一回,名字头三个字母加上生日,点下回车,显示登陆成功。

    作者有话说:

    发一波红包,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28章 【一更】

    【Chapter 28】——

    电脑款式其实不太新, 应该用两三年了,但操作还是很流畅。

    企鹅主界面跳出来,标志性的海蓝色。

    好友不多,全是默认分列, 而且并没有认真分, 全在一个列表里。

    点开看了看, 很快,沈含晶找到一个眼熟的头像。

    是她那只奶牛纹的绒布包。

    猜测这是自己以前用过的Q,沈含晶双击点开,看到几条聊天记录。

    准确来说是单面发的消息, 而消息的目的, 是要钱。

    电视上都报道过的伎俩,盗号老骗术, 声称急病住院需要钱。

    几条公式化的话术,消息最后, 是一条微信收款码。

    再看这边,徐知凛没有回复。

    在别人的号上,看到自己被盗号码发来的信息,是种很奇妙的体验。

    盯了会儿, 沈含晶本来想点开空间再看看,但又怕留下访问记录,于是保险起见, 还是回到右下角选了退出。

    回到桌面, 深色的风景壁纸,印着她一张做贼脸。

    指甲长长了, 一下下打在触控板上, 冷冰冰, 但又无规律的敲击声。

    没多久,沈含晶抿了下嘴,登上自己现在用的帐号,开始处理工作。

    图看完备注打完,她关上电脑,到了主卧。

    徐知凛真的在睡觉,他躺在床上,开了盏夜灯。

    沈含晶走过去,应该是感受到旁边有人,徐知凛睁开一只眼,困意明显。

    “忙完了?”

    “完了。”

    “太晚别回去了,睡吧。”徐知凛没支撑太久,重新闭上眼,摸索着在沈含晶手背敲两下。

    沈含晶坐在床边,就着那点灯光看他,好久才应一声:“嗯。”

    夜晚宁静,后半夜,徐知凛醒过来。

    他偏了偏头,看着熟睡中的沈含晶,突然又想起面包店外她疾言厉色的样子,渐渐的,眼底涌起一点笑意,手指贴上去,滑过她的面腮。

    *

    狂犬疫苗共有五针要打,等打完,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天气越来越热,离开空调走哪都一身汗。

    这周末,沈含晶和袁妙去逛街。

    还是之前逛过的国金,休息日到处是人。

    去到消费过的店里,想起那时候自己舍不得买鞋,倒给出轨的前夫花过钱,袁妙说要报复性消费,于是扫鞋又扫包。

    在成衣区,沈含晶也开始选裙子,AN周年庆,徐知凛让她一起去。

    随眼看了几条,正打算去试的时候,袁妙说手机落车上了,得取一下。

    “去吧,记不记得停哪里?”沈含晶把车钥匙给她。

    “记得,粉红区啊我还能找错吗?”袁妙信誓旦旦地接过钥匙。

    她走后,沈含晶进了试衣间。

    也就三条裙子,区别在色系和风格,虽然每一套穿出来sa都说好看,但她还是按自己的眼光,选了最简单的那条。

    等换回自己的衣服,袁妙出回来了。

    跟她一起的还有个江宝琪,而且江宝琪出奇热情,上来就跟沈含晶打招呼:“这么巧,你也是来选礼服的吧?是不是周年庆你要去?”

    是挺巧的,沈含晶敷衍两句,跟袁妙对视一眼。

    见她们视线交换,江宝琪明显有点慌了,拉住沈含晶问:“你选的哪套?我帮你看看。”

    “不用,我已经选好了。”沈含晶婉拒。

    “这么快?”江宝琪朝货架看了眼:“你在这里选的吗?要不要再挑一下,她们肯定还有一些没摆出来。”

    说的应该是高定那类了,沈含晶摇摇头。

    正好店里销售拿着pos机过来,她打算找支付码,江宝琪又插一嘴:“记我帐上吧,当我送你的。”

    “不用,我直接买就好。”沈含晶调出二维码,很快付好款。

    这边被拒,江宝琪眼珠子转转,又去问袁妙:“你要买什么吗,我送你。”

    这心虚劲,花钱堵人嘴一样,沈含晶跟袁妙心有灵犀,都不打算再待了。

    只是裙子包装需要时间,于是这几分钟,又见一熟人进来。

    短发过耳,一套针织分体裙,长腿细白,马甲线若隐若现。

    是最近挺有名的网红,曹莎莎。

    沈含晶跟她认识,也是源于上回杨琳的温居派对,两人聊过几句,还互加了微信,所以这回都很快认出对方。

    “曹小姐。”沈含晶跟她打招呼。

    “叫我莎莎就好了。”曹莎莎笑着走过来:“好久不见,听说你们店已经开业了,恭喜呀。”

    她人长得好看,笑容也甜,跟沈含晶寒暄两句,被柜姐领着去看包了。

    走前对江宝琪笑了笑,明显是认识的,但江宝琪没理她,应该是关系不怎么样。

    等错开距离,江宝琪问沈含晶:“你跟她认识?”

    “杨琳家里见过。”沈含晶提包想走。

    “哦。”江宝琪没当回事了:“你们等下去哪?”

    亦步亦趋的,沈含晶停下来:“我们回家,你有事?”

    “呃……也没什么事,问一句而已。”江宝琪嘴上说没事,但还是多看了袁妙一眼,欲言又止。

    因为她的古怪,沈含晶跟袁妙没留在商场吃饭,真就直接往家回。

    也是在路上,沈含晶终于知道江宝琪为什么反常了。

    原因是袁妙下去拿手机,撞见她跟人牵手约会,而那个人,是庄磊。

    “你看清了吗,确定是他?”沈含晶问。

    “看清了。”袁妙很确定:“那个庄总不是去过咱们店里吗,而且他长相那么有特色,我不可能看错的。”

    沈含晶点点头,那就怪不得了。

    回到小区,停好车后,两人上楼回家。

    高温天气,一开门就得把空调打开。

    沈含晶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见袁妙盯上她盒子:“你这裙子选好快啊,不用我帮你看看吗?”

    “你打开看看吧,我就不试了。”沈含晶把自己往沙发一扔,压根不想动。

    袁妙拆开抖抖:“是不是有点太轻了?我看人家发vlog,这种场合好像都跟女明星一样,穿大拖尾。”

    “大拖尾麻烦得很,不方便走路。”沈含晶盘腿伸腰,打了个呵欠。

    本来也是小市民出身,不打算装什么上流社会的名媛,也没必要。

    日期不太远,也就个把星期的事,酒会到了。

    沈含晶提前下的班,在家烫好衣服做好妆造,七点左右,被司机接到现场。

    是AN旗下的会所,这个点,已经不少客人。

    克制的黑和张扬的红,是这座会所的两大色调。

    地板光可鉴人,踩上去笃笃作响,走进大门,某个显眼的摆件旁边,看到正跟人交谈的徐知凛。

    他穿暗门襟的衬衫,西服挺阔扎实,人也拔直的。应该用过发胶,头发往后抓了抓,立体骨相在灯光下,很有清俊优雅感。

    沈含晶走过去:“知凛。”

    “来了。”徐知凛朝她伸手,把人拉近身。

    在场有好几个人,都把视线投来。

    徐知凛介绍她的名字:“我女朋友。”

    沈含晶不着急挎他,微笑着逐一跟人递名片:“幸会。”

    都是明眼人,没占这情侣俩时间,聊过几句后,都各有去向。

    徐知凛侧目。

    沈含晶转半圈:“还可以吗?”

    “很好。”徐知凛牵住她,往旁边走。

    沈含晶拍拍裙面。

    当然好了,又好又巧,他穿黑西服,她穿红裙子,还跟这会所的两大主色呼应上了。

    走到酒塔旁边,沈含晶问:“你爷爷没来?”

    “他身体不好,受不了这么闹,已经好几年都不参加。”徐知凛伸手,取只杯子递过去。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吗?”沈含晶接手,杯子举到脸前面,透过澄色液体看他:“我酒量还可以,今晚帮你挡酒?”

    在她手里,酒杯像一朵饱满的郁金香,徐知凛点点头:“好。”

    橙金光影,空间动线流畅,高挑高的大厅,开阔又通透。

    陆续有客人来,沈含晶跟着徐知凛在一楼接待,没多久,看见蔡阳晖和杨琳。

    蔡阳晖一颗头锃光瓦亮,人也春风满面的,杨琳那张脸就僵得不行,全程跟沈含晶连眼神都怎么接触,目不斜视地就走了。

    八点左右,转战楼上。

    两层的旋转楼梯,对女士的高跟鞋和长裙不是太友好,所以走的人很少,多数绕道去搭电梯。

    得益于着装上的便利,沈含晶没去挤电梯,挽着徐知凛直接踩上去。

    她穿挂脖裙,抹胸领,裙长到膝。

    全身没有多少设计痕迹,缎面的掐褶也是跟着身体线条走的,被风吹动时,举手投足间,能看出一点翻转的灵动感。

    楼梯旁边就是主台,沈含晶被徐知凛牵上去,站在他旁边,笑微微地充当花瓶。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环节,周年庆么每年都有的,就是办个交流的场合,也为AN在圈子里保持一个活跃度。

    嘭的一声,香槟开好,董事会几名成员站到台上,向宾客致意。

    跟着这些人一起向宾客举杯时,沈含晶忽然想起件事,嘴角弧度更放大些。

    徐老爷子要是在,估计得气出个好歹。

    仪式过后,跟着徐知凛在场中穿梭。

    说是给他挡酒,但沈含晶其实没怎么喝,更多时候是给他倒酒,或者看他喝得有点多了,再递杯茶过去。

    一圈走下来,喝多了得放水,徐知凛去洗手间,沈含晶自己找个地方坐着,歇歇脚,或听人聊点什么。

    宾客不少,各行各业的都有,聊的也不尽相同,但话题最多还是围绕AN,比如AN最近拿下的知名业主,再比如AN这些年的变化。

    尤其,是在徐知凛上任后。

    早些时候沈含晶就在罗婶那边听说过,AN前几年有过一次危机,但事实,其实远比罗婶说的要严重很多。

    评星被卡,业主被抢,卫监也没少上门,以及运营上各种负面消息,扑天盖地的,都觉得AN要不行了,甚至要退出酒店行业。

    而确实,AN内部有过这种想法,想放弃评级不过的品牌,跟毁约的业主妥协,花点钱压一压负面消息,慢慢投入其它行业,比如房产。

    毕竟AN早年就是靠拿地,拿到地后盖酒店再慢慢发展起来的,所以他们有地,就有转行的底气。

    但这些,全被徐知凛给否决了。

    他摸得清归因,知道一切不过是内部管理不够规范,跟不上越来越严格的评星标准和宾客需求导致的,而这些,都与肿胀的权力,懒腐的团队脱不开关系。

    家族企业,太多的关系盘根错节。

    所以上任后他做了两件事,一是卖地,二是筹备上市。

    在当时AN的内部,哪件都不被支持。

    归根结底还是家族企业这四个字,比如上市就得出让股份,得接受监管,财报人力,所有决策都要经过公示。

    别的不说,单转移话语权这一点,就是家族企业比较忌讳的。

    但也就因为是家族企业,当时的徐家手里有绝对的股份,可以一票压制其它所有反对的声音,所以徐知凛力排重议,着手自己的计划。

    他要换团队,要从上到下的整改学习,按最高标准来。

    可要这么搞成本实在太高,因为AN在之前世界级的金融危机里已经受过一回重创,资金链前所未有的紧张,所以要卖地,卖命根子。

    在老股东的眼里,地就是钱,是一切的资源。

    但在徐知凛看来,地是重资产是负担,是和AN发展不匹配的东西,更是让AN抗风险能力变低的主因。

    于是后面那三年,他完全改变战略,由自持酒店物业,到转型为品牌方。

    除了极少一部分核心物业保留着,其它都是与人合作,做为管理方提供运营服务,再从中分利。

    事实证明,徐知凛做得很对。

    今天的AN,旗下不少优质酒店品牌,项目遍地,每年光管理费都已经很稳定可观。

    商务系高端系度假系,甚至与其它行业的知名品牌合作主题酒店,在旅业款待业的各细分市场都占有一席。

    很多事情已经是几年前的旧篇,再怎么夸赞也都只是48个音标的组合,平平仄仄的声道而已。

    当事人的坎坷和阻力,不管讲述者还是旁听者,最多能体会三成。

    沈含晶端着酒,一边消化听来的信息,一边在场子里打转,抓紧机会给春序找业务。

    推杯换盏的,过没多久她去补妆,却意外在小过道发现一对男女。

    距离不算很近,但脚尖相对,肢体语言说明了一切。

    是江宝琪和庄磊。

    两个人在里面聊天,不知道庄磊说了什么,江宝琪笑得直捂头,神色娇憨。

    笑完,发现沈含晶。

    江宝琪一下紧张起来,睁圆了眼看这边,沈含晶撇开视线,迈脚就走了。

    等到洗手间,江宝琪跟过来。

    “你怎么一个人啊?”她没话找话:“我二哥呢?”

    “跟丢了吧,也可能因为这里是女洗手间,他进不来?”沈含晶拿出粉饼拍脸,抽空应道。

    这话有点绕,江宝琪眨了下眼,见她又开始补睫毛,贴旁边说:“你上睫毛没刷好,有点苍蝇腿。”

    “嗯,我故意这么刷的,你二哥比较喜欢看苍蝇腿。”沈含晶把睫毛膏扔回包里,再拿出口红。

    她补妆很快,没几下就拉上包包离开,江宝琪被逗急了,话没想好怎么说,只能提着裙脚跟在后面。

    一路跟进主厅,正好杨琳迎面过来,她灵机一动,拽住杨琳:“你去哪?”

    “你有毛病吧,管我去哪?”杨琳甩开手要走,又听江宝琪问:“思慧姐呢,她不是回国了吗,怎么今天没来?”

    听到这个名字,杨琳停了下来。

    而另一方向,沈含晶也没再继续走。

    三人站在一起,不尴不尬的。

    看眼沈含晶,再看眼江宝琪,杨琳想了想:“她改签了,下礼拜回。”

    “哦,就是反正会回来呗?”江宝琪追问。

    “当然,家在这里,她为什么不回来?”

    “那……她谈男朋友没?”

    “这就不清楚了,等她回来你自己问吧。”说完,杨琳的视线蜻蜓点水般掠过沈含晶,踩着尖头鞋走了。

    她一离开,江宝琪立马看向沈含晶。

    站半晚上,沈含晶也累了,就近找个高脚椅坐着。

    江宝琪影子一样跟过来:“我和你说件事,你答应我,不要把刚才那个……告诉我二哥。”

    “哪个?”

    “就是,就是……刚才你看到的。”

    看她憋红脸,沈含晶也不再装傻:“庄磊,你喜欢他什么?”

    “他有意思,有耐心,有见地……”

    “家里人都不同意了,你还要继续?”

    “也没有不同意,就是说他有点……花心,跟我不太合适。”江宝琪低着头,脚尖踢了踢地毯:“他本来就比我大,恋爱经验丰富了点,不是也很正常?”

    沈含晶哂笑了下。

    温室里的花朵,还留有象牙塔式的愚蠢。

    看来吃穿不愁,真不见得是堂好事。

    她嗯了一声:“放心,我没那么爱管闲事。”

    “真的?”江宝琪眼里蹿过亮光:“好好好,那我也跟你说,那个蔡思慧跟我二哥……”

    “这个没必要说,我不感兴趣。”沈含晶打断她。

    作者有话说:

    晚点二更,放同一章字太多了

    第29章 【二更】

    【Chapter 29】——

    “你不感兴趣?”江宝琪晃了下眼。

    沈含晶点头。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提起这个, 沈含晶目标就明确很多。

    她打开手机:“我们最近拍了个视频,还有你上回定的家具也快到了,到时候拍几张照片,放你帐号做个宣传?”

    江宝琪微博粉丝不少, 又相当于她的朋友圈。

    流量这种东西, 怎么不是最香的?

    江宝琪被迫看完那条视频, 最后复杂地盯着她:“钻钱眼里,你这个人没救了。”

    无聊的话,沈含晶没搭理。

    左前方向,徐知凛正和几个人在说着什么。

    他身后是一面背景墙, 整面石材拼接, 华丽的金色纹理,优雅的鱼肚白穿游其中。

    说没几句, 有人过来敬酒与攀谈。

    他侧身接待,边点头边跟人说话, 嘴角弧度清浅,眼梢笑意沉着,通身一股自在的正态。

    欠身碰杯,清脆的悦耳声像被复制了一样, 随处可闻。

    这才是他的世界,衣香鬓影,浮华不尽。

    恍恍惚惚, 有一刹好像退缩成十几年前的自己, 在某个人不多的角落,静静看着他。

    管家养女和雇主家的公子, 隔的哪里止阶级。

    或许是看得有点久, 间隙, 徐知凛穿过人流,捕住她的目光。

    沈含晶没站起来,伸手把头发绕到耳后,再举起酒,远远地跟他碰了下杯。

    徐知凛很快走过来:“累了?”

    “有一点。”

    “刚刚没吃点东西?”

    “裙子紧啊,哪里敢吃什么。”沈含晶半带抱怨。

    活动结束于12点,徐知凛借酒醉为由,没去后半场。

    沈含晶跟着他回到家,一路鼻尖嗅嗅:“你这酒真喝得有点多。”

    徐知凛承认了:“是有点。”

    “有没有吃解酒药?”

    “吃了。”

    打开门,徐知凛解开领带:“冰箱有面包,你可以垫一下胃。”

    “我不饿,我要去洗澡,一身汗。”沈含晶踩着拖鞋,找了个橡皮筋把头发扎起来。

    看她往浴室走,徐知凛拉下领带再脱掉西服,自己打算去客卧洗的,临时又来个电话,是孙慈打的。

    今晚孙慈本来也要去,但因为他老婆白天肚子痛,所以跑医院待半天没敢离开,这会打电话解释原因。

    解释完了,忽然又提起一个人:“你们家那位姑父,你是不是要看着点?”

    口有点渴,徐知凛起来接杯水:“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听到点消息,说他最近跟庄氏的人在接触。”孙慈慢悠悠地问:“听说他女儿,还跟姓庄的相亲?”

    没谁闲得八卦这些,既然提起,肯定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徐知凛喝完水,感觉鼻腔酒气过浓,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凌晨的夏夜,草木逼退热浪,空气凉浸浸的,清神又醒肤。

    电话打了十来分钟,低垂的眼明明在想事的,忽然偏了下,余光把人带着转身。

    目光定定的,徐知凛喉咙轻轻滚动:“先这样,改天再聊。”

    他挂断电话,看着站在客厅中央的人慢慢走过来。

    袖子有点长了,几乎遮到手肘,白色拖鞋,鞋面往上是光洁的两条腿,长度盖腿尺余,因为穿的是他一件T恤。

    不敢说透字,但纯白两面,衣服是没有任何印花的。

    跨过移门,她出现在阳台。

    徐知凛把手机揣兜:“穿这么点,你不冷?”

    “我洗的热水澡,有点烫。”沈含晶抓住他一侧肩,两只脚前后从鞋里退出来,踩到他脚面:“你跟谁打电话?”

    “同学。”

    “男的女的?”

    “男的。”为让她能平衡住,徐知凛往后靠,单手握住腰,另只手绕到她后脑勺,拇指一顶,橡皮筋到手,头发也散了下来,披满肩。

    嫌闷,沈含晶甩甩头,抻腰问他:“喝了酒,是不是比较不容易……散?”

    音节扫过耳廓,徐知凛目光下移,望着那一对有点明显的阴影:“要试试?”

    阳台移门终于被关上,这一回,空调没有跑掉。

    回到卧室,被单变成干到极致的草絮,听到嫌枕头硬,徐知凛用手托住她:“这样呢?”

    “……你家里……就没有……绵一点的枕头吗?”沈含晶感觉自己无法聚气。

    “什么?”徐知凛没太听清,埋头问她,后脑勺在他手心,因为惯性一涌一涌,也是头回知道,原来这件T的面料能被压得这么皱。

    而喝了酒,确实不像平常那么能控制。

    过很久他抱住沈含晶,掌心贴合又摊平,感觉她腹部一下一下还在跳,等慢慢不跳了,低声问:“还好?”

    声音响在头顶,沈含晶侧躺着,手一只在耳边,一只在枕面,居然还咳了下。

    峰值待得太久,人好像被冲碎了,半晌她吐匀气,以为这样子已经差不多,但才动了动,立马感受到不对:“你……怎么回事?”

    “没事。”徐知凛还停留在双重的醉感里,强提着精神答她一句,忽然看她翻个身,马上让他感到松脱感,他本能地往她脸上挡了下:“不用。”

    沈含晶没理他,东西往垃圾桶里一扔,抛物线笔直,湿闷的砸响声中,直接披上了被子。

    没别的想法,就是不允许潦草收场。

    冷气开到最强,非金属物品都冰冰凉凉。

    闷得太久,两个人脑子都有点发蒙。

    徐知凛爬起来,可能散了劲的缘故,绕过尾凳时差点被绊倒。

    沈含晶正拿手机看时间,一见他打趔趄,哧地笑出声:“所以夜盲症……是晚上开灯也看不见吗?”

    这促狭劲要升天了,徐知凛弯腰,把她内衣捡起来挂到凳子上:“以后洗澡,最好进去再开始脱衣服。”

    沈含晶没理他,抱着手机开始刷朋友圈。

    其实天快亮了,但可能困过头,人有点回光返照式的精神。

    她点进朋友圈刷了会,很快看到蔡阳晖的动态。

    不久前发的,AN周年庆现场,除开会所照片外还有跟徐知凛的合照,也带到了她。

    看完这条,顺势点进蔡阳晖朋友圈。

    蔡阳晖这人很有意思,明明就是偷腥成瘾的那一挂,偏偏朋友圈很爱晒老婆,晒家庭。

    沈含晶往下滑几屏,终于在一排杨琳的图片之外,看到了蔡家的全家福。

    是在游轮上拍的,应该也就是这几年的照片,一家人很好认,蔡阳晖夫妇、家里长辈,再然后,就应该是叫蔡思慧的那位了。

    搓开看了看,龙凤胎感觉不太像,也可能是性别不同的缘故,五官比他耐看不少。

    照片拍很多,沈含晶才翻几张,听到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眼见徐知凛走出来,她把手机一盖,闭眼睡觉。

    垫面一沉,徐知凛躺回来:“下个星期有没有空?”

    沈含晶支起眼皮:“干嘛?”

    “刚刚那个同学说想聚聚,让带你一起去。”

    “去哪里?”

    “去他家,他老婆怀孕了,去吃顿饭。”徐知凛揽住她,凑近额面。

    他刷过牙洗过澡,一身的清凉皂香。

    被这样单手控着,几乎是条件反射,沈含晶的后背再次微微起栗,她往旁边躲了躲:“现在难说,过两天我看看工作安排。”

    “嗯。”徐知凛也没追问,伸手关灯:“睡吧。”

    人是真的困了,不过几分钟而已,他用手探过去,她已经睡很熟,鼻梢轻轻起伏。

    作者有话说:

    七千多,完蛋了我以后如果只能日更三千(危机脸

    第30章 【提前更】

    【Chapter 30】——

    借江宝琪的光, 店里人流有所增长。

    虽然她不是家居博主,但粉丝活性不低,就算有一部分不消费,但冲着春序的环境来, 把这里当个社交打卡点, 也相当于是再一次的宣传。

    除了江宝琪外, 再就是到申市以后,沈含晶通过各种渠道认识的客户,或者客户介绍的一些单子。

    多半是高消费人群,碰到来店里了, 只要有空她都会亲自接待, 既给面子,又能提高转介绍的机率。

    周五上班不久, 沈含晶又接待了一位客户,是那天买裙子时遇过的, 曹莎莎。

    听她说新房添置,沈含晶马上恭喜了一通,再带着在店里转转,边走边聊。

    做熟人单不能上来就直奔主题, 尤其是这种只有几面之缘的,得找找话题,免得销售过程太生硬。

    展厅比较大, 样板间也多一些, 沈含晶带着曹莎莎从北欧风逛到美式田园风,看她对哪件东西感兴趣了, 再着重讲解一下。

    整个过程一个多钟, 曹莎莎挑中不少喜欢的, 坐具卧具都有,她不怕风格打架,就喜欢混搭。

    东西选好后,曹莎莎爽快下定,又说等家具到位也要办温居派对,到时候请沈含晶去做客。

    沈含晶笑着答应了。

    把人送到门口时,曹莎莎忽然问:“听说沈店长跟蔡太太是同学?”

    蔡太太,是指杨琳了。

    沈含晶点点头:“高中同学。”

    “哦,那其实关系应该不差啊?”曹莎莎摸着车钥匙,很不解地回忆道:“那天那个神经病突然出来搞事情,她还帮着那人说话,我真是看得莫名其妙。”

    沈含晶笑了笑,低头瞥过她五位数的拖鞋:“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那样,但她后来又跟我道歉,说是误会。”再叹口气,无奈道:“同学一场,我也不好跟她计较,好在那个神经病后来没再出现,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也是,”曹莎莎跟着叹气:“确实不好说什么,她可能脑子一热,当时以为自己在干什么好事吧。”

    说完没再逗留,开车离开了。

    把人送走,沈含晶回到店里。

    袁妙刚好在看那笔订单:“真有钱啊。”

    的确,曹莎莎出手大方,单值算可观的。

    不过:“人家也是住别墅的,比起房子,这点钱应该不算什么。”沈含晶说。

    “别墅啊?”袁妙趴下来找:“她住哪里?”

    沈含晶指指单子上填的地址,挺巧,跟杨琳算是一个区。

    门被敲两下,江廷走进来:“这个月收支表已经走过去了,还有,下个月我要回AN办公。”

    “以后不来了?”沈含晶看他一眼。

    江廷:“有事当然会来,例会我也在。”

    但这边管不着他了。

    想到这里,江廷心情大好。

    空调太干,沈含晶拿起喷雾喷了下脸:“你现在就回AN?”

    “对。”

    “那你等等我,我也过去,捎我一趟。”

    “我等你?”江廷皱眉:“你要去自己去就好了,不认识路开导航。”

    沈含晶:“我刚刚喝了瓶菠萝啤,不方便开车。”

    “那就打车。”

    来回几句,桌子旁边的袁妙也说话了:“江助理,捎一趟而已,别这么小气嘛。”

    听到帮腔,江廷这才撇头看她。

    人坐得低,上衣领口荡开,内衣肩带都露出来了,自己不知道,还冲他笑。

    视线收梢,江廷提醒道:“你那个月结单有点问题,我打在备注里,回头记得看一下。”

    袁妙:“哦,好的。”

    看她还趴桌上,江廷重重咳一声,暗示性的。

    袁妙先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江廷侧身提了提自己的领子,才捂住胸口,红着脸站起来:“我回去看看。”

    她离开办公室,不久后,沈含晶也坐上了江廷的车。

    一辆白色的G63,棱角分明的外形很像火柴盒,但江廷车开得挺平稳,有人要并线他也让,不急不躁的。

    开出几公里,十字路口他问沈含晶:“你跟徐凛约好了?”

    沈含晶点点头:“晚上去他同学家吃饭。”

    江廷摸摸鼻子,没说话了。

    他鼻子已经恢复,挺还是挺的,但原来的驼峰位置好像上靠最点,现在看着有罗马鼻的感觉。

    配上那双眼,跟他爸江富更像了。

    但除开长相,江家这对父子,应该就再没有哪里相似。

    车子启动,沈含晶也收回视线:“你单身吗?”

    突然问这么一句,江廷投来奇怪的一瞥。

    “有没有谈过女朋友?”沈含晶继续。

    “你说呢?”江廷眉尾上扬。

    这不废话吗,他多正常一男的,怎么可能不谈恋爱,以为谁都跟徐凛一样年年月月当和尚?

    沈含晶:“上回在医院,我听到你和你妈说的话了。”

    医院,江廷瞬间想起来:“你听到什么?”

    “听到你妈妈催你结婚来着,还听到……你说要去追谁?”沈含晶故意停顿了下,等观察过他反应,才又把话锋一转:“所以,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女朋友?”

    江廷没绷住,嗤地笑了下。

    才来这里多久,认识几个人啊,就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不劳您驾,我自己会搞定。”江廷吊吊眼皮,不以为意。

    这游荡懒惰的样子,看得沈含晶也笑了笑。

    其实有些事很好猜,比如当年徐知凛要是没回来,AN就是他们江家的了。

    可目前来看,江廷是没有这份心思的。

    他事业心不强,日子能混就混,估计进AN也是受了他爸安排,不然现在指不定在哪里虚度光阴。

    再开个十几公里,地方到了。

    走进AN大楼,外面看着很平常,里面装得还是挺气派。

    深色大理石地面,木纹和光影负责营造透视感,休息区的座椅和承重柱设计在一起,没有占用多余的视野。

    香氛也用得很好,偏厚重的浮尘木质感,丰富但不过量。

    去到徐知凛的楼层,江廷问了下,说他办公室有客人。

    “没事,我在这里等他。”沈含晶说。

    江廷犹豫了下:“你要不要去我办公室等?”

    沈含晶摇头:“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一整层都是总经办,前台那片区域足够人坐着或溜达了。

    接待给上茶水,沈含晶道过谢,握一杯站在落地窗旁边慢慢等。

    喝完半杯,她去趟洗手间。

    出来时正好徐知凛办公室的门开了,在走廊这一端,看见出来的是位女士。

    白色烟管裤加黑色衬衫,人很高挑,锁骨发,染的是标志性酒红色。

    跟照片里的比对了下,应该是那位蔡思慧。

    等她离开,沈含晶才朝徐知凛办公室过去。

    “徐总?”她敲敲门。

    徐知凛正看信息:“等很久了?”

    “刚到。”沈含晶站着没动:“还忙吗,不忙走了?”

    “还有点事,稍微等一下。”徐知凛指指沙发:“坐会。”

    “哦。”沈含晶这才走进去,踩着厚重地毯,一步步到了沙发旁边。

    桌面还没有收拾过,上面摆着待客的茶水,装茶水的杯壁,挂着淡淡口红印。

    动动鼻梢,闻到女士香水味,丝滑又清丽,留香很好,也很耐闻。

    她坐下来,靠着沙发看徐知凛忙工作。

    有人敲门,是前台重新送了茶水进来,连着一起的,还有洗干净的水果和小吃。

    “谢谢。”沈含晶朝人点了点头,在果盘里找到一颗姜汁软糖,撕开包装后,翘着腿重新靠了回去。

    咬开糯弹的糖体,辣而不辛的姜味走到胃部时,她想到一件事。

    AN的股权,其实很分散。

    当年为了扭转危机,AN递交上市申请,但背着一堆负面消息,加上对家族企业的偏见,他们在资本市场并不被看好。

    为表明诚意,卖地的钱,他用来回购老股东的股份。

    当时老股东本来就不满他的决策,于是一多半都欣然退股,拿钱走人。

    股份到手后,徐知凛全部抛向市场,又为展示背水一战的决心,他连徐家的股份都出让出去,自己只留了个位数。

    持股很低,加上内部高管的,应该不超过15个点。

    其中三分之一的股权,应该还是掌握在徐敏,也就是江家那边。

    所以徐知凛看似大权在握,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稳。

    想要让他动一动,也不算太难。

    只要足够有钱,足够有心。

    “笃笃——”

    又有人敲门,思绪被打断,沈含晶看向门口。

    这回进来的是江廷,他看眼沈含晶,再看徐知凛。

    “有事?”徐知凛问。

    江廷走过来:“上回说要找做安防的,有个团队挺合适,他们以前在金融系统干过,对信息安全很有经验。”

    “好,资料放着,我明天仔细看看。”

    江廷放下资料,人杵着没走。

    徐知凛抬头:“还有事?”

    “外公上回复查,好像结果不是太好,你还是抽空去陪陪他吧。”沉吟半秒,江廷又说:“电话都打我这里来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其实他心里清楚,老爷子哪里是问他,根本就是问这个内孙。

    办公桌后,徐知凛半含着眼:“知道了,明天就去。”

    江廷走后,手里工作也刚好处理完。

    徐知凛关上电脑,朝沈含晶的方向看一眼。

    她由靠改蜷,人凑在膝盖上安静玩手机,面前果皮糖纸都有,嘴里还在嚼什么糖,腮帮子一动一动的。

    徐知凛笑了下,起来走过去。

    沈含晶仰头看他:“忙完了?”

    点点头,徐知凛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下:“好乖。”

    早不是十七八的人了,乖字真的跟自己搭不上什么关系,沈含晶白他一眼:“少来。”

    正是下班时间,两人一起下楼离开,从电梯间到大堂,少不了好奇的目光。

    一众偷摸打量里,沈含晶慢慢跟徐知凛拉开距离,先是后退半步,接着斜开半臂。

    徐知凛发现了,扭头看她。

    沈含晶冲他笑笑,还没笑完,被一把拉过去,手掌贴着她的后颈,大步带上了车。

    车一开沈含晶就变脸了,往他手臂死捶几下:“我又不是肉票,你不能温柔点?!”

    徐知凛任她捶:“你怎么知道不是?”

    话说得也有道理,上了他的车,司机也是他的人,会发生点什么都说不定。

    沈含晶一愣,很快把车窗降下来,张嘴往外喊:“救——”

    没喊完,被捂着嘴拉回来,死死压在腿上:“你这样呼救法,会让自己变得更危险。”

    “那徐总是打算绑我干嘛?我要钱没钱,要色……”她挣扎着看他:“其实你也不差啊。”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眼珠子骨碌一转,沈含晶反手抱住徐知凛:“车震吗,我愿意的。”

    声音是真的半点不收敛,司机肯定听到了,嘴角在后视镜里轻微搐动。

    徐知凛掐住她的脸,曲起指关节在她额头作势要敲的,半晌收回手,在后颈使劲捏两下。

    *

    到孙慈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一开门,饭菜香浓到扑鼻。

    “欢迎欢迎,总算等到了。”孙慈夫妇站在玄关接待,喊了声徐知凛又看着女士,等他介绍。

    “我女朋友,沈含晶。”徐知凛把人拉过来,再介绍这两位:“孙慈,黄璐,都是我大学同学。”

    “你们好。”沈含晶主动伸手,跟两都握了下,然后被迎到客厅。

    “饭马上好了,随便坐哈。”孙慈招呼着让坐下,又跟妻子相视一笑:“我就说肯定是位大美女,不然咱们徐总怎么舍得下凡接接地气,谈谈恋爱?”

    “是吗?”沈含晶欠身看徐知凛:“我怎么不知道徐总原来这么矜贵?”

    她大大方方接了玩笑话,孙慈夫妇也都乐了,更起劲地揶揄徐知凛,说他以前读大学怎么怎么高冷,不追人也不接受追求,生活里除了学习就没有其它的事。

    “那时候不理解,现在知道了,原来是眼刁,非要找个这么漂亮的,怪不得看不上我们女同学。”

    几句来回,说说笑笑的,气氛很融洽,一直到餐桌。

    被问起怎么认识时,沈含晶喝着汤说:“徐总是我们公司投资人,我看他有钱,故意追他的。”

    “那难追吗?”黄璐问。

    桌子底下,沈含晶踢踢徐知凛,徐知凛分来个余光。

    沈含晶眯眼一笑:“不算难追吧,毕竟见面第三回 ,我们就确定关系了。”

    当然知道有玩笑成分,黄璐故意嗐了一声:“真看不出来,这么精明的徐总,居然这么简单就被拿下了?”

    孙慈正好端菜过来:“精明吗?你忘了他当年被骗的事了?”

    “被骗?”沈含晶诧异地看徐知凛:“不能吧?你还被骗过?”

    有些事提起来就想笑,孙慈目光游过去:“网络诈骗,就那个什么腾讯的,他朋友号被盗了,给他发信息来着,他当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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