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纵我不往 > 120-122
    第121章 “原来父亲,当年就知道了呀。”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的, 橘墨踩着青石地面,撑着油伞穿过清音院,进了廊下, 收了伞递给旁边小丫头,又擦了擦脸上身上水汽,这才掀帘子进去,一看到自家小姐的脸橘墨就先笑了, 探头问道:“孙家小姐这是递了什么信来?”

    音音一按信纸,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看向橘墨,赞叹道:“你说孙姐姐到底为啥这么能干呀!”

    不等橘墨问,音音直接又忍不住来了一句:“我孙姐姐,就是我孙姐姐!”

    好歹平复心中激荡, 音音这才看着橘墨低声道:“当年我心眼子就不少, 可还是给人拐了去,正是因为我看到了小舅舅,该说是旁人假扮的小舅舅。”

    音音现在都记得, 热闹的人流中, 她看到小舅舅激荡的心情, 她有太多话想说,太多委屈想诉。

    可那时候整个谢家都告诉她, 她的小舅舅是罪人, 再不会回来,就是回来也会给杀头。她不敢声张,又怕错过小舅舅, 甩开了身边的人, 自己往别人圈套里一钻, 人家直接收个网,她眼一黑就给提溜走了。

    “奴婢当然记的!”橘墨狠狠低头,她还记得听钟大娘跟串儿姐姐说过,这可不是一般的拐子,必是知根知底的人设下的局,难道是——

    果然就见音音双眼晶亮:“孙姐姐找到了那个婆子!”

    橘墨捂嘴!孙家小姐这才到了三皇子府多少日子,居然就干出这么大的事儿!

    音音又看了一遍菲尔的信,啧啧有声:“瞧瞧我姐姐!”不是她吹嘘,孙姐姐只是没有舞台,但凡给点机会,她孙姐姐就能展翅高飞!当年谢府中要是孙姐姐真是她姐姐,斗翻谢府这帮人!斗得那位三夫人得原地爆开!

    孙菲尔信上说得很简单,是查出三皇子府这个婆子跟谢家三夫人这边有勾连,这才仔细查,结果越查,发现这婆子身上有越多古怪。就是在音音出事那年,她直接被从谢国公府三房远调到庄子上,一调就是三年。

    这事儿可太怪了,在这之前这婆子正得宠信,结果就为摔了三夫人一个物件,一向宽大待下的三夫人就发落了这样一位体面的婆子。更怪的是,明明是到了边远庄子,这婆子儿子一家日子还越过越好了,那好得就有些离谱。

    三年之后居然又把这婆子掉了回来,送入了皇子府,这可是要充当重任的,是给谢汝臻备的得力眼线。

    孙菲尔说得简单,只要盯着这个婆子仔细梳理,就有太多不合常理之处。可旁人,谁会突然盯着一个婆子,刨根究底地去查她七年前十年前的事儿呢。

    也就是她孙姐姐,敏于人事!

    音音从信纸中抬头:“只待揪住这个婆子——”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橘墨自嘲一笑:“这个婆子,是我给——,我父,最后的机会。”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

    —— —— ——

    春雨中三皇子府办的春日小宴上,此时花园小路中,赵红英狼狈得紧。她身后玲珑撑着油伞追:“使不得,小姐,使不得!”小姐这个样子,万一给旁的贵夫人千金们看到,更不要想找人家的事儿了。

    谁知道赵红英直接上前一捂玲珑的嘴,把她的油伞一收,直接把人拉到树丛背后一蹲。

    淅淅沥沥的雨倒是不大,但很快就让两人狼狈不堪。

    玲珑被捂着嘴,不敢说话,最后那句“使不得”终于没敢说出来。赵红英蹲在那里,警觉地看着外头动静,一会儿才很小声道:“打草惊蛇了,这蛇往草堆里一钻,咱们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玲珑只知道跟一个婆子有关,至于到底这个婆子为何这么重要她可一点都不清楚。可在玲珑看来,再重要,那能比小姐的名声体面重要?这副样子给人看到,那不是——更别想嫁人了。

    赵红英却全然不管,抬手抹了一把脸,一双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外头动静。

    不知这样蹲了多久,久到玲珑心里都升起了自暴自弃的绝望:算了,大不了回临城,在金陵嫁不出去,回临城总能嫁出去吧!他们小姐要钱有钱,要人样子有人样子,还是公主的结义金兰呢!

    玲珑在羊毛细雨中绝望地打算着的时候,就见她家小姐突然动了,一松手,丢下一句“去找孙侧妃”,撒腿就往前跑了。

    这时候玲珑才发现:天老爷,她家小姐追人追掉了一只鞋!给人看到,她家小姐完了呀!可这时候她家小姐已翻过了墙头,玲珑拍着墙头小声喊:“鞋,小姐,鞋!”

    就听赵红英爬起来直接回了句:“人都快跑了,还要什么鞋!这儿没你的事儿了,去找孙姐姐!”

    玲珑疯狂自我安慰:没事没事,至少墙那边是个荒院,没人看到没人看到,这里也荒僻得很,又下雨,连个人影都不会有。

    正这么想着,她就眼睁睁看着一位黑衣小郎君,正趴在墙头上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候还回了头,对着玲珑嘘了一声,然后直接越墙而过。

    就剩下玲珑彻底失魂落魄在微雨中:小姐的脚给人看到了,还是给位小郎君看到了

    赵红英把这婆子交到音音手中的时候,简单把那天的事儿说了,末了提了一句:“也没旁的了,就是遇到一个黑衣白脸的小子,居然敢拦我的路,问我是谁家小姐。”

    音音睁大眼:“你怎么说?”

    赵红英哼了一声:“我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说着一笑,音音就猜到大约是哪一类的实话了。

    赵红英的原话是:“本姑娘是你家——大爷!”

    她当时赶着追人,谁拦她,她都不会客气的,那可是当年害过音音的人。当时扔下这句,趁对方一晃神,她直接一拳头照脸砸下去,然后就跑了。

    简单交待完,赵红英还说:“放心,我动作很快,那日又狼狈,这人再认不出我。”

    音音望着自己姐妹,半天嗯了一声。心道她家珠珠,还是她家珠珠!

    办正事之前,音音回身问了赵红英一句:“那位小郎君,长得好吗?”

    赵红英一愣,“那谁能看仔细,好像不差吧。”说着低声道:“以我的眼力,很像军旅中人。”说到这里赵红英睁大了眼看音音:“不不需要灭口吧?”

    赵红英心道不至于吧,那位小郎君长得其实还怪好看的,倒不像个坏人

    音音:

    “珠珠,你最近到底在看些什么书呀?”怎么张口就能想到灭口不灭口呢

    赵红英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正正经经拍了拍音音的肩膀,“音音,去吧。”再磨蹭,也还是要去面对的,去看一看,她那个爹,能不能做一回爹。

    音音看着她,重重嗯了一声,转身带人朝着谢安书房去了。

    站在书房外等待通报的时候,音音想,这是回来后她第二次进这间书房。

    她回来两年了,第二次呀。

    一直到音音进了书房,捆得跟粽子一样的婆子被偃月丢在地上,音音慢慢把当年事情说了,最后道:“这婆子已招认,是——三夫人指使。”

    音音看着谢安。

    身后偃月橘墨都低头静待,至于婆子怎么就招了,倒也不必细说了,偃月心道那位孙侧妃,是真厉害呀,拿捏人性,那就三个字:稳准狠。这么个老辣的婆子,在她手里,根本都不够看的。

    只要这婆子不是三夫人亲娘,只怕都会招。就是亲娘,这在儿孙和三夫人之间选,也不好说。

    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点香。

    音音能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声,她小时候期待过的,外头又黑又冷,下着雨,哗哗哗,哗哗哗,屋里点着炭盆,父——,父亲抱着她,给她读书。音音一时间记不清,这是自己儿时期待过的,还是见过的,在梦里。

    音音轻轻眨了眨眼,她听到谢安秉霜雪之色的嗓音,淡淡道:“婆妇之流,其言如何可信。”

    书房里很安静。

    十个字。

    有时候呀,彻底的绝望,只需要十个字。

    身后偃月猛然抬头,十年历练,偃月早已不是当年小丫头,经得住磋磨,稳得住自身,可这会儿她居然还像当年那个冒失冲动的小丫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凄厉了:“三公子,您审审呀!您查一查,就知道她说的真假了!”

    “三公子,您怎么能,连查问都不查问一下呢!”

    凄厉一如当年。

    就连说过的话,都是当年,偃月呕血喊出的。

    偃月大约太悲怆,她错乱了时空,哪里还有什么三公子。她的二小姐,早已不在了呀。

    橘墨亦是涨红了脸,咬着牙,攥着双手,死死站在小姐身后。

    反而是这对长相颇似的父女,此时是如出一辙的安静。

    谢念音看着谢安,只轻轻眨了眨眼:眼前这个人,十年岁月,依然如初。

    谢安目光从婆子身上移开,落在了音音身上,他只淡淡看着,没说话。

    音音嘴角动了动,她望着父亲,轻声说了一句话,彻底让偃月失声,让橘墨颤抖。

    她说:“原来父亲,当年就知道了呀。”

    谢安只是淡淡:“无稽之言,何必当真。”

    音音自回来后,第一次对着谢安,恭恭敬敬行了子对父的大礼:先是膝,然后是双手,额头,触碰到了书房冰冷的青砖地面。

    恭恭敬敬三个响头,还他一场无谓的生恩。

    之后音音起身,带着人,出了书房,正遇到三夫人。

    好夫人好整以暇,从容地看了音音一眼。当年她还只是父亲书房里伺候的一个小小丫头时,就已是这般从容模样了。

    她不用说话,可一切很明白:她是谢国公府三公子心尖尖上的人,什么贵女千金,能耐她何。殷国公府千娇万宠的二小姐,在谢三公子眼中,日日嘘寒问暖,也抵不上她一声娇嗔。

    此时这种从容如出一辙,隔着微微细雨,她看着谢念音:公主嘛,又怎样。真相,知道了,又怎样。

    男人爱着一个女人,这心从来都是偏的,与真相无关。

    音音稳稳走过去,经过三夫人的时候她停了停。

    第122章 “二公子,你不记得我了?那日,那日是你,扶扶住了我!那日,春日宴那日,二公子,还记得?”

    淅淅沥沥雨中, 谢念音与三夫人隔着细雨,遥遥相望。

    音音稳稳走过去,经过三夫人的时候她停了停。

    音音淡淡对三夫人道:“我父亲心爱你, 那又怎样?混了十年还是一个小小工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官,在金陵连个小鱼小虾都算不上。你,被这样一个无能的男人宠爱, 怎么就这么好得意?”

    三夫人再镇定,也没想到一个当女儿的能说出这样话,她简直惊悚:“那可是你父亲!”

    而眼前这个邪恶的少女,却像谈论一个无能蝼蚁。

    “他是呀。”音音答。

    她冲三夫人莞尔一笑,倾身低声道:“我可是大历天子亲封的公主。要不你劝劝他,让我痛快了, 也能让他出息出息, 让你受用受用。”

    “大逆不道你!”三夫人恼羞成怒。

    “我是呀,你才看出来。里头那人,给我娘提鞋都不配, 也就你处心积虑, 沾沾自喜,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音音笑得邪恶, “这些话我说了, 你告诉人去呀!我是一个字——”小嘴一嘟,慢慢道:“都不会认的。”

    “你告诉人去呀,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认的。”这是三夫人曾说过的, 原话送还。

    细雨中, 音音微微抬着下巴, 挺着腰杆,脸上挂着不以为然的轻笑,继续往前行去。只留下三夫人原地气到颤抖,而音音,连背影都带着世家贵女的颐指气使,带着亲封公主的傲慢。

    只有身旁撑伞的橘墨才能看到,她家小姐一转身,一张脸就抹去了所有表情,冷得吓人,唇紧紧抿着,一向殷红的唇都发白了。

    音音昂首走着,好像走在母亲身边,又好像变作了母亲。

    一直到走出好远好远,音音才回了头,看向身后谢家三老爷书房方向,可雨中早已什么都看不见。

    她扶着一旁花树,整个人都在颤,突然俯身,哇一声欲呕。

    橘墨慌忙拍着音音后背:“小姐怎的了?小姐!”

    好一会儿音音才抽出帕子抹了抹嘴,她说:“没事,就是胃里难受得很,想吐。大约,早上吃坏了肚子。”

    橘墨看着地上一摊水,没有提醒小姐,她早上什么都没吃呀。

    小雨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音音突然想起来了,那幅画面,是她见过的,不是梦,只不过——,只不过清冷如仙君一样的谢家三公子怀中抱着的小姑娘,不是她。

    她是那个站在门外,黑暗夜雨中,远远看着的人。

    她看向这整个谢家,笼罩在雨雾中,高墙碧瓦。

    她说:“哥哥那边递来的东西,给御史徐大人送去吧。”

    金陵自从年前,整个气氛就紧绷起来,随着礼亲王倒台,一个个亲贵骨牌一样挨着倒下去。就在众人惴惴不安,等着下一个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这次被踢爆丑闻的是一向标榜气节风骨的国公府谢家。

    谢家三房三夫人与谢家那个神仙般的三公子,早已成帝都佳话。三夫人更成了无数金陵女子心中励志典范,以卑微之身,显大家风范,把整个谢府打理得人人称道,又最是贤淑宽柔以待下,是金陵有名的善女子。

    尤其是有前头那个刚烈刻薄的三夫人做对比,这位新谢三夫人的形象更是鲜明,就连百姓都传说着这位新三夫人与三公子的故事。毕竟,这样跨越地位的相知相许,再加上出身高贵的正妻从中阻挠,而俊美如神祇的贵公子只心许一人,整个故事只听着就跌宕起伏,满足了一切传唱的条件。

    一切在这个春日的早上彻底终结。

    御史徐元淳直指谢家纵容三夫人三大罪名。其罪一,纵其奶兄放贷,逼无数农家典卖田地儿女,几无立锥之地,在外地侵占良田无数,短时间竟难以统计完全。

    其罪二,每遇荒年,纵容其奶兄家下人哄抬粮价,买卖人口,以发其财。

    其罪三,卖官鬻爵,卖出多地千户校尉等官职,当前计达二十七人,年年上供金银器皿。

    此一出,众哗然,百姓闻之,更是冲着谢国公府大门唾骂。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这位谢三夫人如何能做到?尤其是涉及到在地方卖官,别说三夫人,就是谢国公府都没这个本事。

    在众人还瞠目结舌的时候,谢三夫人与高首辅的关系一夜间人尽皆知,并很快被证实。十年来,种种不堪交易所得钱财,一部分流入谢府,很大一部分都入了高家。

    至此,整个金陵再次骚动。

    高家一党当即采取各种手段反扑,首先就是彻底切割与谢三夫人关系,斥私生女之说乃无稽之谈,是谢三夫人丧心病狂,借首辅夫人看重,狐假虎威,诓骗世人。首辅夫人更是亲自站台,直指这位义女是农副救下的蛇,堪称狡猾至极,蛇蝎心肠。

    骂得很是咬牙切齿,情真意切。

    高家有能力自救,谢家却彻底完了,此时只有背锅被踩的份。面对的不仅是御史接连不断的弹劾,还有来自高家一党的甩锅。

    谢国公府被摘了国公牌子,陛下感念谢国公府先人功劳,再者查证这些行为谢家属实不知,不忍让当年老臣后裔零落,才勉强留了谢府的地方,只待谢老夫人西去,就收回府邸。此外,谢府子弟俱都革职不用。

    谢家大小姐与三皇子的婚约,自然也没有了,就连嘉仪公主,也受其牵连,深居浅出。

    谢家三夫人与其夫谢家三公子,流放三千里,此生不得归。谢家大小姐跪求嘉仪公主,求同往,嘉仪公主如实上告天听,陛下念其孝心,恩准同往。

    这日是谢家三口流放之时,谢念音坐在轿中远远看着,并没有下轿。

    这场丑闻发酵至今,谢三夫人是彻底垮了,如今整个人都似乎疯魔不清醒了,整日念念叨叨,一时笑,一时骂。也是,她所谋求,在一切到手的时候,转瞬,尽皆成空。大约无论是谁,都得疯魔的。

    反而是骄纵惯了的谢家大小姐,一夜间懂事起来。而谢安,依然是冷冷清清的,照顾着他的三夫人,言语间细致关怀,一如往昔。

    音音就这样淡淡看着:这对真爱恋人,就到那蛮荒之地,开荒之余,继续他们伟大的相爱之情吧。至少在那里,他们的爱慕真情,不会伤害旁的人。

    谁知正呆愣愣站着的谢三夫人突然发了狂,一把推开了旁边扶着她的谢安,力气大得竟让谢安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两旁人都愣了,有人喊:“这人疯了,快按住!”

    结果三夫人力气大到,旁边人根本按不住,就见她挣开,赤红眼睛,拖着锁链往前,然后突然停住了。

    所有人都愣愣看着。

    她冲着眼前人,两目灼灼有光,脸上表情天真如同少女,面上浮现红晕,怯怯道:“二二公子,你来了。”

    音音下了轿子,看向谢三夫人仰望的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韩昱。

    韩昱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位三夫人,他只是死死看着此时面色白如纸的谢安,好像一下子彻底被人抽了筋骨,趴在地上几次都没爬起来。

    谢三夫人忙拉平整衣服,又仔细理了理发,带动身上锁链哗啦声,她却好像除了眼前人,全然不知。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说不出的诡异。

    谢三夫人的眼睛熠熠生光,整张脸都发亮,她说:“二公子,你不记得我了?那日,那日是你,扶扶住了我!那日,春日宴那日,二公子,还记得?”

    谢三夫人满目希望,语气间都是小心翼翼。

    可韩昱只瞥了她一眼,就要笑不笑道:“谢安,好歹管好你家夫人。”言语冷漠,不带一丝感情。

    三夫人眼中光亮一下子熄了,整个人都好像彻底灰了。

    谢汝臻带着陈嬷嬷上前拖她,谢安却站在原地没动。

    三夫人眼见自己就要被拖开,眼睛红了,冲着韩昱喊:“二公子,是我呀!那日,你扶住了我!二公子!”

    可韩二公子已厌烦得转了身。

    谢三夫人愈发疯魔:“一定是殷二那个贱人!是她,是她勾引你!二公子,是她装疯卖傻勾引你!二公子,你上了她的当了!”

    韩昱陡然转身,绣春刀倏地架在了谢三夫人脖颈间。

    众人噤声。

    就听韩昱冰冷声音道:“谢安,管好你的夫人。我再听到她一句不敬之言,我要她狗命!”

    韩昱没说对谁的不敬之言。

    可那一瞬间,无论是音音,还是谢安,都明白了。

    音音第一次认真看向韩昱,这位金陵人人道冷血,人人畏惧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她想起了孙嬷嬷的话:那日春日宴,谁也不如你娘亲出风头,马上红衣,二小姐那天,可真美呀。

    原来,有人看到了。

    音音轻轻闭了眼,泪水顺着她的颊边滑落。

    原来娘亲的人生,也曾有过可能,被人珍重。孙嬷嬷说,如果不是谢安赠了那枝桃花,向小姐表明心意,大约二小姐会嫁的人,就是韩家二公子吧。可二小姐说,韩二公子每次都嘲笑她,谢家三公子就很好,什么都好,还觉得她好。

    音音的泪跌落在地面。

    细雨又落,好像天都在哭。

    远远的,陆子期看着,有一瞬间他简直想什么都不顾,径直穿过人群,为她擦掉颊边泪,拥她入怀,告诉她:他在。

    可他没动,任由雨水从他眼睫,从他脸上,滑下。他只遥遥看着雨中无声落泪的女孩,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转了身,冷声道:“走吧,该收网了。”

    身旁钱多小心送上油衣,却被陆子期挡开。他直接翻身上了马,喝了一声,朝相反方向策马去了。

    没两日,金陵淅淅沥沥的小雨转为了瓢泼大雨,金陵的春天在乱哄哄一桩接着一桩的斗争中走远了,金陵迎来了热烈的夏天。

    这个夏天,就连从来胃口很好的音音都清减了,一把细腰愈发不盈一握,一向娇艳的眉目现出几分楚楚。

    此时天色早黑了,雨正大,吹打得院中梧桐发出萧萧簌簌响声。

    音音站在桌案前练字,今日的功课她还没写完。

    旁边橘墨正歪头看小姐的字,上次她可听到了,连太子殿下都说他们小姐的字好呢,那个长得格外好看说话最是温柔的吴大伴也夸呢。

    结果橘墨眼睁睁着看着小姐又团了一张字纸,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小姐练字最是心静,可今日已是第二次写坏了。

    音音抿唇,抬头看了一眼外头哗哗的雨,黑漆漆的夜中,只有零星的灯光。

    她深深吐了口气,重新铺纸提笔,终于慢慢静了心,一行行写了下来,就在最后一行,才要落笔,就听有动静。

    音音骤然抬头,黑影里跑进一个人来。

    音音只觉眼前发眩,还没看清人,就听来人道:“小姐,公子出事了!”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