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容宁对上了七皇子眼眸。她眼里看出去的一切如同上了一层朦胧的丝绸。是江南最轻薄的贡品蚕丝, 能看得清一切,却又带着让人心痒的模糊。

    七皇子一双眼也不知道是像谁,每回看人都如同眼里只有对方似的。眼眸黑色深邃带着水雾。年少时令人心软, 年长后意外蛊人。

    她抿着唇, 不知不觉手不再拉扯衣袖,而是发起了呆。

    呆了两下,她又想起:“你受伤了。”

    七皇子受伤了,在腿上。

    她带药了吗?

    容宁视线下移,一边感受着脑中眩晕, 一边扯起了七皇子裤子:“我闻到了血腥味。”

    “容宁,住手。”七皇子的微凉声音再次传来。她注意到七皇子用力将手往下拽,试图挣脱束缚。

    七皇子挣脱不了。她系的带子只会越挣脱勒得越紧。

    正经人怎么可能让醉酒的小混蛋住手?容宁不舍手上的凉意,慢吞吞继续动作, 直至恍惚想起她其实给人上过药了。

    该是看看是不是伤好了!

    容宁再察觉到七皇子试图抬腿的这一刻, 毫不犹豫往后挪了挪, 将裤子退到人脚踝。这样脚自然难以挣脱。

    腿上淡淡的疤痕时隔多年已几乎看不清晰。年少修长的腿依旧白皙, 但比起当年的白皙软嫩, 如今看着结实得多, 绷紧的边沿形成一条漂亮的弧线。

    容宁摸了摸, 感觉微颤的紧绷凉意细腻地在挽留她的手。军中那么多侍卫, 哪怕是再怎么被宠溺养出身,也没有一个能长出如此漂亮的腿。

    再朝上看, 衣衫凌乱松垮勉强遮掩。双手被向上捆着,胸口被挤压在一起,看着是活色.生香。穿着又好似没穿, 少年郎脸上的薄红皱眉,将一年又一年城墙上的疏离打破。

    躯体的差异让容宁又发起了呆。

    既然没事, 那是不是该睡觉了?

    刚才好像也没化掉,那就是可以抱着睡觉。

    容宁顺从本心褪去了外衣安分躺下。她往边上摸索了两下,将缩在最里面的被子拉扯出来,盖到两人身上,随即高高兴兴抱上七皇子。

    就如口渴者终于找到一口井,如饥饿者见到满汉全席。容宁本就如同小火炉,一点点贴紧后愈加感受到舒适。躯体远比衣物令人愉悦。

    分不清是衣物熏香还是人身上自带的香,浅淡好闻。

    她将脸贴了上去,扣紧怀中人。不知是不是双手太过用力,还是碰触到了哪里,她听到了一声闷哼。这一道声音如同打破了什么,让容宁恍惚间松了松手。

    可是,谁能忍住不抱喜欢的东西呢?转眼她又缠了上去,索求着那令她头皮都发麻的微凉惬意。直到意识消散,缓缓陷入昏睡。

    ……

    不知过了多久,容宁本能察觉该起身,又感受到了浑身疲软以及额中欲裂。

    头好痛,好像要长脑子了。

    容宁睁开眼,猛然对上了光洁的皮肤。她几乎停滞了呼吸,僵在原地。再微微仰头,她看见的是闭着眼皱着眉的七皇子,以及被捆在上方的双手。

    手腕处红到几乎泛紫,手掌的颜色也与臂膀不同,看得出有挣扎的意图但失败了。

    脸颊上泛着浅淡的粉,不知道是气恼过度还是睡得太过暖和。

    总之,看上去十分糟糕。

    救命——

    容宁顾不得头痛到要死,飞速上前把七皇子手腕上的带子解开。

    罪证要带走。啊,不对,这是腰带,不是自己的。

    那留下。

    容宁根本不敢看七皇子醒了没醒,掀开被子想给七皇子重新系上腰带。不掀还好,掀开后容宁险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裤子……没了?身上的压痕,她搞的?

    她塞进腰带,几乎是连滚带爬下了床。猛然注意到自己还有个外衣,抓起外衣穿起鞋就朝外狂奔。

    大力拉开门,小心关上门。

    容宁像被十八只野狗追一般朝外奔走,不敢回头。她跑出了很长一段路才记得认一下地方,仓皇无措反应过来要先回容府。

    她快步朝着容府跑动,衣服都是路上穿的。

    正门后门不敢走,容宁翻墙进容府,看到了自己翻窗没关的窗。

    很好,她昨天醉酒的出门路线非常清楚。

    今天开始就戒酒。谁叫她喝酒谁就是图谋不轨想要害她。

    她麻木从窗户回到屋里,也不打算睡觉了。

    留在京城,她恐怕时日不多。

    闹成这样,简直是不成婚就结仇。

    容宁算是醒了酒,但宿醉头还在痛。她面无表情顶着头痛,把这些天家里给准备的行李拉出来,打了个轻装上阵的包。

    出征打仗不是游山玩水,行李是越少走起来越方便。

    她换了身校尉服带着包从正门出去,没有和容府上下多解释,找到人直说:“我去军营了。”

    马夫刚拉来马,她带着马就跑,头也不回往城门口去。

    门口负责开门的杂役很是感动,目送人走的同时替人找好了理由,和身边的马夫感慨:“小姐真是善良,不忍心家人离别伤感,说走就走。我现下去与夫人说一声。”

    要是容宁听到这两句话,肯定也能很感动,感动于杂役如此瞎编的理由。

    宵禁这时已然结束,城门口值守的侍卫赶早来开门。

    此时天蒙蒙有光亮,这城门向来进出人少,门口人零散得很。令侍卫全然没想到的是,他刚到地方,就看到容家小校尉蹲在马匹边上,托腮惆怅啃干草。

    她的爱马此时跟着一起啃干草,动作整齐划一。

    侍卫朝着人恭敬拱手:“容校尉。”

    容宁抬了抬眼皮子,取了嘴里那根干草,忧愁:“开门啊。”

    侍卫和伙伴对视一眼,很快前去拉开门。

    容校尉的三千士兵要出征,圣旨下了,时日其实是容校尉自个订的。才三千骑兵,皇帝不会来给人送行,但通常会有朋友亲人送行。

    原以为容校尉和京城中不少人关系不错,会让很多人来送送,没想到会选择避开送别赶早走。

    容宁见门开了,起身牵着马出城,摆摆手:“走了。”

    两侍卫连声:“祝您旗开得胜!”

    容宁回过头拱拱手,算是谢过了。

    谢过之后,自是去找自己的三千骑兵。

    军营里的三千骑兵这些时日刚到容宁手下。容校尉以前手下也没兵,他们对容校尉带兵的方式不熟悉。

    这些时日,他们当中不少从以前容少将军的带兵风格中,揣测着容宁会如何带兵。

    然而这一日出征也是他们第一次深刻认知到,容校尉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城门刚开,三千骑兵猝不及防就被全部叫了起来,跟随容校尉踏上征程。

    不按理出牌归不按理出牌,该做的事容宁一个没少做。征程路上,行军、整顿,一切顺畅不需要半点普通士兵思考动脑的地方。匆匆赶路,三千骑兵的粮草没有一刻出过意外。

    她注重的这些细节让骑兵们没有对她产生轻视,反而让骑兵们从中看出了她的谨慎与未雨绸缪。

    骑兵们钦佩着年少的容校尉,秣马厉兵,准备到边疆一展身手。

    没一个骑兵能料到,白天常常一脸肃然被钦佩的容宁,晚上入眠便陷入苦恼,满脑子都是喝醉酒之后的事。

    碎片式的记忆零零散散充斥在脑中,每一样闪现出来都能让她恨不得原地打一套拳。

    印象最深刻的自然是酒醒睁眼后的一切。

    没掀开被子就够离谱,掀开被子离离原上谱。

    容宁回过头想整个事:不知名女子和马夫想要设计七皇子,她不小心闯入这一场计谋。最后七皇子妥善处理好局势,将人送往宗人府。

    很合理,一场拆穿坏人计谋拥有好结局的事。

    结果多了一个她。

    擅自闯入马车的她原本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可她容宁硬生生将自己从最无辜的人,变成了最不无辜的人之一。

    她不是没想过写一封信给七皇子,说一下:“没什么大不了,大家忘个干净就好。”但七皇子怎么想?他从本来无辜的人,变成了全局最惨烈的人,没有之一。

    七皇子不要面子么?

    这种事情当没发生过,连写这封信都不要写。总感觉才是对两人最好的处理方式。

    容宁眼前再次浮现场景,痛苦闭上眼摊平在帐篷内:救命,赶紧到边疆吧,赶紧开战吧。这赶路的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了。

    当她终于日夜兼程赶到北疆,带着三千骑兵与她亲爹碰头,京城传到边疆的各种消息也顺其自然入了她的耳。

    “二皇子与五皇子串通御医,密谋陷害七皇子。让七皇子的名声毁在身体欠佳还夜夜笙歌触犯宵禁上。

    “幸有七皇子师兄凌子越赶来救场。

    “即便如此,可怜的七皇子还是被几番折辱。当然七皇子大抵是看在兄弟情面上,在圣上面前表示他没被折辱,问题是个人都能看到了七皇子手腕上的红痕!半个月都没褪。”

    容宁面无表情听着军营帐篷里的军官绘声绘色讲着:“七皇子眉头一锁,不愿多谈。陛下见他如此,更是重惩了二皇子与五皇子,也肃清了一遍太医院。”

    容靖虎坐在轮椅上。

    几年的战火让他身上重又有了定国公的威严。他想得更多:如此一来,提出要多开惠民医馆的大皇子也受了波及。

    几个皇子里,只剩下七皇子得到了陛下更多怜悯。

    一箭多雕。

    容靖虎没多说,只微微点头:“七皇子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的始作俑者容宁,内心沉重。

    怎么隐隐有种七皇子要得势的错觉?她以后回京城不会被七皇子穿小鞋吧?

    第26章

    从帐篷中出来, 容靖虎推动着轮椅,缓缓带着容宁在不算平坦的道路上前行。

    他望着前方搬运石头推着平板车的士兵,问容宁:“感觉如何?”

    风自由放纵喧嚣吹过, 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沙尘。来往的人数量极少, 穿着粗布麻衣,没有京城繁华。街头巷尾点燃的灯火与夜幕中绽开的烟火,似乎是遥不可及无法想象的东西。

    容宁这是第一次到边塞。这里是容家世世代代驻守地之一。

    “贫瘠、无聊。”容宁看到城墙边角上生长的野草,抬眼见到几个士兵在窥见他们时猛然亮起的眼眸和提起的精神,“又充满希望。”

    容宁侧头朝着亲爹肯定:“我要是不来, 肯定后悔一辈子。”

    容靖虎轮椅停下:“这里和京城仅隔五百里。真要打仗,战局常常在千里左右的地方。”

    五百里对急行军而言,快马加鞭回京城不过一天。

    士兵行军不同。容宁这一次从京城出征,算上中途碰上的雨天整顿以及到达地方的落脚整顿, 总计花了十二天。

    容宁点了头, 抬手指向更西北的方向:“我知道在那边。我会从这里的帐篷过去。”

    这里众人暂住帐篷, 是因为当地正在建造一座新的月城, 也就是所谓的瓮城。这是专门建造在城门外的小城, 只为了守护城门而建。

    容家在边疆驻守那么多年, 怎么都不可能天天住帐篷。他们除了打仗之外, 从开国至今如不辞辛劳的蜂, 一点点将前朝的长城搭建得更为完善。

    敌军来犯,先遭遇瓮城或罗城的守卫, 再遭遇护城河或埋满陷阱的沟渠,其后才能对上城门。边疆的城墙与这一道道的防线极为实用,当突破到城门时, 烽火早就点燃,守备军倾巢而出, 为一方百姓付出生命。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城哪怕所有人被饿死,城都未必会被破。百年来的镇守边线,又岂是轻易能破的。

    她爹为了迎接她特意赶过来住帐篷,同时也巡视着这边瓮城建造。

    容宁眼中带着兴奋和野心,不甘于在瓮城:“三千骑兵不该用来守城,而是该用来打仗。他们属于奇袭兵。陛下允许我带领三千奇袭兵,只代表了一件事。”

    她收回手对上亲爹的眼眸:“陛下盼着我传捷报回京。”

    盼着她真的可以去替兄长报仇,去杀死那诡谲阴险如今登基的敌国新帝王。

    容靖虎深深注视着女儿。他还记得容宁出生时是多柔软的一小团。一转眼,面团已经成了桀骜不驯的校尉,从锦衣玉食的容府奔向荒芜的边塞。

    他清楚知道陛下在想什么,也知道面前的女儿在想什么。

    “在军中你要自称‘属下’。”容靖虎沉下心转了个方向,“你没杀过人,先从接生和杀牲畜开始练心性。”

    容宁刚还在和亲爹装模作样,现在极为震撼住:“等等,杀牲畜我能理解,还要接生?这是要学的?”军中有孕妇的吗?

    容靖虎身边的人忙解释:“边塞牛羊马都很重要。趁着现在暖和,生出来好养活。除了这些,平日里咱们还有一部分人要负责去种田呢。”

    当然最重要的是,知道生之可贵,才会为了这一切而拼命,向死而生。

    于是腿脚不方便的定国公离开后,年轻的校尉被古怪的军令淹没。

    容宁这么都没有想到,她匆匆赶到边塞,其后驻守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迎来她爹,第一个任务是去给马接生。第二个任务是去宰老牛。第三个任务是下田拔草。

    一会儿浑身血呼啦差的,一会儿身上泥腥干裂。

    在瓮城建造的头一个月,容宁彻底没了京城养出来的模样,与当地将士混成一堆。她在侍卫营里学的那些个带有一定观赏性的比划招式,直接被改动成简洁杀伤力更强的招式。

    从点到为止的切磋变成战场上的你死我活。

    到第一回 上战场时,她手上拿着银枪,腰间配着一把刀和一把匕首。马匹边上佩有弓和箭囊。她几乎可以无缝衔接用各种兵器。

    此时就如她之前所料,新皇登基当然要表现出他的强势。很快就有敌人流窜试图来骚扰瓮城打探消息。她身着铠甲,带着五百骑兵分散包抄,将来打探消息的一小支队伍杀了一半,活捉余下。

    善待俘虏在她这边根本不存在,捉回来就要种地干活。干了活才能吃饭。

    区区校尉终于在这一刻,朝着所有人展露了一点她的统兵与作战能力。

    可惜大抵是这位部落新皇认为小地方不值得大投入,便没有再浪费人力来攻打。他与容靖虎将军在又五百里开外你来我往多次,双方都没有讨到太多好。

    很快这位新皇又去拿隔壁两个部落开刀。

    容宁收到消息的时候深深叹气:“哎,这个常青的萝卜怎么就不来打我呢?”

    至今还只是一个小校尉的容宁,只能统兵三千。她与身为定国公的容将军相差好几个等级,她爹一个军令下来,都要通过好几层才传到她这里。

    就像她名下的三千骑兵也分等级,三人职位仅次于她,各管一千人。一千人中又有十人地位稍高。其余人才是普通骑兵。

    容宁忧愁:“不会要等萝卜黄了才打我吧?”

    其中一位千户长忍不住反驳容校尉:“容校尉,人叫罗卜藏青,不会变黄。更不叫常青的萝卜!”

    另一位千户长沉默:重点是人家根本不是萝卜。

    容宁幽幽叹气:“算了,管他是不是萝卜。我们去练练兵认认路。”

    半点军令没有收到,每天只能带着骑兵轮流出去训练。

    众人听从吩咐:“是!”

    韶阳二十六年转眼入冬,进入到二十七年。

    冬天的边塞愈加寒冷,容宁与骑兵们有了屋子可以住,却也被边塞深深震撼。雪能够比鹅毛更大,挤压淹没大地。马一出门,雪能埋到马匹腹部,几乎无法正常出行。

    雪挤下来后几乎无法化开。

    野心勃勃的罗卜藏青啃下了更多的土地,也不再攻打别的部落,而是选择暂时休战,调养生息。

    容宁双手穿上了手套,带着骑兵们拿着长枪去老百姓屋顶上戳雪。要是不将雪戳下来,老百姓的屋子会承受不了积雪而坍塌。当然,门口的雪也要铲走一些,不然一开门雪就能淹到屋里。

    谁家过年要是需要宰杀牲畜,她也会屁颠屁颠带着人一起去帮忙。

    这是她第一次不在城墙上过年。

    容宁给京城回了一封信,详细说了她在军中的日子。

    信纸写不下太多字,只能简略说说。到最后的时刻,容宁不由自主写上了:原来边塞是这样的。

    原来爹爹和兄长在边塞过的日子是这样的,以前收到的信件里的字句,终在她眼前展现。

    而在军中,家里的信件也很快到来。

    容宁看着信,想着:原来每回爹爹和兄长收到信时,心中是这种感受。

    极为偶尔,容宁也会想到好友们,想到七皇子。

    想到好友没什么问题,每次一想到七皇子,容宁就原地起立,耳廓滚烫但面无表情到屋子门口开始练武。

    死去的记忆突然袭击了她!太恐怖了!

    ……

    春日到来,冰雪初化,容宁的军中生活终于有了变化。军令下来,她收到了一张地图,需要带三千骑兵分散深入西北方大漠。

    她看着地图眨眨眼:“哇哦。”

    字里行间,容宁感受到了她爹的意思。容家真正的复仇要开始了。没有谁可以得罪了容家,还如此嚣张活下去。

    容宁拉着三个千户长讨论了一番,先确定了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我们这回要干的事,主要是探路。我们兵分三路,再到这里聚集。”

    地图上不能乱画,她在地图上用一个小旗摆在了一个小城前面,再用砂砾撒了三条弯曲的路:“这座小城是五十年前通商时造就的小城,没有防护,如今也就是一些部落老百姓在里面生活,算半个废弃的小城。住要构建防线,容家都懒得打下来去造城门。连萝卜头,哦是萝卜,也没打算在里面住。”

    三位千户长齐刷刷哽噎无言:都说了人家不叫萝卜!也不叫萝卜头!

    容宁说着:“但这里是一个临时休憩的好地方。我们可以让一部分人在里面藏一些粮草。留些人隐匿身份看守。要是察觉不对就直接烧了。”

    她又取了一点砂砾,在小城那儿绵延了一条新的线路,通向了远方。她眯细起眼,在远处又丢了两个小旗:“这条路,我们这一回就探一探。要是碰见敌军,随机应变。要是萝卜头打算天暖和了就开战,这两个地方周围取水方便,是最有可能扎营的。”

    三位千户长:“是!”

    容宁和人商量好,抬头看向跟着自己练了半年的兵:“我们这一回,我只接受两个情况。一种是完成上面给的探路任务,另一种是,功冠全军。”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她哪怕是从军,也要拿到最大功绩。只有这样她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成为将军,才能成功替兄长报仇。

    容宁肃然下令:“整队!出发!”

    一声令下,三千骑兵很快整理好武器,带上干粮和水,整齐列队。他们快速赶路,硬生生赶出了急行军的速度,日行百里。

    经过足够休整,他们确定好路线分散开来,前往西北大漠,一点点探索起无人值守的区域,确定沙漠中的各种危险以及水源所在。

    第27章

    大军出征需要配备塘骑兵, 每塘五人,共计二十四塘。

    塘骑兵要负责的就是侦查,并及时将所有信息最快传递回统帅的将领那儿, 让人可以最快做出决断。如果距离远, 他们传递信息时靠的是旗枪和信炮,如果距离近,靠的就是口口相传。

    容宁出发考虑人数有限,暂时只精简设置了十二塘,每千人中有二十人负责塘骑兵的任务, 每人之间相距一里,先行在前方观测有无异常。

    旗颜色极多,红色说明遭敌袭,黄色说明碰见敌人, 白色说明敌人很少, 青色说明敌人很多, 黑色说明前方有地势问题。一旦发生重大问题, 这几个骑兵可以直接来向她汇报。要是遭遇敌袭敌人太多, 这些骑兵也被允许告知大军信息后快速逃离战场。

    逃离战场的塘骑兵, 只要给出了消息, 回营后依旧能直接计斩首领的大功。

    人命只有一条, 如果不允许人逃跑,谁乐意在前面用生命去探敌情?

    即便如此, 容宁还是感觉到西北大漠探查的不易。到了大漠中,漫天都是沙漠,此起彼伏的沙丘可以告诉人风向, 却很难告诉人更细致的方向。

    头顶的太阳可以指一个大概方向,不可能指出敌军方向。看似笔直在朝前去, 走到半路道上还是会产生一些自我怀疑:真的该往这个方向行进么?

    地图上标注的水源所在,其实每年都会有所变化。

    容宁只能尽可能让三千骑兵带足粮食和水,让他们能更多靠随身带着的东西,去探索这一片黄沙地,而不会轻易陷入到濒危境地。

    沙漠昼夜温差很大,白天日晒时,穿着轻薄里衣都会觉得热。不过不能脱,脱了必然会晒伤。晚上夜宿则将所有衣物套上还会觉得冷,必须要想办法聚集在一起取暖。

    行军的将士们赶路时沉默无言,到晚上休整的时候一个个皮痒。

    没办法,什么样的头就有什么样的兵。

    容宁能抱着碗筷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到每个锅里去蹭一口饭,并且依次点评:“哎,你这个面粉有点夹生啊,不好吃。我宣布今天是三小队的饭最好吃。”

    士兵们便能不服:“我不信,我尝尝。”

    尝是没尝到,一个不慎为了谁的饭更好吃打了起来。

    打架的很快被容宁罚着去检查骑兵们的帐篷以及喂马,有几个脸上肿着却安分得半点看不出一个个年纪都比容宁大。

    当三支队伍在半废弃小城碰头,容宁得到了两张新的地图。她将两张地图和自己那张拼在一块儿,汇成了一张更新更全面的地图,誊绘后由一个小队专门负责送到定国公容将军手里。

    将任务完成一部分,容宁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带上后勤兵和千户长:“走,咱们去花钱!”

    众人:“?”

    容宁花了点钱补充了一下粮草和水,很快又光顾了一下当地部落的摊子,买了一堆“礼物”。

    她俨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带着自己三个千户长,把每个摊子都逛了。她学了一点部落的语言,用半听不懂的话和人沟通:“这个,布,带毛!好看!”

    她掏钱买了,丢给一个下属:“送你了。”

    年纪轻轻但已经成婚,孩子都有了的下属紧张且懵逼:“啊?这不太好吧。”

    容宁摆手:“没事,我有钱。”说着又翻出两件土黄色带毛皮的大披风,丢给另外两个下属:“来,送你们。跟着出门来怎么能不买东西啊!不得给家里邮点东西?”

    小摊贩傻愣在那儿,拿了钱后都没能回过神,最后和隔壁的摊贩面面相觑。

    部落里布很难得,肉、毛料以及乳味的东西反而更多。当然,这种带毛皮的大披风哪怕用的是拼接的碎皮,实际上也实在不便宜。

    摊贩们不是没能看出面前的人肯定是当兵的,但他们普通老百姓,最多能做的事也只有让小孩子往里躲好点,紧张用结巴且带口音的官话和容宁做生意:“您,要这吗?”

    年纪轻轻的容宁仿佛一个纨绔败家子扫视了一下:“要吧。哎,这个是兽牙吗?看上去有点意思。挺好的,也买了。”

    如此这般,容宁一口气买了不少东西,雀跃全让下人给搬回去。

    暗处两个明显棱角分明眼窝深凹的异族人,悄然对视一眼。一个异族人很快离开,匆匆跑去一栋屋子后面,骑马离开。

    容宁招摇过市足够,带着人折返。

    她把东西全部分下去:“来,每队的塘骑兵都拿上,回头就装作部落人。旗子武器都给我藏好一点。整顿好了分成两队出发。这两个点要是到了,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快些撤。探到了消息就是胜利。”

    三个千户长很是聪明,一下子明白了容宁的意思。部落没有长城关口等防御措施,他们为了防止被攻打,多是留下眼线。部落是可以突袭的游牧,御敌中将探查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这种废弃小城肯定有“眼线”在。

    容校尉是预判了敌人的预判!

    三人钦佩容宁,按照原计划留了一部分人在小城中,听从军令分为两组,以撤返当掩护,离开小城,绕路前去探下一个水源聚集点。

    被预判的异族人很快赶到地方,真快马加鞭将消息送了上去。

    帐篷内刚转暖,很多保暖的兽皮还没撤下。坐在中央的青年眼眸狭长,头上辫子扎成一股又一股,用带着色彩的布条装饰。他胸前挂着一圈野兽牙齿的装饰,脖颈处还有一道极为显眼如蜈蚣一般的陈年伤疤。

    他听着人说着关于“容校尉”的消息。

    帐篷里一群人很是想不明白:“容家不是就剩一个残疾和一个女娃。他们还真的让一个女娃娃上了战场?”

    “带了上千的骑兵,也是胆子大。”

    “哈哈哈哈才十六岁,出来一趟也只知道买东西,哪能知道打仗!怕不是得了谁的眼,过来混点功绩。”

    “他们女子不能当官,混什么功绩?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回去生孩子。”

    一群人哄笑起来,对这位容校尉没有丝毫看得起。

    “他们在探路。”罗卜藏青一开口,哄笑声便戛然而止。

    他的声音放得和缓,如同水中蓄势待发的毒蛇,一点点嘶嘶准备吞下数倍于他的猎物:“容靖虎打算攻打我们,让骑兵先行探路。今年夏或明年夏,就是他探到足够消息,大举进攻的时刻。”

    容校尉是男是女不重要,几岁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军即将来袭。

    罗卜藏青看着帐篷里这些看似魁梧,实际上多盲目自大的家伙:“杀了他女儿,一旦他下令有误,就会被认定是丧女冒进。你们,谁去?”

    一位络腮胡,头上围着宽布条的壮士出列:“臣恳请出战!”

    罗卜藏青微点头,冷声残酷:“要是连一个女子都打不过,不用回来了。”

    壮士咧嘴:“是!”

    容宁是负责探路的,也不是没想到对方要是发现他们,直接带兵来打他们。只是对方如果想要奇袭,必然想不到会和她半路撞上。

    到时候毫无准备的人,是对方。

    当瞅见远方举起的黄色和白色旗子,容宁扬起唇角:“下令,全军出击。”

    早做好战斗准备的骑兵们,双腿一夹,在前方领兵下快速冲向了举旗的方向。日夜练兵大半年的将士们,终于再一次见了血。

    黄沙遍地,滴血落在上方发出滋滋声。容宁取下了背上的弓箭,居于远处狠狠拉开长弓,朝着人群中最为显眼的敌方旗子射去。

    “咻——”长箭破空,竟直接折断敌旗,更射向了后方的异族人马。

    容宁收回弓箭,手持银枪:“杀——”

    失去一枚战旗,如同被绞杀了一次士气,这哪能抵挡得住一群渴求功冠全军的野心骑兵。一千五的骑兵直接将异族队伍冲散。

    容宁用的银枪,出枪收枪比旁人用刀剑更为便利。她从来不会以弱点对抗别人强处。用刀剑力气一旦过大,收刀剑时所需要的力气只会更多。

    银枪不同,最适合她。

    她看见了其中的领兵,那体型比她大一倍几乎能压垮战马的壮士。她吼了一声:“开道!”

    一群骑兵手上动作比脑子还快,几乎硬生生给容宁用刀压出了一条快速通过的道路。

    容宁和那位壮士几乎进入到一对一的骑马对冲。她双手持枪,对方双手持着一把巨大的弯刀。双方冲几乎交错的瞬间,容宁的枪竿与弯刀撞上。

    她几乎是眼内闪过了一丝笑意,任由惯性将她与战马分离。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用力的,只见她身子一扭,硬生生旋转银枪借着力攀上了敌人战马,取出腰间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抹脖杀。

    鲜血喷溅在她脸上,而敌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容宁把沉重的尸体往地上一推,把敌人的战马骑回自己老家。她一声口哨,把自己冲到敌军处的爱马呼唤回来。

    如此一来,战局已分明。

    容宁高兴喊着:“敌首已灭!清场!投降不杀!”

    骑兵们跟着吼:“投降不杀!”

    很快这一支人数并不算多的异族兵,并想要战功的骑兵们杀得杀,抓得抓。容宁让七百骑兵压着这些俘虏清扫战场并回去,带着余下八百骑兵去继续完成探查任务。

    太过高兴,她亲自跑在前面探查,混入了塘骑兵之间。

    当她到了点,隔着大老远发现隐隐约约帐篷的时候,内心“哇哦”了一声。这不得烧个粮草助助兴?

    第28章

    大量骑兵出动会让地面震动, 容易让敌人发现。

    但好巧不巧,这儿是大漠。马载着骑兵,而骑兵穿甲带武器极为沉重。在沙漠中, 为了不让马蹄陷入沙漠, 容宁改过三千骑兵的马蹄铁,特意让马蹄贴宽大了些。

    所以她的骑兵快跑时容易让人发现,慢走时又不容易遭难,还极为能藏。

    更巧合的一点是,敌人刚刚出发没多久, 敌方军营中正是松懈状态。容宁又恰好让一部分骑兵把俘虏送了回去,以至于容宁身后总共就八百骑兵。

    人数少更好藏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前方隐隐约约的帐篷人数实在太多,强攻不了, 只能用计。

    容宁满意。

    天时地利人和都是可以自己创造的嘛!

    容宁和容轩同样出自容家, 在作战上所学一向有相似之处, 但从性格上细窥, 就能知道两人真正统兵时必然差别极大。

    容轩是被看重的容家下一任定国公, 容家少将军, 对局势把控向来稳扎稳打。他手下兵力充足, 一个军团就有一两万人, 更别提他手中不止一个军团,还可以轻易调动别的将士来帮助他达成目的。

    这样的性子镇守边塞很合适, 但碰上罗卜藏青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免不了落了下乘。

    容宁不同。她身为女子,暂无任何功绩, 至今为止第一回 拥有了三千骑兵。她又深刻知道久经沙场的各种老将即便是会帮她,也多不会有多积极。

    说得难听一些, 就是人权势一高,不管有没有统军才能,多刚愎自负。不管是边塞的将士还是罗卜藏青,哪怕面上不显,内心对年仅十六的容宁都有一种骨子里带来的“轻视”。

    复仇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容宁思想没问题,在练兵的大半年以来一直想着如何以小吞大。罗卜藏青是一个极为擅长以小吞大的人,容宁当然也学了一点罗卜藏青的方法。

    想要以小吞大,要让对方的“大”分散。当这些“大”分散了,她就能迂回去击破,最终王对上王。

    她慢吞吞往后撤走,找到塘骑兵挥了青旗。挥舞结束,她也差不多撤回,很快碰到了自己的千户长。

    容宁吩咐只拥有八百骑兵千户长:“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先分散队伍藏起来,然后到了晚上入睡寅时左右,找高地怎么偷袭都行。偷不到人头,拿火箭射出去烧点东西骂两句都行。不要恋战,偷完就跑回小城。保护好性命。要是敌人攻向小城,你们立刻回撤就近求支援。”

    她自个飞速点了十个人:“这几个人跟我走,我们去找另外一支队。”

    骑兵们领命,十人出列跟上容宁,余下人则十人一小队四散隐蔽起来。

    这种方法其实相当危险,很容易被敌军发现,一小队一小队就此歼灭。没有几个人面对十倍百倍于自己的敌人,能够产生破釜沉舟的心。

    容宁就是敢,还这么吩咐了。

    西北大漠与京城不同。京城一更三点宵禁天色已全黑,大漠里一更三点太阳还在脑袋上晃悠。容宁骑马快速前往目标识的另一处,与另外一千五百骑兵汇合。

    另外一处水源,有帐篷,有游牧民族暂时生活,也有罗卜藏青留下的眼线。一千五百骑兵探查完后,发现眼线,果断杀掉了罗卜藏青安排的人。

    他们正打算撤离,没想到迎来了容校尉。

    容宁找到了一千五骑兵,下令补充水和粮食,带着人马再次上路。这次她选择绕了一圈,绕到之前帐篷的后方,距离较远的沙丘高地的背处。

    她将帐篷连接起来,用煮饭的锅舀了沙子到帐篷上遮挡住马匹和人,藏匿起任何看起来极为刺眼的色彩旗子。风沙吹过,一群人闷声不吭潜藏其下。

    当夜幕降临,寒冷蔓延。异族人部落里点起了篝火。当寅时到来,哪怕是异族人也进入睡梦中。八百骑兵白天沉稳了半天了,终于眼冒绿光犹如野狼一般,摩拳擦掌开始了对异族人的骚扰。

    这边十个直接冲过去先把巡查的守备给杀了。

    那边十个摸到了水源边上,把水源边上的守备也杀了,忍不住还偷了只羊。

    杀完抢完就跑,半点不恋战。

    当有信炮上天,军营中出现了骚.动:“敌袭!敌袭——”

    这群早有准备的骑兵亢奋取出准备好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对着帐篷处射杀起人。有几个更是果断选用火箭,半点不留情面,硬生生将八百骑兵搞出了八千骑兵包围的涨势。

    骚扰完就跑,边跑边骂。边塞战士学异族语言,学的最好的肯定是“多少钱”、“谢谢”以及各种脏话。有些脏话他们自个都不懂具体是什么意思,先骂了再说。

    在这样的突袭和骂战中,回击很快开始。

    但是这群部落的异族人很快意识到,这群骑兵太分散了。分散也就算了,各个逃跑的路线五花八门的,比水蛇都会扭。再加上天黑,哪怕有漫天繁星也不比白天,很难难打中人。异族部落的人险些要被气死。

    穷寇莫追,但这种小崽子都打到面前来了,不追一下简直能气死。于是很快有壮士整队,带兵前去追杀。

    隔着老远的容宁低声问着身边贴地听声音的人:“咋样,听出什么来了?”

    这看上去精瘦的骑兵长了一对招风耳,很快回答:“追出了一部分人,但大部分守在部落营地里。有了警惕心,不好打。”

    容宁应了一声,对萝卜头的警惕心有了新的认知。

    但无所谓。

    一个时辰之后,一千五百骑兵掀了帐篷,如同刚才八百骑兵一样,四散开来对着部落营地一阵突袭辱骂。有几个凶猛的几乎差点冲到人帐篷处,硬生生扛着伤带回了几个人头,才畅快扬长而逃。

    开玩笑,京城武斗第一的容宁带出来的兵,怎么可能在单兵出击时把命丢在这种地方。逃起来飞快,绝对不留丝毫犹豫。

    第二次袭击,罗卜藏青终于走出帐篷。

    他身边一人只有一只眼睛能视物,瞧着壮硕且凶狠,问罗卜藏青:“陛下!可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本来草原上的雄鹰不该用“皇帝”、“陛下”这种称呼。然而自罗卜藏青的父亲开始,他们已经不再认为自己不过是区区小部落。他们拥有国,有国民,也可以如同大乾一般拥有皇帝和皇子。

    于是这些称谓自然被搬到了部落,还设立了年号。

    罗卜藏青察觉到部落的混乱,凝视着远处,听着有人回来报告情况,很快摸清了对方的策略,只是想要骚.扰他们。

    但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惹怒他?

    边塞大军并不在这边,细作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容靖虎的目的只是为了探查,不可能毫无声息派人前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部落里的人如今憋着一口气,是一种无处发泄的怒火。要是不追击,恐怕影响士气。要是追击,实在收效极少。这容校尉总共没多少兵,分了两次偷袭,全杀了都没几个人。

    就好像被一个小无赖打了一次,又打了一次。

    打回去觉得自己愚蠢,不打回去又憋屈。

    罗卜藏青下令:“快天亮。带一千人追击。半时辰后折返。”

    他身边的壮士:“是!”

    小无赖容宁没跟着去打部落。她扒掉了一个异族探查小矮个衣服,果断套在了自己衣服外面。没办法她年纪小,身型不比这些游牧民族。

    叠穿之下,她瞧着壮硕极了,脑袋抹得血呼啦差的,自己人都认不出。她的爱马被放飞,自个跑去混入敌营,奋勇演戏,演着演着带着一个异族人的躯体拖回部落。

    拖回后她很是悲痛,又因为太过不起眼,成功跑到了伤人区。伤患要用药,而药和粮食都是贵重物资,哪怕不放在一起,也几乎在差不多的地方。

    她知道对于部落而言,干净的布其实很是珍贵,于是优先准备烧给人包扎用的布。容宁纵火的本事在京城中得到了充分锻炼,放火后就跑,赶紧冲去疑似放粮食的地方烧一把。

    本来部落就被各种火箭射中,一会儿这边起火,一会儿那边起火的。很快有人发现两处关键地方失火:“快!救火!”

    只是这个时候部落贮藏的水全然不够用。他们得去打水来扑灭火了。

    容宁闻了闻,发现部落干粮多是肉干。肉干烧起来还怪香的。

    带着浓郁香气,她又奋力开始伪装起救火的。

    一个救火,她随后又发现部落里还有被吵醒了的牛羊。天呐,牛羊!吃草的!容宁高高兴兴去把牛羊的粮食给烧了,大门给开了。

    受惊的牛羊咩咩哞哞大叫着冲出来,慌乱想要求生,将本就混乱的部落搞得更加混乱。

    谁都没想到她胆子可以大到这种程度。

    就连罗卜藏青都没料到。

    容宁在边塞过了大半年,懂一点养牲畜,但想也知道不会放牧。她极为惋惜这回带不走更多的战利品,愉悦偷了一匹马溜出去,途中遇见异族“同僚”,干脆利落解决,躯体藏好丢在隐蔽处……

    马匹狂奔,身后当然有人发现不对。

    连银枪都没带上的容宁,身上如今其实只有一把匕首。她隔着极为远的距离回望,发现了不知什么时候攀登上帐篷上的男人。

    男人举起弓箭对准了她,肃杀之意尽显。弯弓松手,狠意决绝。

    长箭破空,容宁恍若中箭一般从侧面坠马。不过片刻,她又提溜上马。

    哎嘿,打不着。

    容宁作为最后一人冲回,从胸口扯出了大乾的旗子。她将旗扣在身上,用它告知着对方:这回小胜。下一回再来,就是要你狗命了。

    第29章

    “容校尉发现敌情, 很快通知塘骑兵,并与大队伍碰头。其后制定了新的作战计划。”

    “她不仅将自己所在的队伍安排进去,还将尚且不在此处的另一支队伍也考虑了进来。这时罗卜藏青的探子却一无所觉。”

    当初在帐篷中绘声绘色讲京城皇子二三事的军官, 此刻在容靖虎那儿慷慨激昂讲起了容校尉如何带兵打罗卜藏青, 重点描述她单刀骑马成功逃离。

    战后当然要统军功。

    容宁所带的三千骑兵有受伤。可比起他们微不足道的伤口以及粮草耗损,其所作所为可以记上一件不小的功。

    首先在探查地形地貌上,容宁兵分三路,特派了塘骑兵,几乎将边塞与罗卜藏青部落中间一整片沙漠区域都探了个清楚。

    其次, 她找到了罗卜藏青现在的位置,杀了人头回来,其中更有一名敌方小将。

    最重要的是,她带着人让罗卜藏青整个部落吃了暗亏。毁了人住的地方, 烧了一部分吃食, 也弄翻了人养着要吃的牛羊, 至少让罗卜藏青休整都要休整一月左右。

    大乾的兵力一直都比部落战力要多。可以说如果大军出征, 容靖虎身为定国公, 只要得到皇帝准许, 可以调动三十万大军。但一般而言, 他平日至多只能调动十万。

    罗卜藏青如今有三万精兵, 经过败仗之后也只是稍损千人。且这些精兵属于游牧重装精兵,随时西北沿线游走。

    大乾边塞线如此漫长, 每个地方分守一万,要是碰上罗卜藏青突袭,如果不借助地势以及造好的防线, 大乾早被打穿了。

    如此一看,容宁着实出其不意, 用罗卜藏青的战法打了回去,让军中众人高看了她一眼。

    可惜没拿下罗卜藏青的人头。

    要知道一个拥有三万精兵的部落,就算罗卜藏青不在部落中央,身边人也绝不会少。想要杀他还是很难的。这次实在是巧合,正巧罗卜藏青身边没有三万人,按照预估可能就一万左右。

    众多将士看向定国公,想听听定国公有什么打算。

    容靖虎以及其身边的军官将领也一并陷入思考。

    按照之前筹划,他们原定于明年清算罗卜藏青。罗卜藏青年轻且阴险狡诈,战力又实打实相当强悍。但他太傲慢了。

    北狄部落不止一个,对于大乾来说,北方如此大面积的国土,攻打烦心治理麻烦,让各个部落互相制衡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罗卜藏青诡计多端,能吞噬周边小部落,甚至拿下了和容轩少将军对峙且战胜的功绩,骨子里其实看不上眼大乾。

    在他眼里,他要是能够有大乾如此好的军备,有如此多的将领士兵,早已经不满于只有这些土地。大乾能够和他抵抗无非是靠着祖上庇荫。

    如此傲慢的人,面对大乾真正的杀意,死亡不过是早晚的事。明年他们即便杀不死人,也要让人吃一个大苦头

    现在则不同。

    现在容宁荣校尉轻易将罗卜藏青的傲慢撕开了一道口子,让人吃了一记难以忍受的暗亏。

    只是这个暗亏,是该被他们利用还是容易被罗卜藏青反利用,就要看他们更擅长军谋,还是罗卜藏青更擅长计谋。

    几乎可以被称为大乾第一军师的一位军官沉声分析着:“罗卜藏青这次经历突袭,势必会提高戒备。可我认为乘胜追击依旧是个不错的方法。他们这一批人马就算要换个地方,急行耗费力气,不急行便走不远。最多只能按照地形对我们设埋伏。”

    但自从北狄被他们打得败退百里之后,居于大漠更西北的地带。穿过西北大漠,地势平坦几乎可以说是一马平川。

    这种与南方迥然不同的地形,想要设的埋伏相当有限。

    重要的是这群人养了牛羊等动物,说明这一处绝对还有很多部落普通民众在。哪怕全员皆兵,也不可能全员都有士兵的装备。

    容靖虎抬眸扫视了一眼众人。

    他哪怕坐在轮椅上,威严也非寻常人可比拟:“罗卜藏青擅于攻心。”结果他也没想到,他的女儿擅于玩弄这种“擅于攻心”的人的心。

    “他会安排细作,也会在沿途埋下眼线。大军出击只会让他设防下埋伏。打不过也全然可以领部落换个地方居住,还能更快打回来。”

    “如今探查的点,只是他们部落一处居住点。暂且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行事。沿线各关和堡垒搭建,劳烦诸位多多上心。”

    如此话落,一些军官露出了然,而也有几个军官皱眉不乐意。

    当屋内多人散去,容靖虎和军师卓景宇对上视线。卓景宇身为跟着容靖虎多年的将士,看到这个眼神立刻领会到容靖虎的意思。他轻微眨了眨眼。

    容靖虎比划了一下,随后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又指了指上面。

    卓景宇恍然大悟的同时,又忍不住在骂人。

    难怪能有这样打仗的女儿,也难怪容靖虎双腿不便了,皇帝还是让人镇守北疆。在如何用人上面,定国公真的是……

    这手势分明就说的是:已经将容校尉之事快马加鞭告知皇帝,现在在等消息。若是来得及,要让容校尉回来带兵先深入大漠出击,和他们这边边塞将士形成包围圈,直接包了部落。

    天气尚且还没彻底转暖,今夏是个好时机。定国公乐意放弃才奇怪。

    定国公这是连自己人都骗。

    卓景宇一拍桌子:“容校尉有此等功绩,说明她是领兵统帅的好苗子!您怎么能就因为她是您的女儿,为了避嫌而按兵不动!”

    容靖虎沉声:“她只是第一次带兵,甚至只带了三千、人越多,要注意的事也越多。她如此年纪又怎么可能不出差错。”

    卓景宇却噼里啪啦借机一阵狂骂,眼内带着畅快笑意,随后朝着定国公做了个手势,愤愤甩袖离开。非常配合演出了一个主帅和副帅不合。

    这一天,军中上下都知道容靖虎和他的军师大人大吵一架,几乎撕破脸皮。

    于是容宁刚龇牙咧嘴听着手下人给自己偷偷摸摸讲:“老大,你爹为了避嫌和他最要好的小弟吵架啦!”

    后脚她就收到了军令:临时升为少将军,统兵一万去打仗。成了就正式成为少将军,输了当皇帝没说。

    容宁一个后仰:你们这群人的心都好脏啊!

    不过越脏越好,她喜欢。

    容宁带上了自家三千骑兵,和后面刚属于她的七千兵力,拿到新地图后开始了绕路。她要将这批人绕到罗卜藏青上面去。

    她爹从下面打,她从上面打。

    一万兵和三千兵,统领方式确实不同。容宁为了让新来这些兵能够快速盲目信任她,一边赶路,一边每天抽出时间约打架。

    她几乎每千人中挑选一个会打的,在休整的饭点和人打一场。

    打完吃饭,赢的加一块羊肉。

    短短七日,七千兵从不屑,到后期的麻木,再到困惑:“容校尉是不是就是想要连吃七天羊肉?”怎么还找个理由来打他们呢?

    太过分了!

    吃得满嘴流油的容宁很高兴发现七千士兵对她拥有了盲目的战力信任。

    她加快脚程,比规定更早的时间来带她爹指定的地方,安寨扎营。

    战事一触即发。

    韶阳二十七年夏,北军大捷。

    容校尉深入大漠,带兵对上了罗卜藏青。无数人犹记得那一日,黄沙漫天,而血色如同最瑰丽的战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夺取了敌军一位将士的重弓,与千里之外射杀罗卜藏青。

    这一回,她射中了。

    四年血仇,那些掩盖在顽皮和戏谑下的恨意,终于在一朝得报。

    清扫战场时,一直跟着容校尉的千户长默不作声窥探着敌方帐篷中的女子,总觉得人心情不算太好。

    容宁面前放着一个木盒,木盒上带有一个恍若面具又好似盾牌的标识,中间有着一颗十字星。

    木盒里是一封接着一封的书信。容宁拿起信时,手是微颤的。

    不管是砍人还是弯弓射箭都要极为大的力气,再勇猛的战士,用刀杀人砍二三十人也就力竭了。她刚从激战中缓过神,身体却还没有彻底得到休整。

    只是身上的乏力远没有面前木盒所带来的冲击大。

    书信用的是部落的文字,纸却是容宁认得出的,大乾文官最喜欢动用的好纸。

    就连笔墨也带着淡淡雅致的香气,是江南特产的一种墨汁。

    罗卜藏青的事远远没有结束,还只是一场开始。

    ……

    京城。

    “捷报——捷报——”

    报喜的人几乎是用雀跃的声音说着:“北方大捷!定国公领命围剿!容校尉亲自取下了罗卜藏青的性命!”

    皇帝大喜:“不愧是容家!”

    他正要再说点什么,又禁不住咳嗽了两声。身为帝王想要掩盖自己一时的失态,只是咳嗽却掩藏不住,反而越憋咳得越是厉害。

    秦少劼微皱眉,亲自接过何祥准备送上的水:“父皇太过高兴了。”

    皇帝接过茶水喝下,好笑顺着说:“是太高兴了。”

    “罗卜藏青一死,北方余下的部落十年内几乎不足为惧。”他难掩面上的喜色,非要招官员,“让内阁拟赏赐,户部早些做准备。容家终究还是要有一个少将军。”

    正说着呢,皇帝又想起:“对了,小宁儿明年回京叙职,也到了年纪。女子总是要早些定下才是。回头让曹夫人进宫商议商议。”

    如此高功,选夫君可不好选。

    秦少劼听到这话,抬眸看向颇为高兴的皇帝:“父皇认为儿臣如何?”

    第30章

    容宁把信依葫芦画瓢誊抄一遍后, 把木盒交了上去。

    京城中很快送了消息回来,她正式从容校尉变成了容少将军。这次征战中的七千兵将正式划分到她名下,还加塞了三千兵。往后她更可以动用火器。

    跟在容宁身边的三个千户长以前就有不少小功绩, 趁着这次大捷皇帝高兴, 得以各升一级,今后可以统三千到五千兵。

    这么多兵当然不可能到处游走,于是她光荣有了驻扎地——古北口。大道叫关,小道叫口。古北口是兵家必争之地,相当重要, 破了这口差不多等同于直通京城,可以看出皇帝对她的倚重。

    如此倚重下的容宁,根本不知道京城里七皇子对皇帝说了什么话,也不知道皇帝拒了七皇子, 并叫了曹夫人去后宫, 更不知道她嫂嫂替她物色起了男人。

    她叼着一根草, 跟着身边袁景辉学北狄的文字。

    袁景辉是容宁原先的千户长之一, 刚成为卫指挥使。他祖籍本来在边塞附近, 长辈家中有人通商, 后来搬去了京城。他自小跟着家里人学, 会北狄以及周边较多地方的文字。

    靠着这点, 他才能成功成为容宁的千户长,飞速跟着蹭了功绩, 年纪轻轻成为卫指挥使。

    在三位指挥使中,他打架最弱,射箭也一般, 在百户长中算中上战力。但论语音文字与对各地百姓了解,还真没人比他更擅长。

    他此刻揪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胡子, 小眼睛痛苦和容宁讲着:“这叫凸鲁斯!”

    容宁重复:“吐螺蛳!”

    袁景辉:“不是不是,鲁斯!不要咬的那么清楚,要含糊,要模糊,要您也分不清您在说什么!”

    容宁也很痛苦:“您自个听听您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我都分不清我在说什么!”

    袁景辉拿着树枝:“我写给您看这几个字。北狄这儿的话其实那么多年来大同小异。他们本来就是从一种文字传承下来,后来您也知道,一旦当了首领,他们就认为自己厉害死了,非要改文字。最后确实死了,文字不好用的被淘汰,留下的还是最好用的和一小部分改动后的。”

    容宁看着袁景辉鬼画符。

    她颇为深沉:“我觉得以前去道观,黄纸上画的和这个差不多。”

    袁景辉:“……”一时间分不清容少将军是在侮辱文字,还是在侮辱道观,还是在侮辱他写的字丑。

    但京城有会同馆负责翻译,边塞靠的就是像袁景辉这样的人才。

    容宁要学,袁景辉必须教。两人互相折磨,艰难中勉强算学会了不少词句的读写。

    学到后来,容宁在地上画了一个似面具又似盾,上面有十字星的图案给袁景辉看:“你认识这个么?是北狄的图腾一类吗?”

    袁景辉琢磨了一下,摇头:“不认识。北狄的图腾多是动物,像狼、鹰。还会加上一些长纹,拥有延绵不断的意思。别的图案像是日、月、云都有,他们喜欢将身边万物化作图腾,但没见过这种。当然,也可能是我见识不够。”

    容宁用脚撵去了图:“行。”

    识字中转眼过年。

    这一年过年,容宁是在古北口过的年。

    除夕日,容宁翻上屋顶,在寒风里叼着野草眺望远方。

    古北口有一个不大的村子。村子里没有多少人,做的多是将士们的生意,比如说缝补衣物,帮着去远处采买一些临时用品之类。

    今日军中暂时放假,只留了部分人警惕值守。

    从她眺望处可以看到远处的狭隘小道。小道两侧值守着属于她的兵。她要是转头,偶尔还能看到军民同乐的场景。

    袁景辉在城墙上往屋顶上喊:“少将军!下面煮了乌梅茶,您要喝吗?”

    刚爬上来的容宁一听,麻溜下了屋顶:“喝!乌梅和茶一起煮?谁煮的?”

    “村里的小花。上回您不是送了她一包乌梅和一点茶叶吗?她说回去试了试怎么煮好喝。这回煮出来的味道真的不一般。今天除夕,我叫她过来帮忙煮乌梅茶,大家伙再吃点好的庆祝庆祝。”

    容宁恍然。

    小花是一个十一岁女童,看上去只有九岁一样瘦小,干活做饭极为利索。小花亲爹以前是边塞的商人。在边塞做生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两边常有战事,为了防止有细作,朝廷有时允许通商有时又突然不允许了。

    小花亲爹死在北狄人手里,娘前两年身体不好跟着走了。她靠着村里和军中人资助活下来。

    容宁快步走着,一眼看到瘦小乖巧给众人舀乌梅汤的小花,立刻腆着脸上前:“我也要我也要!”

    小花披着厚重的布,腰间系了好几圈腰带。她听到容宁声音忙转过身,月牙似笑弯眼,甜滋滋开口:“小花给少将军舀!”

    热腾腾的茶汤很快被塞到容宁手中。茶汤带着乌梅的清甜酸爽味,容宁还没喝就觉得一定很好喝。

    她乐滋滋尝了一口:“小花真贤惠呀。”

    军中人看看少将军,再看看小花,纷纷沉痛肯定:“小花真的很贤惠!”

    容宁:“?”等等,你们这群人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小花咯咯笑起来,正大光明给容宁夹了好几个煮透了的乌梅:“都给少将军!”

    容宁很感动:“小花真好。晚上吃饱喝足,我带他们比武给你看。”

    众人:“?”

    晚上篝火点起,一群糙汉唱歌跳舞说笑逗乐,还有一群被容宁单方面斗殴,打得满地乱跑:“我错了,我错了!少将军别打了!”

    小花在火堆边笑得咯咯乱晃。

    京城过年有京城的乐趣,边塞过年有边塞的风气。

    到了点,容宁亲自把小花送回村子。

    小花一步步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容宁晃悠悠落在后面。

    小花屋子前,小花进门后转身,探出脑袋望向容宁:“少将军以后会回京城吗?”

    容宁的家在京城,自然笑了声:“会。”

    小花仰着头:“那少将军以后能让大乾和北狄做生意么?”

    容宁微愣:“嗯?”

    小花朝着容宁腼腆笑着:“小花不懂什么大道理,也知道北面有很多坏人。爹爹死在坏人手里,但是坏人也死了。

    “小花不希望打仗。希望少将军和军中哥哥们都能够长长久久活下去。爹爹说过,很早很早以前,我们村子和很多部落做过生意,那是他见过村子最繁荣的时候。”

    “要是有一天,大家继续做着生意。是不是谁也不会死了?”

    容宁伸出手,揉了一把小花的脑袋:“嗯。”

    她向小花许诺:“会有那么一天。”

    容宁送完小花,晃悠悠回到军中,对着迎上来的袁景辉惆怅:“突然有点想家了。”

    顶着一个淤青眼眶的袁景辉安慰:“没事,三年一述职,日子过得很快。您马上能回去一趟。”

    然而过了一段日子,京中来信。

    [见字如面,小宁儿年纪渐长,近日替你选了一些京中良人,不知你可有中意。名单如下:李古阳……]

    容宁惊恐合上信。

    她眼瞎了吗?上面写的什么东西?好可怕啊!

    容宁再打开信:[李古阳……]

    容宁再度合上信,惊恐过度,面上竟呈现一片祥和:“回什么家?是军中吃的不好?还是军中玩的不够?边塞百姓如此需要我,我怎么能轻易走开。”

    她取出信纸,带着祥和的笑容回信:“此生已献边塞。很忙,勿念。”

    想了想,她添上了一句:“不要为了我耽搁了好人家。”

    有毒吧。李古阳长得如同女子,洁癖恨不得一天换三双鞋子四套衣服,洗澡只要有条件一天洗两次。谁要和他过日子啊!

    信件传回京中,万万没想到很快收到回信。

    [见字如面。上回选的都是与小宁儿有旧的一些男子,没想到一个都没看上。这回从军中侍卫以及京中名人中挑选一些,名单如下:……]

    容宁一目一页纸,倒吸一口凉气。

    就京中那些未婚侍卫,连血都没见过。杀只鸡可能都不行。和这种男子成婚,到底是她当家还是男子当家?

    容宁这一刻回想起了年幼时亲哥回家相亲的惨状。忙里忙外,还要被娘亲逮着看人,喝个酒宴都要被一群人围着问一圈,身边不管谁说话第一个话题就是“成亲”。

    事到如今,容宁觉得不解决一下问题不行了。

    她取出纸笔,先给亲爹大笔一挥写一封简单的:“述职不回去了,你帮我回去多美言两句!”

    再抽纸斟酌一下写一封给皇帝:“臣在边塞识一女童,名曰小花。”

    容宁把小花的事情讲了讲。

    她知道身为一个少将军,能做的事很有限。可为了边塞,为了天下百姓,她才是真正的容家人。她是帝王之剑,也是百姓之剑。

    要是哪天真的开通互市,她镇守在关键古北口的也不能随意走开。不然谁都知道她回去叙职,趁着这种时候偷鸡摸狗搞事就麻烦了。

    容宁在纸上写着:“臣愿与砂石相伴,守一方平安,不愿陷儿女情长,苦后宅闺事。”

    写完晾干,容宁双手合十,诚心祈祷:“希望京城中男人明天全成亲了。”

    祈祷完,她果决叫人:“袁景辉!赶紧帮我把信送了!”很害怕,生怕路上信走慢了,她一回家就被强迫红盖头罩脑袋,连新郎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几天之后,收到信的容靖虎:“……”

    同时,远在京中的皇帝也打开了信,细细读了起来。

    读完信,皇帝长叹:“容家人到底是容家人啊。”

    他身体日渐衰弱,懒散将信件给首辅看:“朕是该立遗诏了。只此事你一人知晓不够,等定国公归来,你与他一道帮朕写了吧。”

    皇帝阖上眼:“权势不够的时候,渴求权势。有了权势,又容易妄想。妄想不好啊。这两年,京城风雨欲来,劳烦爱卿多操心了。”

    首辅沉痛:“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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