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醒好的面直接捏成小兔子形状上蒸笼。
蒸笼的第一层放的是粉蒸肉, 第二层便是捏的小兔子形状的馒头了。
因为家里条件有限,米饭一直都是搀着板栗碎一起煮的,一贯用的是罐子,用小炉子慢慢煮。
这样一来, 倒是把大锅给空了出来, 到了冬天就不至于面临着饭都冷了, 菜才刚做好这样的窘境。
大锅里上了汽水, 又等了好一会儿, 江初月把笼屉从锅里放到了厨房里的桌子上, 倒是没打开,担心热气一散, 一会儿里面的粉蒸肉和馒头就冷了。
笼屉里蒸熟的粉蒸肉的香味一阵一阵的往外飘, 坐在灶门口烧火的李伟明视线不停的往桌子上的笼屉瞟,时不时下意识的舔一舔唇。
而沈如归倒是没在厨房里, 倒是在堂屋里教狗娃说话。说是教狗娃说话,其实就是他的单口相声, 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狗娃面对沈如归丝毫不像面对江初月,时不时的还能给点反应。反正他就是一直木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看着沈如归,黑亮的大眼睛落在沈如归的脸上。
大概, 也是有一点反应的。
就是沈如归只要提到江初月的名字的时候, 狗娃的眼睛会稍稍动一动。
沈如归看着这样的狗娃,叹了口气, 抬手摸了摸狗娃有些长长的头发,轻声道:“你可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长大, 对你姐姐好一点啊!”
“当年, 你可是压死你姐姐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当时的你, 还活着,哪怕一如既往的不言不语,或许,你姐姐还能奔一奔,还能拼着一口气好好活下去。”
想到这里,沈如归自己心里倒是陡然惊起细细的冷汗,如果当时的他没有因为一时的心软帮她离开,她的下场会是什么?
被刘芳嫁给邻村30岁的鳏夫???
据说那个鳏夫前面的一个妻子就是被他给打死的,江初月那个样子,嫁过去还能活多久???
“滋拉”
一阵呛鼻的辣椒香味从厨房里蹿了出来,沈如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他往厨房看了一眼,腰部还不到灶台的江初月蹙着眉,右手不停在锅里翻炒着,浓烟一阵一阵往上冒。
爱闹的李伟明坐在灶门口不停叫嚷着“江小花你就是在公报私仇”,江初月连个眼神都不给李伟明,嘴里毫不客气道:“呵我的报复就是给你做好吃的,然后等年底了把你宰了好卖钱吗?”
“再说了,就你这身无二两肉,四肢老化的能卖多少钱?”江初月往锅里加了一瓢水,嘴里继续道。
李伟明瞪着江初月,又往灶里加了根细柴,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锅里的水都开始沸腾了,他才缓缓开口。
“你刚刚的话是把我比喻成猪吗?”
江初月拿起一旁沥干水分的白菜叶子倒进煮开的锅里,没有感情地道:“猪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么侮辱。”
沈如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厨房里锅里沸腾的声音,灶里干柴被明火侵蚀的滋啦声,将他的这一生笑给掩的彻底。
他回头看着狗娃,“你姐姐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说着,眼尾扫一眼生无可恋的李伟明,“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时时刻刻会被你姐姐欺负的李伟明了。”
“姐姐,好。”
狗娃看着沈如归的眼睛,突然道。
沈如归嘴角的笑意顿住了,和江初月第一次听见狗娃说话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虽说江初月一直不承认狗娃的大脑确实发育不良,可在大多数人眼里,狗娃其实就等于傻子了。
沈如归倒不是例外,只是觉得就算狗娃能够治愈,那也一定是个漫长且艰难的过程,毕竟,现在的狗娃是对外界没有知觉的。
原来,并不是的。
沈如归突然明白了江初月的坚持,却也突然更加心疼她。
回到原点,想的不是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的她的人,而是带着家人远离泥潭,挣一份光明的前途,寻一个安稳的生活。
“是的,你姐姐最好了。”沈如归笑着刮了刮狗娃挺翘的鼻尖,“心地善良,还很会做饭呢。”
切的薄薄的鱼片在锅里稍稍滚了一下,便盛出来放在已经装着烫好的白菜的大碗里,锅里剩余的汤汁一滴不剩的也全多盛了出来。
随即,洗干净锅,热锅放油,烧至六七成热的时候,将锅里的油盛出,淋在洒满了山椒碎麻椒葱花碎的碗里。
“滋拉”一声,香味扑鼻。
李伟明瞬间蹿了过来,“这就好了? ”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真香,闻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江初月睨他一眼,觉得好笑,便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李伟明头也没抬,紧紧的盯着热油在大碗里滋拉乱窜的烟雾。
“没什么。”江初月笑着摇摇头,“你把菜端在堂屋里的饭桌上去吧,准备开饭了。”
李伟明顿时高兴了,扬着声音“哎”了一声,就准备上手端。
江初月刚一回头正好看见,忙上前阻止了,真的是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一条湿着的布附在碗沿,准备自己端,此时,一双骨节修长的手钳住了她的手腕。
“烫,我来。”沈如归温声说道,笑看着江初月,下巴点点一旁的笼屉,“你不是还要把肉和馒头从蒸笼里腾出来吗?”
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李伟明,“指望他的话,大概,咱们今晚就只能吃这一碗鱼片了。”
江初月顺着沈如归的视线看一眼傻愣愣站在一旁的李伟明,果断的收回手,“你说的对。虽然肉是他花钱买的,但却是我用心做的,可不能被他糟蹋了。”
李伟明:“”我做错什么了?我一句话还买来得及说呢,你们就给我定罪了???
关键是,你们俩能不能解释解释,你们是怎么做到在诋毁我这件事上如此默契的???
他们准备吃饭时,天已经擦黑了。
江初月拿一个兔子形状的馒头递给狗娃,视线落在暗沉沉的天空下,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原本按照她前世的记忆,前天应该会下一场秋冬难以遇见的大暴雨,然后江建文和张雪芬会在昨天挖堤坝的过程中,因为泥石流被掩埋,而因此丧了命。
可这一世,江建文和张雪芬已经晚了两天去挖堤坝,可大暴雨却没有如约而至。
她哄着狗娃看着馒头念兔子,狗娃也乖巧,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活灵活现的馒头兔子,怎么都下不去嘴。
漆黑瞳孔里眸子也显现出几分灵动来,左右转着打量着手上的兔子。
“兔子,小兔子。”江初月哄着狗娃,“狗娃,跟姐姐念,兔子,小兔子。”
“赶紧吃吧,再不吃菜都冷了。”李伟明嘴里的菜还没咽下去,含糊不清地道,“什么时候不能教?偏吃饭的时候教?”
他无视了江初月瞪着他的不满眼神,继续不怕死地说:“就狗娃那脑子,不教个三五天的,他学得会???”
其实李伟明现在也学乖了,知道不能说狗娃是傻子,可他又控制不住的嘴贱。
“粉蒸肉好吃吗?”江初月问李伟明。
李伟明“嗯”了一声,又从大碗里夹了一块肉,“下面的蒸菜也好吃。”
江初月无声冷笑,“鱼肉好吃吗?”
李伟明不停点头,“好吃,虽然吃起来又麻又辣的,可鱼肉是真嫩,滑嫩滑嫩的,我还从来没这样吃过鱼肉呢。”
说完,李伟明的筷子正准备伸向滑嫩滑嫩的鱼肉碗里,然而筷子还没碰到鱼肉,就见江初月一把端起装鱼肉的碗,挪到里面去了。
“你做什么呀?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李伟明瞪江初月。
沈如归慢慢悠悠的夹起一块鱼片,慢条斯理地嚼完,咽下去,“鱼肉片的薄薄的,吸足了汤汁里的鲜香麻辣,吃在嘴里,简直像是绽放的烟花一样,味道太棒了。”
“江小花,你什么意思呀?”李伟明看着沈如归的筷子再度伸向装鱼肉的碗里。
江初月眼也不抬的给狗娃夹了块没有刺的鱼片,说:“我看你话挺多的,怕你忙不过来,所以,你就多吃点蒸肉和蒸菜吧。”
然后掀起眼帘看向李伟明,“你不是说粉蒸肉和蒸菜味道很棒的吗?”
李伟明:“”
粉蒸肉和蒸菜好吃,也不影响我吃鱼肉啊?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有吗?没有吗?
李伟明觉得自己真的是委屈的上天了,以前被沈如归欺负就算了,反正这货从小在院里就是人人称赞的别人家的小孩,虽然他知道这货其实就是个芝麻馅汤圆。
可如今如今,来了这破乡下,他竟然会被个乡下小丫头片子给屡屡堵的说不出话来。
简直有损他家属院小霸王的美称。
“啪!”
“你干嘛?”江初月被吓了一跳,忙去看狗娃,发现狗娃没反应,才松了口气。
“李伟明,你这是吃饱了开始犯病了???”
沈如归睨他一眼,对江初月说:“别理他,这孩子打小就间歇性犯病。”
“好的吧,也是辛苦你了。”江初月颇同情的对沈如归说。
沈如归笑了笑,“辛苦倒还好,就是一个看不住,担心他跑的没赢了。”
江初月想了想,“要不你弄根绳子拴在他的脖子上,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你的腰里?”
沈如归眼尾扫一眼气的不行的李伟明,握拳挡住嘴唇溢出来的笑意,“初月,其实他没你想象的那么疯。”
江初月看一眼很配合自己的沈如归,转过头,忍不住的无声的笑了。不过,转瞬她收敛笑意,回头看向李伟明,“生气了?”
“你们俩都这么欺负我了,我不能生气吗?”李伟明不满地道。
“那我早两天过去找沈知青的时候,你看我空手过去,那一脸的嫌弃是怎么回事?”江初月说。
李伟明愣了一瞬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事,整个惊的坐直了身体,手指颤颤悠悠地指向江初月,“你竟然翻旧账?”
“这怎么能叫翻旧账呢,”江初月慢慢悠悠地说:“我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李伟明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了,乡下的丫头片子可比城里的难琢磨多了。
“你刚刚摔筷子干嘛?吃饱了?”江初月斜睨他说。
沈如归也好奇的看向李伟明。
李伟明梗了一下,“我忘了。”说完,端起碗,拿起筷子,看一眼颜色颇诱人的鱼片,筷子伸了一半,又顿住了,“可以吃吗?”
这委屈的语气,这可怜兮兮的小眼神
江初月觉得李伟明这货的智力绝对不超过五岁,真的,多一天都对不起五岁的小朋友。
“吃吧。”沈如归看一眼忍笑忍的肩膀轻颤的江初月,把鱼片的碗挪回了原来的位置,无奈的对李伟明说:“食不言寝不语,古人诚不欺我也。”
李伟明欢乐的一边夹鱼片,一边道:“那你干嘛还开口啊?”
呵果然多余的同情心都是用来自伤八百的。
沈如归决定,以后他要是再帮李伟明这个二傻子,他自己就是个二傻子-
饭桌上,除了狗娃一直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另三个人聊着无边的话题,时不时地江初月和沈如归一起挤兑挤兑李伟明,一顿饭倒是吃的还算开心。
反正,李伟明开心不开心不知道,江初月和沈如归倒是挺开心的。
沈如归帮着江初月一起收拾了碗筷,准备离开时,突然想起来村长交待地事儿,随即对江初月说:“村长让你去知青点帮着做饭这事儿,我已经跟知青点里的知青说过了,大家一起出粮食,你饭量小,可以跟着一起吃,就是狗娃不可以了。或者,你自己在家吃饭,你帮知青点做饭这事,直接给你算工分了,反正这个就看你自己了。
江初月想了想,径直道:“你们那边几点吃早饭?”
“八点之前,最晚不能超过八点。”沈如归说。
江初月点头:“那我在家和狗娃一起吃,每天早上7点过去帮你们做饭,”说着一顿,“你们知青点的人没什么忌口吧?”
不过,这话一问,她就知道自己问了个比较傻的问题。
这年头吃饱都是难题,除了民族信仰,还有忌口,那看来还是日子太好过了。
她抿着唇笑了笑,“粮食都是在厨房里放着吧?我明天直接过去厨房就行了?”
沈如归“嗯”了一声,“不用做的太复杂,早上馒头稀饭就行。至于菜,知青点的后院种了不少的青菜,是村长特批的,你每天直接过去摘就行。”微顿,“你家里若是缺青菜吃的话,也可以摘些回家的。”
前半句江初月放在心里了,后半句直接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那我记得了。”
江初月说完这话,沈如归和李伟明便打算回家了。
谁知,这两人刚走到门口,突然打了一道响彻天际的雷,随即便是亮如白昼的闪电。
江初月瞬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随即便感觉全身发凉,觉得冷,钻心地冷,由内而外地冷,冷的好像连大脑都冻住了。
她怔怔地听着耳边再次响起的雷鸣声,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
“这眼见着要入冬了,竟然打雷闪电下暴雨,不太对劲啊!”李伟明依着门框,看着外面像是有无数恐惧扑面而来的夜空喃喃道。
沈如归忙扶住江初月的双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日里一般无二,轻声道:“他们出工都是天黑之前就结束了,这个时间点,江叔和婶子肯定已经在棚里休息了,不会还在继续工作的。”
江初月循着声音,愣愣地看着沈如归,只见对方的嘴唇上下翻飞,似是在说着什么,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失聪了一般,一个字都没听清。
她盯着沈如归不停蠕动的双唇看了许久,突然动了,她像溺水的人碰到了救生圈一般,用了吃奶劲抓住沈如归的手腕,丝毫不知道她微长的指甲已经划破了沈如归的皮肤。
“沈知青,沈知青,下雨了,下雨了,我爸爸妈妈,他们,他们,会泥石流的,泥石流,沈知青,不安全,太危险了,我爸爸妈妈他们,他们,”江初月话说的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
沈如归却明白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哎,江小花这是魔障了?”李伟明不明所以地道。
沈如归回头一个厉眼扫过去,吓的李伟明闭紧了嘴,不再敢说话。
“没事儿的没事儿了。”沈如归柔着嗓音,轻声哄着江初月。
他手腕稍稍用力挣脱了江初月的钳制,几条已经溢着血丝的划伤露了出来,李伟明一眼扫到。
“你手腕”
话说完,对上沈如归锋利的眼神,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心想:好心当成驴肝肺,反正伤的又不是老子,疼死你算了。
他哼一声,背过身,眼不见为净。
“初月,初月,你看着我。”沈如归双手捧着江初月的脸颊,掰着她的脸看向自己,“现在已经快七点了,江叔和婶子,肯定已经回棚里休息了。”
“上午送江叔和婶子去堤上的时候,我特意问过的,他们下午一般挖到五点半,天擦黑的时候,就全都收工了,所以,江叔和婶子现在肯定是安全的。”
“初月,你相信我,江叔和婶子肯定不会出事的。”
温柔地嗓音源源不断地传入耳朵里,因为闪电雷鸣带来的刺骨寒冷一点一点被驱散,失神地视线也慢慢找回了焦点。
“沈知青,我爸爸妈妈”
她是真的害怕,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乍然听到爸爸妈妈意外死亡,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弟弟又落水而亡
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惧,从四面八方侵袭着她的感官。
“相信我,江叔和婶子是安全的,是健康的,最多一个月,你就能见到他们,你们一家四口,会在一起过一个团圆的春节。”
“江叔和婶子会看着你和狗娃长大,会一直陪在你们姐弟的身边,看着你们一点一点的长大。”
“别担心,初月,有我在,我不会让江叔和婶子出事的。”
第22章
翌日, 初升的太阳洒满天际,金灿灿的光明投向大地,将一切隐匿在黑暗里的邪恶都驱逐的无影无踪。
一整晚睡的都不太踏实的江初月,太阳才刚刚升起, 微弱的光芒还未来得及穿透狭窄的窗户, 为昏暗的房间里增添一丝光彩, 床上的江初月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 先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狗娃, 随即掀开被子, 双脚刚落在地上,便是一软, 若不是上身还未完全起身, 怕是整个人都要摔在地上了。
她心有余悸地坐回床上,怔怔地看向窗外, 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
她不敢去想, 如果爸爸妈妈的命运再次重复上一世,那么,她“回来”地意义到底是什么?
江初月的目光从狭小地窗户落到还在熟睡的狗娃身上, 听着他绵长地呼吸, 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只有这样, 她地心才有了些微地踏实。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他们已经分家了, 爸爸妈妈再不会像前世那样, 被爹爹婆婆还有叔叔婶婶“欺负”了,她也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了, 而狗娃,有自己带着看着,更不会轻易被人带到水边所以,肯定都是自己吓自己的。
对,还有沈知青。
他昨晚说过的,他一定不会让爸爸妈妈出事的,他保证过的。
沈知青那么厉害,前世能够救自己,现在,也一定会救回爸爸妈妈的。
想到这里,江初月顾不上还有发软的双腿,撑着起身,踉踉跄跄地就想去隔壁找沈知青,求一个安心。
“砰砰砰”
江初月还没走出房门,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她脚下一顿,好不容易自我安抚住的过快心跳,此时好像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了一般。
敲门声和心跳声,就好像二重奏似的,在江初月的左耳和右耳交叠扬起。
“江小花,江小花,睡醒了吗?太阳都要晒屁股啦,你还没起来吗?”
“江小花,做早饭啦?村长可是说了,让你今天开始去知青点给知青们做早饭的?”
“江小花,你还要不要工分啦?我告诉你啊,偷懒是不对的。”
李伟明的声音从四面发表的缝隙里钻了进来,江初月好像只听见了“江小花”这个俗气而又熟悉的名字。
“嗐,这江小花也不是个贪睡的人啊?平日里不是天不亮就起床了吗?今天怎么就赖床了?”
“哼江小花,你昨晚上不是还担心江叔和婶子吗?果然,女人心就是海底针,原来担心都是嘴上说说的,这睡觉的功夫可一点没耽误。”
“江”
“我爸妈怎么样了?”
李伟明刚开了个口,就对上了江初月仓皇的眸子。
他动了动唇,原本还打算再调侃两句的,可到底没有说出口,看着江初月的眼睛,难得认真的说:“早上天不亮,估摸着才五点吧,如归就去堤上了,说过去看看江叔和婶子,他走的时候,让我跟你说,让你在家安安心心的,他一定会把江叔和婶子健健康康地带回来的。”
“别担心,初月,有我在,我不会让江叔和婶子出事的。”
沈如归昨晚在耳边说的话,顿时在江初月耳边响起。
“他”
李伟明挥一挥手,“哎呀,沈如归从小就厉害,他既然说了这话,你就放心吧。”说完,他的肚子发出一阵轻微的叫唤声,想到昨晚吃的粉蒸肉还有那么多的鱼片,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饿了?几点了?”江初月双手利落的把头发绑在一起,她家里没有钟表,不太知道时间。
她看一眼已经渐渐升起的太阳,想想已经进入了深秋,怕是时间已经晚了,忙回房间披上厚外套,就带上门,朝知青点走去。
李伟明看一眼江初月的背影,抿了抿唇,想了想,不大自在地说:“那什么,江小花,你,你,如归他天不亮就过去了,你放心吧。”随即带着点装腔作势的浮夸,“沈如归是谁啊?咱们家属大院的老大呢,脑瓜子聪明的,就没人不夸。所以,所以”
迎着初升的朝阳,江初月停下步子,回头对李伟明粲然一笑,“嗯,我相信沈知青,你放心吧。”
“啊?啊,对,相信他,呵呵”李伟明憨憨的摸了摸后脑勺。
江初月说不上此刻的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被自己欺负惨了的李伟明都安慰自己了,就凭着这个,她也得让这个人吃饱肚子吧。
还有那个,会温柔的捂着自己的耳朵,挡着自己的眼睛,将屋外那吓人的电闪雷鸣给隔绝开的沈知青,他说过的,让自己相信他的。
所以,我应该相信他的。
江初月去到知青点的厨房,柜子里粮食不少,旁边的菜篮子已经放了一颗大白菜和几个小臂长的白萝卜。
她去橱柜里看了眼,白米虽说也有大半袋子,但知青点里的男生比女生多,如果蒸白米饭,虽说能饱肚子,但吃起来也太快了。
随即,她想都没想,用小碗装了满碗的白米煮了粥,大白菜的叶子切碎,锅里滴两滴香油,撒一些盐,可口的蔬菜粥便好了。
玉米面掺少许的白面,一半做成馒头,一半做成包子。馅儿就用的白菜剩余的少许白菜叶和白菜帮子,她在拌馅料时,回家里拿了点她自己做的辣椒酱,因此,馅料吃起来多了几分鲜辣和肉味儿。
挑一个白萝卜,洗净,削皮,切成拇指大小的块状,放入葱花蒜头姜末,多放醋,以及她自制的辣椒酱,就是一道凉拌小菜了。
不仅适合下粥,更适合夹在馒头里吃。
因为已经耽误了些时间,江初月过来时,明显看见一个女知青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好。这原就是自己的失误,她心里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遂,为了早点做好早饭,她先和了面,等待醒发的过程,才淘米煮粥。
煮粥用的是小炉子,小火,等到熬出米油时,放青菜,香油和盐,搅和几下就能出锅了。
包子馅料是切白菜叶子碎的时候一起切好的,等待大米熬出米油的过程,不仅包子的馅料拌好了,就是白萝卜也拌好了。
馒头多揉几下,揉出面团的劲道,她手法娴熟的将揉成长条的面团切成大小同等,放进已经准备好的笼屉里。
包包子的过程和做馒头于江初月来说,就像流水线作业似的,都不用过脑子,手上就已经完成了整个过程。
十五个馒头,十五个白菜馅包子上了笼屉,蔬菜粥还在炉子上小火煮着。
在等待馒头包子蒸熟的过程中,江初月坐在灶前,双手托腮,看着灶里明明灭灭的火光,想着已经出门两个多小时快三个小时的沈知青。
不知道堤上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爸爸妈妈真的没事吗?
这一回,堤上应该不会再有受伤的人了吧?
雷声响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乍然而响的闪电照亮了黑漆漆的天空。
或许,沈知青说的对,天都那么黑了,堤上应该没有人在继续作业,所以,不论是爸爸妈妈,还有其他的那些乡亲们,应该都不会出事的。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负责挖堤坝这件事的工作人员可是镇上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之前她以前就知道,那个人最是厚道了,当时,爸爸妈妈丧生后,镇上给了补贴的钱。还是那个工作人员送来家里时,她就带着狗娃站在一旁。
她亲耳听见,工作人员几次叮咛嘱咐婆婆可要好好把这钱存着,给她和狗娃多补补身子,这可是她爸爸妈妈用生命换来的。
所以,有这样好的人在一旁盯着,是肯定不会让他们抹黑作业的吧?
不知不觉,江初月双手环住了双腿,整个人坐在灶门口,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本就单薄的身子,在这一刻,看起来多了几分无助,孱弱到,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李伟明原本进来厨房打算催一催早饭的,结果一进来就看见这样的江初月,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然而,江初月已经听见了脚步声。她抬起头,见是李伟明,笑了笑,起身看一眼已经烧开的锅里,一边坐回灶前把里面的柴禾退出来,一边道:“已经好了,你去叫其他知青吧。”
“哦,好的。”李伟明呆呆的接了话,转身离开时,又停住,回头说:“我们就在厨房里吃,这里也没个堂屋。”
“好。”江初月应了一声,把笼屉里的馒头和包子捡出来,找了个柳条编织的框,把蒸包子的湿布放在里面,又把馒头和包子一起放了进去。
碗筷都是各人收在各人房间里的,倒省了江初月给他们盛饭了。
她把筐和小菜都放在了厨房里的小桌上,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迫不及待往厨房来的知青们,她笑着说:“蔬菜粥我温在小炉子上,还是热的呢,其他的都放在小饭桌上了。”
她本就长的好看,这会儿一笑,越发招人眼。
几个男知青好像多看一眼就会把持不住似的,一个个红着脸应着她的话,绕过她跑进了厨房。
女知青们也多是和善,在经过江初月身边时,都笑着说谢谢,麻烦了。
唯有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女知青,在经过江初月身边时,不仅没说谢谢,还冷哼了一声,扬着下巴进了厨房。
江初月愣了一瞬,想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人就是自己过来时,面上很是不满的那个女知青。
她低头笑了笑,没往心里去,跟李伟明说了声,回去了。
她出来时,狗娃还睡的香甜,不过都这么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狗娃醒了没?发现她没在,有没有害怕?
想到这里,她回家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几分。
李伟明正想说让她别担心,可还没开口,就只见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知青点的院门口。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喊他吃饭的声音。
“哎,来了。”
“别说,这小姑娘煮的粥还真好吃。”
“唔,这包子也好吃。里面只有白菜,可吃着感觉跟放了肉似的。”
“小姑娘厉害啊,白菜包子咱也包过,怎么味道差这么多?”
“解放区的天果然是蓝,只要我们坚定的跟着党组织的方针前进。”
“哎,一顿早饭,就让你的思想升华了?”
“我怀疑,这一切都是村长的阴谋。”
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大家都停下了吃早饭的动作,看了过去。
一个看起来很瘦的男知青顶着所有人的视线,脸红着咬了一大口包子,小声道:“你们看啊,咱们都下乡这么久了,刚来的时候大家都不配合,对不对?”
其他人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
“可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小瘦子知青露出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你们再想想,现在的咱们不仅干农活越来越熟练了,也更习惯了乡下的生活,大家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的闹幺蛾子反抗了,对不对?”
呃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别扭?
虽然只是事实,可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让人怎么接话?
小瘦子也没在意,随即说出自己的结论:“咱们现在‘老实听话’了,所以,村长给咱们送来了个这么厉害的厨子,那咱们以后是不是得为了这口腹之欲,更加不敢轻易闹幺蛾子了?”
说完,小瘦子洋洋得意的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又拿起一个煊软劲道的馒头,咬了一口,“呃这馒头比我在国营饭店里吃的还要煊软啊,还带着点点甜味呐。”
众人顿时被洗脑,觉得小瘦子说的太对了。
“我的天,这乡下的村长咋比我家那块儿的社区主任还阴险?这肠子得绕了十八圈吧?太恐怖了。”
“啧啧看不出来啊,咱村长平时里笑呵呵的,看起来像是没脾气似的,做人又公道,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村长。”
“是啊,我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出工吧。”
村长绝对想不到,江初月一顿俭朴到不足为人道的早饭,竟然让他在知青们心里的地位攀升了不知道多少个节点,而未来的日子里,他也突然发现好些知青出工竟然比村里好些相亲们都勤快。
好吧,这都是后话。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包子的味道是不是和这个拌萝卜味道差不多啊?”
“唔里面有辣椒?咦咱们厨房里有辣椒吗?”
“不完全是辣椒,吃在嘴里像是有肉味儿。”
听着大家的议论声,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伟明开口道:“这里面放了江小花自己做的辣椒酱,里面放了肉沫。”
这话一出,好几个知青都惊呆了。
江初月一家可是净身出户的,这在村里不是秘密。
说他们家现在“一贫如洗”,都是客气的。在别人眼里,现在的江建文一家,那简直就是靠喝西北风在续命啊!
可就是这么穷的人家,竟然会舍得用掺了肉沫的辣椒酱给他们知青做饭,心里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呵她给咱们做饭,可是有工分赚的,又不是做慈善?”
一个微微有些尖细的声音在厨房里响了起来。
悉悉索索议论着“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出如此美味”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刚刚说话的女生看一眼大家,挑眉,“难道我说错了吗?咱们为了赚点子工分,夏天顶着烈日在太阳底下一晒就是一整天,等到过几天还要下来年夏天的秧苗了,到时候又得顶着寒风出去干活儿,相比较之下,江小花这工分赚的着实容易了些。”
半晌,厨房里没人接话。
“都看着我做什么?吃啊?你们不都说这早饭好吃的快要赶上国宴了嘛。”女生继续道。
李伟明睨她一眼,冷声道:“哎杨萍,是不是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既然你这么接受不了,当时村长提的时候,你就别答应啊?”
一句说完还不够,李伟明又加了一句,“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时当着沈如归的面,你可是第一个点头同意的。”
被称为杨萍的女生顿时被堵的脸一阵白一阵青,仔细看的话,她端着铝合金饭盒的手都在轻颤。
李伟明这话说的着实不给她留面子,当着所有知青的面,变相的把她的脸面踩在了地上。
李伟明跟没看见杨萍怒视自己的视线似的,还故意的又拿了泛着微黄色色泽的馒头,一口下去,馒头就只剩下半口了,慢条斯理的嚼了好半天才咽下去。
回头看一眼还在瞪着自己的杨萍,一笑,把手里的半个馒头伸过去,“筐子里还有呐,干嘛?我吃过的比较香?”
杨萍气的胸脯起伏不定,脸色越发难看,瞪着李伟明的眼睛都快要冒火了。
一贯脾气比较温和的江燕上前瞪了李伟明一眼,拉了一把杨萍,温声道:“你和他计较什么?他说话一贯不过脑子不是,心思也简单,没恶意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说的话有恶意咯?”杨萍毫不领情且无差别攻击的说。
李伟明一直觉得自己脑子确实有点直,很多时候说话不过脑子,所以才老被沈如归和江小花那个村姑欺负。
这会儿他撮了撮牙花,看着杨萍,突然有了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他咧嘴笑了笑,决定不跟比自己智商还低的人对呛了,那简直就是在侮辱自己好嘛。
是蔬菜粥不好喝,还是包子不好吃?
多说一句话,就少吃一口粥好嘛?!
亏大发了!!!
“既然你心里这么不平衡,那你把你的粮食拿走,以后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这话听着像是商量,可这熟悉的声音,大家心里清楚,这是陈述句,却是根本没给人商量的余地。
厨房里的人听见这熟悉的温润低沉的嗓音,同时看向厨房门口。
第23章
“沈如归?”杨萍惊讶的看着站在厨房门口脸色阴沉的男人。
沈如归身姿挺拔, 厨房的门将将两米高,他往那里一站,顿时将外面的光亮给挡的差不多了。
他目光沉沉地瞥一眼杨萍,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对上厨房里的众人, 说话的嗓音一贯的清冷, 却第一次让人心里无端的发冷。
“当初决定让江初月来这里给大家做饭, 是征求过所有人意见的, 你们也答应了的。如今, 才刚做了一顿早饭,就有意见了?”
闻言, 大家面面相觑, 一时无人说话。
说实话,吃了江初月做的早餐, 意见是没有的,不仅没意见, 还得竖一竖大拇指呢。
味道何至于出乎意料的好吃,简直令人惊叹好嘛?!
食材都是平日里大家都吃的,可做出来的成品, 不仅口感丰富, 竟还有干有稀和凉拌菜,搭配的十分均匀。
关键是, 用的粮食竟比他们平日里自己做还节省了一些呢。
所以,谁会有意见???
只是, 杨萍提起工分这事儿总有些惯于走捷径的人, 觉得自己吃了亏。
毕竟,在有些人心里, 看到的永远都是别人得到的,却从不曾去想一想他人在背后付出了多少。
遂
“没人有异议?”沈如归踏步进来,目光在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除了杨萍和李伟明,其他人脸上多少带着些尴尬。
沈如归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显,“那看来只有杨萍一个人不愿意了,那就把杨萍的粮食分出来,她不和我们一起搭伙吃饭了。”
“沈如归,你凭什么做这个决定?”杨萍气急了。
沈如归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倒是看向了正在一旁做鬼脸的李伟明,淡漠说:“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
杨萍:“我什么时候要求了?”
沈如归掀起眼帘看一眼她,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难道是我耳朵不好使,听岔了?”
“沈如归”杨萍委屈极了,哄着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沈如归。
圆圆地大眼睛里溢着水光,两条又黑又亮的辫子垂在两侧,说实话,这么一看,着实有几分楚楚可怜。
然而沈如归这人,最是不受女人的眼泪。
“别,你可别冲我哭,显得好像我欺负你一般,咱现在可是就事论事。”沈如归嘴角挂着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杨萍,你要真觉得江初月赚这工分,你亏了,那也行,我可以去跟村长说,把这事儿给推了,我相信人江初月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这么一会儿,沈如归又好像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只是,听了他这话的其他知青,念念不舍的看一眼煊煊软软的包子馒头,口感极好的小菜,就连蔬菜粥都比平日里好吃了许多倍,从来没有哪一刻,大家竟然能够有志一同的觉得杨萍话太多了。
可惜,大家都看得出来此时的沈如归并不如面上那样好说话,一个一个的只敢将幽怨的眼神投向杨萍,敢怒不敢言。
沈如归不用看,都能感受到此时厨房里的氛围,心下顿时多了几分索然无味,“一会儿咱们一人拿些东西过去隔壁送给江初月,就当感谢人家今天给咱们做饭了,至于以后,呵过去什么样,以后就还是什么样。”
说完,沈如归转身便准备离开,李伟明跳了出来,“哎,如归,要不咱俩把粮食拿过去江小花家,咱去搭伙吃饭?以前不就这样嘛。”
沈如归听了这话,回头睨一眼李伟明。
李伟明冲他眨了眨眼睛,笑的一脸狡黠,突然觉得,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真的又笨又傻呢?!
“我觉得你这想法不错。”沈如归挑眉,说。
沈如归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其他人倒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有江燕真心实意的叫住了沈如归,说:“沈如归,江小花他们分家出来,现在家里最缺的便是粮食了,她过来给咱们做饭,多少能赚些工分,也能补贴家里。光靠她爸爸妈妈,还得养两个孩子,太辛苦了。”
有了江燕带头,其他人纷纷附和。
“是啊,这本来就是当初咱们说好的,怎么能因为个别人的坏心思,就这么算了呢?”
“沈如归,反正,你要是真不让江初月来做饭了,我就提着粮食上门去。”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男知青对上沈如归不满的眼神,他也不惧,继续道:“你就算拦着也没用。”
“是啊是啊,沈如归,个别人言论不代表集体言论。”
“杨萍要是真不愿意集体吃饭,那她就不吃好了嘛,我们是愿意的呀!”
“唔江初月做的饭简直是我下乡三年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反正我坚持要她继续过来吃饭。”
大家一边说着话,一边下意识地离杨萍远了一些,顿时,本就不大的厨房里看起来像是三角鼎力一般。
沈如归,李伟明,江燕站在一处。
其他人站在一处,还时不时觑一眼杨萍,不知道的还以为杨萍是病毒呢。
而杨萍,端着铝合金饭盒,瘦削的身材孤零零的站在靠门的地方。
杨萍脸都气白了,原本还有几分做戏的姿态这会儿也是真的快要气哭了,轻颤着身体,牙齿紧咬着下唇,目光复杂的落在沈如归身上。
杨萍喜欢沈如归不是秘密,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平日里在沈如归面前,杨萍也多是乖巧伶俐的样子。
私底下大家也曾猜测过杨萍和沈如归是否有可能在一起。
不过,一直以来大家也都只在心里想一想,沈如归这人看着温润,但说实话,真没人觉得他脾气真如表面那样温和,遂,除了李伟明,也没谁会去他面前试探过。
如今一看,大家心里也都明白了。
不过是杨萍的自作多情罢了,人家沈如归根本没把杨萍放在眼里。
“沈如归,你要搞搞清楚,咱们是下乡知青,总有一天会回到城里去的。咱们和这里的泥腿子们,本身就有着天差地别,所以,你现在是要为了那个泥腿子,在针对我吗?”杨萍盯着沈如归道。
沈如归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轻描淡写地看一眼杨萍,勾了勾唇,摇摇头,继续往外走。
沈如归的态度越发刺激了杨萍,她不管不顾的一个箭步上前,伸开双臂,拦住了沈如归。
沈如归蹙眉,神色不耐地看着眼前的杨萍。
“沈如归,你是想乱|搞男女关系吗?”杨萍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出来,可说出来的话惊呆了一众人。
“杨萍,你瞎说什么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江燕冷声呵斥道。
“杨萍!”李伟明也制止道。
杨萍却根本不理江燕和李伟明,顾自仰头看着沈如归,“你该不会喜欢上了江初月吧?”
说完江初月的名字,讥讽一笑,“江初月?呵一个泥腿子,还学文化人取名字,以为这样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沈如归,你看上她了吧?打量着人小姑娘年纪不大,又带着个傻子弟弟独自在家,正好给你机会,对吧?”
沈如归眯了眯眼睛,眼底情绪翻滚,“所以,你是要去举报吗?”
杨萍却好像是没听见沈如归这句话似的,继续道:“哦对了,我要是记的没错的话,你爸这会儿可是被打成了右|派,发配到农场改造去了,呵你妈妈根本见不到你爷爷,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爸爸遭罪,你天之骄子的身份也一朝落入泥潭,所以,你现在是自甘堕落的,要和个乡下村姑搞在一起吗?”
“见着小姑娘长的漂亮,宁愿背个流|氓罪?”
“杨萍,你他妈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别一张嘴比茅坑还臭。”李伟明吼道。
杨萍继续盯着沈如归的眼睛看。
沈如归神色不明的看了杨萍好一会儿,倏地笑了出来,厨房里诡异的气氛越发令人心里渗的慌。
“杨萍,知道自己连个泥腿子,乡下村姑都不如,是不是心里特别难受?”
“杨萍,你是不是在知道我爸出事以后,就一直在等着我跟你低头,然后期待着我低声下气的求你?”
听到沈如归低沉温润的嗓音说出这两句话时,杨萍眼底闪过一抹惊慌,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刚刚还聚起的气势陡然坍塌,小腿一软,整个人踉跄了一步。
“呵杨萍,有功夫问我|操心,不如给你家里去个电报或是电话,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呢。”沈如归含着笑意对杨萍说。
说完,绕过杨萍,离开了厨房。
直至沈如归的脚步声在院子里消失,杨萍好像才突然回神,深秋的清晨,她硬生生吓出了一身汗。
一会儿是沈如归含笑却冰冷的眸子,一会儿是沈如归说的那句话她家里,出事了???
想到这里,杨萍不停的猛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早在年初时,家里就说过,已经投靠了何家。
何家如今正是如日中天,她爸投靠及时,这才多久,她爸怎么可能出事?
肯定是沈如归吓唬她的,对,就是这样。
杨萍如此这般安慰了自己一番,可心里到底发慌,都顾不上其他人的打量,放下饭盒,慌不择路的离开了知青点-
“初月,在家吗?”
知青点的杨萍这会儿惊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沈如归却已经恢复如初,就像厨房里的一幕不曾出现过一般。
“沈知青吗?”
江初月的声音一边在屋里响起,一边是急促的脚步声。
她打开门,不等沈如归开口,忙问道:“我爸爸妈妈没事儿吧?堤上没人出事儿吧?大家都很安全吧?”
沈如归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倒是一下子被江初月的抢白给堵的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轻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江初月:“”这是什么套路?
“坏消息吧,是有人出事了吗?”江初月问。
去堤上出工的不止他们一个村,应该说他们整个公社每个村都会有人过去,去的日子就是这临近的三五天。昨晚的雨已经比前世晚了两天,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现在堤上什么情况。
但其实,前世,她除了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被泥石流给掩埋了,有没有其他人受伤,她是根本不知道的。
沈如归对上江初月担心的眸子,想到受伤的那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不论有多少矛盾,可到底是一家人。偏江初月这人也只是嘴上说的厉害,如果真的恨毒了那家人,也不至于仗着自己重生的先天优势,竟也只选择彼此安好这样的方式了。
“沈知青,是消息很不好吗?”江初月问。
因为重生,本该早两天下的雨晚了两天。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本该受伤或死亡的人,并不会因为晚去就能顺利的躲开这场灾难?
江初月双手攥成了拳,手背青筋明显。
沈如归摇摇头,“其实也谈不上太坏,只是”
“只是什么?”
沈如归抿了抿唇,直接道:“昨天白天上了一天的工,你叔叔婶子觉得太累,傍晚,他们俩趁着大家都在吃饭休息的时候,打算偷偷跑回来,谁知道,刚出门没多久,就遇到了大暴雨,所以”
骤然听到受伤的人不是爸爸妈妈,江初月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可
“我叔叔婶婶?江建武和李琴?”江初月问,“死了?”
“”沈如归。
我好像对小姑娘的判断有点失误啊!!!
“也不是,就是你叔叔的腿断了,你婶婶只是轻伤。然后你爸爸妈妈还有村长带着他们俩去镇上医院了。”
“那其他人呢?”江初月又问。
沈如归摇摇头,“听说下工的时候就有人说天气不对,所以,下工之后,大家都待在休息的地方,没人出去。”
听到这话,江初月才算是彻底放了心,没人受伤,更没人死亡,今年的年肯定会是个团圆的年。
想到这里,江初月撇了撇嘴,人都说天气不好,让不出门,那俩好吃懒做的竟还想着往家跑???
呵呵这才多重的活儿,刚干了一天就扛不住,啧啧论废物是怎样养成的吗?
只要你有一对勤劳肯干的哥嫂再加一对无脑宠溺的父母就够了。
第24章
知道江建文和张雪芬平平安安的, 连个擦伤都没有,高悬的心立时落了地,原本挂在心上的事儿,也终于冒了出来。
“那什么, 沈知青, 之前, 我跟你说的, 想麻烦你帮忙”
话说的零零碎碎, 沈如归却一下子就听懂了。
“你是想说黑市的事儿吧?”沈如归问。
江初月猛点头, “昨天下午我和狗娃打了四只野兔还抓了两条大草鱼呢,能不能麻烦你”
沈如归点头, 思忖片刻, “你家里有结实的蛇皮袋子吗?你给装起来,等吃了午饭我就去镇上。”
“啊?不用这么急的。”江初月以为沈如归是为了自己这个事儿特意跑一趟, 觉得不合适,“那什么, 兔子和鱼抓回来的时候还喘着气儿呢,这会儿给喂着呢,虽然不至于活蹦乱跳。”
沈如归失笑, “不是特意为你这事儿跑一趟, 你忘啦,村长和你爸爸妈妈送江建武和李琴还在镇上医院了呢, 我得给去给村长搭把手啊。”
“哦,这样啊!”知道自己误会了, 江初月有些不好意思。
沈如归倒是没有刻意表现出什么来, 只说:“你有没有什么要给你爸爸妈妈带的吗?我中午过去的时候,正好一道顺过去就行了。”
江初月想了想, 好像也没什么缺的。
他们才刚去了一天,昨天上午走时,她特意给做的馒头和小菜,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吃完了,再说了,那边也负责三餐的,只是等结束了,会在工分里扣下来。
“你就帮我爸爸妈妈带个话吧,让他们可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和狗娃还在家等着他们回来过年呐。”江初月说。
沈如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准备离开时,被江初月叫住了。
“沈知青,你吃早饭了吗?如果没吃的话,就在我家吃一点吧。”
话落,她才想起来,因着心里挂念着江建文和张雪芬,再加上又去给知青点的知青们做了早饭,回来以后,便没了做早饭的心思只给狗娃把昨晚整的馒头给热了几个,两人就着咸菜吃的。
想到这里,江初月脸颊泛起不好意思的红润来。
“不了,李伟明应该给我留了早饭,”对上江初月不解的眼神,沈如归又多解释了一句:“我早上出门时,有交待过他。”
“这样啊,那不耽误沈知青吃早饭了。”江初月说不上是心里松了口气还是什么别的,大概是习惯了每次她留人吃饭时,对方都是一脸欣然应允的样子,这似乎是第一次,沈如归拒绝了她。
沈如归视线在江初月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下午还要去镇上,晚上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就是不知道晚上回来还有没有吃的?”
“有的有的,不管你多晚回来,都会有热乎乎的东西吃。”江初月忙应道。
闻言,沈如归轻笑了一声,温润的眉眼越发显得整个人清润如玉。
沈如归回知青点的时候,江初月的兔子和鱼没有带走,而是等要出门时,再过来拿,这是沈如归离开前说好的。
毕竟,他若是这会儿提着这么一袋子东西回知青点,必定会引起大家的注视,尤其是杨萍。
他一边往知青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杨萍的事儿。
他从不觉得自己在某些行为上有给过杨萍什么误会的举动,而杨萍喜欢他这件事,他心里确实也清楚。他之所以没有直接的拒绝,一来是杨萍从未有过任何言语上的暗示,二来也是为了顾及她的面子。
虽说她的爸爸确实对他们沈家做了许多过分的事,可在前世,在他走投无路时,杨萍也曾给予过帮助。
想到这里,沈如归揉了揉眉头。
在他回来之初,私底下开始收集何家的证据时,就已经在心里想过,事发了,杨家未必会幸免,可因为杨萍,他也一定会想办法给杨家留一条退路。
如今想到这里,沈如归突然一阵心惊。
他承认,他对江初月多了几分帮助,尤其在他们分家时。可是,那也只是因为前世彼此之间的缘分啊?
难不成,在别人眼里,他对江初月的举手之劳,已然变了兴味?
可是,他之所以如此对江初月,只是因为,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曾救过她,所以才换来的重生吗?
这么算的话,杨萍也曾帮过他啊?
沈如归觉得有些头疼。
“沈如归。”
沈如归刚走到知青点门口,就遇上了似乎正等着他的杨萍。
沈如归眉目微蹙,停下脚步,看着杨萍。
两人隔着四五步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可看上去,却像是隔了千万里一般。
“沈如归,你早上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江初月,是吗?”杨萍红着眼眶看着沈如归。
她已经给家里去过电话了,爸爸说家里一切都好,尤其是在投靠了何家之后,爸爸就在前两天又升了职,正想着,等她回来过春节的时候,告诉她的。
所以,沈如归的那些话,其实只是为了转移她心里的愤怒,故意编排出来的。
“你真的喜欢上江初月了,是吗?所以,才对她家的事儿那么上心。”
“沈如归,你一贯是聪明的,我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但凡脑子清醒一些,就应该清楚,你该和江初月避险的。”
“我,”杨萍激动的说着话,上前两步,走到沈如归跟前,仰头看他,指着自己,“我,杨萍,才应该是你选择的另一伴。”
“是,我没有江初月长的漂亮,可是,你得想想你爸爸,你爷爷现在的处境,只有我,只有我爸爸,在现在这么敏感的时刻,只有他能帮你。”
“沈如归,你应该不是肤浅到,只看脸的男人吧?”
“我相信,我看上的男人,一定是理智的,能趋利避害的,不会因为一张狐狸精脸蛋,就能够忽视自己身陷囹圄的家人而不顾。”
听到最后一句话,沈如归倏地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
沈如归摇摇头,“杨萍,我谢谢你喜欢我,只是,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定义,更不需要你以为。”
“所以,以后,请不要再喜欢我了。”
对上杨萍难以置信的眼神,沈如归温润的眸子突然变得锋利起来,声音也渐渐发冷,“其实,我就是个会为了女人的脸蛋而发疯的男人,也说不定呢。”
说完这话,沈如归绕过杨萍进了知青点,徒留下杨萍站在原地,僵着身体。
她面色苍白,垂在腿侧的双手紧攥,留了些微的指甲已然掐破了掌心,细细密密的疼不停的钻进她的心里,不断的提醒着她,刚刚她听到的每一个字,都是沈如归亲口说的。
不是她臆想出来的,更不是她在做梦。
呵我就是个会为了女人的脸蛋而发疯的男人?!
沈如归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哈可笑,简直可笑至极。
沈如归现在是为了拒绝自己,故意拿江初月做筏子吗?
不会的不会的自江家分家,那一家子住到了知青点的隔壁那天开始,沈如归整个人就变了。
但凡隔壁的江初月有个什么事儿,他跑的可比人家爹妈还快。
今天早上天不亮,她起来上厕所,正好看见沈如归披着月色离开了知青点。
早上大家刚起来,就有嘴快的在知青点议论开了。
昨晚下大暴雨,他们都在议论着这去挖堤坝的人会不会出意外。
而江初月的爸爸妈妈,昨天早上刚跟着大部分对了堤上。
呵这还没上门入赘呢,做的倒是比别人家亲儿子还多。
“杨知青,你站这里做什么呢?”江初月牵着狗娃出来,正好看见了站在外面发呆的杨萍。
杨萍顺着声音看向江初月,视线紧紧的落在江初月的脸上。
没有刻意打扮的脸蛋,确实长的不错。
柳叶弯弯的眉毛,没有经过修饰,自然而成。掩在眉下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漆黑明亮的眸子看着人时,就好像在对着你笑呢。
就是这么一双会笑的眼睛吗?
连沈如归那样清清冷冷的人都要脑子不清醒了?
“杨知青?”
江初月上前,站在杨萍跟前挥了挥手。
杨萍回神,收敛神色,对江初月浅浅一笑,“吃了你做的早饭,莫名的想我妈妈了。”
“”江初月,我该说什么?要不你叫我一声妈?
“杨知青你真会说话,被你这么一夸,我都要飘上天了。”
杨萍在心里冷笑,呵还飘上天?你以为你是天使吗?我看阿鼻地狱更适合你还差不多。
“我看你才客气呢,年纪不大,这不论是做饭还是做人说话,可真是一顶一的厉害呢。”杨萍掩嘴笑了笑,“我来村里也好几年了,这自打你分家之后啊,我瞧着你和以前像是变了一个人呢。”
江初月看着杨萍,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怪,“杨知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哎呀,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啊!”杨萍说。
江初月觉得杨萍是不是想妈妈想的脑子都有点不正常了?
她的话说的不清不楚的,我该误会什么?我该多想什么?
江初月点点头,“恩,我知道的,我没误会,也不会多想。”
杨萍嘴角的笑意一僵。
“杨知青你怎么了?”江初月觉得自己还是赶紧趁着没入冬,能去山上多捡些柴禾野菜什么的才是最要紧,和杨知青这么聊天,真的好浪费时间啊!
“没怎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一句话。”杨萍说。
江初月没接话,心里只觉得莫名,看着杨萍。
“做人呢,首先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再脚踏实地,才不至于期望落空。”杨萍说完,目光灼灼的看着江初月,“你觉得这话有道理吗?”
第25章
这句话有没有道理了, 江初月暂且不想评论。她这会儿脑子里就琢磨着,这杨知青到底是魔障了,还是受什么刺激了?
她俩往日别说打招呼了,连个眼神儿都没有过, 这她刚去知青点做了顿早饭, 这人竟堵在自家门口, 跟自己说这么一大串莫名其妙的话不对劲。
想了想, 江初月牵着狗娃后腿一步, 脸上挂着没什么真切感的笑, 说话时更是疏离的仿佛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杨知青,你这话对不对呢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 自己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就得靠自己去挣, 至于认命”江初月轻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杨萍震惊的看着远去的江初月, 瘦弱的肩背上还背着一个能将她整个后背藏起来的竹条编织筐只觉得自己果然是没看错江初月这个小姑娘。
简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冷笑一声,心道, 呵我倒要看一看你的命是如何由你自己不由天的-
沈如归吃过中饭去镇上时, 江初月说着没什么东西需要带给江建文和张雪芬的,最后到底还是在家做了点吃的, 麻烦沈如归带去了。
她想的简单,这会儿江建武和李琴在医院检查, 看病需要花钱, 那么多人吃饭也要花钱,到最后这钱, 老宅那边的人未必会出。
就算出,估摸着也只会出江建武和李琴花的那部分了,至于江建文和张雪芬的,呵大抵是要不认账了。
做些吃的带过去,多少能省一点。还有麻烦沈知青一会儿帮忙卖的物件,她已经想好了,钱直接转交给江建文和张雪芬好了。
出门在外的,没有钱到底不好。
不是有句话嘛,穷家富路。
之前是因为家里实在是再拿不出钱了,若是沈知青真能帮着换点钱,给他们拿在手里,多少能换个心安。
江初月看着沈如归提着沉沉的蛇皮袋子大步离开,总算觉得这生活终于了有了期盼。
瞧,只要肯努力,总会越来越好的。从没听说过,日子还会越过越遭。
若真的是越过越遭,请不要抱怨,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努力。
江初月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沈如归和村长是晚上天擦黑的时候回来的,彼时,江初月刚在知青点把饭做好。
李伟明难得的杵在厨房里,坐在灶门口时不时的添一根干柴。
“没两个月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轮到我回家。”李伟明突然道。
江初月站在灶台前,隔着大锅里源源不断上升的袅袅白烟,“不是听说都轮着回家的吗?”
“是啊,我去年就没回去啊,今年应该轮到我了吧。”李伟明说这话时,声音竟难得的带上了迟疑。
不过话落,还未等江初月想好安慰的话,他整个人似是又活了过来,一拍大腿,“沈如归今年可是要回家过年的,嘿打今儿起,我可要好好讨好他,让他帮我在村长那儿说说好话。”
江初月炒菜的手一顿,旋即恢复自然,前后不过一秒的停顿,“沈知青今年也要回去过年的吗?”
“嗯,他下乡算着也五六年了,前年年底,他爸被”李伟明停顿了下,又继续道:“家里也是不太平,前年春节没的回去,还是去年过了春上,才回家了一周。今年怎么着,他也得回家看看吧,毕竟,他妈妈一个人在外面租着房子住呐,到底不放心啊。”
李伟明这话的信息量着实有点大啊。
据江初月自己听到的,沈如归和李伟明还有杨萍应该都是一个大院里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偏偏出事的就只有沈如归的爸爸了?
江初月没接触过他们这一层次的人,也不太懂。可有一点她却明白,不论是商场还是官场,大多盘根错节,即便真的在工作上出了错,也不太可能只其中某一个人出事啊?
所以,他家里是被人刻意针对了吗?或者是被陷害了?
这个念头突然从脑海里蹦了出来,倒是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沈知青家里到底如何,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虽说,沈知青确实帮了自己许多,可他家遇到的事儿,也不是自己能帮到的呀?
“做人呢,首先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杨萍的这句话陡然跃于心头,江初月心尖顿时一凛,自己似乎有些过界了。
做完饭,江初月就回家了,正好和沈如归错过了。
狗娃越来越乖了,只要江初月说不让他出门,他一般就乖巧的在家里待着,哪怕一个人坐在堂屋的小凳子上对着门,也不会趁江初月不在家时,往外跑。
这无疑对江初月来说,省了许多的事儿。
江建文和张雪芬不在家,她和狗娃两人吃饭就简单了许多。
在乡下,基本上天黑了,就等于要上|床睡觉了。更何况,这年代,别说网络了,就是黑白电视,于乡下人而言,那都是奢侈品,是只有镇上的公家才配拥有的。
厨房里,江初月和狗娃并排坐在灶门口,大锅里烧着水,一会儿洗澡。
“爸爸,爸爸。”江初月看着狗娃的眼睛,慢慢地说。
现在的狗娃已经和当初有了些微的差别,猛地看不太出来,可若你和他接触的多,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他的眼睛里开始有了光泽,不再是之前的呆愣了,偶尔的时候漆黑的瞳孔里还会有一闪而逝的笑意。
狗娃抿着嘴,盯着江初月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papa,papa。”
江初月浅浅一笑,摸摸狗娃已经有些长的头发,丝毫没有不耐地继续道,“是爸爸,爸爸,狗娃,你看着姐姐的嘴巴,要重重的发音。”
“爸爸。”江初月指着自己的嘴巴让狗娃看,又念了一遍。
狗娃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眼睛,“paba。”
“狗娃真厉害。”江初月揉了揉狗娃的脑袋,“可是,你第二个音是对的,第一个还是不对。来,跟着姐姐再念一遍,爸爸。”
“爸爸。”
“对,就是爸爸。”江初月开心的咧开了嘴,本就是才十五岁的年纪,正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让人稍不注意,就悄悄绽放了美丽。
简陋的厨房里,江初月粲然的笑容,像是一束光。
狗娃眨了眨眼睛,突然伸手摸上江初月的脸颊。
江初月一下子愣住了,不敢动,静静地等着狗娃想要做什么。
狗娃先是试探性的轻轻碰了碰江初月的脸,见江初月没有挥开他的手,他竟还咧了咧嘴,瞧着像是在笑。
江初月原本已经笑成弯月的眼睛里,顿时像蒙上了一层轻纱,有些看不分明狗娃的脸,她怀疑刚刚那一刹那的笑意,是自己的幻觉。
此时,狗娃的手已经从江初月的脸上慢慢的移到了眼睛了,来回摸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道:“姐,好看。笑,好看。”
眼泪冲破枷锁,盈眶而出,这都是一瞬间的生理反应。
虽然,江初月这会儿其实并不想哭,她觉得自己应该笑的,是的,狗娃不仅会说话,还会表达自己的情绪,是应该高兴的时刻,怎么能哭呢?
可眼泪它就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根本不听她的话。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不要哭,不可以哭,可心里越是这么想着,眼泪就越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接踵而下。
狗娃也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脸上竟出现了一闪而逝的慌乱,两只手毫无章法的在江初月的脸上擦着。
狗娃手上没个分寸,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力道是大是小,只是看见江初月脸上不断滑落的眼泪,他就猛地上去按住,擦拭,连江初月脸颊出现了红痕都没有发现。
“狗娃,狗娃。”江初月声音里还带着点点哽咽,她双手按住狗娃的手,想要制止他的动作。
可是,狗娃的眼睛里只有她脸上还未完全干涸的泪珠。
江初月笑着,手上加重力道,确定狗娃再不能动弹了,她才再次开口。
“狗娃,看见姐姐哭,你是在难过吗?”
狗娃不明所以,整个人再次变成了呆呆愣愣。
江初月抿了抿唇,继续道:“看见姐姐流眼泪,你是不是以为姐姐被人欺负了?”
这回,狗娃有了点反应,“打,哭,疼。”
简简单单地三个字,狗娃说的断断续续,甚至发音也并不完全准确,可江初月却听明白了。
内心的自责,像是蔓延的藤蔓一般,不断的攀岩。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狗娃被人欺负了,打过他,骂过他,或许,还做过更过分的事。
有外人,还有爹爹婆婆,江秀秀江大福,甚至这里面还可能包括自己。
曾经的自己自以为把弟弟照顾的很好,却江初月心口一滞。
她吸了吸鼻子,“可是,刚刚没有人打姐姐,对不对?”
片刻,狗娃点点头。
江初月湿润的眼眶完成月牙,“姐姐刚刚哭,是因为,狗娃长大了,不仅会说话了,还有自己的思想呢。”
这话有些长,狗娃听不太明白,可他看着江初月脸上的表情,知道应该和自己以为的不一样,遂,在江初月再次摸他脑袋的时候,他学着江初月的样子,咧开嘴,弯着眼睛笑了笑。
沈如归过来时,江初月刚给狗娃洗了澡,还没来得及哄他睡觉。
“沈知青?这么晚了,有事吗?”
家里到底没有大人,而她也已经十五岁了,到底不太合适,江初月便只打开门的一条缝隙。
沈如归趁着月色,又穿着黑色的衣服,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消失在月色里。
“是我爸爸妈妈有话要带给我吗?”
沈如归听了江初月这话,笑了笑,从上衣内衬的口袋掏了好一会儿。
借着明亮的月色,江初月终于看清了沈如归手上拿的是什么。
钱。
“这”
江初月看着沈如归递过来的一张十块钱,还有几张角票和分票,不明所以。
“这一共是13块2毛8,哦对了,”沈如归说着弯腰从旁边的地上提起一个大袋子。
江初月仔细辨认,这袋子正是中午时,她装兔子和山鸡的蛇皮袋。
“这袋子里有一些粮食,是用兔子和山鸡换了钱之后,我去供销社买的,想着你家里应该需要。”沈如归将东西一并递上前。
江初月低头看了眼沈如归递过来的钱还有明显装了大半袋子的粮食,犹豫片刻,“沈知青,我不是说,让你直接把钱给我爸爸妈妈的吗?”
沈如归:“给了,江叔和婶子说,家里只有你和狗娃,让你手里拿着钱有底气,天气凉了,还嘱咐你,让你一个人尽量就别上山了。再过半个月,村里就要分粮食和猪肉了,到时候家里就宽裕了。”
江初月说不清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
这些话确实会是爸爸妈妈说的,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就是说不上来。
“拿着吧。”沈如归开口。
江初月仰头看向沈如归,一抬头,便对上对方含笑的眸子,明明秋天的月亮并不如夏天那样明亮,可她就是觉得,在漆黑的夜里,沈如归的眸子竟是那样的亮。
“沈知青,今天麻烦你了,这么晚了还跑一趟,等两日,我给你做好吃的吧。”
沈如归笑了下,“这回打算做什么给我吃?”
“剁椒鱼头,用大头鱼的鱼头对半剖开,一边撒上剁椒,一边撒上红椒,然后上锅蒸。蒸熟之后,再在鱼头的周围放上煮好的手擀面,用鱼头的酱汁伴着吃。这道菜,不仅颜色看着鲜亮,引人生津,就是味道,我保证你吃了第一回 ,还想第二回呢。”
江初月自己说出这道菜的时候,下意识地还咽了咽口水,双眼冒着光。
第26章
月上树梢, 深秋的夜晚偶尔会有零星的蛙叫,可也像是昙花一现一般。
窗外的月光温柔的洒向房间里,床上的人儿猛的睁开眼睛,江初月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一拍自己的额头。
“我的天, 去供销社买东西虽说有的东西不要票, 可那也是有残缺, 别人不大瞧得上的物件啊, 这些都会折价卖给乡下没有票的乡亲。”
“沈如归提了那么大一袋东西过来, 很明显这都是用了票的呀!”
江初月不由得又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喃喃道:“我就说有哪里不对嘛, 好了, 这下人情可是欠大发了,即便是做十盘剁椒鱼头也是还不上的了。”
江初月双肩不由得塌了下去, 一脸惆怅的转头看向房间里唯一的那一扇狭小的窗户。
月亮是月牙形,离15还有些距离, 可她欠沈如归的人情,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
“哎”
江初月在床上翻了个身,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若不是今天杨萍说的那些话, 其实于江初月来说, 遇到困难就找沈如归,那简直就是条件反射。
她始终记得前世沈如归的恩情, 便觉得自己和他总要比旁人亲近些,可这些所谓的“亲近些”, 也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呀!
沈如归还是沈如归, 他又不像自己这样,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这一世, 她才刚刚15岁,沈如归也才18岁,大家往后的人生还长,只从平日里的言语间,以及沈如归的待人处世,便知道,他的家境大抵是不差的。
江初月将头靠在床头的横木上,看着头顶交错有序的梁木,出神,眼底闪过茫然之色。
不过,这抹茫然来得快,消失的也快。她微微垂睫轻笑,江初月啊江初月,你别以为现在的自己是15岁,就真把自己当成15岁的孩子了-
翌日,天刚亮,江初月就睁开了眼睛,哪怕昨晚她在床|上来回辗转。
昨天早晨已经因为起来迟了,引起了知青的不高兴,今天便不可以再迟到了。
到底给知青们做饭,可是有工分拿的。
她简单的梳洗过后,给狗娃盖了盖了被子,便轻巧的离开了家。
知青点的知青们还没全部起床,江初月进到院子里时,就看见一个女孩站在院子里的一角,看着书。
大概是她的脚步声惊动了院子里的女孩,那女孩看了过来,随即露出个善意的笑容,“初月,你来的真早。”
江初月不好意思一笑,“昨天早上就来的晚了,耽误你们吃早饭了。”
女孩噗嗤一笑,“你可别这么想。”
“嗯?”
女孩合上书,走到江初月身边,和她一起往厨房走,一边说:“你要是不过来做饭啊,就昨天早上吃饭的那点,指不定有的人还饿着肚子等前面的人用完厨灶呢。”
江初月想了下,便了然了。
听说,她没过来帮着做饭之前,知青们都是各做各做的,每天都是排着队的做早饭。
如此说来,她昨天即便再来晚一些,大概也不会影响某些人吃早饭的时间了。
当然,这并不是她迟到的理由。
“哦对了,我叫江燕,今年18岁了,你要是愿意,可以叫我一声姐。”
江初月径直去灶前生火,江燕站在厨房门口说道。
江初月从灶前转过头来对着江燕甜甜一笑,毫不犹豫的喊道:“燕姐。”
江初月的反应让江燕心里越发高兴了几分,原本平日里,虽说沈如归和江初月走的近了几分,引的杨萍整日里在房间里念叨,可她瞧着,倒不像是小姑娘自己缠过来的。
再说了,她和沈如归在这知青点里也相处了三年有余,沈如归是什么样的人,不说了解,但多少也知道几分。
若真是个小姑娘缠上来就能有好脸色的,那杨萍和沈如归怕是早就定亲了,何至于还有昨天早上那一场?
这会儿和这小姑娘虽然没聊几句,但也看得出来,小姑娘心性不错,就是,长的是不是太好看了点?
“初月,你长的真好看。”江燕突然说。
“啊?”江初月疑惑的看向江燕。
江燕见江初月睁圆的眼睛,微微张开的嘴,觉得真可爱。
“在城里,都见不到几个姑娘,有你这么好看的,真的。”
江初月知道自己的长相不算丑,可被人夸好看,还真是头一次,一时不好意思的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了,只能盯着灶间里的火苗。
江燕心想,就这么可爱的性子,换她是个男人,也要移不开眼了,也难怪沈如归那样的人,会喜欢上她。
“初月,我觉得昨天早上的白菜包子挺好吃的,今天还做吗?”江燕问。
江初月看一眼厨房里菜篮子,想了想,说:“昨天早上是白菜包子,拌的白萝卜,我打算今天对调个个儿来的。”
“萝卜包子,再拌大白菜吗?”
江初月点头。
“还可以这样吃的吗?”江燕惊叹。
“我瞧着后院的菜地里还有胡萝卜,切点胡萝卜丝,白菜丝,一起凉拌,早上吃挺爽口的。”江初月说。
江燕叹了口气,“原来的时候,我们都是一锅炖,吃在嘴里什么菜都是一个味儿,偶尔买点肉放在里面,倒还觉得有几分滋味。初月啊,看不出来,你年纪小小的,做饭这样厉害啊!”
一早上的,先是被夸长的漂亮,接着又被夸做饭厉害,纵然是重活一世的江初月,也着实觉得有些扛不住了。
她担心,再这么夸下去,自己得飘了。
家里的辣椒酱她再次带了过来,里面零星的肉沫还是李伟明前两日买的肉,她切了点点边角肥肉,煸出了油,做的,味道属实不错。
她在调包子馅的时候,知青点里的知青基本上都已经起床了,在院子里走动,还有几个闻到了厨房里的香味,特意过来了好几趟。
江燕看一眼正从房间里出来的杨萍,眼睛眨了眨,突然道:“初月,这辣椒酱是你从家里带过来的?”
江初月“嗯”了一声,“这辣椒酱里我放了油和肉沫的,拌进馅里味道好。”说完,又忙道:“主要是你们这里的调料不算多,如果直接用素菜包包子的话,里面没油水,吃着没滋没味的。”
“这样啊,这么算来,你可是亏了。”江燕说道,回头正打算看一眼杨萍的反应时,正好对上沈如归,顿时脸色一僵。
完了,我善解人意温和大方的形象要毁了。
江燕心里闪过这句话。
她对着沈如归尴尬一笑。
“不亏的,我每天就做三顿饭,一天还有五工分呢。而且,这肉我还是蹭的李知青的,要亏也是李知青亏了。”江初月说。
李伟明正好听见这句话,蹿了过来,指着江初月道:“好你个江小花,吃我的肉,还私藏,你私藏就算了,现在还拿出来做人情,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江小花。”
江初月尴尬一笑。
“不到一两的边角料还不够手工费呢,你还计较着自己亏了?”沈如归的声音慢悠悠的传了过来。
李伟明头也不回的道:“这是亏的事儿吗?啊?”
“那”沈如归睨他。
李伟明一脸心痛,指着江初月,“你,江小花,拿着我的肉做了人情,人家都只记得你的好,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付出者,我,李伟明啊。”
江初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想说,你除了买肉,你还付出了什么?
可转念一想,买肉可不就是付出发最多嘛。
不仅要钱,还要票。
对,票。
想到票,她悄咪咪的看一眼沈如归,想着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关键是,自己家现在又没有票,还,拿什么还?
愁人。
一顿早饭,就在江初月婉转的思绪里做好。
馒头和包子出锅时,蔬菜粥也可以起锅了。江初月给端到吃饭的桌子上后,擦了擦手,便准备离开。
不巧,她刚走到门口,又和杨萍碰上了。
江初月下意识的往旁边移了一步,让开位置,让杨萍先过。
谁知,她的好心并没有得到一个善意的回应。杨萍竟还斜瞪了她一眼,从喉间发出一声冷哼,从江初月身边走过去。
江初月站在原地看着杨萍的背影,一口气上不得下不去。
不是,我是怎么着这姑娘了?
昨天早上我来晚了,你不高兴我理解。
可吃过早饭拦着我在外面说一堆莫名其妙的的话,我权且当做你吃饱了撑的。
可今天我来的早,早饭也做的早不说,“狭路相逢”我还给你让路,你瞪我就算了?你哼什么?
江初月这下真的有些生气了。
“杨萍,杨知青。”江初月喊道。
杨萍就跟没听见似的,顾自在盛着粥。
江初月站在原地盯着杨萍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原先只觉得杨知青大概脑子不太清楚,没想到还有些耳背,既然如此,对于杨知青不礼貌的行为,我就不计较了。”
昨天早上在厨房里发生的事情,大家还历历在目,昨天的中午和晚上,大家便以为事情已经过了。
这没想到过了一夜,又在同样的清晨,再次发生了矛盾。
厨房里的知青们面面相觑,大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早饭是不是非得有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才能下饭???饭菜已经够美味了,真的不需要额外的“下饭菜”啊,着实有些吃不消!!!
“乡下丫头就是乡下丫头,没教养。”杨萍没回头,轻讽道。
江初月嗤笑一声,“是,我们乡下丫头没教养,可你们城里人也不见得高贵到哪里去。”
“国家领导人还教育我们,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你这一口粥还没下肚子吧,就忘了这早饭是谁做的了?”江初月毫不退让。
她的确没什么脾气,可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前世,已经过的够窝囊了,重来一世,江初月秉持着,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的原则。
杨萍夹菜的手顿时僵在了半道,一时,伸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尴尬的不行。
旁边的知青们这下真的恨不得自己能隐身,更有甚者心里不停的在自我埋怨,昨天沈如归都说了不让杨萍一起继续吃饭了,为什么他们没有坚持到底?为什么要顾及着那一点面子?
这下好了,要真把这小姑娘给惹生气了,以后的三餐怎么办?
吃过了美味珍馐,素菜小粥可怎么下肚子啊!!!
愁,真愁。
李伟明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他戳了戳沈如归的肩膀,说:“看不出来啊,江小花还是利嘴的呢。”
沈如归侧头瞪他一眼,示意他赶紧闭嘴。
“啪”的一声,杨萍将筷子摔在饭桌上,回头,轻蔑的看着江初月,“别真以为自己会做饭,就把自己当个人了,要不是有我们这些知青,就凭你这身无二两肉,细胳膊细腿儿的,每天还能赚五工分?”
“你爸妈都去挖堤坝了,这家里就你和你弟弟俩人,让你来给我们做饭,那可是我们在养活着你们姐弟俩,别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了,你现在是在对你的衣食父母发难吗?”
别说江初月听了这话想笑,就是李伟明都觉得杨萍大概真的是脑子不清楚了。
他正准备开口,被沈如归给制止了。
李伟明以眼神询问他为什么,沈如归只沉着脸,摇摇头。
杨萍就是觉得自己喜欢江初月,这才发难了。此时不论是他还是李伟明,一旦帮了江初月,杨萍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做出什么事来。
想到这里,沈如归眯了眯眼睛,嘴唇紧抿。
“呵衣食父母?”江初月冷笑一声,“杨知青,来给你们知青做饭算工分这件事是村长提的,也是你们知青同意的,我才来的,对吧?”
她这话问的是知青点里的知青,看着大家纷纷点头,她才又看向杨萍。
平日里,她看人时,眼睛里总会带上些笑意,让人看着就很亲近。这会儿,圆圆的眼睛里笑意全失,虽不说看起来很锋利,但也让人觉得多了几分冷然。
“我这人别的不懂,但做人的道理还懂几分的,就比如言出必行这四个字。还是说,杨知青在城里没学过这四个字,不懂这四个字含义?”
“你说谁没文化呢?”
“那看样子,杨知青还是学过这个词的,那咱们沟通起来就容易多了。”江初月嗤笑,“我答应了村长来给你们做饭赚工分,而你们也同意这件事了,在我看来,这应该就是大家商量好的。那么,杨知青,你现在是要出尔反尔了吗?”
“还是说,你只是单纯的看我不顺眼,所以一看见我,就没个好脸色?”
说完这话,她根本不给杨萍说话的机会,再度开口,“可是怎么办呢,杨知青,我瞧着其他的知青好像都很满意我做的饭菜,他们应该不会想要出尔反尔呢。”
“所以,杨知青,要不你跟村长商量商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自己做饭自己吃?”
“说句心里话,这一天五工分对我家来说,就跟沙漠里的人遇到了水一样,是能救命的呢,我是肯定舍不得放弃这一天五工分的工作呢,所以,你既然看我这么不顺眼,就只能你放弃了。”
第27章
厨房里的人听了江初月这话, 都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就连一贯沉稳的沈如归,都侧了头,握拳挡住了嘴角, 可眼角眉梢的笑意, 却是根本挡不住。
江初月扫到沈如归克制的笑容以及身旁对比鲜明的李伟明, 眨了眨眼睛, 是不是自己这话说的还不够有气势?
她还在琢磨着要怎么再说出更有气势的话来的时候, 杨萍已经气的全身发抖, 说不出话来了,两只手攥成了拳, 一双原本应该好看的眼睛这会儿看着, 眼睛里似是冒着熊熊烈火。
江初月看着她,“所以啊杨知青, 你要真看我不顺眼,不想吃我做的饭, 痛快点,赶紧去告诉村长。这样,你好, 我也好, 还有一起吃饭的知青们,他们做错了什么?得因为咱俩这点子不足挂齿的莫名其妙的的矛盾, 而耽误吃饭?”
说完,她还特和善的看一眼旁边端着碗不知该吃还是该劝的知青们, “哥哥姐姐们, 天气凉,你们赶紧吃吧, 不然一会儿都要凉了。”
“这个天儿,早上吃凉的容易闹肚子呢。”
随即,连个眼神都不给杨萍的,转身往外走。大概是出了心里的那口气,离开的脚步看起来轻盈多了。
知青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杨萍身上,到底觉得把人晾在一旁,不太合适。
李伟明倒是没有顾忌,一边看戏一边喝完了一碗粥,这会儿赶紧过去又添了一碗不说,给自己拿了个皮薄馅多的包子,还给沈如归拿了一口,大口大口的吃的不知道多香。
其他人看着下意识咽着口水。
还是江燕率先轻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杨萍,赶紧来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凉的吃了可是要闹肚子的。”
这最后一句话可着实刺激到了杨萍,从江燕嘴里说出来,她丝毫感受不到关心,只觉得江燕和江初月一条心,刺激自己呢。
还有其他人打量的眼神,别以为她感受不到。哼一群踩高捧低的贱|人。
江初月一个乡下野丫头,今天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肯定是背后有人在给她撑腰。
至于背后的那个人是谁杨萍眯了眯眼睛,沈如归,既然你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她回头瞪了江燕一眼,离开了厨房。
江燕倒是无所谓,她笑了笑,“吃吧,赶紧都吃吧,要凉了都。”-
村长办公室有一部座机,是今年年初才刚安装的,为了传达工作方便。
这部座机不仅方便了村长跟镇上联系方便,也方便了知青们和家里联系了。
杨萍颤着手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没响几声,听筒的另一端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
“是妈妈吗?我爸爸在家吗?”杨萍急声道。
“是萍萍啊,你爸爸刚出门呢。”杨母温声说,“这一大早的,你找你爸爸有什么事?是为了回城吗?”
“不是,我爸是去办公室了?”杨萍问。
“嗯,今天可是工作日呐。”杨母说。
杨萍顿了一下,“那妈妈,等爸爸中午下班了,你记得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我找爸爸有急事。”
说完,不等电话里的杨母继续问,她便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她并没有即刻离开,而是盯着座机看了许久,久到她甚至回想不起,当初的自己怎么就看上了沈如归那个眼睛不好使的男人。
自己还真是眼瞎。
一个竟然会喜欢上乡下野丫头的男人,能有多大出息?-
从知青点回家,狗娃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发呆。
她去房间哄了狗娃,让他自己穿衣服,自己便去了厨房生火做早饭。
还好现在天气冷了,多蒸些馒头包子什么的,还可以放两天,要吃的时候直接在锅里热一下就好了。
为了哄狗娃多吃饭多说话,江初月倒是换着形状的给他捏馒头。
今天是兔子形状的,明天就是小狗的,后天再给捏一个四不像的熊猫。
两人的早饭极简单,再加上现在江初月有意识的锻炼,狗娃已经从可以穿衣服,到了可以自己吃饭。
虽说筷子拿的还不够稳当,但慢一点,小心一些,倒也不会撒的满桌子都是。
吃过早饭,江初月才终于做好心理准备,打开了沈如归昨晚提过来的东西。
原先,她以为里面最稀罕的东西估计就是富强粉了,谁知道,里面竟还有一小罐子的香油不说,竟还有一大罐子的麦乳精。
倏地,江初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腿交叉,手肘撑在膝盖上托腮,两眼直直的看着蛇皮袋子里的东西。
不仅有她以为的富强粉,还有了其他她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就她拿几只兔子能换到这么多钱???
江初月这会儿不由得开始琢磨,沈如归昨晚给自己的13块2毛8里面不会也有自己的贴补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事情似乎有些麻烦了。
“砰砰砰”
门外传来大力的敲门声,一下接一下,很急的样子。
江初月下意识的用绳子把袋子给系好,一下子塞进了房间里的床空底下,才起身出去开门。
她一边走一边想,这会儿会是谁?
沈如归?
可是他敲门从来都是很温和的。
李伟明?
那货虽然看着浮躁,但行为举止间还是很有教养的。
难不成,是杨萍?
她到底气不过,现在打上门来了?
带着各种猜想,她打开了门。
只是,看着门外的人,她第一反应是关上门。
然而,她刚“砰”的关上了门,门外的人似乎被气的不轻,这次不仅用手砸门,还用脚踹上了。
江初月看一眼门框隐隐有些晃动,土砖砌的墙壁若隐若现的裂痕,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旋即,拉开门,身子往旁边侧了下,正想问一句“你们来做什么的”?然而,话还没出口,外面的人似乎没想到江初月会开门,踹门的脚一下没收住,整个人往里面冲了进去,脚下不稳,脸朝地,摔了一下。
声音还不小。
江初月看着都疼,脸还跟着皱了一下。
“江小花,你还是不是人啊?”江秀秀厉声喊道。
江初月还觉得委屈呢,你自己找上门来,我好心给你开门,你自己摔了,怎么还怪上我了?
心里想是这么想的,嘴上到底没这么说出口,转而和江秀秀一起,去扶摔在地上叫唤个不停的刘芳。
看样子刘芳却是摔的不轻,江秀秀和江初月一起扶着刘芳坐在了堂屋里的椅子上之后,江初月就忙松开了扶着刘芳的手,牵着狗娃站在了一旁,离着两人两三步的距离。
这一举动,再次把刘芳气的不行,抬着手,颤巍巍的指着江初月,想骂她,可身上的疼痛让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江秀秀:“姐,你开门之前干嘛不说一声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婆婆年纪大了,要真摔出个毛病来,看你怎么办?”
江初月听了这话给气笑了,“我开门没提前吱一声,那你们敲门之前怎么不提前吱一声?”
“你!”江秀秀噎了下,又道:“那你开了门怎么又关上了?如果你不关上,不就没这回事了吗?”
“呵看见你们俩上门,我给吓着了呗,条件反射的就关上了门。”江初月说的理直气壮。
江秀秀:“”
她再度深深的吸了口气。
江初月看着江秀秀努力控制着脾气的样子,眯了眯眼睛,心里琢磨了一圈,倒是猜到几分这两人找上门来的原因了,不过,她没开口问。
气完江秀秀,她就和狗娃两人靠墙站着,努力将自己当成隐形人。
她倒不是怕江秀秀或是刘芳。
可刘芳是长辈,再怎么样,她不能打不能骂。
纵然刘芳做了再多对她和狗娃不好的事儿,可说到底,她还是讲她和狗娃养了这么大。
再一个,她到底是长辈,你弱你有理的年代,别人不会去想你受了多少委屈,别人只会说“你婆婆毕竟是长辈,你怎么能骂呢”“你婆婆年纪大了,再大的仇怨也该消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可总有太多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说着事不关己的自以为大度的奉劝。
“姐”
江初月正走神,江秀秀突然期期艾艾的喊了声姐,随即哭了起来。
江初月着实给吓的不轻,牵着狗娃又往后挪了两步。
江秀秀的哭声明显一顿,看向江初月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幽怨。
江初月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是江秀秀,你这眼神是不是用错了地方?我是你姐,不是喜欢你的男人?
“秀秀,我可怜的孩子,你别哭了。”
江秀秀还没怎么样,倒把刘芳给心疼的不行。都不顾身上的疼,站起身把江秀秀给抱在了怀里,一边温柔的顺着她的背,一边不满的瞪着江初月。
“要不是你们一家子心黑的非要闹分家,你叔叔婶婶也不需要去挖堤坝了,不去堤上,就不会摔了。”
“你们一家子果然都是丧门星,害的我的建武腿摔断了。”刘芳叫骂道。
江初月闻言,撇了撇嘴,你自己的儿子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明明是自己想偷跑回来给摔了,怎么就变成是我们一家给咒的?
再说了,就算我们一家子都是丧门星,我们不都分家了嘛?再是丧门星,也诅咒不到你们家去啊?
难不成我们头顶上的丧门星都知道谁不是好人,自己个儿找上门去的?
第28章
江初月继续保持着沉默, 任刘芳发泄着。
心肝宝儿摔断了腿,伤心难过是难免的,既然都心里不痛快了,找不喜欢的孙女发泄发泄,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
她在心里不断这么给自己洗脑, 对于刘芳的话秉持着左耳进右耳出, 就当听了一出单口相声。
然而, 江初月心里想的是挺美的, 到底还是低估了刘芳的战斗力, 以及江秀秀的绿茶手段。
“姐,我知道上回你生我气了, 可我想着, 咱们到底是骨肉血亲,如今, 我爸爸”
江秀秀长相清秀,看着就温温柔柔的, 这会儿一哭,整个一我见犹怜。
江初月莫名眼尾跳了跳。
“姐,我和婆婆过来, 是想求你帮忙的。”
竟然连“求”字都用上了?
江初月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是脑门上写了“傻缺”这两个大字吗?
你们不高兴的时候就对我脸不是脸, 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会儿有事儿了, 就想起我还是个人了?
江初月木着张脸看着江秀秀,也不接话, 就那么看着她, 等着她说后面的话。
她知道,刘芳和江秀秀过来找她, 除了江建武摔断了腿这事儿,绝不会是别的事儿。
只是她想不明白的事儿,江建武摔断了腿,找她能做什么?
她又不是医生,还能帮着把腿接上不成?
“小花啊,你看啊,现在你叔腿断了,是肯定不能再去堤上上工了,对吧?”这会儿换了刘芳开口。
难得的,刘芳这会儿说话的语气,竟是江初月和她相处的15年人生里,最温和的时候。
莫名有些讽刺啊!
江初月扯了扯嘴角,极其敷衍的“嗯”了一声。
刘芳就跟没看见江初月的脸色一般,继续道:“你家里就只有你和狗娃俩孩子,你爸妈现在在医院里照顾着你叔了,婆婆想着,这不是耽误你爸妈上工的功夫嘛。”
说着,还拿腔作调的抹了抹眼睛,“婆婆知道,你们一家现在日子过的也难,所以啊,婆婆给你们想了个法子,正好呢,你爸爸妈妈能继续回堤上上工去,这样就不会耽误他们赚工分呢。”
江初月看着刘芳,心想,编,继续编,我看你能编出朵什么花来。
“你去镇上医院换你爸妈,他们去上工,你去照顾你叔叔和婶婶,好不好?”刘芳用极其厚颜无耻也理所应当的哄骗小孩子的语气把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江初月听完,都要气笑了。
“那狗娃怎么办?”江初月问了一句。
刘芳颇嫌弃的看一眼被江初月护在身后的狗娃,“你去镇上照顾你叔叔婶婶这段时间,狗娃跟我回家,我照顾他。”
江初月听了这话,一时没接话,一双眼睛倒是直直的盯着刘芳看。
直看的刘芳心里发毛了,她才缓缓笑了笑,“我不愿意。”
四个字说的轻飘飘,可是落在刘芳和江秀秀耳朵里,却如惊雷。
“你说什么?”刘芳知道江初月现在不如以前好糊弄了,可没想到竟会变的如此不听话。
不论怎么说,她都是长辈,长辈交待的活儿,作为晚辈的江初月,还能违逆不成?
那必须是不能的。
反正在刘芳心里,任你江建文是分家了还是如何了,这辈子都是她刘芳的儿子。她老了,江建文得养;她不能动了,江建文得伺候;同理,作为江建文女儿的江初月,那就必须得跟江建文一样听话。
至于江建武?
那可是她的眼珠子,娇养着长大的,江建文以后赚的粮食,都还得分兄弟一口呐。
至于狗娃刘芳眯了眯眼睛,这个呆愣的傻子,她总会想办法给解决掉的。
活着简直就是浪费粮食。
江初月丝毫不知道刘芳心里如何想的,她也不需要知道,因为,她压根儿就不会顺刘芳的意。
“叔叔婶婶又不是没有亲闺女亲儿子,何必要侄女去照顾?”江初月说,“不说别的,我也15岁了,婆婆你让我照顾断了腿的叔叔,您觉得合适吗?”
“我是能帮他擦身子,还是能扶他上厕所?到时候可就是好说不好听啊!”
江初月这话就说的过于直白了,就差说刘芳你他妈脑子是不是有坑?
就擦身子上厕所这种活儿,别说她这个侄女了,就是亲闺女都不合适,得是脑子多不清醒人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关键是,江建武的腿是断了,可李琴既没残也没死的,只是个擦伤,还不能照顾自己男人了?
刘芳被噎了一下,一时接不上话。
而江初月却没有停下,继续道:“我听说两人摔下来的时候,叔叔把婶婶给挡在身下了,所以婶婶就只是有几处擦伤,正好,让我爸妈回堤上去上工,让婶婶照顾呗。”
“自己家婆娘照顾,怎么说都比旁人要方便许多啊!”
江初月这话说的在情在理,让人无可辩驳。
你总不能说,我儿媳妇擦伤了也要修养,所以你这个侄女就必须得去照顾吧?
“再说了,秀秀不是在家也没什么事儿嘛,让她去照顾啊?”江初月瞥一眼明显不想去的江秀秀,心下好笑,不等她开口找理由拒绝,又说了句:“要是秀秀不想去的话,不还有大福嘛。翻过年大福都13岁了,不会连个人都不会照顾吧?”
江初月这下将刘芳的前路后路都给堵死了,任刘芳和江秀秀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刘芳和江秀秀这会儿总不能说,我们家舍不得花钱交医药费,就想忽悠着你们一家子去照顾,等要交钱的时候,你们总能想办法的吧?
当然,刘芳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完全是基于江建文以前在江家的表现而来的。
他赚的工分换来的粮食,是全家一起吃的。偶尔帮人做点木活啥的,赚的钱他也都是习惯□□给刘芳。
即便自己真有个什么事需要花钱,他也多是自己想办法去赚钱了。
得亏江建文是个能赚钱的,手上又有手艺活儿,不至于问江老三和刘芳张嘴要钱。
偏时间长了,刘芳倒也习惯了江建文这个习惯。遂,她想着,只要她忽悠着江初月去镇长照顾江建武和李琴,要是医院真催着交医药费什么的,到时候江初月回家问她要钱,她是决计不给的。
把这孩子打一顿骂一顿的用扫帚赶出去,江初月说是15岁的大人了,可她到底没见过世面,遇到这样的事,能怎么办?
最后不还得江建文出面嘛!
至于说心疼儿媳妇李琴?呵刘芳可没这个好心。
要不是想着让大儿子来给小儿子出住院的费用,她才懒得过来跟这个小贱|人说话呢。
尤其是,还得照顾小傻子。
谁知道,这死丫头片子竟然敢拒绝她?
何止刘芳这会儿气的咬牙切齿,便是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江秀秀,这会儿也气的不行,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江初月看,只觉得江小花这人,太不识抬举了。
“姐,”江秀秀见刘芳被江初月怼的说不出话来了,她才再度开口。一开口,就是哭腔,眼泪跟水龙头似的,说来就来。
她从刘芳身后走出来,走到江初月面前,伸手就想牵江初月的手,可江初月竟好像跟避蛇蝎似的,给吓的又往后退了两步,江秀秀伸在半空的手顿时悬住了,看起来尴尬极了。
江秀秀咬了咬后槽牙,不断地在心里跟自己说,要忍住,忍这一时,以后多得是机会找回来。
想通之后,她半抬起头,睁着一双溢满泪水的眼睛,好不伤心的样子,“姐,我没用,不像姐姐那么能干,我做什么都粗手粗脚毛毛躁躁的,要不,给知青点做饭赚工分的事儿,村长不找别人,怎么就偏偏找到姐姐了呢?”
“姐姐,我求求你了,你帮帮妹妹吧。”
江秀秀说着,就跟真的要跪了似的,期期艾艾的看向江初月。
江初月看着这一幕,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心里只觉得,江秀秀你可真生错了年代,再往后个几十年,戛纳红毯上绝对会有你一席之地,什么奥斯卡小金人也绝对会有你的一座。
您绝对会在华国电影史上名垂千古的。
“帮你把手和脚给剁了吗?正好让你从此以后,什么都不用做了。”江初月毫不客气的说,“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姐?”江秀秀瞠目,怎么都没想到,江初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他们一直觉得江初月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从没哪一刻像此时这样感受真切的。
以前的江初月沉默寡言,和她妈张雪芬差不多,任劳任怨,即便再不愿意,只要你多刺她几句,也会老老实实的去干活了。
可现在的江初月,俨然像换了个人似的。
不论刘芳和江秀秀是“讨好”还是“卖惨”,她都不为所动,甚至冷静的像是没有感情的人,说出来的话更是直接的将对方隐藏在言语下面的真面目撕扯的一干二净。
刘芳和江秀秀离开时,眼神是江初月从未见过的狠毒,她牵着狗娃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里无端的升起一股不安来。
牵着狗娃的手也不自觉的多用了几分力。
不明所以的狗娃仰头看着江初月,挣了挣手,才让江初月回神。
“狗娃,姐姐刚才不是故意的。”她摸着狗娃的脑袋说。
狗娃咧了咧嘴,算是回应了。
他这个动作是学的江初月,大概是每次江初月跟他说话时,都是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带着笑意的。
然而,狗娃只学会了扬起嘴角,眼睛里仍然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木然。可即便如此,江初月已经很满意了。
如今的狗娃已经学会了喊爸爸,妈妈,姐姐,只要她再耐心些,多教一教,哪怕将来依然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灵活,可也能融入社会生活了-
刘芳和江秀秀来闹了这么一场,倒是江初月刚刚生出的心思,彻底打算落实。
她不能太过于依赖沈如归,这是昨晚她想了许久得出来的结论。她不能仗着前世人家于她的善心,重来一世,就好像赖上了人家。
人家沈如归做错了什么?好好的一辈子才刚刚开始,就得多一个“拖油瓶”?
凭什么呢?
她决定去一趟镇上,打着去镇上看江建武的幌子,亲自去探一探黑市。毕竟,她不可能一辈子靠着那点子因为重生而带来的神奇能力,只一味的去用野物换钱吧?
她有一手好厨艺,还会做一些糕点吃食现在开饭店不实际。
不说有没有启动资金,就现在这个大环境,私自买卖那可是投机倒把,会被抓起来送去农场改造的。
为今之计,只能偶尔去黑市了。
江初月叹了口气,看一眼快要升到正空的太阳,我本有拯救世界的超能力,奈何世界早已不需要拯救了-
午后,江初月给知青点的知青们做好午饭准备回家时,听见江燕说起刘芳和江秀秀去镇上了。
“不是说你叔叔因为做事太专心,结果因为下雨,泥石松散滑了下来,躲避不及,把腿给摔断了吗?”
江初月愣了一瞬,这是什么剧本?谁传的?
不过转念一想,她顿时了然了这个新剧本的目的。
整个半天,江初月也终于是闹明白了刘芳和江秀秀早上闹的那一场是为了什么了。
无非就是钱了,只是,她不按牌里出牌,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现在是一计不行,改计划B了?
呵这俩人还知道计划A和计划B呢???
刘芳舍不得出钱,在她这里又没有讨到好,那么为今之计,便是公家的钱了。
可公家的钱是那么好要的吗?
再说了,江建武到底是怎么摔断腿的,刘芳她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整这么一出,江初月用脚指头猜,都知道没个好果子吃。
“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只听说我叔叔腿摔断了。”江初月说。
江燕了然的点点头,“可不嘛,你家里又没个大人,你整日里就是照顾我们这些知青点吃饭,自然不清楚外面的事儿。”她说到这里,小心的觑一眼江初月,小心翼翼的说:“初月,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江初月看她一眼,颇大方的道:“燕姐,你说吧,我不生气。”
“我来咱村里也好几年了,虽说不是特别了解你叔叔那个人,但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我估摸着,你叔叔的腿肯定不是上工太专心给摔断的。”江燕说。
江初月心里憋笑,特别想给江燕竖大拇指,顺道再加一句“姑娘,你果然是眼明心亮”,不过,这话却是不好明着说的。
她讪讪的笑了笑,“这事儿我就不清楚了,我打算明天给你们做完午饭,就去城里看看我叔叔婶婶的呢。”
江燕“哦”了一声,四处看了眼,凑近江初月耳朵,小声道:“初月啊,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刚说的话,可都是你婆婆传出来的,我瞧着不太对,你最近最好躲着点你婆婆他们,我担心会牵连你。”
这话着实有些交浅言深了,但江初月知道江燕是为她好,且不知道刘芳和江秀秀已经找上门了,如果她知道的话,就不会再劝了。不过她还是笑着点点头,“燕姐,我知道的。等我下午从镇上回来,给姐姐带好吃的。”
江燕爽朗一笑,轻拍了下江初月的脑袋,动作很是亲昵,“得了吧,等两天姐姐给你带好吃的。”-
翌日早上,从知青点回家,江初月给狗娃做了早饭吃之后,就用沈如归之前拿过来的面粉,加上从山上捡回来的板栗,做了好些板栗糕。
活面粉时,里面加了少许的麦乳精,带着股有别于白糖的清香,入口时,除了有板栗的绵密,还有麦乳精的甘甜味。
江初月尝了一块,觉得还不错,虽说不如前世时她做的好吃,可如今材料有限,要求也就别太高了。
板栗糕做的不多,只用大笼屉蒸了一格子,笼统算下来也不过40多块,数量不多,颠了颠,分量挺沉的,按斤卖,还能卖上点钱。
每一块四四方方的,因为没有模具,面上没有花纹,看起来寡淡了几分,所幸它蒸出来泛着板栗浅淡的黄色,多了几分食欲。
她捡了一碗板栗糕,原打算直接拿到隔壁去的,可想着那么多知青在呢,就这么直接端过去,怕是不够分的,便放弃了。
谁知道,她做完午饭从知青点出来时,李伟明竟跟了上来,也不说话,就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的,一直跟着她进了家门,都一言不发。
江初月无语,站住,回头看他,“你想做什么?”
李伟明看了江初月一眼,竟颇委屈的说:“我想吃肉。”
江初月:“”
哥,您离上回吃肉,才刚过了两天啊!那天您不仅吃的是纯五花肉,可还有一大盆子的水煮鱼片呢,还不够吗?
“你要”李伟明刚开了口,鼻子突然用力吸了吸,一把推开江初月,径直进了堂屋,朝厨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你偷偷在家做了好吃的?”
江初月跟在李伟明身后,还没走到厨房呢,就听见李伟明含糊不清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江小发,你不厚道,背着我做好次的,竟然不给我次。”
江初月朝天翻了个白眼,“麻烦您把东西咽下去了再说话。”
她上前,推开李伟明,将她之前捡出来的一碗板栗糕递给他,“这原本就是要带过去给你们吃的,可是人太多,我怕不够分。”
“们?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吗?”李伟明的关注点很是清奇。
江初月睨他,“你是哪儿来的自信,我只做给你一个人吃?”
李伟明又拿起一块塞进嘴里,撇撇嘴,小声嘟囔,“那怎么沈如归就能出独食?”
“你说什么?”江初月没听清。
“哦,没什么。”李伟明挥挥手,“就是觉得你做的这点心挺好吃的,甜度适中,不错。”
听他这么说,江初月又给他拿了几块,“你赶紧回去吃饭吧,晚了,小心连剩菜都没了。”
一听这话,李伟明忙小心护着碗,跑回了知青点。
江初月看着李伟明的背影,失笑的摇摇头,明明比自己年长好几岁,可她总有种自己养了个儿子的错觉。
简直比狗娃还要磨人。
不像沈
江初月晃晃脑袋,低声自言自语道:“江初月,你忘了当年的你是如何在陌生的城市里生存下来的吗?当年的你,没有人依靠,甚至连个能出主意的人都没有,你都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如今重来一世,难不成你倒还变得娇气了?”
脑子里情绪千转百回,江初月手上的动作不停,她在小篮子里垫了块纱布,然后把板栗糕依次整齐的在篮子里码好,最后再盖上一层纱布,以免落灰。
装好板栗糕,她又把家里唯一的13块2毛8分钱,装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才锁上门,带着狗娃去镇上了。
按照她原本的人生轨迹,这个时候的江小花是没有去过镇上的,可她现在是江初月了,哪怕这条小路已经多年未曾走过了,可不知为什么,她当年离开时,即便心慌到无暇他顾,可这条路上的点点滴滴却牢牢的被她记在了心里。
深秋的小路上,一眼望去,皆是毫无生气的枯草干枝,踩上去,还会发出轻微的“咔擦”的声响。
江初月牵着狗娃的手,习惯性的指着沿途的风景,教他说话,和他讲一讲这是什么树,有什么用途?那是什么花的枝干,等到来年春天时,便会嗅见满树的芬芳。
姹紫嫣红,绿意盎然,充满生机,与此时的满目苍凉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狗娃偶尔会蹦出两个字,甚至三个字的来回应江初月的话,一路走着,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倒也不算太难熬。
去到镇上,江初月看着不算平坦的水泥路,青灰色基调的房子,高低错落,却也不过是两三层楼房与平房的差距,和未来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毫无可比性。
江初月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前世的一切不过只是她的一场梦。
只是,掌心传来的温热的温度,却在告诉她,即便前世是一场梦,那么,现在的她必定不会重蹈前世那凄苦孤独的一生了。
爸爸妈妈还活着,狗娃也还在自己的身边,如此,便好。
她站在路边稍稍想了下,便牵着狗娃的手朝着镇上的医院走去。
说是医院,其实就是一间稍大些的卫生所,里面的医生比村里的赤脚大夫要专业许多,最起码卫生所里的医生护士都是正儿八经的医校和卫校毕业的。
来到卫生所门口,江初月仰头看了眼墙皮已经裂成无数缝隙的白色墙壁,大门的正上方写着“柯桥镇医院”五个大字。
大门敞开,一眼能看尽整个大堂。
涂了半截深绿色漆的墙壁,太具有时代意喻了。
再过些年头,即便是再贫穷的地方,大概也不会有人会在粉刷墙壁时,上半截是白色的,下半截是深绿色的了。
江初月左手挎着竹篮子,右手牵着狗娃,谈不上像是探病的,更不像是看病的。
毕竟,这年头来看病的,大多都是左手鸡蛋右手鸡鸭的,像江初月这样简装而来的,少见。
卫生所进去左侧,是药房,付钱的地方在右侧,药房和结账的地方两本都有楼梯。
江初月探头看了看,这年头的卫生所里好像不像后世的医院里那样,还有专门的服务台。
她想了想,没什么犹豫的,朝左侧的药房走去。
她站在门口,就看见三三两两的医生坐在里面,不算太忙碌。她忙扬起笑容,询问道:“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住院部在哪里呀?是直接从这里的楼梯上去吗?”
只有一个年纪比较轻的女医生应了她一声,“对,直接从这里上去,就在二楼,你如果不知道病人在哪个病房的话,上去之后,就直走,有个护士站,可以在那里查病房号。”
“谢谢,麻烦了。”江初月笑着道谢。
随即带着狗娃上楼,顺着女医生的话,她没走两步,就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办公室,里面很宽敞,办公桌没几张,倒是有好几个柜子,里面放着药水针头之类的。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直到里面有人看过来,她才走进去。
“不好意思,麻烦问一下,前天从堤上送过来的摔断腿的病人,叫江建武的,住几号病房呀?”江初月问离她最近的一个护士。
护士看她一眼,走到靠门边的办公桌旁,拿起一个笔记本类似的本子,开始翻着,一边翻,一边随意的问道:“你是病人的女儿?”
江初月猛摇头,她才不想有这样一个亲爹呢。
“不是,我是他侄女。我妹妹说医院里的药水闻的难受,所以让我代替她来看我叔叔了。”江初月一脸正经的抹黑着江秀秀。
护士闻言,抬头看了眼一脸纯真的江初月,嗤笑一声,口气不是很好的道:“药水味儿再难闻,能有乡下的猪圈味儿臭?”
江初月听着护士的那个形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姐姐,那不能,换了我,宁愿闻医院的药水味,也不想闻村里的猪圈味儿呢。”
护士大概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还能附和自己,看向江初月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玩味,“3号病房,出门左转,直走就到了。”微顿,护士收起记录本,问:“那在这里照顾江建武的那人是你爸爸了?”
江初月忙应了一声,“姐姐,是我爸爸怎么了吗?”
护士笑了声,说:“你爸没怎么,挺好的。”
江初月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护士明显不打算继续说的样子,倒也没再继续问,忙道了谢,准备去病房。在离开时,眼角扫了胳膊上挎的篮子,收回已经打了个转的脚尖,对着办公室里的护士们笑了笑,掀开篮子上的纱布,“各位姐姐们,这是我自己在家做的小吃食,姐姐要是不嫌弃的话,尝一口吧。”
说着,她把篮子往前递了递。
离她最近的护士,也就是告诉她江建武病房在哪里的护士挑了挑眉,倒是没什么客气的,从里面拿了一块,尝了一口,含在嘴里细细品了品,不吝啬的夸奖道:“小姑娘年纪不大,做的东西味道倒是不错。是用的山上的野板栗做的?”
有人带头吃,其他人就不再客气,不过大家也没多拿,一人一块,篮子里有三十多块呢,办公室里也只七八个护士,所以,篮子里的板栗糕还剩不少。
“我们村里山上好多板栗树,平日里都会捡回家煮了当个零嘴吃。”江初月说,“您嘴真厉害,一尝就唱出来是野板栗了。”
那护士倒没有因为江初月的奉承而表现出得意来,只浅浅笑了下,江初月自然见好就收,没有多言语,再次说了声谢谢,去了江建武的病房。
3号病房,从护士站出来,左转,第三间病房就是了。
江初月紧紧牵着狗娃的手,在外面,她根本不敢松开狗娃的手,哪怕这年头人贩子不像后世那样猖獗,但并不表示没有啊!
她一边避开来往的行人,生怕狗娃一个没轻重,撞在别人身上了,碰到个讲道理的还好说,碰上不讲道理的,那就真是秀才遇到兵了。
“哥,早上护士已经来催着要医药费了,要是再不交,人家可是说了让我出院的。”
江初月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江建武的声音传了出来,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站在门侧。
“是啊大哥,建武都这样了,我一个女人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可都指望大哥你了。”李琴在一旁帮腔。
江初月听了这话,冷笑一声,你一个女人家不知道怎么办?呵我看你是太知道怎么办了。
“反正我不管,大哥,我这腿是一定要治的,不然我以后就要瘸了,不能下地了。”江建武说,“你现在是分家出去了,爹妈都跟着我过,我要是再一瘸,我们这一家子可怎么过?”
随即,李琴便哭了起来,“我命苦啊,上有老下有小的,本来就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结果男人还给摔断了腿,这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老天爷啊,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啊!”
江初月站在门口,都能听见李琴拍大腿的声音,不过她爸爸的声音倒是没有传出来。
所以,爸爸是在犹豫吗?要继续给老江家做牛做马吗?
一想到他们又要回到老宅去住,江初月只觉得心尖一股无名火不断的往外冒,她抿了抿唇,抬手准备推门进去,此时,江建文的声音响了起来。
“建武,咱老叔父,当年打仗断了条腿,还截肢了,人家不也一样种了五亩地吗?每年上缴了粮食,还能存下不少呢。”
“你这只是断了,还没像叔父那样截肢呢。你和弟妹勤快些,别像以前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日子还是一样过,哪至于就要死要活的?”
江初月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若不是场合不合适,她真想冲进去给她爸竖大拇指。
这话说的太好了。
可不嘛,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只是行动稍微有些不方便,怎么就要死要活了?
说白了,不就是想借着这件事,再像吸血虫一样,缠上他们一家嘛?!
及至此刻,江初月始终不能落下的心,终于回到了它原本应该待的位置。
她的爸爸,不会因为爹爹婆婆叔叔婶婶哭闹,就无底线的做牛做马,在他心里,妈妈,狗娃,还有她,才是最重要的呢。
江初月抿着唇偷笑着,转过头看一眼呆呆愣愣的狗娃,双手落在他的头上,把他的头发全部揉乱了,再慢慢地帮他理顺之后,才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爸爸最喜欢我们呢,爸爸心里只有我们。”
她才不管狗娃能不能听懂呢,反正,这样好的消息,她自然是要跟狗娃分享的。
“砰”的一声,应该是搪瓷缸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哥,你就这么绝情的吗?”江建武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阴沉。
第29章
“不是我绝情, 而是我们都分家了,你也是当人父母的了,该学着承担责任了。”
江初月捂着嘴笑,她真的好想进去看一看, 他爸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的说出气死江建武的话来的。
“而且, 这分家出来, 我可是什么都没从家里带出来。你们俩现在左一句腿断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右一句是我这个大哥在逼你们, 所以, 你们到底希望我这个大哥怎么做呢?”江建文说话的声音低沉而中气十足,只不过听在耳朵里, 却根本无法分辨他是生气了, 还是妥协了。
江建武和李琴对视一眼,咬咬牙, 李琴继续哭的哼哼唧唧,江建武一脸痛苦的看着江建文, “哥,你是我亲哥,咱们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啊, 我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活着就是在戳我的心啊,所以, 哥,等我走了, 我就希望你看在我这个亲弟弟的份上, 对咱爹妈好点,还有就是秀秀和大福这两个苦命的孩子。”
江初月撇了撇嘴, 一个大男人,真的是干啥啥不行,偷奸耍滑第一名啊!
“医生说过了,只要你好好治疗,你这条腿也只是稍稍有点不方便,时间长了习惯了,和正常人是一样的,所以啊,你的孩子还有婆娘还是自己照顾吧,我这毕竟是当大哥的,照顾弟媳妇,说出去不好听。”江建文板正的一字一句的说着。
李琴的哭声一顿,江建武一脸错愕的看着江建文,这他妈和他心里想的怎么不一样?
妈妈,我怀疑我大哥已经不是我大哥了。
“至于钱的事儿,村长已经回去跟爸妈说了,再等等,爸妈就会送钱来的,你别着急上火。”江建文平静的说完,拿起一旁的水壶,“我出去给你打点热水去。”
就在门外的江初月忙牵着狗娃往后避了避,免得江建文一开门,见着自己一双儿女跟这儿偷听,再给吓出点什么毛病来。
“爸。”
江建文关上病房的门,脚尖刚朝左边打了个转,江初月站在原地,悄声喊了句。
江建文开始没反应,提着个大红色的热水瓶挺直着背脊继续往开水房走去。
见此,江初月索性牵着狗娃就那么悄悄地跟在江建文身后,且看看她这沉稳的亲爹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一双儿女就跟在身后。
然而,江初月注定要失望了。
江初月和狗娃并没有刻意的放轻脚步,即便如此,走在前面的江建文依然毫无所觉。
一直到了水房门口,大概是里面有人,江建文停在了门口,并未继续往里走。
江初月难得生出些小女儿心态,明明心里清楚江建文根本不知道她和狗娃就跟在身后,偏还好似脚步重一些就会惊扰了站在水房门口的江建文,轻轻地,慢慢地,脚跟先落地,随即脚尖再轻轻的落在水泥地面上。
一丝一丝,一寸一寸的挪在江建文的身后,直至两人不足半步的距离,江初月站在江建文的右手处,偏伸出左手在他的肩膀处拍了拍。
见江建文不出所望的果然下意识的侧头看向左边时,顿时放声笑了出来。
圆圆地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嘴角的梨涡甜甜的挂在嘴角处看起来是那样的明媚而快活!
“你呀!”江建文无奈又亲昵的说。
江初月咧着嘴笑,“爸,看见我和狗娃惊喜吗?开心吗?你想我们吗?”
不打忍的一连抛出三个问题,不等江建文回答,她又道:“爸,我妈呢?不是说你们俩一块儿在这儿照顾叔叔婶婶吗?”
江建文目光仔细在两个孩子的脸上来回流连,确定两个孩子在家把自己照顾的还不错,不仅没有继续瘦削,反而脸颊上看起来好像还红润了些许,甚至隐隐多了几分丰腴。
尤其是狗娃,脸颊两侧明显鼓起来了。
他怜爱的摸了摸狗娃的头,语气不自觉的淡了几分,“你婶子没事儿,就一点擦伤,能跑能跳的,就是你叔叔腿断了,行动不方便,我和你婶子两人留在这儿照顾你叔叔就够了。”
江初月把这句话在嘴里咂摸了片刻,便不再继续问,转而又笑眯眯的仰头看江建文,“爸,我妈呢?爸,我跟你讲,狗娃都会叫爸爸妈妈了呢。”
说着,她看向狗娃,“狗娃,叫爸爸。”她指着江建文,示意狗娃。
狗娃顺着江初月的手指盯着江建文看了会儿,直看的一贯情绪不太外露的江建文都不由得有几分紧张的时候,他才缓缓的开口。
“爸爸。”
简单的两个字,清晰而又响亮的从狗娃的嘴里蹦了出来。
江建文倏地眼眶一红,原本就放在狗娃头上的大掌下意识的在狗娃头上来回胡乱的揉了一通,原本就已经有些长的头发,这下彻底凌乱了,衬上狗娃那一张懵懂纯真的脸庞,着实好笑。
白皙的脸颊,微卷而有些长的头发,黑漆漆的眸子清澈的看着你那一刻,江建文看着狗娃,一言不发,却又好像在一瞬间诉说了千言万语。
“爸,开心吧?我妈呢?狗娃可聪明了,我都没教几遍呐,狗娃就学会了。”江初月就好像没看见江建文微红的眼眶似的,顾自地笑嘻嘻的说着她和狗娃两人在家的事情。
“我去后面河里捞了两条鱼,前两天在家做了鱼片,可好吃了,可惜你和妈妈不在家,等你们从堤上回来了,我再给你们做。”
“哦还有,爸,我在家给狗娃捏的馒头都是小兔子形状的,狗娃吃的时候,我就教他念,他现在都能认识小动物了。”
都是一些最琐碎的家常,放在一般的家庭里,大概没几个爸爸会听的像江建文这般津津有味。
他看着一张小嘴不停吧嗒吧嗒说着话的大女儿,还有一旁乖巧日渐清醒的小儿子,江建文黝黑的脸上始终噙着一抹笑意,这让他冷硬的嘴角渐渐变得柔和。
他想,父母确实给了自己生命,他回报的方式也有很多种。
父母生病了,他可以毫无怨言的在床前伺候;父母没粮食了,他即便是每天三更起半夜睡的做农活换粮食,他心里也是甘愿的。甚至,若是父母渴望的承欢膝下,儿孙绕床,于他而言,这便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了。
可偏偏他的父母,对他这个亲儿子,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媳妇,以及血脉延续的一双子孙,都好像视如仇人一般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曾经,他耳聋眼瞎,一心沉浸在自己以为的“家庭和谐”的假象里,殊不知,承受这一切的竟是他最亲近的人。
如今,和父母分开了,那些假象,竟从梦里一点一点的走到了现实。
“爸,我妈呢?”
大女儿银铃般娇俏的声音在耳边环绕,再冷硬的心也瞬间柔化了。
“我让你妈回堤上了。”江建文笑着道。
“啊今天见不到妈妈了呀?”江初月歪着头,眨了眨眼睛,有点失望。
江建文难得的开玩笑:“怎么,看见爸爸不满意?还非得见到妈妈才行?”
江初月笑的好不开心,“不一样嘛,就算见到了爸爸,可还是想见妈妈的呀!”
说实话,这还是江建文第一次见江初月撒娇,完全的小女儿模样,巧笑倩兮,眉目生辉在这一刻,他恨不得将一切美好的词汇用来形容江初月,都还觉得不够。
江建文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终于想起正事来,“你和狗娃怎么来镇上了?看你叔叔的?”
不怪江建文用的是问句,自己家什么情况,他即便是再聋再瞎,也知道自己那个亲弟弟和自己家的孩子不亲近,而自己家的两个孩子更是不会因为叔叔住院了,特意跑这一趟。
倒不是说孩子们不懂礼数,实在是感情没到份上,何必非得勉强孩子做他们不愿意的事儿,维持着这面上的虚伪情感?
最重要的是,即便这两个孩子真心实意的去关心自己弟弟那一家子,一句好落不到不说,不定还会听见几句刺耳的话。
以前,他还会让两个孩子念着晚辈的身份,长辈说的话,再难听也且听着。
如今呵有些本该是他这个父亲承担的责任,何必非得让孩子去承受?
“婆婆和秀秀上午去咱家了。”江初月说。
江建文蹙眉,“做什么了?有没有骂你们?有没有动手?”说着,眼睛来回在两个孩子脸上身上打量。
明明刚一打照面时,就已经仔细打量过两个孩子了,这会儿却好像完全忘了一般,担心极了。
江初月安抚一笑,“没有没有。”
“那”
江初月:“婆婆说让我来镇上照顾叔叔和婶婶,换你回堤上赚工分去。”
至于刘芳和江秀秀是如何诱哄她的,她没说,只不加丝毫情绪的把那两人的真实目的说了出来。
果然,江建文眉目越发阴沉了几分。
江初月心里觉得好笑,刘芳和江秀秀打量着这世上只有她们俩是聪明人?其他都是傻子了?
“那你还来?”江建文以为江初月真被刘芳给哄了。
江初月忙挥手,“才不是呢,我就是听说你和我妈在镇上了,我想着咱们还得小一个月才能见面,再加上狗娃都学会喊爸爸妈妈了,我特意带狗娃来看看你和妈妈呢。”
说完,又小声加了一句,“爸,我和狗娃在家可想你和妈妈了。”随即,很好意思的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换了之前的江初月,是怎么都不会跟江建文说这种撒娇的话的。只是,这两日因为杨萍,沈如归,她倒是想了许久。
依赖沈如归,是因为前世的救命之恩,可被她下意识亲近的,却是前世的沈如归,与这一世的沈如归是同一个人,却又不是。
她担心自己过多的亲近,引起不好的言论来。
这个年月,着实算不得什么好年月。
说一句杯弓蛇影都不算过分。
更重要的是,杨萍的那一句“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这句话,已然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她不想,明明自己是一片赤诚之心,最后却以难堪收场。
既然已经决定将那一份无法报答的救命之恩压在心里的最深处,那么,这个世界上于她而言,最亲近的便是家人了。
失而复得的家人。
经历了生死还能再续一段亲情缘,江初月想,曾经那些羞于齿间的“想你”“照顾好自己”如此平常的关心,又何必要等到某一天“失去”时,再后悔呢?
有一句亘古的俗语,“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所以啊,虽应放眼于未来,可更应该珍惜眼前的一切才是。
想通这些之后,再矫情的话,江初月诉至出口时,都不再觉得害羞了。
江建文心里一暖,一时有些后悔,为什么今天早上非得赶着雪芬回堤上去了,不然听了孩子的这番话,心里不定得怎么高兴呢。
心里再高兴,他也做不到像江初月那样去回应,他唯一会做的,便是揉乱了狗娃的头发之后,又把江初月的头顶给揉乱了。
江初月一边理着头发,一边想,爸爸是直男,表达感情的方式让我很方,该怎么破?
水房里的人走了,江建文进去打开水,江初月站在一旁等他。
江建文没有主动提江建武想要他出医药费的事儿,江初月更没有提她其实已经在外面听见了。
江初月心里却清楚,江建文是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江建武一家没有底线了。
回到病房门口,江初月没有进去,不是他不进去,而是江建文拦着没让。
“哥,刚医生又来催交医药费了,还说了,如果再不交钱,就让我现在出院。”江建武一看见江建文又嚷嚷了起来。
江初月在门口听了一耳朵,琢磨了下,她婆婆和江秀秀是压根儿没来医院?还是趁她爸妈不在的时候,那一家子已经商量出什么黑招了?
她探头从木门上方的一小块玻璃窗往里看,迫不及待的想问一问江建文今天有没有见过刘芳和江秀秀。
不过,江建文的下一句话就给了她答案。
“行,那我现在回家找妈要钱去,时间赶得及。”江建文看着病房里的壁钟说。
“哥,你是要逼死我吗?”江建武怒吼了一声。
不对,看来是后者了。
那一家子还真是打算逼死她爸爸了?
想到这里,江初月只觉得心里一股无名火不断的上涌,她真的想上去问一问,我爸到底是不是从田里捡回来的,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
江建文声音沉稳,平静的丝毫没有起伏,“建武,现在不是我要逼死你,而是我没有钱,你知道的。”
“我知道,所以你现在赶紧出去想办法赚钱啊?还站这里做什么?”江建武不耐烦的怒吼。
江建文没动,也没因为江建武的怒吼而生气,只站在病房里,目光沉沉的盯着江建武。
江建武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脸唰的一下子泛起了白,在这一刻,他陡然想起来,他的大哥,并不如他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老实木讷,甚至他的寡言少语也只不过是懒得废口舌而已。
他想到自己刚刚的怒吼,“哥,哥,你别生气,我,我,”他眼睛慌不择路的到处瞟,最后落到自己不得动弹的腿上,看着江建文急促道,“哥,我受伤了,所以,所以,我脑子不太清醒,刚,刚刚说的话,你不要,不要放在心上。”
江初月在门外冷笑一声,叔,您伤的是腿哦,可不是脑子,这是把我爸当傻子忽悠呢。
江建文自然不是傻子,但也懒得跟江建武计较,可心里其实也有些气恼。
但到底是亲兄弟,仍然顾念着几分兄弟亲情。
江建文缓缓舒了口气,“我一会儿去问问医生情况,然后再回家找爸妈拿钱。”
“别。”江建武猛地阻止道。
江建文盯着江建武,眼神里明晃晃的是“不回家找爸妈要钱,难不成你还要我现在出去给你赚钱吗”?
江建武讪讪地笑,但说不出话,一双手紧张的紧紧抓住了医院了白色被子。
“大哥,主要是医生催的急,建武他也是着急,心里害怕。”李琴在一旁帮腔。
“我知道,所以我一会儿先去问问医生到底什么情况。”江建文看着江建武被包裹的严实的腿,继续好声好气的说。
江建武和李琴对视一眼,两人的视线四下乱飘,却没接话。
江建文在病床旁站了一会儿,面色沉沉,嘴唇紧抿,神色难辨。
江建武和李琴急的嘴上冒泡,可对上江建文,却又说不出话来。只是,在这一刻,他们俩彻底明白了,眼前的大哥,再也不是以前的大哥了。
再不是那个会轻易被他们愚弄的大哥了。
江建武不由得在心里埋怨刘芳,都怪她出的这个馊主意。明明家里有钱,做什么还非得让大哥来出钱?
难不成在妈眼里,钱比他的腿还重要?
如此一想,江建武在心里不由得恨上了刘芳,只觉得眼前这不上不下的境地,全是拜她所赐。
可他却不想想,如果不是他自己心生贪婪,又如何将自己作的这般难堪?
“算了,我回堤上了,村长晚点会过来,看看具体怎么处理,你们自己和村长商量吧。”江建文突然出声道。
这一下让江建武和李琴都愣住了。
江建文说完这话,径直离开了病房,而江建武和李琴张了张嘴,根本不敢拦,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江建文离开。
走到卫生院门口,站在粗|壮的梧桐树下,错落别致恒生交错的枝头,灿黄的树叶已经落了大半,枝桠上已不剩多少树叶,看上去,仍像一副画。
江建文狠狠舒了口气,他只是有时候不太去深想,不代表他没脑子。
江建武只不停的催促让他想办法交医药费,但凡他说要回家拿钱,就推三阻四还有他们两口子脸上一闪而逝的僵硬。
他在心里轻讽一笑,觉得自己还真是白活了这三十多年。
说出去也是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了,却还不如个孩子看的明白。
当时,若不是初月在厨房里实在忍受不了他妈的差别对待,他怕是还以为自己两个孩子过的是多好的生活呐。
赚工分倒是一把好手,可为人,却
“小花,你有没有怪过爸爸?”
“嗯?为什么要怪爸爸?”江初月看着江建文。
对上江初月澄澈的眸子,江建文只觉得喉咙好似被堵住了一般,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爸,你以后赚的工分都只给我们一家人花吗?”江初月突然开口,说完,又补了一句,“我说的一家人,是爸爸,妈妈,狗娃,再加一个我。”
江建文苦笑,心想,还有什么可问的?
这么多年的忽视,怎么会不怪呢?
只是孩子太听话,自己咽下了所有的苦。
“给,只给我们一家人花。”江建文开口时,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江初月顿时笑开了花,“那年底工分换的钱和布票,是不是只给我们一家人做衣服呀?”
江建文“嗯”了一声,看着江初月笑的都快见牙不见眼了,不由得说道,“今年怕是不行了,等明年,爸爸再多做点,过年的时候就给你做一身新衣服。”
“那我可记在心里了,等你和妈妈从堤上回来了,我还要告诉妈妈呢,让她监督你,嘿嘿”江初月说。
“好,让你妈妈监督我。”
午后的骄阳透过梧桐树的缝隙洒了下来,落在这一家三口的身上,投射出金灿灿的光芒,生出一圈的光芒来。
江初月只觉得从没这么快活过,幸福从来都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总想等着幸福自己找上门,殊不知,幸福有可能会与你背道而驰-
在卫生院门口,江建文原本是打算送江初月和狗娃回村里的,可被江初月再三拒绝了,只催促着他赶紧回堤上去。
她说了一句,“爸,堤上虽说都是咱们公社的人,可本性如何并不十分清楚,你把我妈一人放在那里安心吗?”
江建文听了这话,并且在江初月再三保证,一定趁着天亮回村里之后,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堤上。
江初月的一篮子的板栗糕也让江建文带走了,说是本来就给他们做的。
双手空空的姐弟俩站在卫生院门口,沐浴着午后的暖阳,一个脸上挂着莹莹的笑意,一个虽然面无表情可是漆黑的眸子却清澈无比,与身后的卫生院形成鲜明的对比,格格不入。
“哟,咱们柯桥镇医院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小门神了?”一道爽朗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江初月回头,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人赫然是护士站那个帮她查病房的护士。
她马上冲对方笑了笑,喊了声“姐”。
“怎么?你们姐弟俩这是特意来医院,把病人气一顿的?”护士打趣道。
语气里满是笑意,丝毫听不出恶意。
江初月咂摸了片刻,得出一个结论,她的亲叔叔和亲婶婶,大概只招了刘芳和江老三的喜欢,别人都不太喜欢这俩人。
她笑了笑,“可能是他们见我和我弟弟活蹦乱跳的,心里一下子不平衡了,把自己给气着了。”
护士听了这话,似笑非笑的,“是吗?”
江初月抿着唇,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双圆圆地眼睛看着护士,眼睛里满满地都是“姐姐,你要相信我呀”!
护士看她这样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江初月看她笑,也跟着笑。
过了好一会儿,护士笑的扶着腰,对江初月说:“你这小姑娘不错,我喜欢你。”
江初月眨眨眼睛,“你这姐姐长的真漂亮,我也喜欢你。”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哎,我叫叶雨,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也可以叫我姐。”叶雨说。
江初月:“我叫江初月,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也可以叫我妹妹。”
叶雨觉得江初月这人还挺不错的,对她胃口,遂,她说道:“你今天做的那个板栗糕挺不错的,什么时候再来镇上?我买。”
江初月眨了眨眼睛,“姐,那板栗糕怎么卖呀?”
叶雨愣了一瞬,我是买东西的人,你是卖东西的人,你问我你的东西怎么卖?我说免费可以吗?
江初月不好意思,小声说:“不瞒你说,我原想着今天去黑市打听打听行情的。”
叶雨想了想,有些明白,不过,“你这小姑娘胆子不小啊,黑市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
江初月摊手,“我也不想去,奈何家贫,上有父母,下有小弟,为了活命,我也只能”顿了一下,她还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奈。
叶雨听的一愣一愣的,她似乎对眼前的小姑娘有什么误解啊?
说好的乖巧听话的小妹妹呢?
这么贫是怎么回事?
第30章
两个小姑娘倒是聊的挺投机的, 在卫生院门口分开时,约定好三天后再来镇上。
叶雨这姑娘还特意嘱咐了一句,“你这板栗糕做的味道极好的,反正比供销社里卖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你到时候记得多带些来。”
说完还眨了眨眼睛, 江初月抿着唇, 笑着跟着点头, 看起来极其的高深莫测。
也不知道明明就是一句嘱咐的事儿, 这俩人怎么就整的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江初月和狗娃回到村子里时, 夕阳渐渐西坠,灿黄的余晖将整个天际晕染的像是一幅油画, 萧条的林间小路, 灰黑色的屋顶,间或夹杂着几座茅草屋, 偶有几缕袅袅炊烟,将这原本应该只和贫穷落后而挂钩的乡间, 生生描摹出“岁月静好人间烟火”之感。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白皙的脸颊上全是笑意,回家的步子极其轻快。
回到家, 她把狗娃安顿在家里之后, 便去了知青点做晚饭。
一整个下午,没见到江初月的人, 本就没什么事儿的李伟明顿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进来,絮絮叨叨。
“你下午干嘛去了?”李伟明说。
江初月一边刷锅, 头也不抬的说:“去镇上了, 我叔叔和婶婶不是受伤了嘛。”
“你去看他们了?”李伟明惊讶。
江初月敷衍地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李伟明:“那我要是不这么理解的话, 你去镇上做什么了?”
江初月“啧”了一声,心想,原来以为李伟明的属性是二哈,如今怎么有变成“婆婆妈”的趋势?
“我不想告诉你,可以吗?”
李伟明噎了一下,等着江初月,“可是我想知道。”
江初月抬起头,和李伟明对视,“你想知道,我就得告诉你吗?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呀,对不对?”
李伟明想了想,“是,你说的很对,可我也有好奇心啊,你要是不告诉我的话,我今晚会失眠的。”
江初月无语,没好气道:“一,你的好奇心不应该由我来满足。二,你失不失眠和我有什么关系。”
话说的极其无情,冷血,不带丝毫感情。
李伟明觉得自己受伤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就算是朋友,也没有义务要满足你的好奇心吧?”江初月觉得心累。
二哈+婆婆妈的结合体,简直让人无言无语啊!!!
江初月今晚打算做焖饭。
米洗干净,将所有的配菜切成小丁,铺在米饭上面,倒少许酱油,再滴几滴香油,等吃的时候,那味道,真的会让人咬掉舌头。
不过,用大锅焖饭和后世用电饭锅焖,还是有区别的。
先煮大米,直至米饭断生,也就是等它变成了半生半熟的时候,将米饭盛出来,沥干水。随即,洗干净锅,倒入一葫芦瓢的干净水,再用一个细竹条编的很细密的小筐,正好将中心的水全部盖住。
这个时候,就将已经煮过且沥干水的米饭贴着锅底铺平,再把切好的配菜仔细的铺在米饭上,最后盖上锅盖,就可以煮了。
这样煮出来的米饭底部会有一层焦黄且酥酥的锅巴,很有嚼劲。
江初月洗干净锅,把淘洗干净的大米放进锅里准备煮的时候,才发现,李伟明已经好一会儿没说话了,她侧头过去看的时候,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沈如归,正闲适的倚在厨房里的橱柜旁,看着她干活。
她愣了一下,才开口:“李知青呢?他刚刚不是还在这里吗?”
沈如归笑了下,“气鼓鼓的跑了。”
江初月抽了抽嘴角,气鼓鼓?他把自己当小姑娘了?难不成还等着自己去哄他不成?
“他走的时候说,如果你今天不哄他,晚饭他不吃了。”沈如归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意,“不仅今天不吃,以后都不吃你做的饭了。”
江初月:“”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好的吧,他胃口那么好那么大,他不吃,你就能多吃一口了。”
“只多吃一口吗?”沈如归说。
江初月:“要不,两口?”
沈如归笑,“我以为你会把属于李伟明的那一份全给我。”
江初月公事公办的说:“那不行,毕竟粮食是大家一起的,全部分给你的话,别的知青会有意见的。”
所以,在你心里,我和其他知青都是一样的,是吗?
这句话在沈如归嘴里绕了一圈,最后也没说出口,他垂下眼睫,轻笑,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李伟明给传染了。
二哈有毒,大众诚不欺我。
“你下午去镇上了?”沈如归收敛心声,如常的开口。
江初月“嗯”了一声,手上不停的切菜,一边说:“这两天我教会狗娃叫人了,想着我爸妈这不是在镇上嘛,就想让他们听一听,开心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江初月下意识的隐瞒了自己去镇上的真实原因。莫名地,在沈如归开口问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名叫心虚的情绪。
可是,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她又为什么要心虚呢?她只是,以后不想,再麻烦沈如归了呀!
这对彼此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啊!
黑市有风险,她凭什么将风险全部都让和她非亲非故的沈如归承担呢?
沈如归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在听了江初月的这个回答之后,一时没有说话。
顿时,厨房里只剩下菜刀落在砧板上微微有些钝的声音,节奏却是轻快的。
很快,一旁的盘子里装满了三四样切成小块的蔬菜,以及,大概只有掌心那么一点点的肉沫。
“我看你把菜都切的很小,晚上是要包饺子吃吗?”沈如归突然开口。
“不是。”
江初月拿着砧板蹲在水缸旁边,左手扶着砧板,右手拿着葫芦瓢正准备从锅里舀水出来,突然手里的葫芦瓢一下子被人拿走了。
“我来帮你舀水,你来洗。”沈如归一边弯腰舀水,一边从盆里把菜刀拿了出来,“你把砧板洗干净了再洗菜刀。”
微凉的水从砧板最上面流了下来,沁在她的手上,温柔的包裹住她的手,随即又无情的离她而去。
两人看起来很有默契一般,一个倒水,一个洗砧板和菜刀,整个过程却没有说过一句话。
锅里的香味已经从锅盖的边缘不断地往外溢,勾的人下意识的咽口水。
江初月把粗一些刚燃了一点的柴禾退了出来,只留了几根细长的小干柴,火苗小小的,时不时的往上窜一窜,调皮又可爱。
她打开锅盖,浓郁的白烟猛然全扑在了她的脸上,前后不过三四秒,氤氲的白色烟雾散的干净,只在江初月的脸上留下薄薄的一层水汽。
锅里的菜已经乖巧的睡在米饭上,因为加了酱油的缘故,菜汁和酱油鲜红的颜色交织在米饭上,已然看不出米饭原本的色泽。
肉沫的油脂和香油浓烈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在这个做饭皆水煮的年代,这一锅焖饭,已然算的上是过节了。
江初月小心翼翼的掀开竹筐,里面的水已经蒸发的只剩下一点点锅底,她用小汤勺将水舀出去,只一瞬,灶里的小火就已经将中间的锅底烧干了。
她用锅铲,慢慢的将贴着锅的米饭分离,微微焦的一层锅巴瞬间露了出来。
原本应该是色泽鲜明,引人食欲的一锅饭,下一秒,就被江初月无情的用锅铲像炒菜一样,将他们全部搅散了。
看上去,每一粒米饭上都粘着青菜,甚至有一种错觉,每一粒米饭都还粘着一星半点的肉呢。
她这边刚一开锅,知青们就拿着饭盒过来了。
江初月回头看一眼站在厨房里等吃的知青们,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极了后世学校食堂里的打饭阿姨。
还是勺子抖一抖,肉片少三块的那种。
呃阿姨?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勉强勉强,打饭西施大概也许要好听一些。
也许是心里那一丝如何也说服不了的心虚在作祟,平时做完饭就离开的江初月,竟主动帮沈如归盛了饭,只帮他一个人盛了饭。
不动声色的用盛饭的小勺子捞啊捞,稳准狠的给他盛了明显粘着好些肉沫的米饭。
江初月其实自己也觉得这个行为有点欲盖弥彰,所以离开时,总显得有些匆忙,像是受了惊吓似的。
“咦,初月今天怎么了?平时走的时候还跟咱们打声招呼呢?”
“你不说还没觉得呢,对啊,她怎么就给沈如归一个人盛了饭,就跑了?”
“估计就是不想给我们盛饭,所以就赶紧跑了吧。”
“你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啊?”
“哎呀,你们少盛一点,那个肉别一下子捞干净了。”
“肉?你是带着放大镜看的?哪里有?”
“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定我闻到了肉香。”
顿时,话题给带歪了,再没人去计较为什么江初月只给沈如归盛了饭就离开了,并且走的时候都没给他们打招呼这件事。
李伟明虽然嘴上说着江初月如果不哄他,他就再也不吃她做的饭了。
可是,就在沈如归给他送饭过去时,他只闻了闻饭香,顿时把自己曾经放过的“豪言壮语”给忘在了九霄云外了。
所以,真香定律是没有人能逃过的。
房间里,李伟明不仅违背了自己的“豪言壮语”,一边吃着饭,还一边絮絮叨叨的念叨着。
“哎你说,江小花怎么那么会做饭呢?”
“她简直太厉害了,肉做的好吃是理所当然,可就这肉沫星子的蔬菜拌饭,她都能做的这么好吃,你说,她是不是天上的厨神下凡啊?”
“哎呀,江小花这么会做饭,以后要是谁把她娶回家了,那不是天天都在过年?”
“对啊,要想每天都过年,那就得娶江小花。”
原本坐在桌子旁,对于李伟明的话完全充耳不闻的沈如归,在听见李伟明说的这句话时,顿时一个厉眼扫了过来。
李伟明感受到沈如归的视线看过去下,顿时一个激灵,不解,“不是,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沈如归收回目光,淡淡道:“江初月才15岁,还有半年多,才满16岁。”
“我知道啊,怎么了?”李伟明摸不着头脑,心想,江小花多少岁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如归见他这一脸的莫名其妙,顿时有些懊恼,不过脸上丝毫看不出来,“没什么,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些话要是被传出去了,会生麻烦,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
“麻烦?”李伟明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会有什么麻烦啊?
不就是谁娶了江小花谁就每天都在过节吗?
他这不是为了强调说明江小花做的饭很好吃吗?
这种夸张的说法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怎么到了沈如归嘴里,就变成了会有麻烦?
沈如归一边收拾饭盒往外走,一边说:“你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倒是要连累人家了。毕竟,人家来知青点做饭,是为了赚工分,不是为了被你拉低风评的。”
李伟明一开始还没琢磨明白,等沈如归的身影淹没在了已经黑下来的院子里,他才反应过来。
“沈如归,我去|你|大|爷的,我他妈正儿八经的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听从党指挥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为咱们广袤的天地洒热血抛头颅,你竟然说我没什么好名声?”
李伟明气的地震山河,可沈如归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洗干净碗的沈如归绕去了知青点后门的菜园子里,在黑暗里,倚着会掉色的红砖,点燃了一根烟。
若隐若现的红光在眼前一闪一闪,还有江初月那张瓷白的脸蛋,无孔不入的在他眼前来回转换。
良久,一支烟已经燃至过半,沈如归缓缓吐了口气,仰头看着只有零星几颗星星的夜空。
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寥寥数颗的星星闪烁着羸弱的光芒,好似要凭着一己之力,来打破黑暗,迎接光芒。
不自量力,却又让人心生热血。
任何值得拥有的都是值得等待的。
比如我们时时刻刻期待的光明,比如知青们心心念念的回城,比如他无时无刻担忧的家人身边坏人环伺,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如果不是他意外的回到了事情刚刚发生的这一刻,只要想到曾经父亲在农场受到过的非人待遇,母亲因为求助无门而郁郁而终,最难过的还是爷爷,本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竟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如归想到这些,突然感到一阵窒息,他放缓呼吸,好一会儿,起伏的胸膛终于平缓了下来。
还好,他已经回来了,虽然爸爸仍然因为何家的陷害到底还是去了农场,可因着他提前给爷爷送了信,不但爷爷避开了何家的构陷,还因为爷爷提前的安排,爸爸到底没能如何家的愿,只是被发配到了离江城不远的胡领公社,还有人照拂,想来是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受苦了。
才刚刚壮年,就因为过分的劳动掏空了身体,不堪重负的死在了将将四十岁。
沈如归抹了把脸,沉重的心情一点一点的得到缓解。不过,随即又苦笑一声。
江初月才刚刚15岁的年纪,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突然绽放了,也不知道会散发出怎样的芬芳,但,注定地,会是引人驻足的。
所以,那么好的女孩,他又凭着什么去拥有呢?
是凭着自己乱成一锅粥的家庭吗?
还是凭着自己未知的未来?
何家,何冲,何天沈如归来回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只要何家不在了,他才能
他才能怎样???
算了,算了,自己这一身甩不干净的泥水,何必再将纯洁如白花的小姑娘给拖下水呢?
只要能每天看见她,看着她笑,看着她欺负李伟明,偶尔蹭一顿小姑娘亲手做的饭,自我洗脑,那是小姑娘特意为他做的想来,其实,这样也很好啊!!!
沈如归低头苦笑一声,心想,我又不是情圣,我更说不出只要你幸福,我甚至能笑着送你出嫁。
你可是我喜欢的小姑娘啊,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可是,若你的幸福不是我给予的,于我而言,又何曾不是一种痛苦呢?
如果,你能一辈子不嫁人,多好啊!!!就在我的身边待着,等待着有朝一日,我将那些人都解决了,我定会让你穿上火红的嫁衣,在众人钦羡地目光里嫁给我!!!
沈如归笑了笑。
怎么办,我好像入了魔,这个想法我有些控制不住了。
他低声说了句-
翌日,江初月照常来知青点,结果刚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沈如归。
“这么早?找我有事?”
迎着清晨和煦的朝阳,沈如归脸上温润的笑容就像春日路边随风摇曳的小花儿,沁人心脾,让人不自觉的就想亲近。
“我好像记得,你说要做剁椒鱼头给我吃的。”沈如归的声线介于成年男人和男生之间,度过了青春期的沙哑,又不似成年人的低沉,反而是很清朗的声音。
呃,一大早等在家门口说我欠你一顿剁椒鱼头?
江初月觉得,这情况就很不沈如归了。
“我记得的。”江初月说。
沈如归冲她笑,桃花眼顿时弯成了月牙似的,原本一直看起来很沉稳的人,突然笑的这么明朗,这让江初月愣了一瞬。
不是被沈如归的笑容给晃了眼,只是觉得今天的沈如归很有些不对。
先是一大早堵在她家门口,就为了一顿剁椒鱼头。
然后用温润清朗的声音跟她说话,声线好听的让江初月觉得耳朵里痒痒地,控制不住的想掏一掏。
最后,一贯情绪不外露的人竟然对他笑成了一朵花好吧,用一朵花形容沈如归并不贴切,但就是这个意思吧。
总之今天的沈如归很不对劲。
“记得就好,我看你每天好像挺忙的,就提醒提醒你。”沈如归说。
江初月脸上笑意一僵,怎么办?莫名有种被内涵的感觉。应该不是错觉吧。
“不忙不忙。”江初月挥着手说。
沈如归好像没看出江初月脸上的尴尬,顾自坦然的道:“你昨天一下午都没在村里呢,我瞧着你挺忙的。”
呵呵呵呵
我就去镇上见见我爹妈,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儿?还是说
江初月狐疑地看向沈如归,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可是,不应该啊?
她的想法也只是在她心里,没对任何人说过啊!
别说脑子还迷糊的狗娃,就是她亲爹,她都没提起过呢。
别太敏感,别太敏感。
江初月,你这翻江倒海的心理活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背着你丈夫见了其他男人,然后被现场捉奸了似的。
啊,这什么奇怪的脑回路啊!!!
“错觉错觉。”江初月打哈哈,“明天,对,就明天晚上,你在知青点吃个半饱,然后来我家,我给你做剁椒鱼头吃。”
沈如归继续笑,点头,就在江初月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又道:“要喊李伟明吗?”
江初月打量着沈如归,可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
只觉得这人看起来温润又尔雅,说话温和又礼貌,从哪儿看都是一个好人。
可她这会儿,就觉得这人似乎并不如面上看起来的这么好说话。
所以,带,还是不带?
她想了想,平日里这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江初月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试探道:“带?”
“他昨天说了,再也不吃你做的饭了。”沈如归说。
江初月咬牙,我去,他还不吃我做的饭了?呵我还不想做给他吃呢。
“不带,绝对不能带他。”江初月咬牙说。
沈如归满意地点头,“既然你说不带,那我就不喊他了。”
说完,沈如归转身离开了,留下江初月一人站在家门口,有些茫然。
所以,沈如归这一大早过来,就只是为了一顿剁椒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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