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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接下来的几天, 天气都挺不错的,虽然不至于每天都是艳阳高照,但也不再是湿漉漉的雨天了,感觉空气都清爽了许多。

    学习了大半天的江初月起身伸了个懒腰, 活动了下身体, 转头看见阳台上晾晒的植物, 她走过去摸了摸, 原本充满生命力的植物这儿全都变得干涸, 枯败。

    晾晒至这个程度, 江初月还是很满意的。

    说干就干,她回到书桌钱, 合上书本, 仔细的放进书桌的抽屉里,锁好抽屉, 再次朝阳台走去。

    将植物分门别类的放在框里,在简易的厨房里, 她把风香树的叶子剁碎泡进干净的水里后,又将紫蓝草切段放置一旁备用,这才把炉子生燃。

    紫蓝草加水炒出颜色, 过滤出干净的汤汁, 放置一旁备用,不仅如此, 还有密蒙花、高粱穗子都是如此,煮开, 过滤出干净的汤汁。

    唯有风香树的叶子稍稍麻烦些许, 需在清水中浸泡之后不断揉搓出带颜色的汤汁,再过滤后备用。

    全部过滤好以后, 每一种汤汁再次分别煮开放凉后,加入糯米,静置一夜,第二日直接上蒸笼蒸煮即可。

    晚上,江建文和张雪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江初阳撑着下巴盯着桌子上泡着的糯米,黑亮黑亮的眼睛满是好奇。

    “爸爸、妈妈,快来看,蓝色的,还有紫色的。”

    江初阳带着点急切的拽过江建文和张雪芬的胳膊,拉着两人走到小餐桌旁,脸上的惊叹就没下去过,“姐姐可真棒啊。”

    他说完,仰头看向两人,“爸爸、妈妈,姐姐说明天早上就能吃到五颜六色的糯米饭了,五颜六色的呀,紫色的,蓝色的,还有黄色的呢。”

    别说江初阳了,就是江建文和张雪芬看着都觉得新鲜。

    “初月,你这是咋做的呀?”张雪芬问。

    江初阳抿着唇笑,“上回咱们不是去山上挖菌子嘛,这个就是上回我挖的那些植物草煮出来的汤汁。”

    “真的吗?我都还不知道呢,也没听老人们说过,”张雪芬转头看向江初月,“初月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这话倒是实话。

    这些植物山里一直有,但是没听谁说过可以吃,在这个年代,但凡不能饱肚子的东西于他们而言,都犹如草芥一般。

    肚子都填不饱了,谁还有心思去研究如何把食物做的又好看又好吃呢?

    想到这里,张雪芬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如今的日子,换做一年前的她,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如今虽然负责葛粉厂的后勤工作,可但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她都不会让自己停下来,哪个车间里稍忙一些,她都会过去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从不曾因为自己做的这些去跟厂长提要求什么的。

    更不会因为自己的女儿而“高高在上”。

    反而因为自己的女儿,她做的反倒比别人更多,生怕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让领导对女儿生出别的想法来。

    她心里是极清楚的,她和丈夫如今能有这个工作,全是因为女儿。

    江初月一时语塞,这个问题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妈,我原先也不知道,都是跟着网上的视频学的。”???那她妈听了这话,估计得吓的拖着她去医院了。

    江初月掩饰性的抓了抓头发,嘴角扯出一抹笑,“妈,咱们还在村里的时候,江燕姐姐那里不是有很多书嘛,我从书里看到的。”

    “我就说嘛,我在村里生活了这么久,也没听谁说过这些草还能煮出汁,蒸糯米饭吃呢。”说着,张雪芬感慨道:“初月,你选择回学校念书,还是正确的。瞧瞧,要是我和你爸认字的话,不说有多大出息,最起码懂的东西肯定比现在多。”

    说到这里,张雪芬摸了摸正专心研究糯米的江初阳的头,带着点忧伤,“还好初阳现在说话越来越利索了,要是还像在村里的时候一样,我”

    “你啊,就是想太多。”

    张雪芬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江建文给打断了,“人呐,还是要往前看,老惦记着以前,这日子啊,不管多好,你都会觉得不如意的。”

    张雪芬给噎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没好气地瞪了江建文一眼。

    江建文跟没看见一样,还颇理直气壮的开口:“你瞪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苦日子都已经熬过去了,有那个时间去后悔去生气,还不如想想怎么把以后的日子过好呢。”

    “呵”

    “嗐你冷笑啥?”江建文瞪眼。

    张雪芬这下不高兴了,双手叉腰:“哎我说,江建文,我可算是知道你为啥不让我想以前了。”

    江建文一脸莫名,“为啥?”

    “以前你对我多好啊,我说啥就是啥,现在呢?我这话还没说两句,你就给我怼回来了,呵可不是盼着以后呐,你这是嫌弃我了?”

    江初月觉得,得亏她爸没留胡子,不然现在就能欣赏到什么叫吹胡子瞪眼了,别说,还真有点好奇。

    江初月揽着江初阳的肩膀去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只留张雪芬和江建文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你来我往。

    江初阳坐在小凳子上捂着嘴,看着俩人斗嘴,一边笑。

    江初月用猪皮在锅底擦了一圈,倒入腌了好一段时间的咸菜,瞬间,属于咸菜独有的鲜香瞬间迸发出来,伴着辣椒的呛味儿,她一边侧过脸打了几个喷嚏,一边还得顾着锅里,稍显有些忙乱的样子,引的江初阳笑的更欢了。

    晚上吃的简单,炒一大盘咸菜,呛一盘刚出来的新鲜青菜,再焖两个大茄子,淋上酱汁,虽然只三个菜,但胜在分量足,味道好,就这样,江初月饭量小,其他几人都吃了两碗,直到除了咸菜,其他的盘都光盘了才放筷子。

    翌日,一大早,天际微亮,晨曦慢慢洒满天际,江初月去河边慢跑了两圈回来的时候,家里人已经起床了。

    张雪芬已经煮好了杂粮粥,玉米馒头也端上了桌,昨晚吃剩的咸菜回一下锅,配上清粥,味道更好。

    一家人,伴随着清晨的朝气,简单的说完早饭,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留下“留守儿童”江初月开门。

    泡了一晚的糯米已经完全染上颜色了,她从碗柜里拿出江建文自己的做的蒸笼,在下面铺一张蒸布,再把沥干水的糯米铺进蒸笼里,糯米没有混装,所以放进蒸笼里以后颜色还是极鲜明的,看着像艺术品一样。

    江初月很满意的把蒸笼放在小炉子的锅里整上了。

    整上糯米以后,她拿出早上出去跑步时买回来的一大块纯瘦肉,说来也是巧了,今天早上经过肉摊时,她看到这块里脊肉的时候,瞬间就心动了。

    可问题是,她手上没有肉票,买不了。

    正当她遗憾的准备回家时,整好碰到了叶雨。

    因为叶雨手上有肉票,再加上这年头,大家觉得肥肉可比纯瘦肉的里脊肉值钱多了。

    江初月无比感谢现在人的这一思想,两大块里脊肉被她一个人全包圆了。

    糯米饭已经上锅蒸了,她把里脊肉切大块,冷水入锅,放一些香料,焯水,直到里脊肉煮熟,捞出沥干水分。

    找出擀面杖,在案板上将煮熟的里脊肉擀散,再用手将已经擀散的里脊肉揉搓至肉沫的样子。

    热锅,倒入一点之前煮肉时的肉汤,放入盐、糖、酱油和生抽,把已经揉搓至肉沫的里脊肉倒入锅里,全程小火,用筷子替代成锅铲,慢慢来回翻炒。

    这个就是比较考验耐心了,火稍微大一点,肉就会糊,炒出来的肉松就会带糊味,很是影响口感的。

    来回炒了大概一个小时,已经初见肉松的形态了,江初月封上炉子,把小锅端到厨房里,因为条件有限,没办法用料理机之类的来将肉沫彻底给打成细碎的肉松。

    她只能分批次,一点一点的用擀面杖不停的捶打来让肉沫出绒。

    捶打到差不多全部出绒以后,锅里放少许底油,再把捶打好的肉松放进锅里十来分钟,肉松就做好了。

    中午,家里人都回来了。

    江初月也没另外再做饭,主食就是早上没吃完的杂粮粥和糯米饭,她做了个青椒炒肉,咸菜回锅,以及折腾了一上午做的肉松。

    一直保温的五彩糯米饭裹上鲜香的肉松,一口下去,江初阳开心的都闭上了眼睛。

    别说江初阳这个孩子了,就是江建文和张雪芬都吃的开心极了。不过,想着这是肉做的,即便是好吃,江建文和张雪芬也没多吃几口,筷子落的最多的就是咸菜,把青椒炒肉里的青椒都挑了出来,肉全都夹到了江初阳和江初月的碗里。

    对于这点,江初月很无奈。

    所幸肉松这东西耐放,下粥最合适了。

    因着买肉的肉票是借的叶雨的,睡过午觉后,江初月装了一满瓶的肉松,打算给叶雨送去。

    在去家属院的路上,江初月算着,也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来过了。

    上一次来,还是为包装礼盒的事儿来的。

    陈芳芳是个聪明的,在江初月提了礼盒这个想法后,她竟然在江初月设计的礼盒之后,又设计出了好几款,并且是有针对性的。

    婚礼的伴手礼、生日宴会的礼盒、逢年过节的礼盒说来,这个想法有些过于超前了。

    可是,对于条件好的人家来说,却是极好的。

    这年头,很多单位都是有规定,不允许私下办酒席收礼之类的,可自从陈芳芳的这些礼盒出来以后,倒是让好些人家有了说辞了。

    别的影响江初月不知道大不大,但是葛粉厂的效益越来越好却是事实-

    叶雨来开门的时候,不知道吃了什么,整张脸给皱的没眼看,叶奶奶坐在沙发上笑的不停。

    “这是怎么了?”江初月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叶奶奶招呼她过去,笑着说:“院子里的桃子有几个黄了,我让她等两天再吃,她偏不听,说都红了,可以吃了。可红的是日照强的那面,靠里的那面青的让人打眼一看就酸,她不信邪呀,这不”

    江初月想想那滋味,都感觉嘴里在分泌酸味儿,难受的很。

    “哎,你这是拿的什么啊?”

    叶雨从厨房里端着杯水过来,坐在江初月旁边,看着茶几上的肉松问。

    “哦,肉松。”江初月说,“这不早上问你借肉票买的肉给做的嘛,叶奶奶,您尝尝,这个下饭特别好。”

    “肉松?”叶雨好奇的打开瓶盖闻了闻,“我怎么瞧着不像肉啊。”说着,拿了一点点放嘴里尝了尝,“嗯,吃着也不像肉啊,是咸的,闻着还挺香的。”

    “奶奶,您也尝一口。”叶雨起身给叶奶奶喂了一小口。

    即便是年纪大没牙的,在嘴里抿一抿,这肉松也会化掉,所以老人家吃也完全没有负担。

    叶奶奶尝了一口后,点点头,“味道不错,以前在B市的时候,你大伯去友谊商店给我买过肉松的面包,倒是没吃过这种专门的肉松。”

    说着,看向江初月,“我吃着,觉得你这个味道比友谊商店的要好。”

    江初月笑了笑,“叶奶奶,我这是刚做出来的,味道肯定会好一点。”

    叶奶奶固执的摇摇头,“就是你做的味道好一些。”

    叶雨噗嗤笑了一声,“奶奶,偏心没这么偏心的。”

    叶奶奶孩子气的瞥她一眼,“那你倒是也做给我吃吃,让我偏心偏心你。”

    好吧,没想到一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叶雨冲江初月吐了吐舌头,“奶奶,我带初月看看咱们院里的桃子去。”

    家属大院后面有块空地,给种上了好些果树,桃子、梨子、橘子,甚至连葡萄藤都有。

    “瞧瞧,橘子树的小白花可真好看。”叶雨指着前面刚发芽的橘子树,“别说,咱这小果园里啊,就这橘子树的产量最惊人,等到橘子熟了,这院里分一分,每家还能分个小半框呢。”

    看着刚冒小白花的橘子树,江初月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葛粉的古法保存方式”。

    想到这里,她觉得这样一来,不仅可以为葛粉厂提高收益,还有罐头厂,还有村子里的村民们。

    三桥村地理位置不错,把后山给开垦出来,私人制也好,集体制也好,种果树卖给罐头厂,尤其是橘子,果肉卖给罐头厂,橘皮卖给葛粉厂,一点不浪费,而且这个对剥橘子皮有要求,还能给工人提高工资,简直不能更划算了。

    倒不是说江初月有多伟大,想着建设家乡什么的,只是多年后,很多农村都建设的宛如城镇了,只有他们三桥村,好像永远停留在了这个年代。

    尤其重生以来,村长家对他们家的照顾,她既然有这个想法,现在多少也有点能力,那为什么不帮帮自己的家乡呢?

    就当感谢老天爷,让她回到过去,拥有幸福,拥有完整的人生。

    第72章

    6月初, 关于葛粉古法保存的想法江初月和叶镇长聊过以后,虽然没有后续,可陈村长在听说了这个消息以后,倒是已经开始在走关系, 想着法子弄些果苗回来, 尤其是橘子树苗。

    江初月之前在网上看的大多都是用的砂糖橘, 可他们这边多是种的柑橘, 外形大概是砂糖橘的两三倍大, 但是品种和品相并不输砂糖橘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 在这个年代相较于砂糖橘的精致,柑橘的大小似乎更实惠。

    因着有了葛粉的例子, 陈村长决定在村里种柑橘树的反对声倒是少了许多。

    这件事江初月并没有特意回去跟陈村长聊, 只是在葛粉厂里说过,是陈芳芳回去跟陈村长说的, 具体怎么沟通的江初月不太清楚,她只知道, 现在政|府里对于这个事儿是根本没反应的,但陈村长却是实实在在的开始行动了。

    虽说政|府眼前好像与己无关的态度,不过, 江初月觉得肯定是迟早的事儿。

    毕竟, 葛粉古法保存的法子不仅可以增加葛粉的名气和销量,同时还能增加罐头厂的效益, 不论怎么看,都是一箭双雕的事儿。

    通过叶雨, 她多少知道一点叶镇长的近况不太好。

    听说当初叶镇长之所以会来这里做镇长, 好像就是受了她大伯的影响,这两年乱的很, 各种党派也都是群魔乱舞的,而叶镇长就成了牺牲品。

    原先那些人觉得把叶镇长给弄出了江城市,断了叶镇长大哥的左膀右臂,便能胜券在握,结果,叶镇长这来了柯桥镇才一年多的时间,不仅没沉寂,反倒是把葛粉厂给盘活了,这下,可不再次戳了好些人的心肺管子嘛。

    这眼瞧着葛粉厂一日好过一日,原本已经苟延残喘的罐头厂要是再被叶镇长给盘活了,对于省城的那些人来说,这叶镇长回省城可不就指日可待了,那他们之前费尽心机的事儿岂不白费了。

    这些是是非非的,对于江初月来说,着实也买太大的关系。

    说实话,她本身也不是什么有大野心的人,无非想着就是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把日子过好,最好呢,把初阳的病治好,对他们家来说,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转眼,时间划到了9月,江初月在家也复习了好几个月了,正式入学了,开始了她的高中生活。

    到底受时代的影响,即便是叶雨这样的家庭,哪怕她当初学习好,人也聪明,可也只读了高中,又上了卫校,再加上父亲的原因,只在镇上的卫生院里做个护士。

    可即便如此,对于学习,她也从未荒废过一日。

    自江初月说了要重回学校以后,她不仅把自己的书都找出来送给江初月,平日里不忙的时候,还专门过来给她讲题,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也算是复习功课了,或许哪天高考就恢复了呢。

    彼时的江初月看着叶雨晶亮的眼睛,特别想说:“快了,就在年底,你的大学梦就能圆了。”

    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江初月正在课堂上自顾自的看书。

    时局极其动荡,即便他们是在学校里,其实真正讲课的老师还真没多少,也多是靠自觉。

    先是伟人的逝世,惹的人心动荡,难过、惶恐,紧接着是四|人|帮的倒台,让人振奋,随即便是高考恢复的消息。

    一连串的消息自电台报纸上不断的传来,沸沸腾腾的,在这群人里,唯有江初月安静如初,隐隐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只有再一次经历的江初月心里清楚自己的激动是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露的,不是在大街上同他们一起激动的高歌就能发泄出来的。

    前人用骨血为我们铺成出一条康庄大道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即便不为国家增光添彩,也必不能为这个已经满目疮痍的国家抹黑。

    而前世未能有机会做一些更好的事,如今重来,她仍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改变世界,创造奇迹,可是,她却总想着凭着自己那点浅薄的认知,让大家可以过的好一点,再好一点-

    叶雨得到消息倒是比其他人要早一些,当外人还沉浸在狂欢之中的时候,她早已和江初月一起制定了更紧凑的学习方案。

    金乌西坠,橘红色的夕阳铺满整个天际,已然入秋,天边的火烧云仍然延绵千里,波澜壮阔,看得人心旷神怡,只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初月,你瞧,就算是太阳要下山了,它也会在最后一刻释放自己的光芒。”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

    顺着叶雨的视线看过去,江初月撑着下巴,莫名的想到了沈如归。

    有些恍然隔世,日复一日,忙忙碌碌,好像生活了杯太多太多的事情给填的满满当当,可偶尔,一阵风轻拂而过,一阵花香掠过,这些细小到微不足道的事,却能轻而易举的牵引出关于他的记忆,好似隔着经年的岁月。

    可若真的掰着指头算,也不过三五个月。

    “原来沈如归是沈家人啊。”叶雨突然说。

    江初月一怔,“沈如归姓沈啊,不是沈家人难道是隔壁老王家的?”

    “”叶雨懵了一瞬,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脑子。”

    江初月敛眉轻笑了一下。

    “就是江城的沈家,他们家老爷子当年也是号人物,之前还在省城的时候,我大伯就经常提起他呢,只可惜他就一个儿子,偏偏弃武从文了,”说到这里,叶雨捂嘴笑了笑。

    “你笑什么?”江初月问。

    虽然知道这里没旁人,叶雨还是凑近道:“听我爸爸说,我爷爷始终低沈家爷爷一头,心里很是不忿,所以我大伯从小被拿来和沈家伯伯比较,结果,沈家伯伯根本无心从军,反倒是一心教书,为着这个,我爷爷、我大伯可扬眉吐气了好一阵呢。”

    闻言,想着那个情景,江初月跟着一笑,旋即,想到之前叶雨见到沈如归时的陌生,不由地问道:“听你这话,你家该是和沈如归家相熟的,怎么之前你们俩好像不认识一样?”

    听了这话,叶雨脸上的笑意散了许多,学着江初月的样子,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渐渐陷入黑暗的天际道:“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啊,局势动荡的厉害,原先好得不得了的人家也一夕之间好像都变成了‘浅谈之交’,后面我爸爸又一直被”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叶雨继续道:“反正就是在我有记忆以来,我们就好像一直是在东奔西走,待的最久的地方,大概就是这柯桥镇了,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柯桥镇就要成为我的第二个家乡了。”

    江初月听完这段话,倒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不管多动荡,可日子过的尚可,衣能蔽体,食能果腹,在很多人眼里,那可是羡慕不来的。

    江初月看一眼叶雨些许怔忪的表情,笑着开口:“你已经来回复习了两遍了,对考试有信心吗?”

    刚刚还带着点失落的叶雨听了这话,扬了扬眉,眼角满是笑意,“一般吧。”

    “你这样都说一般,那其他人不得哭晕在厕所呀。”江初月笑着打趣。

    感伤的氛围随着夕阳一起远走,紧随而来的夜幕下,天空中零星点缀着几颗星星。

    77年第一批高考的时间每个省市并不统一,包括试卷也都是各省市自己出题。

    别的省市江初月不了解,她只知道H省的高考时间定于77年12月10日这天举行。

    这一年,江初月未参加高考,虽然她跟着叶雨一起复习了一段时间了,但她自己却是清楚自己的,知识储备并不如叶雨。

    看着叶雨为高考如此的奋不顾身,她也专心投入进了学习中去,不论是葛粉厂还是其他的事情,都应该要暂时搁置了,暂时于她而言,读书才是最重要的-

    自从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以后,好像于每个人而言,时间都过的尤其快。

    时间进入12月,H省已经入冬了,冬天的第一场雪还未来,可天气却冷的不行。

    家里条件好了,早在十月的时候,张雪芬就想办法多弄了好些棉花票,给江初月和江初阳姐弟俩一人做了两件夹袄,就连她和江建文,在今年,也终于再次穿上了崭新暖和的棉袄。

    生活一点一点步上正轨,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走去。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古时候,有士农工商的说法。任何行当在读书面前都皆为下品。在曾经封建礼教制度下,只有读书明理入仕,才能改变门庭。可在那样的制度之下,穷人想要读书改变门庭,与鲤鱼跃龙门无异,可见,想到识文断字明理是件极难得的事。

    而这个思想,从古沿袭至今。

    在高考日,镇上几个被征用的学校周围,自发的,从清晨开始,大家都会下意识的绕行,就为了不打扰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的莘莘学子们。

    哪怕,坐在教室里的学生其实和自己只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12月10日清晨,江初月虽然不参加高考,可也一大早来了叶雨考试的学校。

    带着一根油条和两个鸡蛋。

    “这什么寓意?”

    叶雨左手一根油条,右手两个鸡蛋,极其不解的看向江初月。

    江初月笑着说:“一根油条,两个鸡蛋,寓意就是,希望你能考100分呀。”

    “啊?”

    叶雨嗔舌,听了江初月的话,低头左看看右看看,随即,毫不犹豫的把油条和两个鸡蛋给全吃了。

    吃完,还给噎了一下,还好叶奶奶带着热水过来的,“你这孩子,虎不虎啊。”

    江初月也被叶雨那架势给吓到了,“就就是个寓意,不是,不是一定要吃的。”

    好不容易把胸口的气儿给顺匀了,叶雨握了握拳,很有气势,“我这叫势在必得。”

    第73章

    三天考试, 眨眼即过。

    叶雨转过天就来了江家,不等江家人问一句考的怎么样,她倒是先把课本都翻出来,圈圈画画的, “趁着我这会儿还记着, 先把考卷里出现的典型和容易犯错的题型给你标出来。”

    到底是来回复习了好几遍的课本, 都不带看目录的, 三两下就能翻到自己想要的内容。

    江初月坐在旁边撑着头, 视线随着叶雨的动作而动。

    没一会儿, 叶雨便停了下来,甩了甩手腕, “昨晚上我大伯打电话过来问我考的怎么样的时候, 说了一嘴,下一次的高考就要恢复到正常的时间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明年的6月了, 这满打满算的,也只有半年时间了,初月, 你可要抓紧了。”

    对上叶雨略带严肃的表情, 江初月认真地点头-

    因为高考的缘故,叶雨在卫生院的工作早就已经辞了。现在考试结束了, 自然也没回去继续工作了,在等待成绩的这段时间里, 她倒是也没做别的, 就每天来葛粉厂的宿舍里,督促江初月学习。

    每每面对叶雨严厉的表情的时候, 江初月就觉得填志愿时,叶镇长极其的有先见之明。

    给叶雨报的师范学院。

    果然,知女莫若父啊。

    而且,江初月时常在怀疑,叶雨之所以对自己这么严厉这么负责,很有可能是在提前练习。

    转眼,元月上旬,高考成绩下来了,叶雨总分356分,虽然名次没有位于最前面,可这成绩也很不错了,在整个柯桥镇,名次也排在前20名了。

    1977年的农历春节是1978年2月6日,而叶雨的录取通知书是在元月末送到家属院的。

    初五,江初月一家人去叶镇长家拜年的时候,只见叶家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挥之不去的笑意。

    见人就笑的见牙不见眼,尤其是叶镇长,从江初月一家人进门到他们离开,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江家一家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雪来。

    江初月伸手去接细碎的雪花,落在她红色的袖口上,娇艳一片,像极了坚韧立在寒雪中的腊梅。

    张雪芬看着江初月孩子气的以免,揽着她的肩膀,突然对江建文说:“以前咱们还没分家的时候,我就想着,咱们两个人多干些活儿,多赚些公分,等年底的时候家里就能多分些粮食,一年到头的,大家都能吃上大米饭,吃上一顿白面馒头,那该多开心啊。”

    “后来,初阳那个样子,我就想着吧,只要咱妈不嫌弃初阳,给他一口饭吃,好好养着,我就觉得知足了。”

    “可咱们现在来镇上工作了,我才发现自己原来的想法该有多无知啊。”

    江建文看向张雪芬,嘴唇紧抿,没有开口。

    张雪芬同样回头看向江建文,眼底丝毫没有怨愤,反而很有几分释然,“建文,我从来没怪过你,我现在说这些话也不是在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江建文的声音很是低沉。

    张雪芬揉了揉盯着自己看的初阳,笑了笑,“建文,今天看着叶镇长这一家喜气洋洋的,真的,原先我这心里还因为和爸妈们闹成那样,多少有些说不清的不舒服,毕竟,咱们始终有一天要落叶归根的,爸妈再不好,他们终究是你的生身父母,可是,如今想着,父慈子孝,首先得是父慈,子才能孝啊。”

    “我想着这么多年,咱们俩为这个家,不说做了多少贡献,可从始至终没有拖过后腿,没有过私心,总还想着一家子齐齐整整的。”

    “如今这个样子,只能说是我父母缘太浅,拖累了你们娘仨。”江建文突然接话道。

    张雪芬先是一愣,转瞬倒是笑了起来,有些无奈道:“你呀”

    后面的话张雪芬没说出来,一直没出声的江初月看了眼张雪芬早已挂满细纹的眼角满是笑意,眼睛微微眯着,像极了月上中梢时最好看的弯月。

    她想,爸爸的这句话虽然并不是妈妈想要表达的意思,可爸爸的态度、爸爸的行为,于妈妈而言,无论生活过的多么艰难,他始终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撑起了整个家的。

    雪越下越大,雪花也从细碎的似水晶的小颗粒变成了小片小片的雪花,簌簌的落下来,被蓝蓝的天空衬着,竟让人从里面看出了几分希望-

    刚过正月十五,葛粉厂就再次开工了。

    乡下猫了一整个冬的乡亲们,让年后刚开工的江建文忙的不行,甚至还给自己带了个徒弟,甚至隐隐有把收购范围往邻省曼延的趋势。

    江初月撑着下巴看江初阳掰着指头算加减法,鼻息间是她一早上炖上的大骨汤,她打算今天中午吃云吞面。

    擀的极薄的方方正正的面皮,馅儿是江建文今天一大早去市场买的纯瘦肉,用筷子挑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肉被极薄的云吞皮一包裹,透着薄皮,隐隐能看见鲜肉的鲜红色,里面夹杂着小葱的翠绿、生姜的淡黄,引人食欲大涨。

    大骨汤的香味越来越浓郁,原本在专心做算术题的江初阳开始频频走神,眼尾的余光让江初月稍不注意,就往厨房的方向飘。

    “初阳,早上让你算的50道题,你现在才算了38道,还有12道没有算完呢。”江初月故意板着脸,曲直瞧着江初阳的作业本说。

    江初阳现在多少比以前在村里时候看着聪明多了,本来就长的好看,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极了天上的星星,只是常年没有表情的脸,让人看着有些呆板。

    可自从离开了那个家,平时江初月就时时的逗他说话,又有沈如归带了一段时间,教他认字念书算数的,来了城里以后,葛粉厂附近的孩子还没几个比他好看的,倒是引的附近的小孩总喜欢和他一块儿玩。

    现在的江初阳除了不爱说话,看着和正常的孩子完全没什么两样。

    江初阳转头看着厨房,狠狠地吸了口气,眨了眨眼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样子,“姐姐,锅里开了,咕噜咕噜。”

    江初月看他这样,觉得好笑,又想着他做作业不够专心,想着不能养成习惯,便故意抑制嘴角有点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所以呢?”

    这话,江初阳不知道怎么接,重点是,江初月的话完全没有毛病。

    他抿了抿唇,“姐姐,我错了。”

    无辜的眼神、白嫩的脸蛋、还没有变声的小奶音,真的,江初月脑子里瞬间闪过的是犯了错撒娇卖萌的小金毛,觉得自己的弟弟可真是太可爱了,想rua。

    心里这么想着,手也没客气的揉了上去,直到江初阳的头发乱的没个型,脸蛋被揉的泛着温润的红,这才收手。

    “好了,你乖乖把剩下的算术题给做完,我现在去做云吞面。”-

    面是自己擀的手擀面,放了芝麻油,面条上挂着晶莹的油光,还没煮,只看着,江初阳的肚子就“咕咕咕”叫了好几声。

    “算术题做完了?”江初月把擀好的面散开,摊在砧板上。

    大锅里的骨头捞了出来放在大汤碗里,骨肉早已脱离,浸在奶白的汤汁里。

    晶莹的云吞在翻滚的汤锅里跳舞,皮越煮越晶莹,鲜肉的色泽越发鲜艳,此时将面条放进锅里一起煮,大概三分钟就可以起锅了。

    碗里放葱花、酱油、香醋,再放一点点猪油,滚烫的汤汁放进锅里,香气瞬间四溢。

    江初月见江初阳已经开始瞧瞧咽口水了,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可真是可爱的不行。

    她这边刚盛好云吞面,张雪芬就回来了。

    “老远就闻着香味了,本来就饿的不行,这会儿肚子叫的都开始闹心了。”

    “妈,那您吃吧,有点烫,慢着点。”江初月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另一边,“我爸晚上才回来?”

    张雪芬小口的喝了口烫,去了去春日的寒气,“嗯,说是那地方就是咱们H省和N省的交界处,有点远,回来得倒四趟车呢。”

    江建文去的那地方江初月是知道的,“我爸带着他那个小徒弟一起去的?”

    “那不是厂长的侄子嘛,说是带着多锻炼锻炼,”张雪芬吃了口面,“那小伙子,说实话,真是一点架子没有,从来不会仗着自己是厂长亲戚的身份不拿你爸当回事,而且眼里有活儿,人也踏实,还会说话,听你爸那意思,反正是喜欢的不得了。”

    江初月抿着唇笑,“我爸是不是心里还想着,哎哟,要是我儿子有这一半我就心满意足咯。”

    江初月学着江建文的语气说话,怪模怪样的,张雪芬笑着嗔怪了她一下,看向江初阳,“初阳啊,在你爸爸眼里,你是他最好的儿子。”

    江初阳从碗里抬起头,有点莫名,整个人看着呆萌呆萌的,看着就让人想欺负。

    “妈,我弟根本没听咱俩说话呢,人心里这会儿全是吃的。”江初月说。

    江初阳看一眼江初月,又低头喝一口汤,就在大家以为他真的没听见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妈妈,姐姐,我现在还是小孩子,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帮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干活了,所以,你们要最喜欢我。”

    哎哟,这话一出,真的,江初月和张雪芬都惊住了。

    我以为我弟弟是个自闭儿,但他本质是个软萌的小腹黑,肿么破?在线等。

    第74章

    时间在忙碌面前, 总好像失去了存在感,一晃神,就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了。

    刚进入七月,橘子树的枝头挂满了浓绿色的小橘子, 远远闻着, 已经开始散发着勾人食欲的酸味儿了。

    没几天就要高考了, 江初月准备了一年的时间, 倒不是说多有自信, 只能说自己尽力了, 该学的努力学,没有对不起自己就够了。

    葛粉厂的第一批古法橘酿葛粉已经在上个月上市了, 意外的, 竟然市场还不错,让已经不满足于只在省内采购葛粉的江建文终于离开了这个自己生活了快四十年的城市。

    今天一早, 他们一家人回了村里,他们的房子在今年4月, 才终于收拾好,家具尽数搬了进去,该添置的东西也都添置好了, 甚至连门前特意围起来的小院子, 也种上了花,迎着初夏的骄阳, 轻轻浅浅的花香味儿,顺着微风钻进鼻息里, 深呼吸一口气, 整个人都精神了。

    江初阳小尾巴似的跟在张雪芬的身后,跑进跑出的, 也不知道能帮个什么忙,整个人却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姐姐,我的小床。”

    江初阳的脸蛋因为进进出出的跑,早已挂上了汗珠,脸颊通红,可眉眼却是真的开心。

    江初阳的小床是江初月按照记忆里后世的款式自己画了样子,特意找做家具的师傅定制的。

    木质的上下铺,上铺就是咱们读书时候的那种只能容纳一个人睡的单人床,但下铺就是上铺的两倍,等江初阳再大点,就可以睡下铺,上铺便可以用来做收纳也不错。

    说来,上下铺的床也不算稀奇,只是对于江初阳而言,这都是从没接触过的东西,总是多几分新奇。

    “那你喜欢吗?”江初月给江初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江初阳重重的点头,“姐姐,我睡上面的小床,你就睡下面的大床。”

    “可是,姐姐想一个人睡一个房间呀。”江初月逗他。

    江初阳仰头盯着江初月看了好一会儿,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姐姐,你是女孩子,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会害怕的,”说着还停了下,“咱们一起睡,我可以保护你的。”

    江初月心里憋笑的厉害,一时,她不知道该说自己这个弟弟是真的傻乎乎,还是内心里其实住了个小恶魔。

    明明是自己不敢独自睡一个房间,还非得说是要保护她。

    “可是,姐姐是大人了呀,不怕一个人睡的。”江初月歪着头,极认真的对江初阳说,“还是说,其实咱们初阳不敢一个人睡?”

    江初阳闻言,梗了梗脖子,带着点小倔强,“才,才不是,不是,初阳,初阳也是,是大人了。我只是,只是想保护姐姐,是的,就是这样的。”

    自己弟弟这个样子着实可爱的紧,江初月一个没忍住,背过身去笑个不停。

    “什么事这么开心?”

    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从小院门口传了进来。

    江初月嘴角的笑意瞬间凝住,眼底带着点难以置信。

    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人了,可仔细算算时间,也不算太久。可为什么,在这一刻,总有种恍然若世的感觉呢?

    “如归哥哥。”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江初阳。

    他越过江初月小跑到沈如归面前,“如归哥哥,我好久没见过你了。”

    把江初月心里想说话的,竟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沈如归摸了摸江初阳刚剪过头发的脑袋,“初阳长高了呢。”

    江初阳点头,“如归哥哥也长高了,我都要仰着头看了。”

    江初月听的嗤笑,你个小矮子,看谁不是仰头看,还知道人沈如归长高了?你怎么判断的?小马屁精。

    沈如归听的失笑,又揉了揉江初阳的头,才直直的看向依着门框而战的江初月,温润的眼眸如初,之前还有些青涩的脸庞似乎也悄然而去,隐隐可见一个人男人初长成的模样了。

    变了,又好像没变,最起码看向自己的目光,一如既往。

    眼底有毫不遮掩的情愫,越老越浓郁,少了去年时的隐忍,多了恣意。

    “初月,好久不见。”沈如归说话时,声音里满是笑意。

    江初月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可一时又不知道该回什么。

    说一句“好几不见”?太敷衍了。

    或是说一句“你怎么现在来了”?又好像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期待着他来一般。

    “我很想你。”

    不等江初月被沈如归突如其来的出现打乱的思绪整理出个头绪来,沈如归又开口了。

    如此直白的话语,彻底让江初月闭紧了嘴唇-

    当晚,他们住在了村里的新家里。

    沈如归自然理所应当的留了下来。

    不仅如此,还被村长直接给安排住在了江初月家里。

    晚饭是江初月做的。

    没有太复杂,腊肉炒青椒、凉拌野菜、炖一锅冬瓜排骨汤,再蒸一锅杂粮馒头,丰富的晚餐就做好了。

    “如归哥哥,你晚上和我住吧,我房间里的床是两层呢。”江初阳大概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上下铺的床,这会儿一边小口吃着杂粮馒头,一边跟沈如归说。

    沈如归笑着给江初阳夹一小块腊肉放在馒头上,让江初阳一口咬下去,一边应下他的话,“好呀,那我还得感谢咱们的初阳收留了哥哥呢,不然哥哥今天晚上就要睡田埂了。”

    坐在对面的江初月闻言,抬眼觑一眼沈如归,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谁知道,一个白眼还没翻完,沈如归就看了过来。

    惊的江初月一口馒头瞬间噎住了,脸被梗的通红,张雪芬没好气的端着汤喂她,嘴里还念叨着:“都几岁了啊?吃个饭都还能噎着。初阳还是小孩子呢,都知道专心吃饭,小口小口的吃馒头。”

    “嗯,初阳小口吃,这样就不会跟姐姐一样噎着了。”江初阳说完,还看向沈如归,“如归哥哥,初阳说的对不对?”

    沈如归笑着点头,“对,咱们初阳说的都对。”

    江初月心里冷笑,呵男人,白天还说想我,晚上就说初阳说的都对。

    所以,你想的其实是江初阳咯?!

    晚上,沈如归自然是跟江初阳一个房间的,正好,江初阳睡上铺,沈如归睡下铺,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们这个房子其实建的不小,因着和村长一家的关系,当时分基地的时候,陈村长加了点私信,整个面积有快200个平方,这还不算门口的小院子,而且那个年代的人建房子没那么多花样,尤其是乡下,就是简简单单的用墙隔出房间来,住着宽敞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这个房子前面是正正方方的左右各两间房,大门入口就是一个前后通风的大客厅,厨房、杂物间还有卫生间都建在后面的。

    客厅前后两个门,一个是大门,一个是通向厨房的小门。

    厨房、杂物间还有卫生间是顺着一排过去的,厨房门口又是一个小院子,可以养些鸡鸭,但必须得收拾的勤勉些,不然就会脏兮兮的。

    江建文和张雪芬的房间是大门进去右手边的第一间,江初阳的房间紧邻着旁边,江初月的房间是江建文和张雪芬房间的正对门,也就是大门进去左侧的第一间房。

    这个房子的布局没有所谓的主卧和侧卧,只是靠近大门的两个房间的采光会更好一些。

    初夏的夜晚,满天的星星闪烁着,弯弯的月亮也挂在天上,耳边有不间歇的蛙鸣,轻风杂夹着各种乐声透过纱窗钻进房间里,盖着薄被的江初月在床上又翻了个身,还是没睡着。

    她有些轻微恼怒,心里闷闷的,带着点生气的情绪,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她鼓着脸颊看一眼不怎么挡光的窗户,月光撒了进来,风吹动窗帘,轻轻摇曳着。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种了各种花,尤其是夜来香,此刻正式它最娇艳的时候。

    江初月坐在凳子上,托着下巴盯着小院角落里随意生长的夜来香发呆。

    玫紫色的花朵肆意绽放,花香在夜色里蔓延,无孔不入。

    “失眠了?”

    江初月吓的整个人抖了下。

    沈如归轻笑,低沉的声音在夜色里多了几分撩人。

    这让江初月极其的不自在。

    她眼神慌乱的移开,却还偏要故作镇定,“谁说的,我只是想看一看这夜色,镇上没有的美景。”

    沈如归坐到江初月旁边的凳子上,倒有些赞同的点点头,“确实,城里满是房子,一幢挨着一幢,每天大家都行色匆匆,眼睛不仅要盯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得时刻注意着其他人是否在觊觎着自己的那点地盘,累都累死了,即便是有美景,也是没心思去看的了。”

    江初月一怔。

    沈如归看着她这个样子,觉得有趣,笑了笑,“初月,我很想你。”

    这话是沈如归今天第二次说了,江初月这次没有逃避,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沈如归的眼睛。

    沈如归没有逃避。

    “沈如归,我”

    “初月,我知道你成年了。”

    所以,男人神马的,真的,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

    “我不想做什么,可是,我想要一个名分,一个正大光明站在你身边的名分。”

    “我希望我对你的喜欢,是理直气壮的、是众所皆知的、是我所有行为的底气。”

    偶尔地,其实,好像,也可以对男人抱有一点期待的,好像!

    第75章

    1978年的高考时间定于7月20日至7月22日, 高考时间为三天。

    越是临近高考这几天,江初月的情绪反而越来越轻松,7月初回乡下,看新房子是次要的, 主要是为了散心。

    那会儿就属于心里知道应该要放松心态, 可多多少少心里还带着紧张。

    他们在乡下住了一周, 沈如归也跟着住了一周。

    大概是这个年代的人心里仍然是淳朴的, 对于沈如归的突然出现, 住在江家这么多天, 竟没半个人说句闲话什么的,一度让江初月感到惊奇。

    更让她惊奇的倒不是沈如归的出现, 而是老江家。

    自去年, 李琴带着江秀秀一走了之,如今都大半年快一年了, 竟半点消息都没。而江建武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断了一条腿的他, 如今瞧着反倒是人踏实了。

    在村里这几天,她倒是听说了不少关于老江家的事。

    什么原来小霸王似的江大福现在听话又勤快,人也变的内向了, 不像小时候那样调皮, 整日里不是在家里帮着做家务,就是跟着爹爹婆婆一起去田里忙活。

    冬天的时候, 还跟着江建武一起去山里挖葛根,到底是小时候养的好, 身体底子好, 力气也大,能抵上过半大的小子。

    江初月听的一阵唏嘘。

    人的际遇, 有时候说起来,可真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虽然她已经不太记得曾经,他们一家最后过上了什么样的生活,可如今看来,莫名的,她竟觉得,眼前的生活似乎才是最好的生活。

    一个人永远想着不劳而获,靠着偷奸耍滑来获利,一时却是可以的,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的江初月多少有点相信轮回之说。

    我们今生的出生、遇见的每一个人,不论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亦或是纠葛至深的有缘人,在上一世,必定是有因缘纠葛的。

    比如,沈如归。

    爹爹婆婆没有上门来闹过不愉快,爸爸妈妈们开开心心的收拾前院后院,还在计划着加盖两间猪圈,等回村里住时,就可以自己养两头猪了。

    而江初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记得曾经在村里时的经历,倒是从不曾出门找别的小朋友玩耍,哪怕有小孩子上门来找他,他也多是拒绝,宁愿一个人在家掰着指头算最讨厌的算术题。

    父母身体健康,弟弟乖巧听话,有屋舍两间,存款稍有结余,江初月觉得,眼前的日子可真是舒服而宁静,简直是做梦都求不来的,让她心里的斗志似乎都一点一点的随着带着香气的清风而远去。

    “沈如归,其实你算错日子了,我今年才17岁呢,要明年才成年。”江初月说这话时,眼底满是狡黠的笑意。

    沈如归坐在她旁边,整在用刀剪裁宣纸,然后装订成小本子,是给江初阳做练习题用的。

    江初月知道沈如归做这个的用途时,撇了撇嘴,心里念叨着真浪费。可转头想着,这人也都是为自己在忙碌,自己再说这话,多少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嗯,我知道。”沈如归头也不曾抬,接话道。

    “你知道你还说那样的话?”江初月问。

    沈如归轻笑,“只要过了16岁就是成年人了,小姑娘。”

    “小姑娘”三个字从沈如归嘴里一出来了,不知怎么的,江初月竟瞬间脸红了。

    良久没听见江初月的声音,沈如归终于抬起了头。

    “面若桃花,眼若春水。”这几个字霎然跃于沈如归的眼前。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江初月明明害羞的视线无处安放,可就是不愿意移开半分。

    而沈如归,自是更不愿意少看一分一秒。

    初夏时节半下午的燥热已经随着蝉鸣声散去,而沈如归只觉得压抑在心底的渴望似乎越来越无法控制。

    “初月,看着这样的你,我真想做点什么。”

    沈如归这话一出,江初月只觉得脸颊燥热的宛如被火烤一样,眼底溢满了羞怯,又羞又恼,想开口斥他两句,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我知道我再说下去,你就真的要生气了,可是,这些话,全是我的心里话。”沈如归倒是坦诚的很,“初月,有些事,我不说,我想你心里也该是清楚的,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的,如果我要选择一个人陪我终老,那一定是你。”

    说到这里,沈如归垂了垂眼眸,轻笑一声,“如果,不能娶到你,那于我而言,不过就是再过一遍孤独终老的人生而已。”

    点到即止,那些隔着曾薄纱的事实,终于摊开在彼此面前。

    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只有我们是一样的,在这个我们曾走过一遍的人生里,我们曾有过浅浅交集的人生里,重来一遍,同样的相遇,不同的结局,而,只有我们,才应该是一路人,才应该是最懂彼此的人。

    言尽于此,便无需再多言,说再多,也不过是多余。

    游玩了一天的太阳终于循着回家的轨迹慢慢悠悠的往家走,余晖洒落天际,漫天的火烧云,就像是为迎接黑暗而诞生的仪式感。

    “初月,我在江城大学等你。”-

    1978年的高考如期举行。

    这几天,江建文跟厂里请了假,每天就在厂子里,家里灶台前的身影再次变成了张雪芬。

    江建文每天想着如何跟同事们多换几张肉票,就想着把江初月给养的白白胖胖的。

    去年冬天高考时,他可是亲眼见着有人在考场里因为紧张各种原因,被抬着出来的。

    他的想法简单,只要身体养好了,就算是紧张,也不至于晕过去的。

    怎么把身体养好呢?

    那就得吃肉了。

    就连叶镇长,也都送了几罐麦乳精和奶粉过来,说江初月看着着实瘦了些,得好好养养。

    江初月被弄的哭笑不得。

    她不是长不胖,大概是体制如此,干吃不胖,说出来满满凡尔赛意味的话,可却是实话。

    可这都是大家的一片心意,她倒是没拒绝过,早上一杯麦乳精,睡前一杯热牛奶,白天还有各种养身的汤。

    真的,江初月突然有点感谢早些年她爹爹婆婆对自己的亏待了,让她的身体不至于被这么一补,就过头。

    家里人帮着给她补身体,沈如归给她做最后的查缺补漏,倒是哪儿哪儿都没落下。

    夜深人静的时候,江初月也极其苦恼,这要是考不上江城大学,可真是伤了一票人的心呀。

    时间慢慢的往前划,7月20日一早,天还未大亮,江建文和张雪芬就起床忙碌开了。

    张雪芬用小炉子煲上小米粥,江建文去巷子口买了油条豆浆,等江初阳起床时,桌子上已经摆满了早饭。

    飘着油花儿的小米粥、剥好壳的水煮蛋、浸满了红油的咸菜、炸的酥脆的大油条、飘着浓郁香味儿的豆浆爸、妈,咱这一桌子的早饭是不是过分了啊。

    张雪芬给她盛一小碗小米粥,嗔笑道:“你这孩子,过分什么呀,又不是让你一顿都吃了。”

    江初月喝一口小米粥,一边笑着说:“那您这也准备的太丰盛了点。”

    “行了行了,难得想给你做炖早饭吃,还惹的你这么多话。”张雪芬不想提考试的事儿,免得让江初月压力大,“你看着点时间,赶紧吃吧。”

    因着要考试,小米粥熬的比较粘稠,豆浆也只喝了小半碗,倒是自家蒸的杂粮馒头吃了两个,夹着红油咸菜吃的,很是开胃。

    出门前,江初月再次好好检查了一下准考证还有笔,确定没问题,才出的门。

    江建文和张雪芬没送,是沈如归开车送的江初月去的考场。

    江建文和张雪芬站在葛粉厂的宿舍楼下,看着沈如归的车车慢慢消失在巷子口,带起一层灰尘。

    “我怎么突然有种嫁女儿的错觉啊。”张雪芬突然开口道。

    江建文一愣,转瞬没好气地瞪了张雪芬一眼,还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张雪芬被瞪的一脸莫名,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了江建文刚刚的反应是什么意思,又觉得好笑。

    她竟从来不知道,自家男人竟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庆幸他们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若是一直在乡下,指不定自家这闺女已经在相看了呢。

    想到这里,张雪芬摇摇头,过去了的就还是不要再想了,还不如好好想想他们两口子该怎么多攒点钱,沈如归那孩子一看,就是家境还不错的样子。

    自家闺女以后就是大学生了,身份上自是不会低人一等,所以,她和孩子他爸唯一要做的就是努力转些钱,将来多陪些嫁妆,可不能让人戳她闺女的脊梁骨。

    人呐,只要有了盼头,有了努力的方向,日子总不会过的太差。人一辈子,最忌讳的便是无欲无求、随遇而安,找不到努力的方向,再好的日子也会被过的一塌糊涂-

    江初月考试结束,沈如归帮着分析了下成绩,确定考江城大学没问题后,便回了省城。

    考完一周,江初月回学校填了志愿,江城大学。

    然后日子便在等待成绩中慢慢度过。

    江建文和张雪芬心里焦急,做人父母的,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担忧,这倒不是不信任自己孩子的表现,只是为人父母难以避免的情绪。

    半个月后,成绩出来了,就挂在学校门口的黑板上。

    375分,排名柯桥镇第17名,很不错的成绩了。

    至此,一家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三桥村的老江家在听说了江初月考上大学以后,尤其是江建武似乎变的更沉默了。

    8月下旬,已然过了立秋,而柯桥镇的天气仍然带着暑气,人心浮躁,江初月的录取通知书就是这个时候送到葛粉厂的宿舍楼的。

    恭喜声此起彼伏,江建武和张雪芬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比之去年的叶镇长有过之而无不及。

    葛粉厂的工人们起哄让江建文请客,江建文两口子也丝毫没有拒绝的满口应下,转过天来就麻烦陈村长帮着在村里买了一整头猪。

    陈村长也会做人,不仅帮着买了,还请人帮着把猪宰杀好,一块一块的分装好之后,亲自送到了葛粉厂。不止如此,他还帮着在村里买了好些蔬果,请了风评还不错的大厨,赶在请客的前一天,一起给送到了葛粉厂。

    说实话,这真的是帮了江建文一家大忙。

    葛粉厂宿舍区这边有个大院子,请客当天的天气也是好的不行,他们直接在院子里搭了棚子,然后在棚子里搭了炉灶,桌椅凳子也都是摆在院子里的。

    为了庆祝江初月考上大学,葛粉厂的厂长还特意放宽大家中午的午饭时间。

    江建文在葛粉厂待了这么久,承了厂长的好,也没让厂长不好做,一大早起来,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厂里下工的铃声一响,工人们去到宿舍区的院子里的时候,菜都已经上桌了,炒菜还冒着热气儿了,明显是把时间把控的刚刚好。

    一片喜气热闹声中,江建武带着江大福来了。

    还是江初阳最先看见的。

    他开始还有些茫然,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两人是谁。忙转身跑进去找江建武和张雪芬,拽着两个人去了大门口。

    看见江建武和江大福的一瞬间,张雪芬挂满笑意的嘴顿时紧抿,江建文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江建文和江建武这兄弟俩,隔着一道门,对视了好一会儿,江建武率先有了动作。

    他和江大福一人提过去一个大袋子,“这是咱家种的西瓜,果结的不大,早几天听说初月考上大学了,刚好咱家的瓜也熟了,想着也给你们送来尝尝。”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论过去有多少怨愤,今天是自己闺女的好日子,再加上张雪芬的性子本就柔顺,也做不出张口就骂或是赶人出门的事儿来。

    她看着身前的两个袋子,抿了抿唇,“赶紧进来吃饭吧,这会儿刚开席。”

    说着,侧了侧身子,要迎两人进门。

    谁知,竟是江建文没让路,目光有些犀利的盯着江建武看,也没开口。

    江建武勾了勾嘴角,“哥,过去的事儿我也不想说什么,反正都过去了,我今天来,也不是要求你们原谅的,就是想着初月怎么说也是我外甥女,现在考上大学了,我来祝贺祝贺。”

    说完,也没多做强求,转头看向张雪芬,“嫂子,饭就不吃了,西瓜要是吃着好,你托芳芳带个口信,我再给你们送些过来。”

    随即,便真的拽着江大福转身要走。

    而江建文也真的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更别说挽留了。

    反倒是张雪芬看着江大福这孩子心里有些不落忍,上前拽住了江大福的手,“你是大人不吃没关系,大福是个孩子,还在长身体,饥一顿饱一顿的,对身体不好。”

    江建武冲张雪芬笑笑,“嫂子,我们带了馒头,没事儿的。”说完还自嘲的笑了笑,“我现在就大福一个孩子,我就是再不是人,也总不会不把他当人看的。”

    这话张雪芬没法儿接,去年分家后老江家的事儿,如今却还是历历在目的。

    江大福原来多外向的孩子呀,如今就好像跟自家的初阳转了个性儿一样。

    最后,还是江初月用袋子装了一碗红烧肉,并几个馒头,递给了他们。

    晚上,一天的热闹归于平静。

    一家人一边收拾一边聊天。

    “上回回村里,也是听说建武现在整个人都变了,踏实多了。”张雪芬唏嘘着说。

    “大福哥哥都不打我了。”江初阳突然说,“有人抢我玩具,大福哥哥帮我抢回来了。”

    这话让一家子突然都惊到了。

    倒不是被江大福帮江初阳惊到的,而是,江初阳什么还是被人欺负了?什么时候被人抢玩具了?

    “你被欺负了,怎么回来没跟我们说啊?”江初月问。

    江初阳抱着凳子,想了想,好一会儿才说:“没有被欺负,是有人想抢我的玩具,大福哥哥帮我打回去了。”

    这还不是被欺负了?

    江初月无语。

    她换了个方式,“那大福哥哥帮你,你怎么回来没跟我们说呢?”

    “大福哥哥说不让说啊,他说这是我们兄弟俩的秘密。”说这话时,江初阳脸上竟是满脸的骄傲。

    这这满脸的骄傲是怎么回事?不是,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吗?

    不过,江初月倒是没说什么,转头看向江建文和张雪芬,一时,三人竟有些相对无言。

    白纸揉皱了,便再也铺不平了,人心也是如此。被伤的狠了,再如何,也回不到最初了。

    关于江建武,江建文从始至终没发表过什么言论,张雪芬更是不会说什么。

    过去,不论是李琴,还是江建武,甚至是江老三和刘芬,包括江建文和张雪芬,谁都不是无辜的。

    所以,一切都交给时间吧,时间会给我们想要的答案的。

    第76章

    庆祝一番以后,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看似平静无波,可每个人心里的变化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

    时间一点一点的往后滑,进入8月中旬, 江建文不仅要收购葛根, 还要收购橘子。

    江初月当初的建议, 叶镇长还真的是全部都给听进去了。

    橘酿葛粉是已经正式进入生产销售了, 听说罐头厂也已经开始筹备了。

    罐头厂的选址不算远, 就在离着葛粉厂步行不过20分钟的路程, 也就是柯桥镇和双里村的交界处。

    重新盖厂房自然是不可能的了,投资回正的周期太长了, 不论是对柯桥镇来说, 还是对于叶镇长个人来说,这个时间都是等不起的。

    这个厂房原来也是做水果罐头的, 只是做了没几年,整个大环境开始变的不好, 再加上老板有海外关系,老板索性关了厂子出国,这厂子自然也归属政府了。

    自从入夏开始, 叶镇长算是全心投入进这件事了。

    对江初月来说, 人生的轨迹已经彻底改变了走向,如今更是考上了大学, 那么,没有什么比读书更重要的了。

    她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的一段话:“读书的目的在于提升自我。读书可以增长自己的才干, 增加自己的学识, 学识会影响我们的眼界,眼界决定我们的格局, 而格局将会影响我们的一生。”

    以前的时候,她对这一说法多少有些嗤之以鼻的。觉得,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去思考所谓的眼界格局这么一听就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东西。

    可如今重来一遍,同样的路又走了一遍,当你的选择不一样,结局自然也会不一样。

    当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为什么不选择孤注一掷呢?

    灾难发生,家园被毁,重建就好。

    其实,我们真正需要的是,重新来过的勇气-

    8月底,离着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整个家里,好像除了江初月,其他人的紧张已经浮于表面了。

    江初月尝试劝说过,不过就是上过大学,在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读大学,甚至包括他们家的小狗蛋,将来也肯定会是个大学生的。

    话虽如此,可江建文和张雪芬的紧张感仍然是愈演愈烈。

    仔细想想,江初月其实也是能够理解的。

    先不说这个年头的大学生有多值钱,多金贵,就只说江初月考上大学于他们家来说,应该算是改换门庭的大事情了,怎么能不紧张呢?

    原先,你以为你的子子辈辈大概都会是地里刨食,可突然有一天,家里出了个大学生,紧接着,你还要送孩子去大学,那么神圣的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地方,时间越近,于他们而言便越难安。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那可真是层起彼伏的。

    担心他们什么都不懂,去了学校会不会给自己的孩子丢人;担心因为他们,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被人瞧不起

    可无论心里想法多少,对于到时候江初月去上大学,江建文和张雪芬可还是坚持要去送的,总觉得这样的场合,作为父母的他们是不能缺失的,这与江初月是否独自自主毫无关系。

    紧张的心情无法避免,江初月想着,那就不要避免好了呀,日子总要过,那就开心点过,让紧张与开心的情绪并进。

    8月末,三桥村的夜晚已然带上了徐徐清风,只蛙叫蝉鸣的伴奏仍然继续着,似乎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小院里架着沈如归和江建文一起拉的灯泡,瓦数不大,只散发着昏黄的光亮,头顶的月光静谧的落在每个人的身上,无端让人感觉到幸福。

    只是,这会儿江家的小院里却丝毫不安静,反而充斥着比白日里更欢快的热闹。

    笑语声不断,不大的院子进进出出不断,大的四方桌上摆满了盘子,还有做的简易的烧烤架,新鲜又新奇。

    “大福哥哥,这个面包好吃,你多吃点。”

    江初阳和江大福两人坐在门口的门槛上,江初阳把江初月自己烤的小面包不停的往江大福手里塞。

    江大福抿着唇看向江初阳,眼看着小面包都要给捏碎了,面包屑都往地上掉了,他赶紧接过来,双手紧紧的捧着,生怕再掉一星半点的面包屑在地上。

    “大福哥哥,你吃呀。”江初阳笑的眉眼弯弯。

    刚七八岁的小孩子,皮肤白皙,又养的好,着实有些男女难辨,脸颊红润,头上再绑上两个小揪揪,说是小女孩大概也是有人信的。

    “狗蛋,对不起。”

    良久,江大福紧紧盯着江初阳说出这句话。

    别看他年纪也不大,但这句话说出口时,听着郑重而严肃,丝毫没有孩子的语气。

    江初阳仍然看着江大福笑,“大福哥哥,你吃呀,很好吃的。”

    江大福没有因为江初阳的文不对题,脸上的表情仍然是严肃认真的,“狗蛋,以前是我不好,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对不起,我为我以前对你的伤害而道歉。”

    说着,还停顿了几秒,又继续说:“狗蛋,你不用原谅我,也不需要原谅我,以前确实是我错了。但是,以后,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哥哥的,你相信我。”

    “嗯,大福哥哥,我相信你。”江初阳笑眯眯的重重的点头应下,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懂江大福的话。

    得到江初阳的回应,江大福的胸口明显起伏了一点,“狗蛋,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

    “大福哥哥,我不叫狗蛋,我叫江初阳。”江初阳突然说。

    自从他们一家去了镇上,倒是真的再没人叫他狗蛋了,这会儿江大福连着叫了好几声,对于已经拥有了新名字,并且是比狗蛋这个名字好听一万遍的名字,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反驳了一下。

    反驳时的语气,也是极认真的。

    江大福倒是接话接的顺口,“嗯,初阳,以后有人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嗯,大福哥哥给我出气。”

    听到江大福叫自己“初阳”,江初阳再度笑起来。

    江初月端着两碗橘子罐头过来的时候,整好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一时,她心里有说不上来的复杂。

    孩子的世界,说简单,那绝对是最纯净的世界。若说复杂,却也是成年人无法理解的阴暗。

    毕竟,她也曾经看到过关于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例的,案件的恶劣性质惊悚起来,是成年人都无法理解的。

    江大福的转变,她心里多少也清楚原因。即便是曾经江大福对江初阳的欺负,她也不能说是江大福本质就恶劣,可,事情就是发生了,若不是她的重生,前世她弟弟的意外死亡,和江大福却是有脱不开的关系的。

    但此时此刻,她却是做不到上前拉开两个半大的孩子,将前世发生的过错按在这一世已经发生改变的孩子身上。

    可

    “顺其自然吧,”沈如归说。

    江初月回头看想沈如归。

    沈如归的视线从两个孩子身上收回来,看向江初月,不知道什么时候隐隐带上锋利的眼神此刻满是柔和。

    “你瞧,初阳笑的多开心。”沈如归示意江初月看过去。

    江初阳双手捧着自己的小脸,笑眯眯的哄着江大福吃小面包。

    江大福也不知道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性格着实变的有些固执,双手仍然紧紧地捧着小面包,明显带着小心翼翼。

    视线在江初阳和手上的面包上来回转,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好笑,可莫名的却又有些心酸。

    江大福瞧着比去年瘦了许多,圆润白皙的脸颊如今早已看不见了。

    和相邻而坐的江初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个人的人生如今已经完全对调了。

    “小孩子的心灵是最纯净的,尤其是咱们家的初阳。”沈如归说。

    江初月抿着唇,没接话,过了一会儿,才好似反应过来一般。

    回头,斜睨了沈如归一眼,月光下,眼波横流,一下子流进了沈如归的心里。

    “想的倒是挺美的。”江初月轻声嗤他。

    沈如归笑出了声,突然靠近江初月的耳朵,压低声音说“初月,我不仅想得美,还想抱得美人归呢。”

    说完,趁江初月愣神的片刻,忙端过她手里的两碗橘子罐头,朝江初阳和江大福走去,在江初月反应过来,远离了“是非之地”。

    沈如归把罐头递给两个孩子后,回神,就站在两个孩子身后,看向江初月,只一眼,倒是他自己先怔住了。

    江初月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服,被粉黄的小花朵点缀着,腰间系着和花色同色系的腰带,显得腰身盈盈一握。

    齐腰的长发前几天给剪成了披肩发,江初月今天绑着公主头,额角两边散落的刘海将她整个人修饰的越发温柔起来。

    大概是他刚刚说的话有些孟浪了,这会儿江初月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比刻意上的腮红要好看多了。

    被月光朦胧的光泽笼罩着,沈如归看着这一幕,砸吧了下嘴,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得意起来。

    仙女啊!

    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第77章

    香菇、黄瓜片、土豆片、四季豆翅尖, 鸡中翅、鸡大腿、肥肠、里脊肉、猪蹄各种蔬菜肉类被串成串。

    蔬菜上点缀着晶莹的水珠,肉类提前卤过,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盘子里,两个大汤盆里油辣鲜亮的小龙虾堆的高高的, 爆炒螺蛳也是整整装了两个大汤碗, 八人桌的方桌上摆了个满满当当, 再无半点空隙。

    孜然与辣椒粉在热油上碰撞, 香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顿时小院里咳嗽声阵阵。

    鲜香的麻辣小龙虾和烧烤的香味在小院里无孔不入的钻进每一个人的鼻息里, 引得每一个从桌子旁经过的人都要下意识的咽一咽口水。

    “哎呀妈呀,这个味儿实在太香了。”

    “可不嘛, 过来前我还特意在家吃过了, 这会儿闻着这个味儿,我真觉得晚上那碗饭可算是白吃了。”

    “可不嘛, 你说这龙虾和螺蛳,咱以前在田里一抓一把的, 谁想过这还能做成菜啊。”

    “嘶哎哟,这味儿真好。哎,真的, 我这会儿吃着这小龙虾, 吸着这螺蛳,我咋感觉我好像错失了一百块一样啊。心疼。”

    “哈哈哈哈对对对, 你这话可算是说到我心坎里了。想想早几年的时候,别说吃饱肚子了, 那可是连吃的都没有, 想吃观音土都还得抢呢。就这,竟然没人想过抓这小龙虾和螺蛳回来做了吃。”

    “没错没错, 要说还是咱小花脑子灵活,这在吃一块儿,可真是一套一套的。只有我们没见过的,可半点没有小花做不出来的。”

    “就你会说话,要是咱小花脑子不好使,能考上大学。”

    “啊哈哈哈哈该打该打,瞧我这破嘴。”

    “瞧你们这话说的,再怎么说,你们都是初月的长辈,自家晚辈有什么不能说的。”张雪芬笑盈盈的说。

    “嫂子说的是,我们啊,可不把小花当别人家的孩子看,她啊,就是我们自家的孩子。”

    张雪芬抿着唇笑。

    说实话,他们是不是把初月当自家孩子看不重要,可他们的根在三桥村,不管初月和初阳将来会落在什么地方,可三桥村这个地方,始终是他们的根,是他们出生的地方,她希望,未来在他们回来的时候,这个村子里的人会记着他们一家现在的好,能给予他们一份善意。

    月上中梢,宁静的乡下带着别样的温柔。

    一贯天黑就要准备睡觉的乡下人,今晚难得的“熬了个夜”,热闹声不息,坐在人群中的江建文和张雪芬脸上的笑意从始至终未下去过,这在江初月的记忆里,是从未出现过的画面,也是她曾经无论多么用力都想象不出来的样子。

    尤其是江初阳。

    嘴角还挂着辣椒粉,手上的东西不停,一口一个螺蛳的吸着,粉嫩的嘴唇都已经辣红了,用动漫的手段加工一下,可就是标准的香肠了。

    一旁的江大福仔仔细细的剥着小龙虾,放在盘子里,桌子上的小盘子里已经堆了不少了。

    江初月瞧着,大概剥来5、6个样子,江大福才会吃一个,只要看着江初阳要朝小龙虾伸爪子,他就会端着盘子递过去。

    江初月撑着下巴看着这个画面,嫡亲的堂兄弟,如果没有发生曾经的事情,说真的,这一幕,绝对是每一个独生子女或是和姊妹兄弟争吵不断的人会羡慕的一幕。

    可惜

    想到这里,她晃了晃脑袋。

    或许,沈如归说的对,很多事情还是要顺其自然。她是初阳的姐姐,她可以为初阳做很多的决定,很多的选择,可是,这人生却是初阳自己的。

    哪怕他如今瞧着和正常的孩子还是有些微的不一样,可他到底是个有自己思想有自己想法的孩子了,应该学着走自己的人生路。

    “江城大学后门那边,有一条老街,大部分是开的吃食店,各种各样的,甚至还有北方的小吃,我给你租了个门面,前后两间。前面可以做点小生意,后面可以住人。”沈如归打断了江初月的思绪。

    江初月回头看他,有一瞬间的愣神,“你怎么”

    “我猜的。”沈如归似是知道江初月要说什么,不等她说完,先回了话。

    江初月怔怔的看着沈如归好一会儿,倏地垂下眼睫,勾了勾唇角。

    “怎么了?”沈如归问。

    江初月轻轻摇了摇头,抬头看向他,“沈如归,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是江初月第一次如此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

    暧昧的情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两人之间泛滥。江初月的闭口不谈,沈如归的心知肚明却从未言明。

    承诺从无食言,努力从未停歇,辛苦只字未提,好像什么都没为江初月做过,可却又好像什么都做了。

    一时间,江初月竟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反应来回应。

    分开长达一年的时间,沈如归总好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关于这段时间自己的经历从没主动提起过,而江初月也从没询问过,可每一个关键时刻,沈如归总能陪在自己的身边。

    春节、生日、高考没几天要去大学报道了,沈如归毫无意外的再次回来了。

    昨日,沈如归突然出现在葛粉厂门口的时候,江初月正带着江初阳买了一堆的吃的往宿舍区走。

    沈如归挺拔的身影站在太阳下,就像太阳的光芒一般,炙热而耀眼。

    “这一年,很辛苦吧。”

    不等沈如归回答,江初月再度开口。

    沈如归眼底的笑意慢慢收敛住,多了几分复杂。

    江初月看不懂,也不是很明白,可心里却好像又明白似的,有些复杂,可

    “我喜欢你身上的光,我喜欢你努力朝着光芒奔跑的样子,哪怕汗渍浸湿了你的发丝,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可是你的眼睛里,是亮晶晶的,不服输的。”

    “初月,你借着我的身体挡住你爷爷奶奶打向你的那一瞬间,好像就是我心动的开始。”沈如归说。

    沈如归说的这一幕,江初月都不用在记忆里进行挑拣,瞬间就想起来了。

    那是她刚重生的时候,为了离开老江家,那时的沈如归时她的救赎。

    “我明白你当时的选择,可于我而言,彼时的我对你意味着什么,那时的你于而言,也是同样的。”

    这话江初月有些不太理解。

    从她对于沈如归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前世的他,好像一直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

    忘了那一天,她好像还在报纸上看到过关于沈如归的报道,关于“反腐”的,不顾自身的安危,不断深挖,终于将一个庞大的犯罪团伙给铲除的干干净净。

    对于这样的沈如归,江初月想象不出来他的人生还需要什么样的救赎。

    “原来的我,并不是第一批大学生,而是第二批,虽然考的也是江城大学,但是对于当时来说,这并不是我的第一选择。虽然考上了大学,但是等我去报道的时候,我爸爸已经在农场过世了,妈妈也因为接受不了现实,身体被消耗的也时日无多,大一上半年还没读完,妈妈就过世了。”

    这是江初月第一次听沈如归说自己家的事。

    “老爷子一个人住在大院里,孤零零的,只有一个警卫员陪着,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死的那样不体面,老人家要强了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临了是这样一个局面,心里一口气憋着,生生憋到我大学毕业,分了工作,一口气才散了,人也走了。”

    哪怕已经是上一世的结局,沈如归再度说起来时,仍然带上了哽咽,声音变得沙哑。

    “我爸爸,他只是个大学老师,他一心只想着做好学问,用我爷爷的话说,武将军生了个文状元,看来是老天爷不盼着他好,可话是这么说,其实老爷子心里还是很为爸爸骄傲的,毕竟,他经常自嘲自己其实是配不上肩上的金星的,只是他运气好,打胜了几场仗而已。未来想要将国家发展好,还是要多读书,唯有读书明理知事,才是真正的救国之道。”

    江初月想象不出一个拿生命救国的将军是在如何的情形下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可不得不说,沈如归的爷爷是真的心怀天下。

    “你爷爷既然是将军,那沈叔叔”

    是啊,沈清泉可称得上是开国将军,结果自己的儿子却被打成了右|派,最后还在农场改造的时候,因体力不支死亡,这说出去不仅讽刺,更是打的沈清泉的脸啪啪响。

    “还记得何天吗?”沈如归问。

    江初月敛眉想了许久,才终于在记忆中把这个人对号入座。

    “欺负叶雨的那个男的?”

    沈如归点头,“老爷子一辈子耿直,何天他爸何冲偏偏是个喜欢经营的人,老爷子着实看不惯他,好几次让他下不来台,他心里大概是记恨上了。后来,我爸在报纸上发表了几篇文章,何冲借着这个由头,非说我爸是右|派分子,还提前以保护为由,把老爷子困在了大院里,等爷爷知道的时候,爸爸已经被人给带到了农场,爷爷再想给爸爸平反,可一切事已成定局,来不及了。”

    沈如归三言两句把一家人的一辈子讲述完,平铺直叙的,可这其中的艰难,却是只有当事人才懂的。

    “那现在,沈叔叔和阿姨还好吗?”江初月问。

    沈如归点点头,“找了些关系,爸爸现在有人照顾,身体还没被累垮,妈妈知道爸爸那边情况还好,再加上我考回了江城,她也有了心里支撑,整个人的状态也是很好的。”

    “那何家”

    江初月刚一问出口,沈如归便冷笑了一声,“我还真得感谢何天足够嚣张跋扈。”

    江初月抿着唇,沈如归话不用说尽,其中的意思她已经懂的了。

    “说起来,初月,我真的必须要好好谢谢你。”沈如归突然说。

    “谢我?”江初月不解。

    沈如归点头,“还记得供销社里何天纠缠叶雨吗?”

    江初月点头。

    “前世,叶雨的下场你大概也是清楚的。”

    一开始的时候江初月是不知道的,只是在供销社那一幕发生后,前世轰然一时的强|奸杀人案和那会儿的事情前后一连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何家这一年已经嚣张的太过于无所顾忌了,叶镇长的哥哥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借着老爷子的手,如今,何家再想有什么动作,也不得不掂量掂量了。”沈如归解释道。

    沈如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初月,以后,我再也不会突然的出现,再突然的消失了。”沈如归极认真的说。

    江初月抿了抿唇,一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萤火虫在夏夜里忽闪忽闪着,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蝉鸣蛙叫像一支永不知疲倦的乐队。

    “初月,我很喜欢看你笑,每次看你笑的时候,我就觉得,生活好像只要再坚持坚持,苦难就总会过去。”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觉得好像要坚持不下去了,可看看你,每一天都那么努力的活着,用瘦弱的肩膀支撑着一个家。我就想着,未来,我希望我能够成为你的大树,也可以为你遮风挡雨,让你的世界再无风雨,眼角眉梢的笑意永不消退。”

    第78章

    “被褥都收拾好了吧?”

    “过冬的衣服呢?我上个月托人给初月做的那件袄子, 得装上,听说江城的冬天比咱这里冷。”

    “这都是一个省,再冷又能冷到哪里去。”江建文一边跟着收拾,一边接话。

    张雪芬回头瞪他一眼, “你一个大男人懂什么呀。”

    江建文好笑的看一眼张雪芬, 心想, 这H省差不多我都跑了个遍, 我会不知道?

    “你怎么不说话?”没等到回答, 张雪芬又问。

    江建文失笑, “我不说话,就是说明你说的都对, 听你的准没错。”

    被这么一说, 张雪芬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她嗔怪的瞪一眼江建文, “你不用这么挤兑我,你心里想什么我可一清二楚的。”

    “是是是, 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江建文也不辩驳。

    江初月在一旁毫无用武之地,江建文和张雪芬根本不上她上手,她这会儿坐在靠窗的书桌旁, 撑着下巴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给自己收拾行李, 还有个小尾巴跟在张雪芬身后,忙碌的不行。

    爸爸妈妈之间弥漫的氛围, 是江初月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画面。

    如果说,曾经的她有什么遗憾?

    大概就是, 我已经走过了漫长的春夏秋天, 感受过了季节更迭,而我的家人们却在自己最好的年纪永远的安眠于地下, 带着无法言说的遗憾。

    而如今,这些曾经的渴望不可及,却成了她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偶尔夜里惊醒,若不是熟悉的房间时刻在提醒着她,如今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不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着的,她悬空的心才慢慢落回实处-

    江家一家准备出发去江城那天凌晨,天擦亮,江初阳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紧紧地抓着江初月的手,就差贴着她的身子走,生怕把自己给落下了。

    沈如归开着车过来的时候,一家人整好扛着行李走到葛粉厂门口,准备朝汽车站走去。

    从柯桥镇去到江城,以现在的路况及车速,最快也要六个小时,他们过去了还得找学校,办入学,收拾行李,这些对江建文和张雪芬来说,足够陌生到心慌。

    可为人父母,不论自己如何,总还是想把最好的给孩子的。哪怕,自己的孩子已经优秀的让旁人仰望,可于自己而言,孩子始终是孩子。

    “如归,你这哪里来的车子呀?”江建文围着军绿色的吉普车来回转了两圈,江初阳也跟着一起转,小手时不时的摸一把车身,满眼都是好奇。

    沈如归打开后备箱,一边装行李,一边说:“一个叔叔家的,整好这两天他们不用,我就给借过来了。”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江建文和张雪芬对视一眼,带着点迟疑的说。

    沈如归笑笑,眼尾觑一眼似在看好戏的江初月,回头极认真的跟江建文和张雪芬说:“也不算什么麻烦事,两家处的跟一家人似的,哪里来的麻不麻烦?”

    张雪芬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看向江建文。

    谁知道,这会儿江建文不知道怎么想的,竟视线一转,看向了江初月。

    江初月凝在嘴角的笑意一下子没收住,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

    她和江建文对视两秒后,莫名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

    即便是粗心如江建文这样的大男人,这会儿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嘴角登时抿直,站在车旁,视线在沈如归和江初月身上来回看了好几眼,随即垂下视线,轻叹了口气。

    就站在江建文身边的沈如归和张雪芬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张雪芬倒还没想那么多,就对于江建文情绪突然的变化有点奇怪,“哎,你这叹啥气呢?”

    江建文没好气地回头瞪一眼张雪芬。

    这下张雪芬更是莫名其妙了,“你瞪我做什么?”

    江建文摇摇头,没接话,看一眼装到一半的行李,一时心里很有些复杂。

    沈如归倒是心里了然,脸上的笑容温和,年纪不大,气场却是不小的,心态更是稳的不行,“江叔,张婶子,趁着这会儿天早,咱们争取午饭前赶到,不然去的晚了,咱还得饿着肚子在学校里跑钱跑后的折腾。”

    这会儿,沈如归也是学精了,没说到了江城万事有他。

    要是这会儿他把这话说出来了,江初月估计,她爸得当场表演一个“翻脸不认人”的戏码来。

    江建文眸色微沉的看一眼沈如归,没接话,但是却主动把行李继续往后备箱里装。

    到底是已经出来历练过的人了,脑子也活泛了许多,不至于一根筋通到底。

    若此时此刻这根筋真通到了底,那最后难堪的只会是他自己的女儿。

    要说之前没往这方面想过,那是不可能的。

    沈如归一个知青,好不容易回了城,考了大学,结果一旦碰上自家闺女啥大日子了,这人还往这乡下跑,这要不是喜欢,怎么可能做到?

    可自家闺女年纪在那儿,纵然是比别家的小闺女成熟些,可他也从未想过自家这娇娇嫩嫩的小闺女会和个已经回城了的知青有点什么感情呀?

    这知青和农村闺女的悲剧他们已经看过不少了,江建文可从没想过自家也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生个闺女是好,可这闺女长大了,却又有操不完的心。

    长大?

    这

    “沈知青啊,你”

    “如归,沈叔,您之前一直都是叫我如归的。”沈如归打断江建文,这话接的极自然无比。

    江建文张了张嘴,心想,你都要抢我闺女了,我还得叫你这么亲热?

    “是啊,建文,你咋突然叫人沈知青啊,多生分啊。”张雪芬说着还凑近江建文的耳朵,小声道:“人这么好心的还专门借车送咱们去江城,你还这么生分,多伤人啊。”

    江建文一听自家老婆子这么说,顿时牙疼,可话又不好说明白,他总不能说:“老婆子,眼前这个臭小子正惦记着咱家这如花似玉的小闺女呢,你还整这么亲热,是想干啥?”

    可这话但凡换个场合,他绝对说得出口,只眼前这个场合,是如何都没办法说的。

    江建文狠狠地闭了闭眼,又没好气的瞪一眼自家看着乖乖巧巧的小闺女,“如归啊,你也是在江城大学念书?”

    沈如归点头,“江城大学的法律系。”

    “”江建文觉得自己这会儿不仅牙疼,还头疼。

    江建文和张雪芬给江初月收拾的两大包行李把吉普车的后备箱塞的满满当当,毫无缝隙。

    收拾行李的时候,不论江建文和张雪芬说要带什么,江初月都没做出什么反驳。

    或许有些东西着实用不上,可是,她比任何人都享受这种被父母挂念操心的感受,于她而言,这都是曾经求而不得的爱,哪怕只能摆放在桌子上仅供每日看上两眼,这也是一种满足-

    出发时,江初月下意识准备坐副驾的,被江建文给挡了下,她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一眼江建文,在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下,她乖巧一笑,拉开后排车门,先把江初阳给抱上车,自己才跟着坐上去。

    全程,沈如归只当全不知晓,看江建文坐副驾,他还说:“沈叔坐我旁边,我这心里还挺踏实的。”

    江建文一边垂头系安全带,一边不冷不热的说:“我又没驾照,你踏实什么?”

    “江建文,你这说话阴阳怪气的干啥呢?”

    不等沈如归开口,张雪芬倒是先开口了,“从刚才开始,我就瞧出来了,你对人如归就不冷不热的。哼,人家专门卖人情借车送咱们去江城,这么辛苦的,你这人不说感谢就算了,还对人家这个态度,我看你这么大年纪了,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不懂。”江建文看着车窗外,闷声道。

    张雪芬冷哼一声,“我不懂?呵我再没文化,我也知道人家帮了咱,咱就得说好声好气的道谢。”

    这话江建文没法儿接,也接不了,就觉得心里一口气堵在这儿。

    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拉开车门跳下去,把自家媳妇孩子也拉下来,然后硬生硬气的说一句“老子自己的闺女老子自己送,谁媳妇你这个居心不良的臭小子来送?”

    可是,咱得面对现实。

    只是这个现实,多少让江建文有种“卖女求荣”的错觉。

    心里闷,心里苦,还要被媳妇误会,咱也没法儿说。

    江建文有些忧伤。

    人家做老丈人的,谁不是被女婿给捧到天上去?咋到他这儿了,就完全变了个调?

    别说捧上天了,这都还没搬上台面呢,就被这也不知道是不是未来女婿的臭男人给堵的心塞。

    哎生闺女才是来讨债的-

    沈如归的驾龄久,开车也稳,再加上这会儿虽然没有高速,但是国道上车辆少,不管是车况还是路况都还算不错,早上7点不到出发的,他们下午1点差一点就到了江城。

    车子是径直开到江城大学里面,停在了女生宿舍的门口。

    一行人下了车,江建文和张雪芬即便是大人,看着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就好像突然闯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姐姐,好多人。”江初阳紧紧拽着江初月的手,小声说。

    江初月捏了捏江初阳软软的小手,微微弯腰,凑近的他的耳边,学着他用很小的声音说:“所以呀,咱们初阳一定要好好地念书,以后走出去,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和不一样的人。”

    这话江初阳有点不能理解,“还有和我们长的不一样的人吗?”

    江初月正思考该如何跟江初阳解释“不一样的人”是指的什么的时候,突然从女生宿舍里走出来好几个金发碧眼的女郎。

    面容明艳,笑声爽朗,相较而言,身形也略高大,比不少男生都要高一些。

    江初阳瞪圆了眼睛,小碎步挪到了江初月身后,一迭声的道:“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人。”

    第79章

    因为要办入学, 沈如归中午就带着他们去了离学校不远的国营饭店,也算是很不错的地方了。

    红烧肉、红烧茄子、青椒肉丝、一个蛋花汤,再加一份杂粮馒头,一行五人个个吃的含哺鼓腹, 尤其是江初阳, 先是用蛋花汤泡了半个杂粮馒头吃, 又蘸着红烧肉的汤汁吃了大半个杂粮馒头, 就这饭量, 是他平日的两倍了快。

    要不是张雪芬和江初月阻止只怕这小傻子, 还得继续吃。

    江初月看着舔嘴角的江初阳,不仅陷入沉思, “狗娃, 平时在家,姐姐是饿着你了?”

    江初阳一脸懵的看向江初月, 摇摇头。

    “那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点。”江初月颇嫌弃的说。

    江初阳还听不太懂这话,只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江初月, “姐姐,红烧肉好吃。”

    江初月:“”

    所以,是我平时红烧肉做少了的锅?

    江初月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扎了一刀, 有苦说不出。

    吃完饭径直去了学校。

    从办理入学, 再到登记宿舍,找宿舍, 这一系列的流程走下来,全是沈如归一个人跑前跑后。

    一直到去了女生宿舍, 江建文和张雪芬才找到了自己的主场, 而此刻,江建文只觉得一股气儿还没来得及撒, 就给泄了个底,唯一的抵抗大概就是无视沈如归的存在吧。

    这年头大家都是求学若渴废寝忘食的,对于住宿环境根本没啥要求。

    江城大学一间宿舍六张上下铺,一共住12个人,房间的中间放了六张书桌,门入口的地方,有12个四方的小柜子,用来放衣服的。

    江建文和张雪芬给江初月挑了个中间床铺的下铺,虽然住下铺不可避免的会有人坐你的床位,可他们作为父母来说,想着自家闺女从来没睡过上下铺,尤其是这看着怎么都不算太解释的架子床,担心自家闺女哪天抹黑下床的时候给摔了。

    铺完床铺,张雪芬特意在床边又加了一小块床沿布,真有人要坐,就可以直接坐在床沿布上,这样也不会直接把床单弄脏了。

    宿舍里这会儿没人,但瞧着已经有三个人搬进来了。江建文和张雪芬里外打量了一下宿舍,瞧着是简单打扫了一下的,见此,俩人二话不说,开始分工。

    江初月有江建文拦着,只在收拾自己的行李物品,沈如归自然不好站在一旁看着,自然是脏话累活抢着干的。

    小尾巴江初阳这会儿不跟着张雪芬了,倒是开始粘沈如归了。

    “如归哥哥,我帮你一起抬水。”

    “如归哥哥,你分我一块抹布,我们一起擦。”

    “如归哥哥,你抱我一下,我擦不到上面的玻璃。”

    “如归哥哥”

    “江初阳。”

    江建文只觉得脑袋嗡嗡嗡的响,来来回回的全是“如归哥哥”这四个字,简直是要命。

    果然,生儿子就是来讨债的,还是闺女好。

    “啊?爸爸,你叫我做什么?”

    江初阳眯着眼睛看向江建文,笑的一脸的灿烂,夏末的暖阳照在他白皙的脸蛋儿上,江建文瞬间眼眶泛了红-

    人多,不过两三个小时,就收拾的妥妥当当,沈如归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出头了。

    “江叔,婶子,咱们先去吃晚饭,吃过晚饭,我再送你们去住的地方。”沈如归说。

    这下,江建文真的愣了一瞬。

    江城回柯桥镇最晚的一趟班车是晚上六点半的,他们是计划把江初月送到学校,帮着收拾了就回去的,毕竟,这会儿住招待所还需要介绍信的。

    “难得来一趟江城,怎么也要走走看看再回去吧。”沈如归劝说道:“初月还有两三天才开学,这两天,整好让她陪陪您们,去景点看看,再拍两张照片,这不也不枉这么远来一趟嘛。”

    江初月睨一眼沈如归,只觉得这人心眼儿可真多,都没提前商量一声的。

    “是呀,爸妈,反正来都来了,就玩两天再回去嘛。”江初月跟着一起劝。

    在江建文和张雪芬看不见的地方,沈如归冲江初月眨了眨眼睛,好一副明知故问看好戏的样子。

    “如归哥哥,你冲我姐姐眨眼睛做什么呀?”

    只有一直被人忽视的小豆丁看见了这一幕,而作为从小被教育做人要诚实且善于提问的小朋友,那自然是不懂就问啦。

    沈如归:“”

    这臭小子,还是不爱开口的时候可爱多了。

    江初月:“”

    大概天下的弟弟都一样,讨债来的。

    原本还在纠结的江建文和张雪芬这会儿俩人对视一眼,看一眼站面前的沈如归和江初月,即便是不多想的张雪芬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颇有些为难的再度看向自家男人,“这小沈这孩子自己还是很喜欢的,只是瞧自家男人的样子,好像有些不满意。”张雪芬心里如此想着,又上下来回打量了沈如归一番,倒觉得这孩子也还挺不错的。

    在村里的时候,若不是这孩子,他们想分家也没那么顺利,再加上后来他们搬到知青点旁边后,人还耐心的教过自己这闷不吭声的臭小子呢。

    如今这臭小子习惯开口了,时不时的还念叨几句“如归哥哥”,可见,小沈还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的。

    作为女人,并且是个没多少文化的张雪芬看来,学习和婚姻如果可以双线并行,为什么不呢?

    女人终究是要结婚的,或早或晚都要走这一步的,明显沈如归这孩子对于自家闺女想学习这件事是支持的,所以,闺女年纪小点怕什么?

    再再说了,自家闺女瞧着柔柔弱弱的,心里主意可是大的很,轻易不会被旁的什么影响的,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老江啊,我也觉得,你看,咱好不容易来一趟江城,要是不走走看看,回去了别人问咱们,咱们难道就说一句,‘哦,我知道江城汽车站在哪里。’你听听,多丢人呀。”张雪芬拍一下江建文的胳膊给对方找了个台阶下。

    江建文一听这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自家媳妇这么容易就叛变了?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这话的意思就差说:“哎,小沈啊,你这小伙子我看着不错,要不你和我闺女明天就领证结婚?”

    江建文一口气上不得下不去,看看闺女,又看看媳妇,觉得这家里简直没一个省心,眼角的余光扫到自家乖乖巧巧的儿子,“初阳还得上学呐。”

    “爸爸,你能帮我给老师请假吗?我还没有来过江城呢,我想看看,回去了就可以写在我的作文里了。”

    江初阳忽闪着大眼睛,用最无辜的眼神、最清澈的声音看着江建文带着期待的说出那句话。

    江建文只觉得,自己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了。

    闺女闺女不听话,媳妇媳妇压根不是一条心,唯一的儿子也即将走上“叛变”的道路。

    不是我方战友太草率,而是敌军太过于居心叵测-

    当晚,沈如归带着一行人去了学校后门的美食街上的其中一间店铺。

    一前一后两个开间,正是最适合最生意的店铺了。

    前面的空间不大不小,除了柜台,还可以放两张小桌子让人堂食,后面的房间稍大一些,隔成了两个房间,再往里走,是个小厨房。

    就这个铺面,极适合做吃食,清爽而精致的小点心类的,肯定会招女孩子的喜欢。

    站在门口,江初月脑海里已经开始构思要如何装修,怎么规划。她往里走了走,越看越喜欢。

    后面隔出来的两个房间,这会儿一个房间放着一张床,角落里还有一个简易的折叠床,江初月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沈如归特意如此的。

    不然只一个房间放一张床,他们一家人根本就没办法睡,更别说挽留她爸妈在这儿多待两天了。

    江初月在两个房间来回转了一下,明显,其中一个房间要大一些,光线不如小的那个好,这个到时候用来放杂物或是材料啥的,就很好了。

    她又去后院里看了看,后院被围墙围着,有个不大的厨房,院里有口水井,说实话,整个格局,江初月是真的喜欢的不得了。

    “沈如归,你说,我就支个摊子,专门卖冲泡好的葛粉,怎么样?”

    趁着江建文和张雪芬在收拾的间隙,江初月跑到沈如归旁边,小声说。

    沈如归低头看她,“你高兴就好。”

    江初月一时被这句话给说的不好意思起来,或许是因为父母细碎的唠叨声时不时的传来,也或许是突然在父母面前“曝光”了,总之,原本应该是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她这会儿难得的红了脸。

    “瞎说什么呢。”江初月半娇半嗔的说完这句话,又瞪了一眼沈如归,准备转身回屋里去。

    谁知道,她刚转了个身,步子还没踏出去,胳膊就被沈如归给拽住了。

    夏末秋初的傍晚,带着些微的凉意,而沈如归掌心的温度好似越发灼热,烫的江初月微微挣了挣胳膊。

    “你干嘛呢,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

    这会儿江初月自己都感觉到脸颊不断攀升的温度,遂转过身,不让沈如归看见自己的脸颊。

    沈如归居高临下的看着江初月的发顶,只觉得她的反应着实可爱,实在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哎呀,干嘛呀,打完胳膊还不乐意,还想打我头呢。”江初月躲了躲,“再给打笨了,你可赔不起。”

    “那我用一辈子赔,可好?!”

    第80章

    江建文他们是沈如归开车送回去的, 美其名曰“要回去还车”。

    在葛粉厂门口,一盒又一盒的礼盒提进江建文的宿舍里,引得大家纷纷侧目,这让一向“不起眼”的江建文很是不自在了许多。

    “江叔, 婶子, 这些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您们就安心收着, 整好回村里的时候, 可以给村长他们送一些, 权当咱们去江城给他们特意带的伴手礼了。”沈如归劝说道。

    江建文不接话,哼哼两声。

    张雪芬没好气地拍他一下, “你牙疼啊?哼哼唧唧的。”说完不等江建文开口, 满脸笑意的看着沈如归,“小沈啊, 眼见着中午了,在家里随便对付两口再走?”

    能这么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 沈如归自然是很乐意的,只是江城确实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这两天因为江初月办入学的事, 他已经耽误了些许时间了, “不了,婶子, 我这还得还车呢,再晚点, 我怕天黑路不好走。”

    从江城开车回来, 哪怕沈如归开的比班车要稍快些,也花了五个来小时, 张雪芬不好再多做挽留,再加上沈如归一个人开车,本来就已经开了一上午了,这下午还得开半天呢,人本就疲的很,再晚点视线不好,可是容易出事的。

    “那你稍等我一小会儿,我给你做点吃的,你带着在路上吃。”说着,不等沈如归反驳,张雪芬径直进了厨房。

    江建国看一眼自家媳妇匆忙的背影,又看一眼笔挺站在自己面前是沈如归,再度哼哼两声,拽着江初阳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没好气的说道:“咋滴?还得三邀四请呀?”

    嘴上没个好话,可一进门,人就忙开了。热水先烧上,随即进了厨房帮张雪芬干活。

    问邻居借了个颗白菜,肉就用的家里冬天还没吃完的腊肉。

    腊肉切丁,白菜洗净切碎,白面被江建国揉的劲道而有弹性,稍稍发酵一会儿,江建文擀皮儿,张雪芬包,在两人默契的合作下,很快一个又一个皮薄馅多的腊肉白菜包子便乖巧的坐在托盘上。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洗净的蒸笼已经铺上了一层纱布,包子上了蒸笼,不大一会儿,腊肉的鲜香早就冲出蒸笼在整个房间里飘荡。

    原本还不觉着多饿的沈如归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肚子也紧随其后的“咕咕咕”的奏起了交响乐。

    “如归哥哥,你也饿了嘛?”

    正当沈如归有些尴尬的时候,小太阳江初阳果断的开口了。

    “如归哥哥,我也饿了,爸爸妈妈包的包子太香了,香的我都要流口水了。”江初阳说着还咽了咽口水。

    沈如归笑着摸了摸江初阳的小脑袋,心想,这么贴心的小舅子,我一定是前世拯救了银河系,才这我遇到了。

    “哥哥也饿了,叔叔和婶子包的包子太诱人了。”沈如归说。

    得到赞同的江初阳猛点头,“是的是的,我妈妈调的馅儿可好吃了,真的,如归哥哥,除了我姐姐调的包子馅儿,我觉得我妈妈调的就是最好吃的了,你一会儿走的时候,可一定要记得多带些啊。”

    “”沈如归感受着来自江建文犀利的眼神,咬了咬后槽牙,这小舅子过于贴心了,好像也不是啥好事啊。

    “这”他正想着怎么把这话给圆乎回去,毕竟革命还没胜利,就把未来岳父给得罪了,本来就八万里长征,别给走成十六万了,多划不来啊。

    “我姐姐也爱吃,如归哥哥,你到时候到了江城,记得给我姐姐送些过去哈。”

    江•大喘气儿•初阳终于把后半句话给说完整了,头顶犀利的眼神多少收敛了些许,沈如归觉得脑门儿的汗似乎也瞬间收了回去。

    “初阳,你放心,我一定会记得的。”沈如归赶紧表忠心-

    大学生活于江初月来说,是从无数次的幻想里走进现实。

    曾经在梦里期待过无数次的校园生活,如今,自己终于成了一名堂堂正正的大学生,说实话,此时此刻,躺在略有些破败的宿舍里,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江初月觉得,这大概就是人常说的得偿所愿后的满足感。

    难以形容的一种感觉,只觉得内心深处好像永远填不满的缺憾,或是遗憾,在此刻得到满足。

    未来漫长的岁月,艰难的、坎坷的、荆棘的,目光看向窗外的点点星光,仿佛那就是迎着太阳的方向,是给予她无限走向未知的勇气,是千山万水也无法阻挡的坚韧。

    大学生活简单又充实,让人充满希望,让江初月每时每刻都在学习着新的知识,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以前的理解大概就是字面意思了,好像多看几本书,多去几个城市,自己就好像真的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夏末秋初的江边,翠绿的垂柳早已留在了初夏,此刻原本应该茂盛的柳条变得清爽,只剩下光溜溜的柳条,随着轻风,在江面上荡漾开来,惊扰了湖面,阵阵涟漪一圈一圈的晕染开来。

    “还有一句话。”沈如归说。

    江初月收回目光,看向他。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江初月楞了一瞬,转而了然一笑。

    前者,自以为书和路是让你涨见识,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多的是开阔我们的眼界,打开我们的心胸,而不是单纯的自以为“看过很多的世界”。而是让我们“从未看过世界,却犹如已看遍了世界。”

    后者嘛自是不可言说。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恰好一阵风拂来,撩动江初月鬓角的发丝,扫过她的脸颊,引起浅浅的痒意,她眯了眯眼睛,正打算伸手将发丝撩到耳后时,沈如归早她一步伸手。

    宽大厚实的掌心,指腹微微有些茧,不如女孩子的指尖娇柔,划过江初月细腻的脸颊时,痒意似乎更胜一筹,惹得她微微往后躲了躲。

    “怎么了?”沈如归问。

    江初月只觉得脸颊微微泛起燥热来,秋初的风仍然带着夏末的燥热,她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还会有如此小女生的羞意,可当她感受到沈如归的掌心已经轻轻附在她脸颊上时,害羞的情绪不断开始蔓延,怎么都控制不住。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眼神四下乱窜,就是不敢看近在咫尺的沈如归,哪怕她已经感受到沈如归灼热的目光了,可她真的,含羞了。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此刻过于暧昧的氛围,可嘴唇微微动了动,夕阳的光洒在她的面颊上,沈如归的眸色沉了沉。

    “我”

    江初月刚刚轻启红唇,只觉得眼前一黑。

    “啊”

    沈如归前倾的动作让江初月毫无防备,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后背悬空,让她心里一紧,随即便紧紧拽住了沈如归胸前的衣襟,这下使得两个人更近了。

    不仅是身体的距离,就连交织的唇似乎也更紧密了-

    当你的生活过的越是充实,你会发现,时间总是在你还没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划过了你每一个努力的瞬间。

    江初月的大学生活早已走上正轨,学习虽不说名列前茅,可她从不曾懈怠,总是被评为优秀。

    在她为了自己的人生不断努力的时候,沈如归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不仅是为了这一世的家人,更为了他和江初月的未来。

    随着何家势利的倒塌,沈如归的爸爸已经从农场回到了江城,因为爸爸的平安归来,不仅是他妈妈,还有他的爷爷,悬着的心落回了实处,日子过的便越是顺遂,原本已经瘦的都快皮包骨的沈清泉和林雯两人,也日渐丰腴起来。

    沈立诚之前以为农场改造,大学里的工作自然是没了的,最近在沈如归和老爷子的活动之下,江城大学里的领导们口风也已经有些松动了。

    江建文和张雪芬目前仍然在葛粉厂里工作着。

    江建文现在不仅在H省内活动,随着政策越来越宽松,他已经走过了好些只听说过的城市,甚至,出差的时候,趁着淡季和学校放假,还带着张雪芬和江初阳一起出过门。

    只是每到一个城市,总会带着些遗憾,因为照片上少了江初月。

    可对于江初月来说,爸妈还有弟弟身体健康,还能好好生活,即便是没有她的存在,那也是值得的呀-

    转眼,时间来到1982年夏季,江初月要大学毕业了。

    大学城后门的美食街也早已不是当初简陋的模样,虽说不上多繁华,可生活的烟火气却是无处不在,让人对生活充满无限希望。

    小小的门店,人声鼎沸,长长的队伍都快要挡住了本就算不得多宽敞的过道。

    “两份水果葛粉好了,麻烦您这边取一点,注意别被烫到手了。”

    “一份炸土豆条好了,中辣。”

    “你闻闻,我就说这家的土豆条炸的是最好吃的了,外焦里嫩,颜色焦黄,鲜香麻辣,绝对让你吃了就忘不掉。”

    “不过,我还是觉得她家的葛粉味道才是最好的,口感绵密而软糯,甜而不腻,尤其撒上桂花,又香又甜,回味无穷。”

    “我还是比较喜欢吃加了水果的,微烫的葛粉夹着冰凉的水果划过喉咙的那一瞬间,简直不要太爽啊。”

    张雪芬在柜台里忙个不停,嘴角的笑容就没落下过,哪怕忙的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可这种充实,真的不单单是钱能满足的。

    林雯在沈如归的陪同下,一步一挪的站在排队的队伍里,已经快半个小时了,还没轮到他们,两人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只林雯会时不时的探探身子,想从人群里看看那个叫江初月的小女孩,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她家这个儿子心心念念的,恨不得叠吧起来揣进口袋里,时时看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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