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太久,以至于黎言言被喊醒的时候还有点懵。


    房间里开了柔和的夜灯,暖暖的黄光照亮了床边一小块地方,应澈坐在床边,身上带着一股洗过澡的清新水汽,眼睛里带着笑意。


    “言言?言言!”应澈揉了揉他的脸,看着人傻乎乎呆愣愣,眼神没有焦距,一副显然没睡醒的样子,故意逗他,“你是瞌睡虫转世吗,睡了一天,怎么还是这么困啊。”


    黎言言下意识地反驳:“我不困。”


    声音软绵绵的,一点都不像不困的样子,头上乱翘的乱毛更是有力佐证之一。


    黎言言见应澈的样子,一看就是不信他的话,自顾自开始生气,转头不搭理人。却正好看见了裸露在被子外面小腿上的白色包扎贴,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他想起来自己是如何在容峥的控制下陷入沉眠的了。


    被遗忘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头,黎言言指着腿语无伦次地说:“我,我……”


    应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微微凝重。他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或者说,当知道黎言言不在自己房间的时候——就直觉出事了。


    只是他不想将沉重情绪带给黎言言,一直忍着没说。


    “应澈”这个身份不应该出现在船上,所以白天他在顶用不同的人的身份,穿梭在游轮的每一层,这也就导致应澈的消息比旁人要来得慢。


    当“有人死在地下二层”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他才得从别人的对话中察觉一星半点,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黎言言,天知道他敲门半天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声响的时候心里有多慌。


    “很疼吗?”应澈叹了一口气,心疼地将黎言言揽在怀里,感受道对方温热的体温,他才有真实感,“……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黎言言想说不疼。


    黎言言想说容峥是怪物。


    他刚张嘴就沉默了


    对自己来说这只是个七天生存游戏,通关游戏就能远离容峥,有危险是很正常的事,不然这个游戏的名字为什么会叫《你今日必死》呢?可是对这些本就存在于游戏里的npc来说,游戏就是他们生活的世界。


    假如有人跟黎言言说你生活在游戏里,并且这个游戏七天之后就会结束,黎言言一定会觉得他疯了。


    他只能摇摇头,攒的那口气迅速泄了出去,眼睛也暗淡了不少,只能说:“已经不疼了。”


    房间迅速安静下去,隔音厚重,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形成一方与世隔绝的凄慌空间。


    应澈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黎言言的情绪改变,不知道那句话又让这位小祖宗心情不好,于是试图挑起气氛,找些有的没的问他:“今天发生了什么?”


    他更想问的其实是为什么你会受伤。


    如果是普通的伤口,用创口贴就好,可他分明闻到了止血粉的气味。


    “今天遇到一个很投缘的女孩子。”黎言言将今天发生的事挑挑拣拣,慢吞吞地说出来,也是给自己梳理思路,“我们一起吃早饭,吃完早饭她问要不要一起在游轮上逛逛。”


    “我同意了。”


    “但是她很奇怪,直接到地下二层,说这里有船长的收藏室,里面的东西一定很好玩,还想推我进去。”


    “的确有人把我推进去了,只是我一直拽着那个女孩的手腕没放,所以她也进去了。”


    黎言言回忆到这里,明显感觉到应澈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进去之后,她不知道为什么昏迷了,门锁了也出不去,我就看到了收藏室内唯一的藏品——是这艘游轮的一比一复刻模型,被放在玻璃展柜里。”


    “我想凑近看看,天花板上忽然有快木板掉下来,砸碎了玻璃展柜,玻璃渣子溅了我一身。”黎言言慢吞吞地说完,脑海跟着话语播放不同的画面,在最后一个画面中定住了,他紧张地拉紧应澈,“我想起来了!那个死掉的人我见过!”


    “言言认识他是谁?”应澈一下又一下地轻抚黎言言的背,缓解他的情绪,循循善诱,“你是在船上见到过他?”


    “是,是第一天的晚间宴会。”黎言言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他很不怀好意地找我搭讪,然后……”


    “然后什么?”应澈追问。


    黎言言露出困惑迷茫的表情:“……然后容先生把他赶走了。”


    “容先生?容峥?”


    应澈语调上扬,显出一分不可思议。


    “嗯。”黎言言肯定地点点头,补充说,“今天被锁在房间里的时候,也是容先生来救我的。”


    这么一回忆,容峥不是个坏人,反而是个好怪物呢。


    黎言言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仔细回想了在游轮上短短两天的经历,再加上容峥不在他面前,心里的害怕稍微淡了一点。


    总之,他希望和容峥的关系就此为止,黎言言很没有良心地想。


    他对自己成为储备粮这件事没有丝毫兴趣。


    “他人还蛮好的。”黎言言说了句好话。


    应澈没有他这么乐观。


    他的确听说过容峥——或者说,只要是登上了这艘游轮的人,都知道“容峥”。


    作为世界范围内最大民用船舶公司的管理者,他拥有数不清的船只,大的、小的、渔船、货轮……比起陆地,容峥更多时间生活在海上,与大海为伴。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消息,也有人说容峥养了一只能操控大海洋流的怪物,只要是惹过他的人会消失在海里——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言言另眼相看?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在应澈的有意无意之下,黎言言几乎被他抱在了怀里,能感知到对方说话间呼吸的气流。


    稍一偏头,就能看到黎言言的侧脸。言言本来不胖,抱在怀里的感觉甚至可以用“瘦弱”来形容,但是脸却有些肉,脸蛋部分形成一个半圆的弧,特别可爱。


    如果是第一次见到黎言言的人,对他的容貌,大概会用“漂亮”“美丽”“夺人心魄”之类的词来形容,但应澈作为发小,更多的感受是“可爱”。


    当然,不论哪种黎言言,都非常……招人觊觎。


    “言言,这是什么。”应澈拎起了黎言言的右手。


    手腕处有一枚智能表,金属表带严丝合缝地贴合在黎言言的手腕上,看不出锁扣。


    他睡了一天,冰凉的表带已经被他捂热了,所以黎言言醒来后没发现多了这个东西,反而是应澈率先注意到。


    “我才看到。”被他一说,黎言言才发现手上多了这个东西,他好奇地戳戳屏幕,屏幕亮起来,小小的页面里只有两个图标:电话和某个熟悉的聊天软件。


    手表不难得,难得的是在游轮上有信号。


    “能打通,是内部网。”应澈握住黎言言的手,在手表屏幕上戳了几下,电话成功打通,发出嘟嘟的忙音。


    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询问:“也是容峥给你的?”


    黎言言点点头。


    他心里有一丢丢愧疚。


    在陷入沉眠之前,他的确听到了锁扣的声音,当时他心里慌得不得了,还以为被容峥锁住了。


    结果却是人家送了块能在船上打电话的表。


    他的心思太好懂了,几乎是摆在明面上,应澈臭着脸松开黎言言的手:“言言,少和陌生人来往,特别是在船上,指不定人家有什么坏心眼。”


    黎言言:“呃……可是我们也才认识第二天。”


    应澈:“这不一样!”


    身边人散发的不满气味越来越重,酸酸的,像是打翻的醋坛子,却意外地不让人讨厌。


    黎言言咯咯咯地笑。


    应澈反应过来,黎言言是故意逗他,心里顿时松口气,但为了让他玩得高兴,还是故意沉着脸:“我明天不来了。”


    “好啦好啦,紧急联系人是你。”黎言言在手表上灵魂地戳了几下,将第一位联系人的位置填入“应澈”,“喏,号码报一下。”


    不得不说,他的举动很好地将应澈安抚下来。


    对方散发出来的醋坛子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最开始的草莓糖气味。


    黎言言很喜欢这样的味道,好闻的气味说明附近的人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连带着他的心情也会放松下来。


    只是这种放松状态的持续时间不长。


    房间里再次弥漫之前的恶臭气味。


    一天内闻到好几次类似气味,黎言言已经对它有了抵抗力,因此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皱了皱鼻子,看了一眼门口。


    说来好笑,病房比他的房间还要大一圈,设备也更加齐全,如果不是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说不定这里更像供客人居住的舱房。


    “有东西来了。”


    出乎意料地,应澈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


    “我要先走了,言言。”他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与严肃,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行走时腰间闪过一道金属光泽。


    而他身上的味道也变得凛冽,宛如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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