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6w1营养液加更
打不过可以躲啊。
这般没出息的话昭平君不好明说, 权当没听见小太子的挤兑,迤迤然直奔东宫。
小太子倍感无趣:“昭表兄也越来越不好玩。”
韩子仁想笑:“吃一堑长一智啊。”
小太子点点头:“说的在理。我找母后玩儿去。”
天热殿外晒,韩子仁请他且等等, 他令人准备肩舆。
小太子肆意走动的机会不多,才不要被肩舆捆住。他叫枇杷给他找把遮阳伞。枇杷给他一把小孩子撑着玩的伞。小太子撑着伞,慢慢悠悠去椒房殿。
虽说暑气渐盛, 毕竟还没到三伏天,地面不热, 一路上凉风习习, 小太子到椒房殿外反而不想进去, 坐在廊檐下令椒房殿黄门进去通禀。
卫子夫出来:“要母后亲自来请你啊?”
“凉爽。”小太子迎着风眯着眼, 拍拍身边的地面, “母后, 坐。”
卫子夫手痒,地上那么脏, 也就他敢席地而坐。
“据儿,蚂蚁。”卫子夫吓唬他。
小太子眼皮不带眨一下的:“母后宫里的人好懒, 正殿外都打扫不干净。母后, 把人交给孩儿,孩儿帮您调教。”
卫子夫噎得说不出话。
小机灵鬼!
卫子夫蹲下揪住他的小耳朵:“不起是不是?”
小太子条件反射般抱住她的手臂:“母后——”
“起来!”卫子夫正在查看后宫开支, 没空陪他闹。
小太子不敢起太快, 怕拽的耳朵疼。他缓缓起来, 小嘴抱怨:“人家走累了坐下歇歇也不行啊?”
卫子夫松手。
小太子立刻坐回去, 叫你揪我耳朵, 我就不起。
卫子夫气笑了, 抄起他的咯吱窝把小太子架到殿内,往地上一放:“爱坐多久坐多久。敢出去给我丢人, 我请陛下来收拾你。”
陛下过来只会劝您消消气。韩子仁心说。
“殿下,殿内很多人来回走动,比屋檐下脏多了。”
卫子夫停下,转过身:“本宫没听清,韩子仁,大点声。”
小太子借坡下驴起来说:“韩子仁是孤的人,干嘛要听你的?”
卫子夫扬起巴掌,五天没收拾他,想上房揭瓦不成。
小太子躲到韩子仁身后,扯开嗓子喊:“父皇!皇祖母!母后打人!”
行至椒房殿附近的人脚步一顿:“他又怎么了?”
卫子夫:“使劲喊,我看是你父皇能听见,还是能把你皇祖母喊过来。”
“皇祖母!父皇!快来救救我!”小太子移到窗边大声吼。
卫子夫回到主位,拿起毛笔:“你父皇此时不在清凉殿,就是在尹婕妤或邢娙娥处。她二人的住所离椒房殿有半里路。我就看——陛,陛下?”
卫子夫以为看错了,禁不住眨了眨眼睛。
母后说什么呢?小太子看一下母亲,转向殿门,不禁眨一下眼,“父皇?父皇,你会飞吗?父皇,你有顺风耳吗?”
刘彻进来看到一个坐着不动,一个靠着窗闹,就知道他想多了。
“朕就不该来。”
小太子反应过来,他没看错:“父皇!”
刘彻不由自主地停下。小太子扑过去:“父皇不是在宣室处理奏章吗?”
刘彻伸手挡住他,以免被小胖墩扑得东倒西歪:“你怎知朕刚才在宣室?”
“孩儿过来的时候宣室大门敞开,好几个宦官在殿外交头接耳闲聊天,显然父皇在殿内。父皇不在的话,他们早回屋歇着去了。”小太子一脸“我聪不聪明?快夸夸我”的模样。
刘彻揉揉他的小脑袋:“跟皇后闹什么呢?”
卫子夫起身见了礼又坐下:“他在殿外席地而坐,还叫妾身陪他。”无奈地瞥一眼儿子,继续处理上个月账簿。
刘彻一点不意外:“你母亲是女子,还是皇后,哪能跟你个泼皮似的。”
“我不是泼皮。”小太子不承认,拉着他坐下:“父皇今日无事吗?”
卫子夫心说,怎么可能。
无事可做陛下就在宣室看书品茶消磨时间了。
刘彻哪好意思跟儿子说,他准备找后妃:“父皇现在没事。”
“父皇,我们下棋吧。”小太子给韩莲子使个眼色。
韩莲子下意识看皇后。
刘彻眉头微蹙:“太子使唤不动你?”
卫子夫正好抬起头,一脸疑惑。看到韩莲子的神色,她顿时明白过来:“太子的命令等同本宫的命令。”
韩莲子慌忙去搬围棋,其他人准备茶点。
刘彻见状勉强满意,同儿子移到卫子夫平日里休息的榻上坐下。卫子夫脱口道:“不可!”
即将坐下的父子二人停下,随即起身。
卫子夫指着儿子:“把他的外衣脱了。”
刘彻笑着扒的儿子只剩亵裤和肚兜。小太子双手抱胸,一脸委屈,跟被人调戏了似的。
小太子正好面向卫子夫,卫子夫无语又想笑,作怪!
椒房殿恰好有小孩的衣裳,卫子夫令婢女找出来。
刘彻接过去,白色绣金纹,用料考究,做工远不如他的绣娘:“皇后亲手做的?怎么做个白色的?”
“妾身听说夏日穿黑色的热。又不是纯白色丧服,应当可以穿吧?”以前红黄蓝绿各种色彩,小太子差不多穿遍了世间颜色,卫子夫实在不知道给儿子做什么样的。
刘彻给儿子穿上:“先试试。”
韩子仁不希望小孩穿得太素:“会不会被人误会?”
小太子摇头:“没有关系。有人误会,我就说,就说给十二叔服丧。”
刘彻系衣带的手停下,卫子夫禁不住看过来。天家夫妻异口同声:“你说谁?”
“十二叔啊。不是病逝了吗?”小太子奇怪,“藩王病逝这么大的事,父皇不知?”
刘彻:“朕当然知道。可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几日你哪都没去。”
“因为我聪慧过人,不出户,知天下。”小太子为此感到很得意。
刘彻瞪他:“坦白交代!”
小太子不好说宣室的宫女宦官说的。虽然老父亲没下禁令说明他不在乎奴婢私下里讨论此事,可真传的人尽皆知,宣室如同漏勺一样,他一定会严惩身边人。
这次坦白了,下次太子宫还能打听到宣室的事吗。
“丧报送来那日孩儿看见了。”小太子胡扯,“孩儿听祖母说过十二叔时日无多。”
刘彻捏一下他的脸:“就你机灵。”
韩子仁禁不住暗暗附和,小太子真机灵。
这事明明是樱桃打听到的啊。
“我是父皇的儿子啊。”
卫子夫差点被口水呛着。
刘彻很无奈:“你也不必逮住机会就夸朕。”
“孩儿没有夸父皇。”
刘彻不由得露出笑意:“差不多得了啊。还下棋吗?”
“父皇,太傅都下不过我,你一定也是我的手下jsg败将。”小太子还没摸到棋子就放狠话。刘彻顿时想给他一巴掌。
卫子夫一听他开口就忍不住分心:“据儿,你是下棋还是跟陛下斗嘴?”
小太子闭嘴,认真下棋。
看到棋盘,小太子小声说:“这是我送给母后的。”
“不许说话!”刘彻瞪他一眼。
小太子拿一块糕点堵住嘴。
刘彻下意识想说,还吃,看你胖成什么样了。
小太子早上练剑下午踢球,天天出来遛狗,小脸不瘦,可身上很结实,没有一点赘肉。
若非他太结实,刘彻也不会越发怕他扑个满怀。
“一心二用还想赢朕?”
小太子:“一心二用也可赢你。”
一炷香左右,全神贯注的皇帝险胜。
刘彻看着棋面久久不能回神,儿子愈发聪慧了。
小太子不满意:“父皇,再来。”
“朕累了。”刘彻揉揉额角,“又不是你,一天只学一炷香。”
小太子见他精神不振,信以为真,伸手为他揉揉额角。
刘彻吓得身体后仰:“洗手!”
小太子抬手看看,竟然有油。
一心二用果然不好,他居然没有发现最后吃的那块糕点是油炸的。
“又不腌臜。”小太子拿出手帕擦擦手,“可以了吗?”
刘彻:“你认为呢?”
小太子闻闻,手上还有糕点味,好像不可以。
宫女打来一盆水,小太子把皂涂到手上,洗干净了又抹上护手脂,胖乎乎的小手上散发着花香,他递到老父亲眼前。
刘彻无奈地翻个白眼。
“你少气我几次,用得着你孝顺?”
卫子夫深以为然。
小太子不这样认为:“母后拧我耳朵,给我穿丧服,父皇捏我脸,下棋赢了我,我怎么不生气?”
卫子夫又想打儿子,哪家丧服上面有绣纹。
刘彻:“你脸皮厚啊。”
“我待人宽厚啊。”小太子摇头,“脸皮厚又不等于心胸宽广。”停一下甩甩手指,继续为他按头,“有人跟孩儿说,不可对死人不敬。可孩儿还是想说,以前的丞相公孙弘,四十多岁读书,脸皮得有多厚啊。朝中出了名的心量狭窄。除了比汲黯懂得变通,其他方面二人倒是很像。”
刘彻不止一次听儿子提“汲黯”,“汲黯得罪过你?”
“他见着儿子行礼的时候从不低头。好像孩儿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给孩儿行礼。”小太子很早以前就知道汲黯此人,但从未在意过。
小太子最先注意到汲黯是他在小木屋卖东西的那段时间。
又没叫他买,也没叫他捧场,他回回去,脸臭的像有人逼他一样。小太子很是纳闷。
再后来是卫青成了大将军,他像是为了表现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不畏权贵,同卫青见礼很是敷衍。有一次在宣室外,不巧被小太子碰见,小太子便记住此人。
刘据又不是圣人,他也有私心喜好。卫青没得罪过他,因为汲黯敢于直言进谏,卫青一直对他很有礼,他此举简直蹬鼻子上脸。
卫青不在意,小太子不能不在意。
舅舅和表兄好好的,大汉江山才能稳如泰山,就算以后他天天吃喝玩乐不上朝不议政。
刘彻一点不意外:“他就是那个秉性,不是针对你。”
“才不是。他同喜欢的人在一处有说有笑,好的跟亲兄弟似的。”小太子真亲眼看到过,但不是在宫里,而是在东市。
汲黯跟人在酒肆里畅聊,小太子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看一眼,等他到茶肆才确定他是汲黯。
刘彻诧异:“汲黯会笑?”像是听到天大笑话。
小太子翻个白眼。
刘彻见他懒得辩解,确定儿子没说笑:“父皇真没见过。听你的意思他也很不喜欢朕?”
卫子夫决定晚上再看账簿:“陛下,您诸多行为令其不满,汲黯又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还指望他像伶人一样讨好您?”
“他对卫青有何不满?”刘彻问。
小太子喝口茶:“后来者居上。”
刘彻顿时哑口无言。
小太子决定大朝那日杀牛,当着众臣的面送给舅舅,气死那些羡慕嫉妒二舅的人。
“父皇,表兄何时回来啊?”
刘彻叹气。
卫子夫的心提到嗓子眼。小太子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没拿住茶杯。
刘彻赶忙接过去:“看把你吓的。”顿了顿,“早知道不叫公孙敖去了。”
霍去病用一场大胜证明他上次孤军深入并非迷路,刘彻就令公孙敖同他兵分两路围攻霍去病找到的匈奴。然而公孙敖半道上迷路了。
粮草用尽他只能向边关说明情况。边关六百里加急请示天子,冠军侯孤军对上匈奴恐凶多吉少,是不是令大将军速去边关接管公孙敖部救冠军侯。
刘彻拿到奏章真服气了。
公孙敖不是头一回出兵塞外,刘彻以为他随请卫青走遍半个草原,就是闭上眼也很难迷路,才叫他领兵支援霍去病。
刘彻怕吓到妻儿,不敢说霍去病部的干粮早用完了,至今杳无音信,只说如果没有遇到左贤王或伊稚斜单于,一定能平安归来。
“要是右贤王呢?”
刘彻:“右贤王部被仲卿打残了。人马加一起也没有去病的兵多。”
卫子夫禁不住祈祷上苍保佑。
两支部队合围的匈奴肯定不可能只有几千人。十有八九是匈奴主力。小太子很担心,担心表兄受伤:“不是有向导吗?军中也有匈奴人啊。”
刘彻心说,我比你还想知道。
“迷路也好,最少人马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刘彻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刘彻也考虑过边关守将请求。可公孙敖能迷路,说明他也不知道霍去病现在何处。卫青就是到了边关也不知道去哪里支援霍去病。
将军爱迷路。
霍去病派出去的探子在约定日期那天没见到公孙敖部,霍去病就猜到他迷路了。霍去病也纳闷,舅舅麾下的这些将军怎么离了他就跟没头的苍蝇一样。
好在公孙敖不是莽撞的苍蝇,不会乱撞。
霍去病考虑到他的秉性,猜到他粮草用尽就会回去,不必他支援,干脆临时改变计划。沿着零星痕迹过小月氏,抵达祁连山,斩首三万多级,虽然没能抓到伊稚斜单于,但霍去病并不失望。
因为公孙敖迷路,霍去病部绕开了骁勇善战、兵强马壮的伊稚斜单于。俘获小部匈奴单于,以及许多匈奴小王、王子、相国等人。
兵困马乏,缴获的东西多,还有俘虏,再打下去打不动也带不完,霍去病不得不令将士们回去。
头回跟霍去病出征的骑兵虽然累,但他没有想到真的可以收获满满,他很想再接再厉,一战封侯,撺掇霍去病,既然没有多少折损,为何不乘胜追击。
我又不是活不到明年。霍去病心说,匈奴何时不能杀?再说了,一口吃成胖子也不怕噎死。
霍去病推到公孙敖身上,也不知道他如何了。但愿没有遇到匈奴主力。
此言一出,众将士冷静下来。
他们和公孙敖合围匈奴,要是公孙敖部全军覆没,功过相抵,他们这些天可就白忙乎了。
部分不嫌累不想回去的兵将不敢抱怨,恨不得用行军的速度回去。
抵达边关,众将士也是先问公孙敖部是否安好。
公孙敖活生生从军帐中出来,霍去病拧着眉头问:“不要告诉我你迷路了。”
公孙敖羞愧。
饶是霍去病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没忍住翻个白眼。
“给陛下上书。”霍去病的军帐还没支起来,他临时借用公孙敖的。
捷报传到京师正好大朝。
刘彻懒得移动,大朝也在宣室正殿,没有去只是用来会见朝臣的高门殿。
大朝日刘彻没空陪儿子耍剑,小太子跟几个宦官在太子宫和宣室中间的空地上踢球。看到鸿翎使者,小太子立刻回太子宫,令韩子仁去博望苑杀匈奴牛。
突然抵达的捷报令大朝比往日散的晚,巳时左右,小太子才听到百官的声音。小太子给石庆放假,理由是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不想上课。
石庆苦笑:“殿下,您能不能找个好一点的理由?陛下问起来,下官也不至于挨骂。”
“不会的。父皇今日心情极好。”
石庆好奇:“有什么好事吗?”
“冠军侯重创匈奴算吗?”
石庆二话不说收拾书:“算!”
“记得告诉其他人,孤今日没心思上课。”小太子说完就往外跑。
冠军侯不过二十岁,春季出征大胜匈jsg奴,夏季二次出征重创匈奴,简直又是一个大将军!石庆人虽实在,可他也是凡人,有七情六欲,有好奇心,他禁不住追上小太子。
到太子宫外,石庆闻到浓浓的血腥味,想找人问问,枇杷递给他一块肉,“太傅,殿下叫婢子给您的。匈奴牛的肉。”
石庆赶忙接过去,朝小太消失的方向谢恩。
“除了大将军只有您有。您可不要四处显摆啊。”石庆实诚,枇杷忍不住多提点一句。
石庆想说什么,听到小太子喊:“舅舅!舅舅!”
第112章 艺高人胆大
堪堪走下宣室的大将军停下, 比他先出来的公卿禁不住回头。
小太子前面跑,博望苑农奴推着板车后面追。
卫青皱眉:“慢点!成何体统!”
“不快点舅舅就走啦。”小太子冲身后招招手,板车上有一个牛后腿和半个牛肋骨, 车辙印很深,可见一头牛的两成也有几百斤。
卫青:“这是作甚?”
“我杀了一头匈奴牛。不会耕地,养着浪费粮草。舅舅, 这是你的。”小太子说得很大声,像是为了得到舅舅的夸赞。
卫青显然没有想到小太子不是找他玩:“牛肉?”
小太子点头:“舅舅从草原上弄来的牛。我养了几头。这是母牛产的小公牛。于公于私都该请舅舅品尝啊。”
“多谢太子。”卫青很想摸摸小外甥的毛脑袋, 考虑到身后有很多同僚, 他拱手道谢。
小太子一手背到身后, 一手放在胸前, 站的笔直, 虽然年幼, 却有颀身玉立之感,矜持地微微摇头:“舅舅该谢谢自己。不是您大败匈奴, 俘虏千百万头牲畜,父皇也不许我养。”
突如其来的惊喜令卫青只顾得惊还没来得及喜, 以至于一时没有发现太子外甥跟往日有何不同。他身后诸人目光一直在小太子身上, 暗暗心惊,奶团子太子怎么一眨眼这么大了。
张汤和公孙贺在刘彻还是太子时就追随他, 汲黯是看着刘彻长大的。三人仿佛看到三十年前的天子。甚至比天子更稳重。
卫青又打量一番车上的肉, “这些全是我的?我哪吃得了这么多。”
“舅母、伉儿还有不疑表弟啊。”小太子不待他开口, 令农奴送去长平侯府。
卫青阻止:“先放在这里, 我用马车拉回去。”
小太子令农奴看着:“舅舅, 我还有事。”
卫青下意识问:“何事?”
“给皇祖母送去啊。”
此言一出, 卫青令他快去。
小太子返回太子宫,石庆还没走。小太子奇怪:“太傅怎么还在这里?”
石庆愣住。
小太子无奈地想叹气, 给他当了两三年太傅,怎么还跟块石头似的:“太傅!”
石庆打了个激灵:“多谢太子殿下。”
“谁让你谢了。牛肉再不收拾,太阳升高就臭了。”
石庆没进过庖厨,一时哪能想到这些。听闻此话他又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告辞。宫里有给朝臣做饭的庖厨,石庆想请庖厨给他和同僚加菜。而老实人也有私心,转过身想拐弯,他冷不丁想到“杀牛死罪”,家中妻小还没吃过牛肉。虽然朝廷以前卖过匈奴牛,可惜等他家收到消息连牛骨牛油都没了。
石庆回到住所把牛肉塞食盒里带回家。
与此同时,整头牛也被太子宫的厨子用斧头劈开。厨子一边劈一边遗憾他烤过鹿肉,蒸过熊掌,炖过鱼肚,煮过人参,唯独没收拾过牛头。
樱桃被他嘀咕的嘴馋:“殿下,牛头没什么肉,咱们自己留下吧。”
小太子令韩子仁给宣室送一个牛后腿和一些牛肋,令枇杷给椒房殿送前腿和肋骨。他留前腿和牛杂。原本属于他的牛肋骨连同牛头一起,小太子亲自送到东宫。
小太子到长信殿外下了马车,蹬蹬瞪爬上高高的台阶喊:“皇祖母。”
王太后一看孙儿脸通红,心疼的连声惊呼:“快进来。韩子仁呢?也不知道为你撑伞。看看小脸晒的。”
“皇祖母,不怪孙儿身边人。他们给父皇和母后送肉去了。”小太子冲底下招手,“祖母,那些是我给你留的。”
王太后扶着宫女的手出来,恰好力大的宦官抬着筐上来,她看到牛头吓得惊呼一声,小太子过去扶着她,王太后拉住他的小手:“你这孩子胆子真大。”
“皇祖母,孙儿宫里的厨子说牛头最好了。”
太后心里很复杂。
在亲情淡薄的皇家多年,她已经不敢相信单纯的孝心。可天家只有一位皇子,小太子跟常山王一样混,皇家也不能废太子。小太子是皇后嫡长子,亲舅舅乃大将军,表兄是冠军侯,他没有必要为了外物讨好她。所以他这样做只是因为孩子孝顺。
太后蹲下搂住小太子:“怎么不留着自己吃?”
“孙儿人小食量小,一根牛肋骨就够啦。”小太子好奇地问,“祖母不喜欢牛头吗?”
太后摇头,又怕孩子误会,不假思索地解释:“祖母喜欢。祖母也希望据儿尝尝。”
“我还有好几头小公牛,等表兄回来——”
“冠军侯?”太后不想打断孙儿,但她算过时间,不出意外早在七八天前就该有消息了。
小太子点头:“我想和表兄去博望苑吃牛头。皇祖母,可以吗?”
“冠军侯回来了?”太后诧异,不愧是卫青的外甥。
“还没有。但我看到鸿翎使者了。百官从宣室出来的时候面带笑容。我猜一定是好消息。”
太后闻言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冠军侯少年英雄啊。哀家准了。”
“那我给祖母留一个牛腿?”
太后摸摸孙儿的小脑袋:“养这些牛很辛苦吧?”
小太子想解释不辛苦,都是农奴在养。然而王太后没给他机会,令掌事宫女开库房,给小太子挑些玩的用的。小太子送牛头的主要目的是希望太后看在他的面上少折腾皇后:“皇祖母,我有。”
“你父皇和母后给你的?他们有的祖母没有,但祖母有的他们也没有。”太后拉着孙儿进来,“累不累?”又不等小太子说话,太后令宫女准备茶点。
小太子陪她坐一炷香,她撑不住想靠靠几,小太子起身告辞,名曰他得回去吩咐厨子炖牛肉。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东宫掌事宫女终于挑好两大檀木箱物品:“太后,您要不要再看看?”
倘若赏给别人,太后最多抬抬手令其送去。给她亲孙子的东西,太后挨个查看,旧的、不适合小太子用的一律挑出来,又叫宫女开库房补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大箱物品才送到太子宫。此时小太子去宣室殿了。
舅舅和父皇的牛肉一样,以防老父亲又乱吃醋,小太子必须得过去解释解释。
小太子到宣室就问:“父皇,孩儿给您的牛肉收到了吗?”
刘彻哼一声:“朕还以为你眼里只有你舅。”
小太子扑过去。刘彻用奏章挡住:“就这么说。”
“孩儿去东宫了。皇祖母很喜欢孩儿孝敬她的牛头。”
刘彻手中的奏章不由得放下,原来不是才想到他:“你祖母怎么说?”
“祖母很高兴啊。”小太子到他身边坐下,“父皇,表兄是不是来信了?给我看看呗。”
刘彻顿时顾不上同儿子置气。拿出捷报,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小太子难以置信,难怪表兄身上金光闪闪、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过。
刘彻合上儿子的嘴巴:“吓到了?朕也吓一跳。去病真是——”
“艺高人胆大啊。”小太子发自肺腑的感慨。
刘彻乐了:“也对!”
小太子拿起短短百余字的捷报:“我的表兄啊。”
刘彻眉心一跳,什么叫他的表兄。
“据儿,父皇今日心情很好,你不要故意气我。”
小太子转向他,什么跟什么啊。
刘彻尴尬,合着他想多了。
“朕听说你留了一个牛前腿,吃得完吗?”刘彻转移话题。
小太子有个优点,老父亲不想说,他不会故意问。除非事关重大。
“孩儿的人可会吃了。”
韩子仁前些日子跟厨子提过,太子殿下打算杀牛。自那日起,太子宫小厨房的几个厨子得空就四处打听如何收拾牛肉。其中一个厨子试着卤一些鸡肉,吊在水井里可以放几天。那厨子就决定卤几块牛肉,留着小太子慢慢吃。
又担心小太子不喜欢他jsg们的法子,所以几个厨子决定好菜单就请小太子过目。
小太子把菜单上的做法全说一遍,问:“父皇打算怎么吃啊?”
先前小太子走得急,没有听到百官很是羡慕的恭喜大将军。刘彻听见了,打算先切几块赏人。但他不想叫儿子知道,怕他不开心。
“朕还没想好。”刘彻拿起奏章,“据儿,父皇这里还有事,不对——今日不是休沐,你怎么——”
“父皇,孩儿饿了。”小太子起来就跑。
刘彻气得想把奏章扔出去:“春望,怎么回事?”
春望:“太傅被殿下打发回家吃牛肉去了。”
刘彻很是无语。
“石庆何时变得这么贪嘴?”
春望心说,那可是牛肉。
“殿下要给太后送牛头,太傅也不敢说不许啊。”
刘彻叹了口气。
忽然又想不明白,儿子怎么突然想起来杀牛。
小太子故意的。
也幸好韩子仁以前跟博望苑农奴提过,他们提前练过刀工,否则不可能这么快送来。
话说回来,以前令平民认养牲畜的时候,官员担心匈奴牛到了民间,以后有人用耕牛冒充匈奴牛宰杀,就先认养马、驴、羊等牲畜。其中骆驼全归了边关平民。老的牲畜全杀了,又杀了一些公的,母牛尽可能入上林苑,以至于流入民间的牛极少。
民间杀匈奴牛也得向官府报备。离郡县远的平民干脆多养几年,养大了再卖。这就导致那次大胜过去两年了,长安百姓还是只有少数人吃过牛肉。
太后虽不清楚这一点,可公主们也没在她跟前提过牛肉。她令厨子把牛肋分成四份——平阳、南宫、隆虑公主和馆陶公主。卫青也没有迷失在同僚的恭维中,带回家给亲戚们分分。皇后留够母女四人几顿吃的,余下的分给后宫嫔妃。
除了卫青那边的情况,宫里的牛肉前脚分好,后脚小太子就知道了。
盖因太子宫的人都很想知道他们小主人的牛肉会进谁腹中。
小太子无语:“不用你们做菜吗?一个个闲的。”
樱桃不懂:“殿下,皇后为何要分给后宫嫔妃啊?”
“舅舅和姨母有牛肉,母后和阿姊吃不完,难道剩下的全赏给椒房殿的人?”小太子叫枇杷解释给她听。
枇杷:“就算太后现在不知道,后妃也资格去给太后请安,可她们身边人有可能碰到东宫的人。以后太后知道了一定夸皇后贤惠。即便太后不知道,陛下呢?”
樱桃禁不住在心里感慨,皇后也不容易做啊。
枇杷又问:“东宫离咱们这么远,你怎么知道太后把肉赏给谁了?”
樱桃想也没想:“给殿下送太后的赏赐的黄门说的啊。”说出来顿时明白,黄门可以把在东宫听到的告诉她,也可以把在回去的路上听到的事告诉太后。
枇杷戳戳她的额头:“以后机灵点。”
樱桃忍不住嘀咕:“吃到肚子里也不见得念殿下的好。”
小太子:“送出去的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有回报很好,没有回报也不必感到可惜。”
樱桃心说她可做不到这点。
小太子东西两头跑累得想睡觉,而他从不委屈自己,喝点水漱漱口就爬上榻。
待刘据醒来,整个皇宫都弥漫着牛肉的香味。
刘彻用了午膳就令黄门去上林苑挑几头母牛和小公牛送去博望苑。
春望不明白:“陛下想吃的时候令上林苑宰杀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据儿不在乎吃穿用。博望苑没了他兴许就忘了上林苑还有很多。”
春望恨自己多嘴。
他早该想到的。
“奴婢一时忘了殿下很懂事不挑食。”
刘彻点头:“听你这样说据儿也有很多优点。”
春望心想跟刘姓王爷比起来,小太子全身上下没缺点。
“殿下是您和皇后的血脉啊。”
刘彻不由得想起霍去病:“卫家血脉好。朕不想承认都不行。卫步和卫广现下在何处当差?”
春望张了张口,卫家人优秀也不能都上战场。万一府中女眷遇到点什么事,总不能进宫求陛下吧。
白日可以,赶在夜晚呢。
春望不想劝,关键他也劝不住:“大将军好像说过,他三弟和四弟才疏学浅,还不如公孙敖将军。”
“不要跟朕提他!”
春望暗暗腹诽,现下不想提,过几日您一样得亲自接见他。
由于霍去病部和公孙敖部都是骑兵,小太子的卤牛肉吃完,大军就到了长安地界。又过两日,小太子收到消息,大军在城外休整。
翌日,小太子再一次翘了太傅的课,带着韩子仁以及多名禁卫偷偷溜出去。
到军营附近,小太子想回去,盖因看到御辇了。
小太子后悔来时心切,没有留意宣室的情况。
可惜晚了。
炎炎夏日,将士们在帐篷外面休息,小太子的马车一停,坐在树上啃桃的赵破奴就发现他。赵破奴一声“太子”,刘彻和霍去病同时出现在树下。
小太子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到跟前小太子扑到霍去病怀里:“表兄,我好想你啊。”
刘彻顿时不好数落他:“据儿,这个月还剩十天,你已经缺三次课了。”
第113章 6w2营养液加更
竟然才缺三次课?霍去病心想, 不多。
霍去病后退推开他:“不热吗?”
小太子摇头:“看到表兄就不热了。”
“咳!”赵破奴被桃呛着。
霍去病脸微热,陛下和二舅怎受得了的啊。
刘彻一把拽过儿子:“知不知羞?”
“表兄又不是外人啊。”小太子可理直气壮了。
刘彻瞪他:“朕说错你了?”
小太子抱住他的手臂:“父皇怎会出错呢。”
刘彻气笑了:“嘲讽朕呢?”
小太子冤枉啊。
“父皇,孩儿以后不缺课了还不行吗?”
刘彻无比怀念话说不利索的儿子:“你的以后是指放假前, 还是休沐前?”
“孩儿听父皇的。”小太子很会讨巧卖乖。
众目睽睽之下,刘彻不好再不依不饶:“朕拭目以待。”
“大兄?”
心虚气弱的声音从小太子身后传来,小太子心说, 谁呀?没用早饭吗。
小太子回头,不由得睁大眼睛, 清俊少年。
“你, 喊谁大兄啊?”少年比他大五六岁的样子, 定然不是军中兵卒, 小太子好奇他找谁。
霍去病:“何事?”
小太子猛地转过头:“表兄?!”诧异的瞪圆了眼睛。
霍去病见他这样很想笑:“我不配啊?”
小太子下意识摇头:“可, 可我怎么记得你是独子?陈掌的儿子?陈掌不是身有疾不能生吗?”
“咳!”赵破奴又一次被桃呛着, 桃肉甚至钻进他鼻孔里,气得他抬手扔到山上——天热的缘故, 大军在山脚下树林里靠近直道的地方休整。
刘彻朝儿子后脑勺一巴掌:“不许胡说!”
又不是我先说的。小太子委屈巴巴。
霍去病继父陈掌和卫少儿成亲十几年了。头几年夫妻俩怀疑对方不孕不育。可卫少儿是霍去病生母,这一点至少可以证明她身体无恙。久而久之, 陈掌不得不接受现实。如今倒也可以坦然面对, 确实是他的缘故。而卫少儿同妹妹卫子夫聊起孩子,也敢直言陈掌有病。
小太子之所以知道这事正是听姨母说的。
霍去病拉过小太子:“陛下打他作甚?”
小太子点头。
刘彻:“口无遮拦还不该打?”
霍去病:“您一见到光弟也说, 军中怎么有个半大小子。光弟喊我‘大兄’的时候, 您比据儿还震惊。”
“你——”刘彻隔空指了指他, “反正被他说嘴的人不是朕!朕不管了!”
赵破奴从树上跳下来:“您就不该管。太子一句‘好想你’, 冠军侯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霍去病瞪他:“闭嘴!”
赵破奴拿两个桃子去接山泉水洗桃。
小太子扯扯表兄的衣袖:“所以?”
霍去病好奇:“你何时变得这么好奇?”
小太子认真打量他, 你这是不好回答吗?
“我当真好奇。”小太子指了指神色谦卑的少年, 又指了指表兄,“你俩没照过镜子?就是铜镜不清楚, 也可以打盆水啊。”
“所以?”换霍去病反问。
“鼻子和嘴巴一样一样。”小太子踮起脚遮住他上半边脸,“父皇,你看!”
刘彻转向那少年,少年慌忙遮住眼睛。小太子见状确定他刚才不是心虚是胆小,所以声音很弱。
随行禁卫惊呼:“一模一样?太子殿下好jsg眼力!”
小太子松手,得意的抬起下巴:“你也说孤是太子。太子自然比尔等聪慧。”
刘彻顿时想给他一脚,巴掌已经不能满足他。
禁卫倒不觉得此话自大,盖因宫中禁卫几乎都见过唉声叹气的石庆,也知道石庆每日只教小太子一炷香。
陛下默许此事说明小太子聪慧,一天学一炷香五经就够了。
而小太子才八岁,其实七周岁零三个月,顶着一脸婴儿肥,怎么看这话都像俏皮话,可爱的令人发笑。
小太子移到表兄另一侧,离老父亲远点:“表兄,可以解开谜底了。”
“姓霍,单名一个光。”霍去病道。
你弟不姓霍难不成姓卫。小太子忽然福至心灵,指着霍光,“你你,你是霍仲孺的儿子?霍仲孺没死啊?”
“据儿!”刘彻提醒他注意言辞。
小太子张口结舌:“父皇,不不不是,他好好活着,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怎么这些年跟死了一样?”
很难理解吗?刘彻不明白儿子怎么惊得结巴。
霍仲孺不知道去病的存在,他认为跟卫少儿只是露水情缘罢了。
想到这,刘彻脸色微变,小混蛋才八岁,自然无法理解。
刘彻只说霍仲孺不知道霍去病的存在。
小太子皱眉:“如今怎么又知道了?”
霍去病:“我可以理解为你替我抱不平吗?据儿,前年陛下封我为冠军侯,为何他今年才找我?盖因他不知道冠军侯霍去病的‘霍’是霍仲孺的‘霍’。有人查了我的生辰,查了你姨母,然后告诉他的。”
小太子明白了:“原来如此。”不由得朝四周找。
霍去病:“故土难离,他想留在家乡,我令人给他买了田地,又给他一些钱。”
小太子听懂他言外之意,霍仲孺此生都不会入长安。
这样最好!
省得卫家再次成为全城百姓的谈资。
小太子想起什么,转向霍光:“表兄,他呢?”
霍去病解释:“光弟年龄不大,见识不凡。”
小太子心说除了长得好,没看出来啊。他仔细看看,惊得微微张口,功德金光近日折价处理吗?怎么他身上也有。
“怎么了?”霍去病摸摸他的小脑袋。
霍光眼底闪过一丝羡慕。
霍仲孺以前不知道他有个儿子是皇后的外甥,小小年纪就得天子看重。他没能官至公卿,就把希望寄托在霍光身上。平日里对霍光很严格,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睡也要有睡姿等等,比张汤对他儿子还严格。小太子要是跟霍光比,他就是个小纨绔。霍光幼时也不敢撒娇,磕着碰着也不敢告诉他,霍光敢杀人都不敢扑到父亲怀里。
小太子眼里只有淡淡的金光,没有发现霍光的异常。他闻言收回视线,“表兄的弟弟三庭五眼极好啊。”
霍去病笑了。禁卫们笑了。刘彻气笑了,朝儿子走两步,拉过他:“今日怎么净给朕丢脸?”
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父皇丢人了。小太子奇怪。
霍去病好心提醒:“你刚说过光弟跟我长得像。”
“可是不一样啊。”小太子指着表兄的眉眼,“英气十足!他的脸型也不如表兄锋利。”
霍去病:“我二十,他十四岁。”
“不一样。”小太子固执地摇头。
霍光眼里失去光芒。
小太子依然没有发现,他继续说:“我猜他一定很不喜欢习武。一身书卷气,一定读过许多书。”
霍光忍不住看小太子,这是夸他吗。
霍去病很是意外:“这也能看出来啊?”
小太子来之前刘彻示意霍去病支走霍光,他趁机问霍去病怎么把人带来了。霍去病的回答是此子不凡。刘彻想笑,你才几岁就能看出人不凡。
可是刘彻了解儿子,小太子很少关注旁人,成天想着玩。霍光能叫他一而再再而三留意,刘彻觉着可以答应霍去病,把他留在身边为郎官。
刘彻:“你以为他能掐会算?你看看他穿的什么,再看看霍光穿的什么。”
小太子一身蓝色短衣,霍光身着灰色长袍,明明才十四岁,打扮的却像四十岁。霍光不是鬼神,不可能不热。他这样显然是跟一些只重衣着的士大夫学的。也有可能就是霍仲孺教的。
霍去病总觉着半道上捡来的弟弟奇怪,一直不知道哪里奇怪。霍去病以为他二人不熟,以后熟悉起来萦绕在他心头的怪异自会消失。
经陛下一说,霍去病才发现炎炎夏日他竟然穿得严丝合缝:“光弟,不热吗?”
刘彻:“是不是你父亲说穿成太子这样像贫民破落户?”
小太子低头打量一番:“我看起来衣冠不整吗?”
刘彻帮他整理一下衣带:“你说呢?”
“这是我想表兄的表现。”
刘彻朝他脑袋上一下:“你最有道理。”
小太子不好表现得太反常,只是移到霍去病身边,没有靠近神奇的霍光:“你父亲瞎说。人贵在心。品行高洁之人出淤泥而不染。华服在身,内里也有可能腌臜的跟糟鱼一样。父皇,我说得对不对?”
刘彻向来不拘小节,是以不是很喜欢恪守成规之人。那样的人可以用一时,但不能重用。除非他聪慧过人。可天纵奇才无一墨守成规。
好比卫青,谨小慎微,平日里跟个木头似的,戳一下动一下。可他到了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虽然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很难看出这点,但私下里他不拘小节。
刘彻不想附和儿子,又怕霍光变成山上的竹子,外表光鲜,腹中空空:“太子虽爱胡言乱语,但这次句句在理。”
“父皇!”小太子很生气,“你不可以只说后半句吗?”
刘彻:“你教朕怎么说话?”
“威胁我啊?”小太子好奇地问:“是不是还想打我?”
刘彻:“敢去东宫告状朕打断你的腿!”
霍光吓得打个哆嗦,小太子眼皮不带眨一下的。
刘彻看到儿子的神色,眼角余光瞥到霍光,禁不住叹了口气,他俩究竟谁十四谁八岁啊。
“据儿,吃桃吗?”赵破奴递给他一个桃子。
小太子接过去:“好大啊。哪里买的?”
“你猜!”赵破奴道。
城外平民种的桃多是从山上移栽的野桃,酸甜可口,但很小。城里富贵人家种的桃可能很大,但自持身份不可能拿去卖。
小太子转向老父亲:“上林苑啊?”
刘彻无奈又想笑:“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父皇怎么把我生的这么聪明呢?”小太子反问。
刘彻禁不住哧笑出声。
霍去病佩服,小太子是真会哄啊。
江充还活着都不一定有小太子会糊弄陛下。
“光弟,找我何事?”
霍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盖因他被小太子的“甜言蜜语”惊呆了。
“行李收拾好了。”
霍去病先前正是叫他去收拾行李,午饭后随驾回城。
霍去病冲韩子仁招招手:“跟他过去放太子车里。”问小太子,“捎我们一段?”
“你的马呢?”
霍去病:“不想骑马。”双腿太累了,霍去病不好当众叫苦。
小太子趁机问他要不要去博望苑,他一放假就搬去博望苑避暑。
霍去病看天子。
刘彻:“上到这个月月底。”
“还有十天啊。那我十天后再去。”
霍仲孺乃平阳县小吏,所以霍光打出生没离开过平阳县。虽然霍仲孺把他教的很懂礼,可教的多是对同僚对上峰,而不是身为冠军侯的弟弟如何接人待物。
只是冠军侯的弟弟,霍光如今学的也够用。可冠军侯还有个大将军舅舅,皇后姨母。就算霍光说他和卫家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卫少儿讨厌他,他也会被当成卫家人。有人故意刁难他,卫家不可能放任不管,盖因他是冠军侯承认的弟弟。
除非有朝一日他能令世人忘记他身后有冠军侯。
一步登天的少年霍光要学很多,霍去病打算趁着休假这段时间好好教教他。
去博望苑之前的十天,霍去病决定跟他说说朝中有哪些公卿大夫,秉性如何,跟卫家关系如何等等。
小太子不意外,姨母想表兄。
霍去病很瘦,小太子也不意外。军中人多眼杂,小太子不打算在此“下药”。
“表兄,拉钩!”小太子伸手:“言而无信是小狗。”
刘彻揉揉捏捏眼角不想看。
儿子能幼稚到多大啊。
霍去病:“这么急着跑来只是想我了?”
小太子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现在看来他好好的,小太子指着山上:“我长大了,可以上山打猎了。”
刘彻一把抓住儿子往军帐走去。
霍去病吓一跳,忙不迭跟上:“陛下,太子大了,有话好好说。”
“朕不jsg打他。打他累手。”刘彻担心他一眼没看见,儿子无知无畏,撇开所有人跑山上去。
赵破奴脚步一顿,转身到泉眼边洗手。随后又接一囊水给小太子送去。
小太子抱着冰凉的水囊问:“是从石头里流出来的,还是山上流下来的?”
“有何不同?”赵破奴不解,都是山泉水啊。
小太子:“倘若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得烧开了再喝。你知道里头有没有虫子?有没有鸟儿的尿啊?”
赵破奴想吐,行军途中人和牲口都在一个湖里喝水洗澡。
那时谁也没心思多想。
“若是泉眼水就可以直接喝。”小太子盯着他等答案。
赵破奴抬抬手,不想说话,怕把隔夜饭吐出来。
小太子浅尝一口,甘甜,没有土腥味:“韩韩,茶杯。”
军中哪有茶杯。
霍去病给他找个铜碗。
小太子倒大半碗,给老父亲。
刘彻诧异:“你不喝?”
“孩儿用这个喝。”小太子咕噜噜喝掉一半,用剩下的水洗个桃子,递给老父亲。
刘彻无奈地想笑:“据儿,你要是一直调皮呢,就一直调皮。要是一直乖巧懂事呢,就一直贴心孝顺。这样朕也好骂你或称赞你。”
“父皇,我不是木头人啊。”
刘彻捏捏他的小脸:“朕不止一次怀疑,上辈子刨了你家祖坟。”
不然怎会生出个小祖宗。
“父皇,可不许这样说啊。”
春望心想,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啊。
刘彻起身朝外走。小太子抱着水囊跟出去。刘彻停下,“老实呆着。”
小太子拉住老父亲的手。刘彻甩一下没甩掉,拽着他出去。霍光看得目瞪口呆。霍去病瞥到他的神色:“是不是觉着不可思议?”
霍光不住地点头,哪是天家父子。寻常父子也很难如此和睦。
太子殿下不撒娇,天家父子关系可能比霍光和霍仲孺还生分。然而小太子是个撒娇精。
民间最宠孩子的人家也不许八岁大的孩子往长辈怀里扑。
刘彻也警告过小太子。
小太子我行我素,刘彻近日已懒得提醒小太子他八岁了。
“多听多看少说。”霍去病提点弟弟。
赵破奴补一句:“去病不是怕你说错话连累他,而是你认为揣度明白圣意,其实没有。”
换个时间跟他说着话,霍光都会不以为意。亲眼看到皇帝恨不得打小太子一顿,结果父子二人手拉手出去,这谁猜得准啊。
霍光点头:“父亲说过,清官难断家务事。”
赵破奴挑眉:“孺子可教啊。”
霍去病:“我弟!”
霍光不由地露出浅笑。
霍去病起身:“帐中太热,我们也出去。十日后你收拾一些衣物,我们去太子的博望苑住二十日。”
刘彻给霍去病一个月假。霍去病跟他二舅不同,卫青休假期间恨不得天天进宫,恐怕刘彻突然找他找不到,霍去病恨不得吃喝玩乐忘记他乃朝中重臣。
“太子去吗?”
霍去病:“看陛下心情。”
小太子也知道能不能出宫得看老父亲心情,所以从军中回到宫里,小太子很乖,认真上课,休沐也不出去闹,到椒房殿做母亲的开心果。
刘彻知道他这么乖是为了早日放假,可他不舍得拖到三伏天,担心小孩中暑。
小太子头天到博望苑,第二天霍去病就带着霍光来了。
小太子看到霍光的包裹惊呼:“搬家呢?”
霍去病禁不住苦笑。
“不是表兄置办的?”小太子好奇。
霍去病摇头。
卫少儿知道霍仲孺不知道霍去病的存在,她不恨霍仲孺没来找她和霍去病。但她恨霍仲孺抛弃她。不过自打她和陈掌夫妻和睦,不想掺个外人进来,就不恨了。
霍去病告诉她霍光其实是他为陛下选的人才,不然霍家几十口人,他不可能只带回来一个霍光。卫少儿看在天子的面上,去冠军侯府住几日,把霍光的衣物全换成长安时下最时兴的。
“你姨母置办的。”
小太子懂了,姨母不计较霍光的存在。
那么他待霍光好一点,姨母也不会生气。
小太子指着吴琢:“交给他。他叫吴琢。这个叫韩子仁。你上次见过。有事找他们。过几日我的另一个表兄公孙敬声也会过来。他来了我们就杀牛。我的厨子近日跟匈奴人学了烤牛肉干。到时候烤给你们尝尝。”问霍去病,“表兄骑过大象吗?”
霍去病到家第二天就听说了,小太子用象赚钱,帝后还都由着他。
卫孺领着公孙敬声去冠军侯看望他,逮住机会就嫌天家宠孩子。
霍去病懒得听,跟公孙敬声躲去凉亭下灌一肚子茶水。
“十金骑一盏茶的时间吗?”霍去病问。
第114章 冠军侯烤肉
亲表兄, 不收钱!
太子殿下这般承诺。
霍去病问:“光弟呢?”
小太子脱口而出:“你弟就是我弟。”
霍去病呼吸不畅险些憋死过去。
霍光习惯性致谢,话到喉咙处意识到小太子说的是“弟”,不是“亲人”。霍光沉默了。霍光默默地转向霍去病, 他竟然是这样的太子殿下。
霍去病朝小表弟脸上拧一下,改问:“我们晚上住哪儿?”
小太子住正殿,吴琢等人住正殿偏房, 小太子不是不懂礼数的无知幼儿,不好叫他表兄住偏房。幸好博望苑建造之初, 刘彻考虑到儿子以后得有侍从官。比如汲黯, 初为太子洗马。不过汲黯那时的太子是先帝。侍从官不好跟奴婢同处一室, 刘彻令匠人建了几处单独小院, 在太子寝宫斜后方。
小太子先带他们挨个看一遍, 然后叫他们自己挑。
霍光眼巴巴看着兄长, 欲言又止。
霍去病走进种了一株海棠的院落:“这儿吧。光弟与我同住。”
霍光肉眼可见的面露喜色。
韩子仁出去找奴仆打扫。小太子朝西边看去,“敬声喜欢那边那处。”
霍去病想一下:“院中有一株石榴树?”
小太子点头:“陈家表兄喜欢带牡丹的院子。”
“他来做什么?”霍去病皱眉。
小太子不答反问:“表兄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还打算说一半留一半?”霍去病拉着他出去, 霍光忙不迭跟上。
小太子从昭平君爱找公孙敬声玩说起。等回到正殿,博望苑女奴送来茶点, 他已经说到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合买两千亩地, 在秦岭脚下种棉花。如今棉花开得很好,今年的天也好, 没有蝗灾一定可以大获丰收。
霍去病沉默许久, 感慨道:“原来隆虑公主疼孩子真的只是疼。”
小太子试探地问:“表兄的意思一事归一事?”
“他祖母害得二舅受伤的时候他还没出生。我想替舅舅报仇也是找馆陶公主。关他一个小儿何事。”霍去病嗤一声, “不能找馆陶公主, 改欺负他, 我和馆陶公主有何不同?”
当年馆陶公主正是不敢动卫子夫才选择对卫青下手。
小太子猜到他会这样说。他之所以用霍去病吓唬昭平君, 盖因他清静清静。平日休沐昭平君来找他最多闹一天。暑假一个多月,昭平君在博望苑呆着不走能烦死他。
“改日我叫人告诉他?”
霍去病瞪他。
小太子笑着喝口茶。
霍光惊得微微睁大眼睛, 他故意的啊。
霍去病想拧他的脸,伸出手发现离得远。霍去病又瞪他一眼,“快点喝。喝完带我们去看看你的象。”
小太子吩咐奴先去看看象在不在水里。无论在不在都给它洗洗背。
约莫一炷香,三人从池塘出发,沿着溪流往上游去。
象太大,才走一半三人就看见了。霍光此生头一回见到活生生的象,连声惊呼:“那就是象鼻?好大!象牙也大!怎么这么大?”
霍去病头疼,他怎么比太子表弟还聒噪。
可是他也不好叫他闭嘴,只能移到小太子另一边,尽可能忽视她。
小太子看到象想起表弟表妹们。三舅和小舅家的弟弟妹妹太小,他才不要带奶娃娃。倒是可以请乖乖的卫伉和不闹的不疑来玩几天。
殊不知跟他舅母想到一块去了。
此事还得从卫少儿说起。
卫少儿被儿子告知深居简出,可陈掌当值期间她在家中很是寂寞。于是她就去弟弟家玩。夏日天热,三弟和小弟家不如二弟家凉爽。长平侯府亭台池塘一样不缺。卫少儿送走儿子和儿子的弟弟就前往长平侯府。
卫青夫人奇怪她怎么不多陪陪霍去病,毕竟他一走就是几个月。卫少儿解释,被太子请去博望苑了。
卫不疑年幼还没上学,在母亲身边,听闻此话想起大象,jsg抱住母亲撒娇,要去太子表兄府上骑象。
若是两三年前卫青夫人不敢答应。现如今知道小太子脾气好,待弟弟妹妹很和善,她就令家奴去博望苑请示小太子。
卫少儿:“请示什么?又不是外人。”
卫青夫人微微摇头:“殿下待我们和善,我们却不能不懂礼数。不要说他堂堂太子,寻常人家也不喜欢亲戚不请自来。”
卫少儿下意识看自己,这是说她呢。
卫青夫人慌忙解释:“阿姊误会了。您以前也派人来问过我有没有时间。我跟你说过,不常出去,您以后可以直接过来。您忘了?”
卫青和其妻成亲快十年了。卫少儿一时真有点想不起来她们起初如何相处。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卫青夫人:“我如果是大将军,可以直接去博望苑。可是不是他去,而是伉儿和不疑。不疑还得劳烦殿下看顾一二。”
“这倒也是。换成我也不好意思直接去博望苑。倒是可以直接去椒房殿。”
卫青夫人抬手示意奴仆快去。
今日不是休沐,路上没有多少车马和人,奴仆骑马前往,午时前就回来了。
小太子欢迎表弟常住,卫青夫人就给他们收拾几身换洗衣物。
卫伉喜欢小太子,但他跟以前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霍去病更熟。见着他就抱怨:“母亲只许我们打扰太子表兄五日。”
“舅母是有些吝啬。”送俩小孩来的奴仆还没来得及离开,霍去病叫他们回去告诉舅母,太子留他们住七日。
卫伉依然嫌少:“七日啊?”
“以后还想出来吗?”霍去病问。
卫伉点头:“我听表兄的。表兄,你骑象了吗?”
霍去病:“试过。又想试试?”
卫不疑抬头望着他。
霍去病和霍光带俩小孩找大象,小太子留在池塘边。并非他懒,而是象跑得远,溪边不是野草就是青菜,不能乘车,不可骑马,走到那边累一身汗,黏黏糊糊难受。
上次到那边霍去病就要下水洗澡。
小太子指着大象:“不脏啊?”
他不说霍去病可以装瞎。他点出来,霍去病不好往河里跳。小太子甚至不想用被象糟蹋的水洗脸。最后他顶着一脸汗走回来。因为脸上痒,小太子忍不住伸手抓,等到正殿脸通红通红。
昨日霍光还想看象,霍去病就不好再叫太子表弟作陪。
小太子在池塘边凉亭下乘一会凉,撑着遮阳伞找厨子,令其杀只小母鸡。
厨子一脸为难。
小太子奇怪:“怎么了?”
厨子:“鸡是今年开春养的。小母鸡和小公鸡没什么不同。”
小太子想起来了,他头回来博望苑的时候,鸡鸭鹅圈里什么也没有。他把他养的两只母鸭和母鹅送过来,发现圈太空叫小吏再买一些,小吏也不知被石庆附体,还是胆小谨慎,只买鸭和鹅。他后来发现这点又令人加了鸡。
“找村民买呢?”博望苑在皇城东南,离位于皇宫北的东西市太远。
厨子愈发犯难:“奴婢不会骑马。”
博望苑树多草多,韩子仁担心有蛇出没伤着小太子,是以小太子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他闻言叫吴琢去买。
吴琢考虑到霍去病食量,又找一个会骑马的匈奴人跟他一起,买六只三到五年不等的母鸡。
小太子看看天色,令厨子炖三只三四年生的母鸡。
霍去病带着弟弟们回到正院,闻到浓郁的香味,深吸一口气:“这样的日子我可以过一辈子。”
这话你自己信吗?小太子心说。
霍去病和霍光来的头一天,也就是前天,午饭的汤是鱼汤,小太子扔一粒补血“糖丸”。大约小太子的厨子很会做鱼汤,霍光以前没有喝过没有腥味的鱼汤,他喝了两大碗。
晚上躁得睡不着,白天频频打哈欠。霍去病问他怎么回事,霍光解释自己可能吃多了,躺下难受。
霍光吃的不少,然而全是汤汤水水。小太子怀疑跟他直接放汤锅里的补血丸有关。
霍去病比霍光大六岁,身体比他强健,又比霍光吃得多,合该更躁。可霍去病一夜好眠。可见他内里虚成什么样。
小太子不敢再往锅里扔补血丸,分开用餐也没机会往霍去病碗里扔,小太子决定孝顺孝顺表兄,给他倒杯水。
霍去病:“饭还没好吗?”
“母鸡得炖烂,还得半个时辰。”
霍去病接过去一口喝完,又自己倒一杯,“伉儿,跟在家一样。喝什么自己倒,吃什么自己拿。”
卫伉腼腆不敢。
卫不疑跟太子表兄不熟,不好意思伸手。
小太子给他俩一人一个桃。
“过几日表兄种的瓜就长大了。届时我们吃瓜。”小太子此言一出,俩小孩异口同声:“这样的日子我们也可以过一辈子。”
霍去病差点被水呛着。
小太子庆幸“糖丸”全被他喝下去了。
因为霍去病才从外面进来,脸上还在冒烟,汗如雨下,虽然觉着一杯水下肚神清气爽也没多想,潜意识认为殿内舒服。
小太子可不会给他机会深思,立刻吩咐奴仆打水伺候他们洗漱。
正殿内人来人往一盏茶左右才安静下来,霍去病早忘了小太子给他倒的水跟他自己倒的有何不同。
小太子不想暴露秘密,此后两天都没再搞小动作。
卫伉和卫不疑来的第四天上午,博望苑又来一辆马车,公孙敬声到了。
霍光不由得说:“是不是该杀牛了?”
霍去病:“馋了?”
霍光意识到失言,羞得脸通红。
公孙敬声走近正好看到这一幕,很是稀奇,表兄的弟弟竟然比伉表弟还腼腆。
不愧是同父不同母。
“杀什么?”公孙敬声没听清楚。
霍去病:“据儿养的匈奴牛。”
“匈奴牛好啊。”公孙敬声抱起卫不疑,扔给大表兄,他坐在小表弟位子上,“匈奴牛肉比咱们的耕牛肉香。”
霍去病被他吓一跳,不客气地嘲讽:“好像你吃过耕牛肉一样。”
“我怎么没吃过?我前年就吃过。”
霍去病嗤一声,“不是病牛就是老死的牛,你也好意思显摆。”
公孙敬声找小太子:“据儿,博望苑还是你的博望苑吗?”
小太子递给他一杯水。
“堵我的嘴?”公孙敬声气得瞪他。
霍去病淡淡地瞥他一眼:“叫你消消火!笨!”
公孙敬声就想反驳,我笨你聪明。到嘴边说不出口,可不是比他聪慧吗。
摊上这样的表兄我还能好好活着简直是奇迹。昭平君名言。
凉风拂过带来花香,公孙敬声朝四周看,此处不愧是观景亭,可以看到池塘荷花,也可以看到身后的果树林,两侧还有牡丹蔷薇等花草,还有桂树和玉兰。
乍一看乱七八糟,仔细看错落有致,树木高矮看起来格外顺眼。
公孙敬声不禁在心里夸赞博望苑农奴会拾掇。
殊不知这是术士的功劳。
刘彻养的术士里头有几位很擅风水。那几位风水师连池塘里养什么样的鱼虾,莲藕种在哪边都仔细算过。
博望苑竣工后,刘彻亲自验收,对博望苑的一切很满意,就让那几位术士去上林苑。
比起装神弄鬼,这几位术士其实更爱堪舆。可帝王信鬼信神,他们想出人头地,只能谎称对神仙鬼怪略知一二。
因为博望苑的一花一木都经过术士推演,所以酷暑时节,观景亭也是博望苑中最舒服的一处,没有之一。
公孙敬声移到小太子身边,低声说:“午饭在这里吃?”
“那我们得一起吃。”小太子不介意夹旁人夹过的菜,但不清楚表兄们介不介意。
霍去病耳朵尖:“我在军中时常跟兵卒同吃同住。”
霍光表示一切听小太子的。
小太子令人准备烤架,烤蔬菜小公鸡以及鱼虾。
公孙敬声诧异:“吃烤肉啊?”
小太子:“室内热。也不能自己烤,熏得家具上都有味。在室外可以啊。”看向大表兄,眼神询问他意下如何。
霍去病点头:“我来烤。行军途中煮饭费事,我们经常烤肉。我手艺练得不错。”
公孙敬声:“冠军侯亲自烤的肉,就是不生不熟我也得试试。”
第115章 牛肉干
不怪人人都喜欢被恭维。
饶是霍去病听出公孙敬声调侃他, 心里也舒坦。
现下还没到做午饭的时候,厨子得知小太子午饭改用烤肉,就把准备用来蒸炖煮的各种菜和肉切成适合烤的大小。
小太子不常来博望苑, 博望苑中没烤具,但也难不倒厨子们。他们请吴琢进宫一趟,太子宫不缺烤具。
吴琢去皇帝膳房要一套jsg闲置的新烤具, 又要许多木炭。
而普天之下也只有小太子的人敢像强盗一样拿天子的器皿。膳房厨子一个个还很乐意。
吴琢倒不认为他“抢”。
陛下心血来潮突然想吃什么,膳房来不及采买, 更来不及去上林苑采摘, 多是先去小太子的小厨房。倘若只有一份, 小太子也是让给老父亲。
这样的事每年都有几次, 膳房厨子自是对太子殿下感激不尽。
话又说回来, 离午饭尚早, 小太子和霍去病等人也不能一直坐着等。小太子就令韩子仁拿围棋,他和表兄下棋。又叫公孙敬声陪霍光骑马或骑象。当然也得带着卫伉和卫不疑两兄弟。
公孙敬声问:“我是来帮你们带孩子的?”
卫伉望着二表兄, 他此话何意啊。
小太子反问:“伉弟不是你表弟啊?”
公孙敬声哑口无言。
霍去病横他一眼,公孙敬声不敢碎嘴, 一手拉着一个弟弟朝牲口圈走去:“我们骑马去。”
韩子仁给小太子倒杯水:“公孙公子在陈公子面前挺稳重啊。”
小太子:“他不想理陈家表兄。”
韩子仁仔细想想两人在一起的情况, 好像也对。
“他俩交情挺好?”
小太子点头:“他俩同窗多年,又一起做马鞍的生意, 是很不错。所以他才允许陈家表兄一到休沐就去找他。”
韩子仁无法理解这种友情。
霍去病:“马鞍生意?”
小太子点头:“还是请我的人帮他们找的匠人。不可以吗?”
霍去病沉吟片刻:“可以。就算有一日传到匈奴腹地, 伊稚斜单于也来不及给每个部落配上。再说了, 我们跟匈奴作战也不是面对面的打。”
韩子仁好奇地请教, 为何不是。
小太子:“匈奴人壮, 打小在马背上长大, 我们打不过啊。”
霍去病挑眉:“据儿长大了。”
“我跟太傅学了三年,又经常帮父皇看奏章, 若是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岂不是太笨了。”
太笨的韩子仁想找个地方反思,他是不是真的太笨了。
“冠军侯,这么说来自大将军战胜匈奴以来,就没有同匈奴正面打过?”
霍去病反问:“可以绕到匈奴后方,追的匈奴抱头鼠窜,为何要正面迎敌?”
小太子补充也有过正面应敌,但那时匈奴后方也有汉军,匈奴急于逃命,没心思应敌。
霍去病忍不住感慨:“太子真长大了。”
小太子点头:“过两年我就可以帮父皇处理政务了。”
过两年你才十岁啊。霍去病心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韩子仁,给我倒杯水。”霍去病放下棋子,看了看棋盘边缘雕的花草猫狗,“据儿,这棋盘快被你用包浆了,陛下也不舍得送你一副新的?”
小太子:“表兄舍得吗?”
霍去病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你是太子!还惦记我那点东西。”
“你的食邑快赶上二舅啦。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何况你还带回来很多宝物。我没问你不等于不知道。”
霍去病:“赵破奴说的?”
赵破奴只是请卫青夫人帮他把他得来的东西送去椒房殿,请皇后和卫长公主仔细挑。
卫青夫人一贯不敢同皇后说笑,那次却没忍住调侃她几句。
小太子向来有了宝物必须有三个阿姊一份。皇后叫卫长公主先挑,卫长公主叫人去请小太子,让他先选。
小太子什么精美绝伦的物品没见过啊。又不好叫阿姊失望,就挑两样看起来最贵重的。当时卫青夫人也在,很是诧异地问他:“两样就够啦?”
皇后解释他才收了太后两大箱宝物。寝宫快放不下了。明年只怕得修两间库房,用来放他这些年所得。
卫青夫人心想,太后再活五年,她的私库就得变成小太子的。
太后长命百岁小太子也无法掏空她的私库,盖因年年除夕前各地藩王都会送上孝敬。
刘彻虽然处置了几位兄弟,可他兄弟多,算上他十四个。除了一碰女人就得病的胶西王刘端,个个有儿子。其中几人甚至小孙儿比太子还大。
景帝的儿子在吃穿用方面不随他,一个比一个奢靡。能入他们眼的物品几乎都可以同御用之物媲美。送少了他们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也因藩王有钱,窦太皇太后薨逝前把她的私产留给馆陶公主,馆陶公主才敢承诺董偃,日用不过百两金不必请示她。
“我在阿姊住所看到赵破奴送她的东西了。一看就是匈奴阏氏的。”
霍去病点头:“他大约早就想好了。一到匈奴部落,他就直奔阏氏的帐篷。”
“他越打越精啊。”
“你快输了。”
小太子的心思不在棋盘上,能赢才怪。
“表兄好厉害啊。”小太子感慨。
霍去病面露微笑:“认真点。这次我让你几步。”
“输了别后悔。”
“你先赢了再说。”
小太子闻言就赢给他看。
霍去病感到不可思议,他怎么就赢了啊。
小太子可惜老父亲不许赌钱,不然他最少也能把表兄身上的荷包赢过来。
“表兄,还玩吗?”
霍去病把他的棋子挑出来:“继续!”
“让我几步啊?”
霍去病:“寸步不让!”
小太子点头:“那我也能赢你。”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他或许赢不了霍去病。但在棋盘上,转动他的小脑袋,把霍去病落子后有可能出现的情况算一遍,他还不能赢的话,前世几千年白活了。
这一局小太子看起侥幸赢他,但只有霍去病清楚,他已经尽力了。
霍去病趴在棋盘上叹气:“据儿,果然人比人气死。你的脑袋怎么长的?”
“公孙敖还想问你的脑袋怎么长的。说好了合围匈奴,他迷路了,你还能杀几万人。你不怕遇到浑邪王吗?”
浑邪王算是伊稚斜单于麾下的得力干将。伊稚斜单于以前蔑视卫青,如今怕他。前几次都是卫青领兵,就以为这次也是。他不敢出来迎战,就派浑邪王抵抗汉军。可惜浑邪王屡战屡败。饶是如此浑邪王还能调动近十万人。
霍去病闻言感到不可思议,他怎么连浑邪王都知道。
小太子:“博望苑有舅舅上次俘虏的匈奴人啊。他们还说每次浑邪王出兵,不远处必有休屠王接应。你这次居然又抓到很多匈奴王和单于。匈奴怎么这么多王?跟蚊子一样,拍死一个跑出来一群。”
霍去病被他的比喻逗笑了。
“匈奴单于不多。部落联盟首领才能被称为‘单于’。伊稚斜单于统领的草原广袤,却非草原上唯一首领。离伊稚斜单于王庭较远的地方还有一些小部落。小部落联盟首领也是单于。要不是这些年没赢过汉军,伊稚斜单于早把那些部落纳入麾下。任由其扩张下去,他很有可能成为早年的冒顿单于,统一北方草原。”
小太子:“你发现公孙敖迷路后就绕开伊稚斜单于部落挑小的打?”
霍去病点头:“伊稚斜单于部落周围小部落成了我们的俘虏,他想壮大匈奴的唯一办法就是等着匈奴小孩长大。可那时汉人会更多。我们可以等他们十年,匈奴却不会安安分分休养生息。”
小太子知道为何,匈奴不善纺线织布,不善种粮食,没有存粮,地处寒冷的北方,容易遇到大雨雪,一旦牲畜冻死,对匈奴部落就是灭顶之灾。
不像大汉物资丰富,北方受冻灾,调南方的稻米。南方受水灾可以调北方的小麦。
“表兄,是不是越往北越冷啊?”
霍去病把棋盘清理干净:“想问什么?”
“若是你把匈奴单于撵到北端,是不是不打他他自己就灭亡了?”
好主意!
霍去病摇头:“就算他把王庭设在极北、汉军无法到达的地方,他也可以南下放牧。”拿出几个棋子,“长城在这里,假如王庭在这里,中间上千里都没有汉军。就算他不敢南下太远,从王庭往南三百里也够放牧了。”
“可以建城啊。”
霍去病:“我和二舅想过,但不值得。草原上没了草会变成荒漠。风沙蔓延能把长安淹了。”
前世小太子见过风沙,很容易把低阶修士掀翻。
“草原上没有铁吗?”小太子忽然想到这点,“有铁的地方肯定没草。在城外种树呢?树和草一样固沙。在城里挖矿。铁比粮食贵多了,这样不就值得了?”
霍去病禁不住笑他:“我们有铁矿。”
“表兄不jsg担心坐吃山空吗?”
霍去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由自主地放下棋子。
“匈奴的兵器不是找我们买的。哪来的啊?”
霍去病瞬间想起他二舅,所到之处堪称寸草不剩。班师回朝的路上,他找这次俘虏的匈奴单于、小王打听伊稚斜单于部众情况,那些匈奴人就没忍住抱怨,大汉大将军太狠,恨不得把他们的族人扒光,宛如蝗虫过境。
有个匈奴小王起初有话不敢说。从汉军当中的匈奴人口中得知,冠军侯乃大将军亲外甥,舅甥如同父子,那匈奴小王才敢说,霍去病此次能杀他们几万人,盖因他们兵器不足。
想到这些,霍去病揉揉小表弟的脑袋。
小太子的发髻乱了,头发遮眼,烦的朝他手上一巴掌:“不许摸我的头。”
“小小一人,头发束的比我还干净,也不怕越束越少。”霍去病朝他脑门上弹一下,“大脑门亮的可以当夜明珠。”
小太子又朝他手上一巴掌:“你才秃头!”
“我家没有秃子。”
小太子:“你问过霍光?”
“问他作甚?”
小太子:“你怎知霍仲孺没秃?他要是戴着假发包呢?”
“你——谁说他了,我说舅舅,还有你姨母。”
小太子点头:“你舅舅也是我舅舅,你姨母是我母后。你不会秃,我就不会变成大秃子。”说到此,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说父皇——”
霍去病慌忙捂住他的嘴巴。
韩子仁连忙拉一下。
霍去病瞪他。
韩子仁:“你捂住殿下的鼻子了。”
霍去病慌忙松手,小太子白了他一眼:“不要以为父皇对你好。我被你捂晕过去,父皇能把你贬为庶人。”
霍去病信。
小太子在他手上出了意外,陛下不降罪于他,太后也得治他的罪。
谁叫皇家只有一根独苗苗呢。
“小太子,帝后身体无恙,怎么没能给你添个弟弟或妹妹?”霍去病并非突然想到,他军中将士不止一次聊过此事。
小太子也想知道。
老父亲一到休沐就往后宫跑,他去干吗啊。
“父皇觉着有我一个儿子就够了。”小太子不好跟表兄聊老父亲房中事。
听起来不可思议,霍去病却忍不住相信:“韩子仁,你信吗?”
韩子仁点头:“陛下说过,再来一个太子殿下这样的,他得减寿十年。”
霍去病轻笑一声,陛下做什么美梦呢。
就刘家的品性能得一个这么乖巧懂事又聪慧的,已经很不易了。
再来一个常山王刘舜、胶西王刘端或江都王刘建那样的还有可能。
思及此,霍去病忽然怀疑宫妃不孕乃陛下有意为之,就是怕来个刘建那样的气死他。
“表兄!”
稚嫩的声音传过来,霍去病收回思绪,循声看去,卫伉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又长又绿的东西:“叫我呢?”
卫不疑点头,越过卫伉扑到霍去病怀里。
霍去病出征前多住在长平侯府,时常扛着小表弟四处走动,所以整个卫家除了他母亲,他跟霍去病最亲。
“你的呢?”
卫不疑指公孙敬声。公孙敬声走近,霍去病看到他怀里抱着五六根胡瓜:“可以吃了?”
公孙敬声点头:“伉弟说昨天还很小。没想到一天一夜长这么大。”
小太子:“长得快。明日可以摘一篮子。给我留一些长得好的。”
公孙敬声:“我们一人两根差不多了。要是有弯弯曲曲,或一头粗一头细的留给我。”
小太子点头。
翌日清晨,小太子令奴仆杀牛。
牛肉分解好,小太子挑四个腿,东宫和宣室得牛后腿和六条牛肋,椒房殿和大将军府得两个前腿和牛肋,剩下的他全留着。
天太热,太后收到肉一刻不敢耽搁,令厨子分开给公主们送去。
昭平君得到外祖母送来的肉,越发想去找小太子。犹豫到午时,带着六个随从,跑去博望苑。
昭平君打算好了,霍去病要是打他,就叫六个帮他挡一下。要是不揍他,再叫六个随从回来。
小太子要做牛肉干,而牛肉得切成片腌过之后再烤,需要很多人。小太子一看到昭平君,亲自上前接他:“表兄!来的好巧啊。”
昭平君往四周看:“冠军侯回去了?”
“去病表兄不打你。”
昭平君不敢信。
“他堂堂冠军侯欺负你有什么意思?冤有头债有主。”小太子给公孙敬声使个眼色,公孙敬声带他下去歇息。韩子仁叫走他的几个奴仆。
这一日也不是休沐,出入皇宫的官员几乎都能闻到浓郁的香味。
忙了半日,临近傍晚饥肠辘辘,香味反而越发重了。一个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公卿口齿生津。在宫里当差的一些人走出住所往四周看:“香味哪来的?多少好食材这么半天还没做完。”
公卿大夫可以在室内躲一躲,巡逻的侍卫无处可躲,闻言停下叹气:“还能是哪里。太子殿下的博望苑。往日刮南风,从这里往博望苑刮。今日也邪性,下午竟刮起北风。”
“太子殿下要施肉不成?做这么半日。”
巡逻侍卫:“殿下杀了一头匈奴牛。上午我们看到他的人往宫里送三个牛腿,其中一个是给大将军的。大将军上午回家了,诸位没发现?”
大将军领天下军务,有单独的大将军府,吃住都不跟旁人在一处,大夫郎官哪知道他在不在宫里。
有人禁不住说:“太子殿下怎么突然迷上杀牛?他的象呢?又玩腻了?”
刘彻同样很好奇,问春望:“博望苑做什么呢?离这么远香味都能飘过来。”
春望:“殿下要把剩下的牛肉切片烤了。”
“他哪来这么多烤具?”刘彻说出来,懂了,儿子的人来过,走的时候一定把宫里的烤具全拿走了。他看着春望问:“是不是朕想的那样?”
春望点头:“尹婕妤、邢娙娥的烤具和炭也被借走了。奴婢听说二位夫人还要把烤具送给太子殿下。”
刘彻心说还不是因为皇后上次赏她们两大块牛肉。
这次一定也有。
儿子爱上烤牛肉,以后还会杀牛。
他往椒房殿送牛肉,还能少了她们的。
刘彻:“朕平日里也没亏着她们啊。南边送的燕窝,辽东送的人参,东边送的鲍鱼等物,哪次没有她们的?”
“味道好不易得啊。太医还说吃不胖。”
刘彻确定后一句才是重点。
太医署的太医是太闲了。
“去看看据儿烤好了吗。”
春望示意他往窗外看。
刘彻看过去,春望能出去进不来,宫门快关了。
小太子开始换牙了,他不想把牙累掉,就没烤太干。翌日傍晚,小太子的人归还烤具,给各宫送一份牛肉干,其中东宫和宣室一样多,椒房殿只比东宫少两斤。小太子还给父母已经祖母几根胡瓜,留他们解腻。
小太子没有叫人往长平侯府送,因为卫伉和卫不疑该回去了。小太子给他们装二十斤。
卫伉感觉比太子给陛下的多。他虽年幼也知道大将军没有天子大,满脸不舍地说:“表兄,太多了。”
“回去给你三叔和小叔一些。再给你二姑母两三斤。”
卫伉看公孙敬声:“我们一起回家吗?”
公孙敬声:“我不回去。”
卫伉疑惑不解:“大姑母吃什么啊?”
“胡瓜!”公孙敬声递给奴仆半篮歪七扭八的胡瓜,“给我母亲送去。”
霍光欲言又止,这是他们和太子殿下挑剩的。
“公孙兄,摘瓜的时候我看到还有几根也可以摘了。我去——”
公孙敬声:“不必。不能全送最好的,只送几根到不了我母亲手里。何况只是长得难看。”
霍光试探地问太子:“是不是给公孙夫人拿两斤牛肉干?”
霍去病一把拉开便宜弟弟:“她不配!”
第116章 桀骜不羁
霍光的第一反应是看公孙敬声的神色。
公孙敬声不生气, 他了解他母亲。
卫孺虽然没有害过人,但那张嘴没少恶心人。以前担忧过小太子乖的反常,后来又认为霍去病早晚会被皇帝宠成纨绔。
近几年小太子越发聪慧, 霍去病已是冠军侯,其子公孙敬声懒得理她,她又开始抱怨不如弟弟妹妹日子顺心。
可她这样说才没良心。
卫孺跟卫子夫说家里人多事多没有清静的时候, 卫子夫支持她分家。结果她怕外人骂她不孝——长辈健在闹分家。
卫孺唠叨公孙敬声的时候一个时辰不带重jsg样。公中没钱,婆母叫她出钱, 她像个锯了嘴子的葫芦, 不敢反驳。
卫少儿的夫君陈掌只是宫中小吏, 她不想跟陈家人住一起就搬出来。那时霍去病年幼, 卫青不是大将军, 卫子夫还不是皇后呢。
卫孺不止有妹妹和弟弟可以仰仗, 公孙贺也提过可以搬出去。
公孙贺其实也不敢拒绝妻子的要求,他能因军功封侯全靠卫青带。倘若令其独自掌兵, 又是一个迷路的公孙敖罢了。
卫孺也跟卫少儿抱怨过她的种种不如意。卫少儿跟儿子说起过。如果仅仅这样,霍去病也不会说她不配。
今年清明, 卫少儿和卫孺去长平侯府, 跟弟弟们一起去给母亲和兄长扫墓。霍去病还没搬去军中为出征做准备,那日也在长平侯府。霍去病拿供品逗卫不疑, 卫不疑哇哇叫, 卫孺不说供品不能玩, 提醒卫青夫人管管卫不疑, 大呼小叫不成体统。
霍去病一阵窒息, 卫不疑才几岁?她也看不顺眼。再说了, 他在自己家体统给谁看。而霍去病还没开口反驳,卫孺开始细数卫不疑幼时多爱哭, 大了才好一些。紧接着又数落卫青把霍去病惯的二十岁了还跟小表弟打闹。
卫青夫人真真好涵养,堂堂大将军夫人竟然只是温柔地笑笑,“回头就教训他们。给母亲和兄长上坟当紧。”-
公孙敬声解释:“我回去的时候再给母亲带些品相好的胡瓜和牛肉干。”
霍光不懂,轻轻扯一下跟他隔着卫伉的昭平君。
昭平君打小八街九陌混个遍,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再说了,他亲戚当中就有许多混物。打眼一看就知道公孙敬声的伯母伯父堂兄弟什么德行。
昭平君:“以前在平阳县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我的大名?”
霍光笑笑不好回答。
“看来有所耳闻。敬声老弟虽是独子,但他有很多堂兄弟,还都住一块,送过去无法避开他们。也不知道他伯母怎么那么能生。他们得亏没多少钱,不然得比我混账。”昭平君说完不禁轻啧一声。
霍光疑惑,他好像还很骄傲?
皇亲国戚好奇怪。
“可是全是歪的,一看就知道是我们挑剩下的。公孙老夫人问起来,公孙夫人该多难堪。”霍光指着篮中的胡瓜,叫公孙敬声自个看。
公孙敬声心说,这样的事最好多来几次,她没脸见人也省得把自己当成卫家家主,无论看见哪个卫家人都敢指点几句。
多来几次说不定她也舍得从老宅搬出来。也省得他拿父亲不用的兵器都得偷偷摸摸的。
公孙敬声的奴仆拿个一头胖一头细的胡瓜:“这个不直吗?”
霍光:“不匀称。”
霍去病:“有的吃就不错了。快去!”
奴仆把篮子放车里。
霍光打小被霍仲孺教的进退有度,待人接物得体,看着奴仆上了马车又忍不住说:“果林里的桃好像熟了。”
霍去病皱眉:“你能闭嘴吗?”
“大兄,我——”霍去病瞪眼,霍光吓得闭嘴。
公孙敬声想笑:“此地乃博望苑。一草一木都是太子殿下的。”
霍光的脸色微变,尴尬地面向小太子:“小人忘了。太子恕罪。”
小太子:“你不希望公孙家的人误会孤和敬声表兄吝啬。”
霍光很是诧异,讷讷道:“殿下知道啊?”
“我八岁啦。五岁开蒙!”小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有些妇人你不懂,舌头比象鼻还长,给她最好的,她会认为孤有更好的。给她四个牛腿,她得怀疑孤最少杀两头牛,不然怎会如此慷慨。”
昭平君点头:“我伯母正是这种人。”
霍去病:“给她们这种胡瓜,她们反而夸敬声,有点稀罕物都往府里送,没白疼他。弟弟,打个赌?”冲霍光挑起眉头。
霍光再次忍不住怀疑,不是皇亲国戚奇怪,而是长安人奇怪。
“不赌。”霍光摇头拒绝。
霍去病抱起小表弟:“你也该走了。到家不许说姑母的胡瓜不好。”
“哪个姑母啊?”小孩奶里奶气地问。
霍去病:“大姑母。伉儿,姑母过去的时候看着弟弟。”
卫伉:“说也无妨吧?我母亲就没得吃。”
霍去病愣了一瞬,失笑道:“对!”
霍光想说什么,想起大兄叫他闭嘴,他把话咽回去。
小太子叮嘱卫家奴仆,离午时尚早,可以走慢点。卫伉闻言顿时忍不住说:“可以走快点。我午时再回去。到府里正好用午饭。”
霍去病朝他脑门上弹一下:“你是想中暑。”
小太子昨日傍晚就想叫侍卫送他和卫不疑回去,卫伉一会说累,一会说渴,一会问何时用饭,他饿了。霍去病看出他不想走,叫他和不疑再呆一晚。
今早卫伉又躺在榻上装病。霍去病要进宫请太医,顺便告诉大将军,他吓得扑棱一下坐起来。
小太子到车边:“太学开学前我去接你们过来住几日。我们还一起烤牛肉。”
卫不疑挤开兄长伸出小手跟太子表兄拉钩钩。
小太子踮起脚才够着他的小手。
霍去病等他俩约定好,拉过太子,放下车帘,冲驭手摆手。
到长平侯府,兄弟俩下来,看到后头还有一辆车,稀奇地问:“怎么还有一辆车?”
充当驭手的侍卫解释,车里坐着他们的仆从。
卫伉这才想起来,兄弟二人各带俩人去的,而陪他们乘车的只有俩人。
卫伉牵着弟弟准备进去,奴仆从车里拿出好几个篮子。卫伉停下,满眼好奇地等奴仆走近。他踮起脚看,篮中许多又长又直的胡瓜。卫伉惊呼:“你们怎么可以偷太子表兄的胡瓜?”
卫青从院内出来:“伉儿?大呼小叫什么呢?”
“父亲,快来!”卫不疑大声喊。
奴仆赶忙解释,太子殿下孝敬大将军的。
俩小孩惊得张大嘴巴。
他们怎么不知道啊。
卫青接过篮子,令奴婢解释一下。
奴仆:“殿下说东西不多,请夫人看着分。”
卫青颔首:“拿进去吧。”
卫伉忍不住问:“父亲,太子表兄为何不告诉我,我们也有胡瓜啊?”
“太子担心他说多了你们记糊涂了。”卫青把篮子给他,“拎得动吗?”
卫伉点点头,卫不疑奶声奶气地显摆,太子表兄对他们好,因为给他们的胡瓜比给大姑母的好。太子表兄没给大姑母牛肉干,给他们这么多。
卫青眉头微蹙:“你俩有没有见过敬声?”
俩小孩一起点头。
卫青微微叹了口气,这些孩子,真乃恩怨分明啊。
下午,卫青带着仆从策马前往博望苑。
小太子恰好午睡醒来,坐在正殿内门槛上醒困。
卫青哭笑不得:“怎么在这里坐着?”
小太子托着下巴:“凉爽。舅舅怎么来啦?谢谢我送给您的牛肉干和菜啊。”
卫青令奴仆下去休息,他在小太子身边坐下:“分牛肉的时候面面俱到。怎么到分牛肉干的时候就忘了?”
“祖母、父皇,母后和舅舅都有啊。”
舅舅确实都有,因为小太子令奴仆捎话“看着分”。小太子的牛肉干卫青夫人可不好意思往母家送。那么“看着分”自然跟分牛肉时一样,姊弟都有。偏偏卫不疑又提到卫孺有胡瓜没有牛肉干,显然送到卫青府上的牛肉干和黄瓜不包括她那份。
卫青夫人打算好了,明日请弟妹以及二姑子来府里用饭,招待她们的点心就用牛肉干。走的时候给仨孩子拿一点。往后卫孺知道了,她也可以解释,牛肉干是小太子给他表弟和表妹的。
卫青赞同,但还是想知道小太子怎么想的:“你姨母近日又进宫跟皇后话家常了?”
小太子:“不清楚。我上课呢。”
“一天一炷香?”卫青捏住他的小脸,“你的主意还是敬声的主意?”
小太子不答反问:“舅舅,我的桃甜吗?”
卫青叹气:“敬声可以恩怨分明。你身为太子,不可这样。公孙家不止有你姨母,这事万一传出去,旁人只会认为太子心胸狭隘。你可知陛下——”
“舅舅!”小太子打断他,“我知道。父皇不喜欢汲黯,仍夸他乃‘社稷之臣’。可我是太子,还不是皇帝啊。他们不服我就把我弄掉。弄不掉我就忍着。”
卫青噎得说不出话。随后他不由得松手,打量小外甥,他几岁来着。
“据儿可知废太子的下场?”
小太子知道:“死啊。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卫青顿时一言难尽jsg。
小太子何时变得如此桀骜不羁。
“你死了,卫家人也无法苟活。”
小太子单手托着下巴转向他:“舅舅认为什么情况下我会死?残暴?逼得百姓揭竿而起。弑父?逼得父皇先下手。我没有啊。倘若他乃天纵奇才,像舅舅,像表兄,无可取代,我恨不得把他杀了喂花花,也会以礼相待。”
卫青惊得无法相信,小太子长大了啊。
公孙家非但没有像卫青和霍去病这样的将才,甚至小辈当中最成器的还是敬声。
公孙敬声在太学表现只能算中等。
“其实瓜果蔬菜只有新不新鲜。品相好不好都得洗干净再吃。舅舅可以吃一些品相不好的。”卫青仔细问过奴仆,给他大姊的胡瓜不少,但都是歪瓜。
小太子不可思议,舅舅说什么鬼话呢。
“给外人好的,给我亲舅舅不好的?舅舅,热糊涂了吗?”小太子摸摸他的额头,“中暑啦?”
卫青无奈地说:“别打岔。舅舅很认真。”
小太子翻个白眼:“舅舅,倘若我对某人很好,他又不是我的亲人,只有一种情况,我用得着他。公孙家老老小小那么多人哪个值得重用?”
卫青无法回答。
“我是太子,无需讨好任何人。”小太子拉住他的手,“舅舅,厚此薄彼的情况一次就够了。像舅舅这样的才值得我一直以国士待之。”
卫青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
“舅舅,你说世上有几个你和表兄啊?”小太子无比诚恳地问。
卫青很想谦虚,很多。
实则朝中只有他舅甥二人。
“原来你都懂啊。”卫青苦笑,“倒是我多虑了。”
小太子点头:“也是因为我才八岁。民间有句话,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歪头看着他,“其实这话不全对。好比两年前的表兄。”
“两年前去病十八岁。你才八岁!”卫青无奈地提醒。
小太子:“我帮父皇处理过奏章啊。”
卫青点头:“陛下说过。”神色一怔,很是惊讶,“陛下那样说不止是为了显摆他儿子聪慧过人?”
小太子送他一记白眼。
“原来陛下教过你。”卫青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其实也可以不送。”
小太子不好说公孙敬声故意的。否则舅舅又得去后面教训敬声。
“舅舅,我不会连累卫家的。”小太子想一下,“倘若父皇有了小儿子,不喜欢我这个大儿子,我也不会弑父。我会把他的小儿子宰了——”
“咳!”卫青被口水呛着。
小外甥真真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太子慌忙给他顺顺气:“我说错了吗?你不觉着吕后很傻?杀了刘如意,谁还敢跟刘盈争储啊。”
“你少说两句吧。你舅还没活够。”卫青咳嗽的眼泪都出来了。
小太子令韩子仁倒杯水。
卫青吓得坐直:“韩子仁?屋里还有人?”
韩子仁递给他一杯水:“大将军,奴婢一直在。”
“那你你你——”卫青手抖。
韩子仁:“奴婢是殿下的人。殿下有个闪失,奴婢纵然背叛殿下也只能苟活于世。那样不如死个痛快。”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仆啊。卫青笑道:“难怪陛下夸据儿身边数你最机灵。”
“也是殿下给奴婢机会。”以前韩家把他当脏东西。近几年大抵确定小太子很看中他,族里一有大事就给他递消息,希望他休沐回家。
宫里宦官可以出去,但不能在外留宿。除非太子特许。
韩子仁要说想家,小太子会叫他回家住两日。但韩子仁被家人伤透了心,一直没有回去过。
他和吴琢约定好了,以后病了,无法伺候小太子,就来这里给小太子看园子。
卫青:“陛下也给过很多人机会,但能抓住机会的人寥寥无几。”
小太子与有荣焉地接道:“其中就有我舅和我表兄。”
卫青失笑,又给他灌迷魂汤。
“既然小太子聪慧过人,那我就回去了。”
小太子跟着起来:“舅舅只喝一杯水啊?”
“不怕我继续数落你?”
小太子摇头:“我知道舅舅为我着想。舅舅,我做的牛肉干香吗?”
比匈奴人做的香。
卫青点头:“以后别做了。你烤牛肉那天刮北风,香味全飘宫里去了。不知道多少人找我抱怨。”
“这么喜欢抱怨啊?”小太子叹气,“那我下次还挑刮北风的时候杀牛。”
卫青好笑:“你就坏吧。”
“我已经八岁啦。过几年再杀牛烤肉,士大夫一定会上书父皇,请父皇对我加以约束。”小太子摇摇头,“我得珍惜啊。”
第117章 6w4营养液加更
当下刘彻就想对儿子严加管教。
以前小孩出去买点民间小食都亲自送到宣室。如今牛肉叫奴婢送, 牛肉干也叫奴婢送。出去十来天,没回来过一次。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为儿子修了太子宫。不然由着小孩搬离未央宫, 有朝一日他真有可能不知道宣室和椒房殿门朝哪儿。
小太子也不是不爱回去,一来天热,二来母后身边有三个阿姊, 父皇有后妃啊。
以前小太子神出鬼没的给刘彻“惊喜”的时候,刘彻确实希望儿子原地消失。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儿子消失的这么彻底。
中伏中的休沐日, 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 刘彻不畏酷暑, 去博望苑找儿子。
小太子趴在凉亭里听大表兄抚琴, 公孙敬声和赵破奴玩六博棋, 昭平君和霍光分别坐在二人身后帮忙, 远远看过来凉亭下很热闹。
刘彻:“还是他们会打发时间。”
春望听出来了,陛下羡慕:“殿下才八岁啊。”
“公孙敬声几岁了?”
春望闭嘴。
刘彻大步过去。
自成一片天地的六人以为奴仆来送茶点, 不带抬头的。
刘彻气得哼一声。
六人心说,谁这么大脾气。
“陛下父皇?”
大小六个齐声惊呼, 一同起身。
刘彻心堵, 真有默契啊。
“父皇?”小太子跳起来抱住他,“父皇何时来的?父皇, 孩儿好想你啊。”
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想朕想的朕都到跟前了, 你不知道?”
“父皇武功高强, 走路没声啊。”小太子不假思索地恭维。
刘彻气笑了:“朕何时学的武功?”
“少时学的啊。”小太子试着轻轻拨开他的手, 刘彻手上用力, 小太子只能靠近他, 让自己的耳朵好受些,“不然父皇怎么陪我练剑啊。”
刘彻:“你还知道练剑?”
“不敢忘。”小太子指公孙敬声。
刘彻眉头微蹙, “你陪他?”
我不配啊?公孙敬声心说,“给太子表弟当靶子。”
刘彻松开儿子,小太子拍拍自己的座位:“父皇请坐。”
“有劳太子殿下。”刘彻阴阳怪气。
小太子年幼无知没听出来,给他倒杯水,又给他挑个甜而脆的桃。
博望苑种好几种桃树,最早的五月熟,最晚的得八月。即便别的果树死了,小太子整个夏天也有桃吃。
为了儿子以后在此过得舒坦,刘彻也是煞费苦心。
来的路上刘彻很是后悔把博望苑修得堪称十步一景,要什么有什么。看见儿子跟离宫前一样,甚至更好了,眼睛更亮,整个人透着机灵劲儿,刘彻攒了一肚子的气在接过桃的那一瞬间全部消散。
刘彻恨他这么容易原谅儿子,可又不舍得打骂,只能瞪他一眼:“站着做什么?”
小太子坐下。
霍去病把琴给吴琢。
刘彻挑眉:“不弹了?”不待霍去病开口,“朕竟然不知道冠军侯擅音律。”
霍去病听出来了,来者心情不快。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他,却要他们承受这份怒火。
霍去病不好说,我像太子表弟这般年岁的时候,您帮我找好几个师傅,恨不得我琴棋书射样样精通,上可杀敌,下可定邦。
“学过两年。近几年疏于练习,不好污了陛下的耳朵。陛下喝茶。太子殿下令人打的泉水煮的。”
刘彻往四周看去,只有花草树木和池塘,没有山哪来的山泉水。
霍去病:“昨日臣等沿着溪水看象,发现一处泉眼,殿下令人收拾一下,现下可以直接接水吃。”
刘彻无奈地瞥儿子:“但凡你在读书上面如此用心,朕何至于担心你玩忘了,还要亲自来一趟。”
春望腹诽,好冠冕堂皇的说辞啊。明明就是您想小太子了。
“孩儿不孝。父皇宽宏大量,原谅孩儿这次吧。”小太子拉住他的jsg手晃了晃,“孩儿请父皇吃烤肉。”
刘彻脱口道:“又要烤肉?日前烤牛肉烤的朕在宣室都能闻到肉香。今日还有人担心你玩物丧志。”
小太子惊得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朝中有人这般关心他:“我猜此人一定是三公之一。”
“何以见得?”刘彻问。
春望也想知道。
霍去病不由得竖起耳朵。
昭平君暗暗感慨,太子不愧是我表弟,人在博望苑都能猜出宫里发生的事。
小太子思考片刻:“他这么懂玩物丧志,幼时定然很少玩闹,空闲时间也用来读书,三伏天笔耕不辍,知识渊博。倘若不是三公之一,岂不很对不起他的这番辛苦。”
霍光慌忙抿嘴,别过脸去。
霍去病一点也不意外。
刘彻愣了一瞬间,好气又好笑:“他的天赋只是寻常人。”
小太子摇头晃脑:“非也,非也。能到父皇跟前的就没有寻常人。听父皇的意思他不是公卿?那他只能是司马相如了。可是司马相如不是因为年迈致仕了吗?”
“为何这样说?”
小太子:“不是公卿,写文章也不如司马相如,显然他求学那些年没少玩闹。可他还是能到父皇身边,显然没有因为玩闹而忘记志向。他怎会认为儿子玩物丧志呢?”
“他天赋不如司马长卿。”刘彻再次提醒儿子。
小太子摇头:“父皇,勤可补拙啊。”
刘彻顿时无言以对。
霍去病低头偷笑。
刘彻叹气,哪来这么多歪理啊。
看来这三年的书没白读。
“有些时候勤奋也不能弥补天赋的不足。”
小太子再次摇头:“太常掌宗庙礼仪,典客掌属国交往事务,需要什么天赋啊?又不是叫他上阵杀敌,天赋不足易迷路。”
刘彻不想再跟儿子辩解“天赋”,盖因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他胡诌的。没有朝臣上书告小太子。刘彻另有一点意外:“你也知道迷路?”
小太子点头:“坏姨丈迷路无功而返,李广迷路遇到匈奴主力几乎全军覆没,这次公孙敖又迷路。孩儿猜其他人不迷路是因为不曾独自领兵。父皇想试试他们迷不迷路吗?”
“这种事是可以试的?”刘彻瞪儿子。
小太子想想:“我猜有些人一到草原上就迷路,也会认为他只是运气不好。父皇,下次何时出兵匈奴?你叫公孙敖、李广和坏姨丈同领一路人马吧。”
公孙敬声着急忙慌:“据儿,我父亲有时是喜欢说一些没什么用的废话,可他罪不至死!”
“咳!”昭平君笑出声。
公孙敬声瞪他,不是你父亲是不是?
昭平君捂住嘴巴。
刘彻无奈:“你姨丈近几年见着你恨不得绕道走,你就饶了他吧。”
公孙敬声不住地点头。
小太子可惜:“孩儿还想试试有没有可能负负得正。”
昭平君看热闹不嫌事大:“三个人没法负负得正。该叫公孙敖和李广共同掌兵。这些年只有他二人领兵的时候折损多。”
“你闭嘴!”刘彻瞪一眼他,一个儿子他都要甘拜下风了,外甥还跟着掺和。
昭平君闭嘴,满眼笑意。
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这些话出去提都不许提。”
小太子很是不服气地点点头。
“父皇有想过再给公孙敖一次机会吗?”
刘彻不答反问:“如果是你你还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小太子毫不犹豫地摇头。
“为何?”
小太子:“有天赋的人一次就够了。父皇,司马相如第一次写赋的时候,是很寻常,还是惊才绝艳啊?”
自然是后者。
刘彻沉默不语。
“父皇给过公孙敖、李广还有其他人不止一次机会,他们独自掌兵不是无功无过,就是损失惨重,在舅舅麾下的时候,他们的表现只能称之为有勇无谋。”
卫青曾令校尉追过逃跑的右贤王,当时右贤王喝了许多酒,然而校尉没追上。卫青上次领兵,匈奴四下逃散,也曾令赵信和李广追过匈奴,然而他们都没有追到跑走的匈奴贵人。同样身为校尉的霍去病追击匈奴,他不止杀了伊稚斜单于的祖父,还抓回来许多匈奴相国、当户。
刘彻试图为公孙敖等人解释几句,到嘴边说不出口。
“朕倒是不知道你这么清楚战场上的情况。”刘彻不由得看霍去病。
霍去病:“舅舅说的。陛下了解舅舅,旁人问他也是有一说一,何况太子表弟。”
刘彻叹了口气。
昭平君以前混迹市井,不止一次听说过谁谁谁运气不好。昭平君当时心想,人能回来还运气不好呢?换他去得死在塞外。偶尔他也羡慕过卫青的运气。
合着不是运气,是天赋啊。
昭平君庆幸他今日在此,不然过几年有人怂恿他试试运气,他脑袋一热真有可能随军出征。
“父皇,喝茶。”小太子端给他。
刘彻:“你八岁,据儿,该读书识字,而不是了解这些事。”
“孩儿现在不懂,以后如何用人?”
刘彻语塞。
霍去病忍着笑说:“陛下,尝尝桃子。”
刘彻无奈地瞥一眼儿子,“朕今日就不该来。”
“父皇,不气,以后孩儿少说多听。”
刘彻心说,你能这么乖,朕用得着亲自跑一趟。
小崽子一岁嘴巴就不饶人,刘彻也不指望他以后能嘴下留情。
这样也好,以后奸佞小人也不敢哄他。
“父皇,您的牛肉干吃完了吗?”
刘彻:“近日不许再杀牛。朕给你的几头匈奴牛是叫你慢慢吃的,不是叫你隔三差五杀一头。”
“八月十五赏月节?”小太子问。
刘彻:“又想逃课?”
霍去病提醒,那天放假。
刘彻瞪他一眼,要你提醒?!
霍去病拿个桃堵住嘴。
霍光终于明白什么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小太子也看出老父亲心里有火,虽然不好问谁惹他生气了,端的怕老父亲顺嘴说是他。小太子便事事顺着他。看出他一时不想回去,令韩子仁拿围棋,叫他和大表兄下棋,他去池塘捉鱼。
公孙敬声像逃难似的追上小太子:“陛下怎么逮谁刺谁?”
“天热人烦躁吧。”近日宫里没人来找大表兄,说明朝中无大事。
公孙敬声:“清凉殿不凉快吗?”
“有风的时候凉爽。没有风的时候反而不如宣室舒服。宣室殿高,门窗大开,三伏天的晚上也有点凉。清凉殿四周花草树木太多,还有其他宫殿遮挡。”若不是他的寝室没法跟宣室比,往年他才懒得搬去清凉殿。
昭平君追上来:“我听说清凉殿的榻是一整块玉,睡上去十分舒服?”
“没有睡在蚕丝被上舒服。”小太子的直观感受,“热的时候不如下河洗澡。”说到此眼中一亮,问公孙敬声:“傍晚要不要去溪流上游洗澡?”
公孙敬声:“脱光?”
“你穿着衣裳洗澡啊?”
公孙敬声摇头:“那我不去。”
昭平君点头:“要去你去!”
小太子找霍光。
霍光笑笑,一脸的抱歉。
小太子嗤一声:“你们都不去也有人陪我去。”
傍晚,小太子送走终于心情愉悦的老父亲,他就问霍去病去不去溪流上游洗澡。
那里只有象和驯象师。驯象师是男子,小太子不怕他看。
霍去病行军在外,吃喝拉撒都在荒野之中,倒是不介意光天化日之下沐浴。但博望苑有女人。如何保证女人不往那边去。霍去病问太子表弟。
小太子给韩子仁使个眼色,韩子仁令人关上博望苑大门,又叫博望苑小吏把女子叫到一处,令其在正殿附近做事。
整条溪流上没有女子,昭平君立刻去牡丹院拿衣物。
霍去病看着他的背影很是诧异:“他竟然也怕被女子看见?”问公孙敬声,“他不是经常去东西市花天酒地?”
公孙敬声:“嘴上花。”
霍去病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公孙敬声点头:“我起初也不信。这要归功于隆虑公主。因为馆陶公主养面首,隆虑侯成天泡在温柔乡里,隆虑公主担心他有样学样,未到及冠之年就掏空身子,以前他的随从全是一些孔武有力的男子。也是如此,他没少惹事生非,很多人并不知道他乃陛下外甥,他还能好好活到现在。”
霍去病乐了:“如今房里该有人了吧?”
“隆虑公主不希望他沉迷酒色,尚未安排。”
霍去病看出来了,昭平君有点小孩心性,没人引诱,自然也想不起来开荤。jsg
“别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倒是恰恰相反。”霍去病感慨,“难怪他缠着你,你就跟他玩儿。”
以前公孙敬声也不想被他缠,可昭平君是太后的亲外孙,皇后都不敢数落他,他哪敢招惹他。
如今被他缠习惯了,偶尔昭平君不去拍他家门,或翻墙进去吓唬他,他反而觉得少点什么。
霍去病:“你不去?”
公孙敬声不去。
霍光也不愿意去。
霍去病就叫他俩回房沐浴。
天气炎热,大地像是被烤熟了一样,虽然此时金乌西坠,溪水又是活水,水依然温热。
傍晚的风凉了,霍去病担心小表弟着凉,先给小孩洗好他再洗。
小太子坐在草地上等他:“昭表兄,你是小孩子吗?小孩子都不玩水。”
“玩水不分年龄。信不信舅舅这么大了,要是在这里沐浴一样忍不住玩水。”
小太子:“你舅舅在的时候,为何不问问他要不要去河里洗澡?”
隆虑公主不止一次说过,他敢胡作非为,他舅就敢杀他。以前昭平君不大信。最近半年他连斩了几位至亲,昭平君不敢不信。结果就是不敢主动同他舅搭话。
上午要不是有小太子哄他舅,昭平君得比霍光还安静。
“你敢问吗?”昭平君问。
小太子摇头:“我不问。我叫父皇陪我洗澡。”
昭平君点头服气:“亲儿子就是不一样。”
亲儿子只要不弑父,他把天捅个窟窿,老父亲也会揽到自己身上。
小太子才不要告诉他这点,以防羡慕死他。
因为博望苑除了没有高山,要什么有什么,小太子在此很快乐,总觉着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枇杷来给他送衣物,把花斑狗和大黑猫,小太子放大黑猫抓老鼠,他领着花花玩儿,越发觉着日子快活。
快活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仿佛眨眼间,离立秋只剩五天。小太子令韩子仁去长平侯府接两个表弟。此时霍去病已经领着霍光回朝当差。
霍去病在博望苑休养期间,没少指点霍光朝中人和事。有一次被昭平君撞见,他不羡慕,反而认为霍光辛苦。霍光离开那天他交代对方,以后有人敢欺负他,公卿以下的人,可以找他,他帮霍光报仇。
霍光不敢问皇亲国戚报仇的法子,他怀疑昭平君所谓的报仇是把人套上麻袋打一顿。
得亏昭平君没有读心术,否则得抱着他直呼“相见恨晚”。
暑气很重,小太子就在凉亭下等俩表弟。公孙敬声拿着书复习功课。昭平君趴在石案同小太子聊天:“你说敬声老弟看进去了吗?”
小太子反问:“到秋你就去大学了。你也不看书,届时听得懂吗?”
“知道是那个意思就行了。我以后又不入朝为官,学那么多做什么?”昭平君起来,“据儿表弟,开学前我和敬声去秦岭把棉花拉过来,你自己安排人分开棉絮和棉籽?”
博望苑没有多少田地,牲口也称不上多,奴仆不少。小太子稍作思考就点头同意。
“你打算多少钱收啊?”
小太子:“这一季种的,除了你们留够做种子的都给我,我们就算两清了。”
“这个买卖合算。”昭平君顿时精神了,“你说过棉树得在霜降前砍下来,那树上的棉桃也归我们?”
小太子点头。
昭平君愈发高兴,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跟小太子做生意。
公孙敬声看不下去:“赶上秋雨纷纷,树上挂满棉桃也难得二斤棉花。”
昭平君不想接话,哪有这样诅咒自己的。
小太子也不说话,一时之间凉亭下安静下来。
安静了约莫一炷香,卫伉和卫不疑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
兄弟二人双脚落地就一边跑一边喊:“太子表兄。”
韩子仁跟在后头劝他们慢点。
兄弟二人越发快了,像是故意遛他。
韩子仁只能加快步伐。
公孙敬声一手抓一个:“你俩磕成花斑狗,我们如何向舅舅交代?”
“父亲忙,才没空管我们。”卫伉大声说。
小太子奇怪,这时节忙什么。
俘虏早安排好了,抚恤金也发下去了,二舅合该闲下来才是。
“韩韩,朝中出什么事了?”
韩子仁:“朝中无事。倒是奴婢来的路上听说匈奴来降,陛下担心是诈降,朝臣提议大将军率几位上过战场的将军受降。城中百姓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坚决不同意,好像因为又不是伊稚斜单于来降。两个匈奴小王还不值得大汉的大将军亲自迎接。”
第118章 小太子缠人
倘若只是两个匈奴小王, 可以令赵破奴受降。
上次出兵凭军功封侯,这次加封,他乃天子未来女婿, 这一点给足了匈奴尊重,他又会匈奴语,最合适不过。
假如其中有诈, 赵破奴的机智却不足矣应对有可能发生的兵变。
“父皇不会令舅舅受降。”
韩子仁:“听殿下的意思,殿下好像已经猜到陛下会派谁去?”
昭平君诧异:“这也能猜到?”
“去病表兄。”匈奴来降乃举国大事, 小太子没心思逗他, 直接给出答案。
公孙敬声:“也不值得表兄受降啊。匈奴小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大汉只有一个冠军侯。他们还是舅舅和表兄的手下败将。”
小太子提醒他:“韩韩说了, 可能诈降。诈降就是可能得打。”
昭平君立刻表示, 打起来需要冠军侯。
小太子点头:“总要做两手准备。不能在草原上汉军把匈奴打的落花流水, 到了我们的地方反遭匈奴算计。”
韩子仁无比赞同:“朝臣提议大将军受降正是担心这点。”
小太子好奇:“哪个部落的匈奴小王?”
韩子仁不清楚:“奴婢只是路过的时候听一耳朵。”
有个匈奴人被吴琢叫来帮卫伉和卫不疑兄弟搬行李,小太子看见他, 令吴琢带他进城打听打听。
最初被俘的匈奴人做梦都想回去。这几年刘彻先后在匈奴以前占领的地方设朔方、五原多郡,关中匈奴人越来越多, 无论在上林苑, 还是到博望苑,甚至进宫养马都能听到乡音, 匈奴人也懒得跑。
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大汉不止有用兵如神的大将军, 还有骁勇善战的冠军侯。
听听, 如今连匈奴部落首领都主动来降。
以后汉中匈奴人多了, 朝廷安置不了, 指不定把他们弄到哪儿去。
依他愚见, 还诈降什么,早来早好。
是以吴琢给这位匈奴人一匹马, 他也没有想过甩开吴琢,直奔关外。
二人绕半个城去东市,东市离王侯将相府邸近,传出来的消息多。
果不其然,二人牵着马走一盏茶左右就打听清楚。
随吴琢前去的匈奴人出了城就感慨:“竟然是浑邪王和休屠王。”
小太子和霍去病聊浑邪王的时候韩子仁在一旁伺候,吴琢歇着去了。吴琢好奇地问:“他二人乃匈奴部落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伊稚斜单于的左膀右臂吧。”这位匈奴人没有见过两位王,等他回到博望苑,只能凭印象告诉小太子,陛下怀疑他们诈降不是没有原因,他二人最不可能降汉。
小太子令吴琢进宫盯着宣室情况。
昭平君很是不解:“太子表弟还担心皇帝舅舅被匈奴人蒙蔽?”
小太子:“我不担心父皇。我担心父皇又想试试是不是除了舅舅和表兄,大汉将军都不能独自领兵。”
昭平君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三个姓名——李广、公孙敖以及公孙贺。
公孙敬声令吴琢快去,一旦听到他父亲毛遂自荐立刻回来禀报。
昭平君勾着他的肩膀:“这么不放心你父亲?倘若你父亲非去不可,你又当如何?”
公孙贺乃公孙一族的仰仗,上至公孙敬声年过七旬的老祖母,下到他最小的堂弟堂妹都不敢叫他有半点闪失。公孙敬声不需要亲自出面,告诉家中妇人匈奴有可能诈降,父亲此去凶多吉少就行了。
“关你何事?”公孙敬声瞪他,“不要整天想着看热闹不嫌事大。”
昭平君的小心思被拆穿,一点也不尴尬,冲卫伉招手:“骑象去?”
卫不疑大声说:“不跟你玩!”
昭平君的手僵住,神色尴尬,但一瞬间又恢复过来:“小卫老弟,我刚才也没说什么啊。”
“你坏!”
卫伉慌忙捂住弟弟的嘴,可惜晚了。
昭平君看着小太子问:“大将军一贯与人为善,你母亲说的?”
卫伉不假思索道:“不是!”
公孙敬声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太子白了昭平君一眼:jsg“不疑上次过来可没说你坏。兴许听奶姆或哪个婢女说的。伉弟,放开不疑。不疑,告诉表兄,听说谁的。表兄不打她,也不骂你。”
三四岁大的小孩无知也幼稚,摇着小脑袋说:“表兄打不过大姑母。”
公孙敬声听到脑袋里“砰”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无奈地仰头翻个白眼。
昭平君好气又想笑:“她还真贼心不死!”
卫伉见他没有生气,再想想他的话,禁不住问:“姑母以前说过你啊?”
昭平君乍一听到卫不疑那样说,尤其他知道这么大的孩子还不会编这种事,心里着实五味杂陈。可当他知道“坏”出自卫孺之口,昭平君一点也不在意,似笑非笑地睨了公孙敬声一眼。
公孙敬声给自己倒杯水败败火。
小太子:“伉弟,歇好了吗?歇好了跟弟弟沐浴起。这一天还早,汗湿的衣裳穿到傍晚就馊了。”
“可是——”卫伉看着昭平君,欲言又止。
小太子摸摸小表弟的小脑袋:“我还说你姑母坏呢。”
卫不疑反驳:“姑母不坏。”
公孙敬声:“不坏说你喜欢大呼小叫,还叫舅母打你?”
“母亲打我是因为,因为听信了姑母的话?”卫不疑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乍一看上半边脸跟太子幼时一样一样。
公孙敬声不怪他忘了,他还小不记事,不是每个人都是小太子大事小事都记得:“伉弟还记得清明节那天表兄逗不疑玩的时候,我母亲说过什么?”
卫伉有印象,姑母唠唠叨叨说了很多,除了母亲没人不烦。
小太子见他点头:“既然记得你们还信她?你说她是好是坏?”
“不是很好,不是很坏?”卫伉迟疑不定地问。
卫不疑听糊涂了:“表兄,大兄,你们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昭平君:“你听得懂才怪!”
小孩气得大吼:“我不要和你玩!”
昭平君想说,谁稀罕带孩子。小太子扭头看他一眼,昭平君也给自己倒杯水,他不说总行了吧。
小太子回答卫伉:“这样的人说出的话,你得仔细斟酌。不能因为她年长就认为她懂得多,句句在理。很多人只长年龄,不长脑子。你大姑母不巧正是这种人。”
“噗!”昭平君口中的水喷公孙敬声一身。
小太子是如何做到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诛心的话啊。
卫伉看昭平君:“表兄说错了吗?”
昭平君顾不上擦嘴边的茶渍:“没有,不是!他说了我不敢说的话。我很意外。”
卫伉打量他,感觉不像啊。
小太子叫来他俩的随从:“带两位公子去沐浴。说话的时候动动脑子。”
四位侍从慌忙应一声“诺”。
卫不疑拉住太子的手:“他不坏啊?”
“他和你姑母一样,不好不坏。姑母可以去你家,你也可以跟他玩儿。”小太子怕他年幼听不懂,“舅母知道他在这里,有没有说不许跟他玩?”
卫不疑摇头。
小太子问:“你是听母亲的话,还是听姑母的话?”
太子表兄不提姑母撺掇过母亲收拾他,卫不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都听。
“母亲的话。”
小太子摸摸他的小脑袋:“快去沐浴吧。我叫人摘了果子和香香甜甜的瓜,你俩洗好就送过来。”
卫不疑拉着卫伉朝兄弟二人的小院跑。
昭平君啧一声:“敬声老弟,你母亲虚伪啊。”
公孙敬声:“虚伪是指表里不一。我母亲十年不变,表里相符。”
昭平君无言以对,盖因他说得很对。
“你母亲这么碎嘴,不怕被人打吗?”
公孙敬声看一下太子表弟,谁敢他打姨母啊。
昭平君不由地想到自己,用公孙敬声的话来说,他舅舅不是皇帝,他早被太学同窗打退学了。
小太子提醒公孙敬声:“回去告诉姨母,以后说话用用脑子。”
公孙敬声:“叫皇后姨母说吧。我敢这样说她,她恼羞成怒又得说我跟他学的无法无天。”瞥一眼昭平君,“竟然敢指责母亲。”
小太子闻言也觉着母后最合适。
“此事先不急。”小太子招来门房,令其得空就出去看看有没有大军在附近集结。
然而小太子回宫开始跟太傅上课,派谁受降这事还没定。不过小太子不知道的是朝廷接受匈奴投降的诏书已经送到浑邪王部落。
浑邪王部落在草原上,朝廷不可能到浑邪王家门口迎接他,双方就定在黄河北岸,大汉关隘附近。但是在关外。匈奴发现汉廷有异,可以及时折回草原。匈奴不入关,朝廷也不必担心匈奴烧杀抢掠。
话说回来,受降人选虽然没定,但朝廷也不是毫无动作,圣旨早已下到匈奴可能经过的各郡国,严阵以待,以防匈奴诈降。刘彻也令卫青前往京师大营挑精兵强将。
兵将集结完毕,霍去病再次面圣,毛遂自荐。
刘彻不担心匈奴诈降,担心他们的目的是卫青或霍去病。小太子都知道大汉将军爱迷路,匈奴跟汉军多次交锋又怎会不知,没了霍去病和卫青,大汉无将可用。
浑邪王来书,他和休屠王部的兵和牧民加一起足足有六万之众。六万人换一个霍去病也值得。所以刘彻很清楚霍去病是最合适人选,也不舍得叫他冒这个险。
霍去病见他还犹豫:“我找太子去!”
“站住!”刘彻瞪他,“你找他也没用。”
霍去病:“不试试怎么知道。来人!”
冠军侯府的仆从从殿外进来,霍去病大声说:“速去请太子殿下。”
奴仆习惯性转身。
刘彻叹了口气,无奈地妥协。
霍去病见状令其先去外面等着:“陛下,太子表弟缠人的功夫,您和皇后姨母,加上舅舅,你们仨也招架不住。”
第119章 6w5营养液加更
卫长公主幼时很会撒娇, 昭平君幼时嘴巴很甜,被刘彻处决的常山王刘舜就国前跟小太子一样贴心。刘彻此生经历过这么多小孩,如何招架不住。
刘彻、卫子夫和卫青都爱小太子, 不舍得让他失望罢了。
小太子不在这里,刘彻可以冷酷地反驳霍去病。可他又不能把人关起来。霍去病出了宣室跑去隔壁把小孩抱过来,他又该如何拒绝。
刘彻递给他一卷奏表。
霍去病:“我可以看?”
“关于如何安置匈奴等意见。浑邪王问起来你也好应对。”
霍去病本想慢慢的看, 等他看了两行,开始一目三行, 看到结尾, 他眉头微蹙。
“有什么问题?”
霍去病有很多问题想问。
来降的匈奴固然不是俘虏, 不能把他们当成奴隶, 令其去上林苑或博望苑亦或者甘泉宫做事。可也不该赏其钱财。
“陛下, 这是廷议时商讨出来的?”
刘彻颔首。
“无人反对?”
刘彻:“朕知道你——”
“陛下!”霍去病打断, “恕臣冒犯。无人反对?”
刘彻点头:“有!汲黯认为当令来降的匈奴人给战死的将士家人为奴。”
霍去病:“他的意见不听也罢。以前不止一次主张和亲。那时怎么不说匈奴杀了许多汉人。其他人呢?”
“你舅也不同意。但你了解他,打仗他可以, 这事他不擅长。”
霍去病心说他若擅人情世故,早年也不至于想替郭解求情。
“陛下认为浑邪王配受封赏吗?”
刘彻:“只是赏一些财物, 用于安家置地。”
霍去病明白此事已定。
“可以。”霍去病勉强认同, 奏章还给他告退。
走下宣室高高的台阶,霍去病转身拐进隔壁。舅舅提过, 小太子当真替陛下看过奏章。
以前可以看, 如今就不能看了吗。
霍去病到太子宫正好太子下课, 石庆拿着书从教室里出来。石庆本想提醒小太子, 下午再上一炷香算术课, 陛下的决定。而他一看到冠军侯, 瞬间决定酉时三刻直接过来。
“殿下,微臣先行告退。”
小太子微微颔首:“先生慢走。”令樱桃准备茶点, “表兄,请。”
霍去病突然有点不适应,小太子太懂礼数,感觉很陌生。可他一想石庆还没走远,小太子蹦蹦跳跳跟个泼猴一样,那他明日定然会多一炷香礼仪课。
“表兄找我何事啊?”小太子净手后接过小黄门递来的牛乳。
近日博望苑有两头母牛产子,牛乳很多,博望苑的匈奴看出小太子不拘小节,斗胆告诉他,草原儿女常饮牛乳,而他会取牛乳,也会煮奶茶。
小太子令他试试。
喂牲畜的草料中有青稞秸秆,是以博望苑的牛乳跟草原上的相差无几。
说起青稞,种子还是张骞送给他的。种子多了,小太子叫张顺jsg子种到博望苑,被博望苑的匈奴人认出来,小太子才知道此物乃青稞。
奶好煮出来的茶自然很香。小太子很喜欢,卫伉和卫不疑也喜欢。小太子搬回宫里,依然令人每日给他送两斤,有多的就给他二舅、三舅和小舅家送去。
小太子的亲戚里头也只有这三家有幼儿,需要牛乳强身健体。
“表兄喝吗?”小太子问。
霍去病:“我早断奶了。”
“匈奴人身强体壮不止因为他们爱吃肉啊。”小太子啜着牛乳提醒。
霍去病立刻令婢女给他来一杯。
小太子没有趁机调侃,而是再次问找他何事。
如果他没算错,表兄此刻该在军营等着受降才对。
霍去病喝一口牛乳,确定没有腥味,很是懊恼:“我以前在草原上看到母牛竟然没有想过取奶。”
“幸好你不知道。你没有时间煮,取了就喝闹肚子。博望苑的匈奴人告诉我的。”
霍去病恍然:“难怪牛乳温热。”放下杯子,神色认真,“言归正传。”先问他如果他是典客,会如何安置来降的匈奴。
小太子以为他只是集思广益,改日好跟浑邪王和休屠王和谈。
“赏浑邪王和休屠王土地和房屋,再令会种地的匈奴人帮助他们。而王以下的人,挑农民少的村落把匈奴百姓安置过去,帮助其建房,再安排几户以前俘虏的匈奴人,教他们种地以及汉话。”
霍去病:“只有这些?”
“匈奴人不善耕种,免三年地税?”小太子问。
霍去病想问有没有赏钱,看小太子的意思没有:“多大的房子,多少亩地?”
“五间正房行吗?可以给他们多批一些宅基地,浑邪王和休屠王一定很有钱,嫌房子小可以自己建。村里房子都不大,三间正房足够了。”
霍去病:“不赏钱物?”
“为何要赏钱物?”小太子不懂,“大汉国库空虚无力再打,又不能任由匈奴壮大下去,或同他们交战三七开,甚至二八,我们皆可让步。可我们和他们都知道,不叫李广等人独自带兵,他们只有挨打的份,何必如此优待?他们可以不投降啊。明年成了俘虏房屋和地都省了。”
霍去病露出笑意:“据儿,你父皇御案上有一卷奏章,你可以看看。看完之后把跟我说的这些话再同他说一遍。”
小太子疑惑地看着他,此话何意啊。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先走了。”霍去病摸摸他的小脑袋,“谢谢你的牛乳。改日我也养两头匈奴牛。”
小太子奇怪:“你怎知这是匈奴牛牛乳啊?”
霍去病:“我知道博望苑有几头匈奴牛快生了。不出意外已经生了吧。”
小太子想起来了,他看过博望苑的牲口圈:“表兄——”
“你看到奏章就全明白了。”霍去病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小太子转向韩子仁等人:“表兄提到财物,难不成父皇要赏匈奴许多财物?”
韩子仁:“看起来像。”
“我得去看看。”小太子起身,“还记得博望苑的匈奴人怎么说的吗?浑邪王和休屠王最不可能降汉。倘若不是诈降,那就是他们不得不降。真是如此,可以把赏浑邪王和休屠王的土地减半,理由我都想好了,不擅耕种。给他们几亩地是留他们种菜种青稞的。”
韩子仁试探地问:“不可以不赏吗?”
小太子摇头:“休屠王和浑邪王部共有六万之众,只是手无寸铁的妇人,由着她们聚在城外也是个莫大的隐患。何况匈奴全民皆兵。父皇赏二王房屋,帮助平民建房,才好名正言顺地把他们拆的七零八落。看起来四面八方都有他们的人,但想聚起来,除非朝中无人可用,父皇成了昏君。”
韩子仁恍然大悟:“奴婢竟然没有想到他们人多势众。”
小太子:“京郊大营拢共也没有六万人。”
大汉许多兵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倘若出兵匈奴,招兵文书下去,五日就能集结十万之众。可是如果匈奴突然来袭,来不及征兵,戍卫长安的只有五万精兵。
“殿下,快去吧。”韩子仁打量一下小太子,不需要换衣物,“奴婢送您到宣室殿外。”
宣室殿内,刘彻看着由典客润色、百官商讨出的安置匈奴办法,怎么想都觉着霍去病的神色奇怪。
小黄门唱:“太子到。”
刘彻笑了:“这个混小子!原来在这里等着朕。”随即对春望说,“出去告诉太子,朕今日很忙。”
“忙什么呢?”
刘彻的呼吸停顿一下,抬眼看去,小太子跳过门槛,人到殿内。刘彻皱眉:“谁让你进来的?”
“我自己啊。”小太子快速跑过来,双手撑着御案,讨好地笑着问:“父皇,有没有想我?”
刘彻无奈地闭上眼,叹了口气又睁开:“容父皇提醒你,早饭前朕才见过你。”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父皇,我们很久没见了。”
刘彻揉揉额角:“你怎么不干脆说,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这不是司马相如写给卓文君的《凤求凰》吗?”小太子明知故问,“孩儿也可以用吗?”
刘彻拿起奏章朝他脑袋上一下:“用什么用!不要学会几句诗赋就乱用。”
小太子撇一下嘴,绕过御案到他身边:“父皇看什么呢?”
刘彻愣了愣,慌忙卷起面前的奏表。
看来就是这份!小太子趁其不备,伸手夺走。
刘彻吓一跳:“给我!”
“什么见不得人的奏章啊?”小太子像个泥鳅,绕到御案对面,打开奏章。
刘彻伸出去的手停顿片刻,收回来:“看出什么了?”
“浑邪王和休屠王才是父皇的亲儿子吧。”
刘彻怀疑他耳朵不好使:“你说什么?”
“你待他们比待我好!孩儿的太子宫以前只是卫尉的住所。你修补一下就给孩儿住。”小太子一脸幽怨,“也不知道给孩儿盖新的。”奏章摊在御案上,“给休屠王和浑邪王置办宅子,还给他们钱财。父皇每次给孩儿钱都说上辈子欠我的。您上辈子也欠他们的啊?还叫沿途百姓出马车送他们一程。他们不是父皇的亲儿子,难不成是父皇的——”捂住嘴巴,摇摇头,“我啥也没说。”
刘彻白了他一眼:“还用说?是不是霍去病教你的?”
“我用他教?”小太子嫌弃,“我教他还差不多。”
刘彻:“你过来就跟朕说这些?”
小太子摇头:“表兄让我我跟他说的话跟你说一遍。”
“你说什么了?”既然撵不走,刘彻也懒得费口舌。
小太子记性好,把他和霍去病的谈话复述一遍,从霍去病问他如何安置匈奴说起,到霍去病叫他来看看。
刘彻丝毫不意外:“你知道浑邪王和休屠王乃伊稚斜单于的左膀右臂吗?他们二人投降,即便不会使伊稚斜单于伤筋动骨,但他对匈奴其他部落的震慑力会因此大减。所以这次他们就算是诈降,也得把人留下来。”
“既是左膀右臂,又不是在战场上被汉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为何投降?父皇,宁为鸡口,无为牛后。”
刘彻挑眉:“此话何意?”
小太子:“我问过博望苑的匈奴人,几次同舅舅交手的匈奴主将都是浑邪王。父皇,舅舅会在什么情况下投降匈奴?”
刘彻:“你的假设不成立。倘若朕想灭卫家全族,你舅舅只会选择自杀。”
“浑邪王不是二舅啊。他是二舅的手下败将。”
刘彻恍然大悟:“你是说,伊稚斜单于——不不,不可能!”
“李广全军覆没那次,你把他交给官吏处置,不止一位官吏认为他令大汉损失惨重,应当斩首。如果他没有被直接收押,而是提前得到消息,他是跑还是自杀啊?”
刘彻:“李广还是有几分风骨的。自杀吧。”
“浑邪王有很多族人,还是部落首领。他死了他的妻子会变成别人的。”
刘彻沉吟片刻:“休屠王并非主将,他为何要降?”
“唇亡齿寒?”了解他的匈奴人不如浑邪王多,小太子也说不准,“或者他才是想诈降的那个?没了浑邪王,他又令汉军损失惨重,等他回到匈奴王廷,定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刘彻招招手:“过来!”
“不要!”小太子一脸警惕。
刘彻好笑:“不打你?”
“父皇舍得打我啊?”小太子很是震惊。
刘彻好气又好笑:“你敢夺奏章不正是仗着朕不舍得打你?过来叫朕抱抱。我儿愈发聪慧了jsg。”
“早说啊。”小太子抬腿爬上御案往他怀里扑。
刘彻顿时气得头顶冒烟,接住儿子朝他屁股上两巴掌:“多走两步累不死你!”
一旁伺候小黄门赶忙过来擦掉鞋印。
小太子听不见,他转身窝在老父亲怀里,“父皇,这些都是谁提的啊?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教你怎么做。”
小黄门惊得失态,七岁半的小孩教他快到不惑之年的老父亲。
“说来听听。”
小太子:“问他,你上辈子是匈奴人吗?不然怎么对他们这般慷慨。”
“不可!”刘彻朝他腿上一巴掌,“不许翘腿。”
小太子坐好:“给匈奴的财物从他们俸禄里头扣。”
“这个主意不错。”
小太子摇头可惜:“也就是我生的晚。孩儿早生十年,他们主和的时候,我就叫母后认他们的女儿为义女,父皇封她们为公主,叫她们替阿姊和亲。”
宣室殿内所有人都露出意外的神色,包括刘彻。
刘彻可惜:“朕居然只想过叫宗室女和亲。”
“父皇笨啊。”
刘彻揪住他的耳朵,“起来!”
小太子移到他身旁:“父皇还没说呢。谁的主意啊。典客?”
“廷议商讨的结果。”
小太子摇头:“一定没有舅舅。舅舅才不屑扫榻迎接匈奴人。”
“刘据,你这张嘴越来越会叭叭叭了。”
小太子把奏章还给他:“孩儿告退。”
刘彻挑眉,这就生气了。
人不大气性不小。
小太子没生气,小太子该说的话全说了,他得回去学音律。盖因听了表兄抚琴他也想把前世少时学的捡回来,以后彩衣娱亲。
“这就走?”
小太子点头:“今天不是休沐啊。”
刘彻意外:“难得啊。”
“父皇!我八岁啦。”
刘彻哼哼,长大了吗。
“跟父皇撒娇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八岁?”
“撒娇还分大小啊?”小太子像是头一回听说,“皇祖母说阿姊都出生了父皇还跟她撒娇,因为太皇太后——”
“你可闭嘴吧!”刘彻打断他。
同太皇太后掰手腕那几年,刘彻没少找太后求支持。
那几年刘彻很是憋屈,无论做什么不是被掣肘就是被嘲讽,恨不得抹去那段记忆。
小太子挥挥小手:“父皇,明日再来看你。”
“明日休沐,朕不想见你。”
好说!他可以去博望苑。
先前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拉棉花的时候,带棉庄的奴隶认过路,近日收上来的棉花会由农奴送过来。小太子想去看看总得有多少。
刘彻等儿子走远,令黄门宣典客。
为他斟茶倒水研磨的小黄门问:“如果浑邪王和休屠王只是打累了呢?”
刘彻:“匈奴乃游牧民族,金银玉器堆成的房屋也不如他们的帐篷舒服自在。不是万不得已,他不可能降汉。可什么能让他走投无路?伊稚斜单于统领大半个草原,必是个聪明人,合该清楚浑邪王不是不想赢,而是真赢不了大将军,他不该把全部责任推到浑邪王身上。所以朕才怀疑浑邪王诈降。”
以前大汉打不过匈奴,皇帝也不曾杀主将。
李广几乎全军覆没,刘彻最终还是饶他一命。
刘彻沉吟片刻:“他想杀浑邪王,也许不是因为浑邪王屡战屡败,而是为了震慑其他部落首领。兴许匈奴内部已经有不少人怀疑伊稚斜的能力。浑邪王只是替罪羊。”
小黄门:“奴婢听陛下这样一说,那殿下猜得没错,浑邪王确实不得不降。既如此,殿下所说的房屋土地减半浑邪王也不敢有一丝怨言。好歹保住性命了。”
刘彻:“此事先放一放。冠军侯见到浑邪王自然可以从他的神色中窥出真相。”
翌日,刘彻令霍去病去军中准备。
又过两日,冠军侯领兵受降。
汉军轻装简行,很快渡过黄河到关外。
霍去病出发前刘彻提醒他浑邪王可能真降,但休屠王不一定,务必堤防此人。霍去病也是这样认为的,休屠王唯一降汉的理由是跟浑邪王相交甚笃。
即便浑邪王和休屠王有着过命的交情,也不值得他带领整个部落远离故土。
霍去病没能在约定时间见到浑邪王,立刻意识到军中有变。如果是诈降,浑邪王定然早早出现在约定地点,或者令人送来消息,设下埋伏。这种情况只有一种,休屠王反水。亦或者休屠王诈降被浑邪王发现,他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浑邪王。
霍去病当即兵分几路,不能让到嘴的肥肉跑了。他艺高人胆大,带领一支人马直奔匈奴军中,见到浑邪王后,令浑邪王帮汉军斩杀企图逃跑的军士。
这种要求霍去病没有直接提出,而是表示不信任浑邪王,怀疑他诈降。浑邪王当即把休屠王杀了。霍去病从而确定浑邪王走投无路。
乱后休整,霍去病令赵破奴快马加鞭回京。
赵破奴送到宣室的消息证实浑邪王走投无路。翌日高门殿廷议,刘彻按照小太子给出的办法,令典客协同地方县丞、京兆尹、右扶风以及左冯翊等人统计荒地荒宅安置匈奴部众。”
廷议结束,百官出来,廷尉向御史大夫请教:“陛下怎么忽然改主意了?”
汲黯捋着胡须轻笑一声,脸上尽是得意洋洋。
张汤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冠军侯离京前曾三次进宫面圣。”张汤道。
丞相李蔡:“张兄听谁说的?”
“但凡你面圣前问一下宦官,陛下今日见过什么人,心情如何,你知道的更多。”张汤可不想被扣上窥视帝踪的罪名。
汲黯的笑容凝固:“冠军侯?”
不然还是你吗?张汤心说,真听你的提议,主动投降的匈奴人跟俘虏一个待遇,关中得被匈奴人搅的天翻地覆——算上以前的俘虏,关中得有十万匈奴人。
“冠军侯弟弟如今在陛下身边当差。那孩子年岁不大,心思单纯,你不如改日问问除了冠军侯那几日还有谁去过宣室。”张汤装出很想知道的样子,其实他才不关心朝廷如何安置匈奴部众。
只是匈奴投降这一点就足矣令一直主战的张汤做梦都能笑醒。
汲黯见过霍光,寡言少语,像极了多年前的大将军。但他不善骑射。听闻小小年纪已读遍五经。想必像其兄冠军侯,不同的是他在政务方面天赋极高。
这样的小子一肚子心眼。
汲黯不喜:“我跟他不熟。不好贸然询问。”
“一回生二回熟。”张骞顺嘴接道。
汲黯叫住闷头往大将军府走的人:“大将军,等等。”
卫青停下:“与冠军侯无关。”
汲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张汤来了兴趣:“不是冠军侯?”
“陛下收到消息浑邪王不降汉全家会被诛杀。”霍去病出发前卫青跟他谈过,不把浑邪王和休屠王带到陛下跟前,不可有一丝松懈。
舅甥二人闲聊,虽然卫青是以大将军的身份,但气氛也很轻松。霍去病不由得说起小太子。
小太子堪堪八岁,卫青不希望他受到太多关注。
以后出现变故,小太子也好出其不意。
卫青对刘彻忠心耿耿,从不提防他,但他不信任百官。这些年他虽不掺和朋党之争,但见过不少,主父偃就差点被已故的丞相公孙弘弄死。
东方朔虽然放荡不羁,但很少与人交恶,可他却不止一次被人上书告状。
东方朔被遣往边关,宣室变得很安静,刘彻一时无法习惯,曾跟卫青提过几句。卫青这才知道东方朔一个小小的郎官也有政敌。
卫青不屑扯谎,也不爱勾心斗角。张汤跟他同朝多年,信以为真:“原来如此。这事不是大将军查出来的吧?”
卫青:“宫中养马的匈奴人说的。他们曾是浑邪王部下。他们被俘前就觉着伊稚斜已对他很是不满。”
此言一出,诸人震惊,消息竟然来自马奴。
典客脱口道:“下官以为陛下派出去的人探听到的。”
卫青服了这些舞文弄墨的官吏:“这种消息哪是那么容易探听到的。即便边关有陛下的人,他们传来的消息也是根据匈奴种种行迹总结出来的。九成消息都是这么来的。”
张汤:“并非亲耳听见?”
“十次难有一次。”卫青不懂他们怎么会这样认为。
张汤:“倘若错了呢?”
卫青拧眉:“怎会出错?”
张汤被问住。
不愧是屡战屡胜的大将军。
“消息也有可能有误,所以陛下在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后才宣我jsg等觐见。”卫青道。
公孙贺:“我好像看到破奴了。他回来了?”
卫青点头。
百官恍然大悟。但还是有人想问卫青,怎么就不会出错。卫青没给他机会,他说完就朝大将军府走去。
张汤不由得想起他早年审案,通常他断定的事,身边的刀笔吏也无法理解。
与此同时,此事也传到太子宫。
小太子震惊:“父皇的宣室殿成了大漏勺了吗?四处透风。”
枇杷:“今日在高门殿。陛下打算过几日在那里召见浑邪王。”
“有何不同吗?”小太子反问。
第120章 下马威
枇杷惴惴不安, 太子殿下会告诉陛下吗?
不会!
刘彻一怒把宣室殿和高门殿的宦官宫女全杀了,日后谁还敢言语。
皇帝岂不真成了孤家寡人。
何况至今传出来的事无一机密,也没必要提醒他。
刘彻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不见得一无所知。
像以前出兵匈奴的时候大军到何处围堵匈奴, 三公恐怕也只能等大军开拔后通过行军路线推测出一二。还有这次受降,没人知道霍去病出发前刘彻同他聊过什么。
就算今日是小太子身边的人跟外人说了一些满朝皆知的事,他最多敲打几句。
水至清则无鱼啊。
话又说回来, 宣室殿四处漏风,小太子才好及时阻止老父亲犯傻。
“枇杷, 这次又是谁告诉你的?”
枇杷很紧张, 不知该不该坦白, 也怕连累告诉她这件事的人。
韩子仁瞪她:“快说!”
“今日廷议时间较长, 守在殿外的人轮流用饭的时候说的。当时婢子恰好也在。”
高门殿不常用, 平日里只有几位打扫的宫女宦官。刘彻突然在高门殿商讨如何安置匈奴人, 春望等宣室殿的宫女宦官便一道去了高门殿。
宣室殿离太子宫较近,两宫奴婢一直在同一处用饭歇息。所以太子宫奴婢总能最先得到宣室殿的消息。
小太子:“我猜也是。他们要问你我的事, 你当如何回答?”
“婢子说不知。”
小太子笑着微微摇头:“不可。你要只字不提,以后你真想知道些什么的时候他们还告诉你吗?捡一些无关紧要的透露一二。有来有往啊。”
枇杷揪成一团的心松开:“殿下所言甚是。”
“太傅该来了吧?”小太子问。
韩子仁看一下漏刻:“还差一刻。”
小太子:“去收拾收拾教室。”
韩子仁把小太子笔墨书放进去, 吴琢收拾太傅石庆用的书案。
小太子在院中训狗, 两只小母鸡在一旁来回晃悠,像是等着小主人喂狗的时候捡漏。
饶是石庆给刘据当了三年太傅, 看到院里的狗和鸡, 还是不由得停顿一下, 然后才上前:“殿下, 该上课了。”
小太子进去, 花花跟上。
石庆摊开书简, 花花大约意识到主人不能陪它玩,起来犹豫须臾一颠一颠往外跑。
虽然小太子已有八岁, 但上课时间没变,一炷香结束。不过比以前多了一炷香算术课。师傅依然是石庆。小太子很想说不用教,可他没法解释,只能枯坐一炷香。
小太子放空脑袋权当休息。
如此过了十来天,大军抵达长安地界。又过两日才到城外大营。在这期间三辅以及地方县丞也已把长安地界的荒地荒宅统计出来。
投降的匈奴人抵达城外大营当日霍去病进宫复命。刘彻令他先回府歇息,明日他再召见浑邪王。
霍去病前脚刚走,刘彻令黄门宣太子。
申时两刻,小太子正上算术课。老实人难得机灵一次,一认出宣室宦官,不等小太子开口他就收起书简:“殿下,今日先这样。”
小太子挑眉,太傅有长进啊。面上一本正经,拱手道:“太傅慢走。”随即不缓不慢,像个彬彬有礼的君子,随宦官去宣室。
刘彻挑出京兆尹、右扶风以及左冯翊统计的空宅空地,有意试试小太子:“据儿,倘若是你你会把浑邪王安置在何处?”
小太子双膝跪地趴在御案上。
“坐好!”刘彻呵斥。
小太子坐好,一手撑着小脸一手翻开绢帛:“父皇,上林苑那么多匠人,为何不叫他们做纸啊?每次画图都要绢帛,你这样多浪费啊。”
“说得好像纸说做就能做一样。”太皇太后薨逝后无人掣肘,刘彻雄心万丈,做出不少改革。王太后提醒他年轻,很多事考虑不周,多问问公卿。刘彻不想请教臣下,盖因当时丞相乃田蚡,他一看见他舅就烦,贪得无厌,甚至敢惦记少府用地。刘彻自己看书查资料。他在一卷竹简上看到纸的时候曾叫上林苑匠人试过,做出的纸可以当锉刀。
刘彻给他们一年时间,反而一次比一次糙,有几次甚至不如多年前的人做的,刘彻便放弃了——纸同他无缘。
刘彻:“朕叫你给浑邪王选宅基地,不是叫你来教朕节俭。”
小太子首先剔除写满城中荒宅的绢帛。
“看完了?”
小太子摇头:“匈奴王不可以住在城里。”
刘彻很是欣慰地摸摸他的小脑袋:“继续。”
小太子指着“茂陵图”。刘彻眉头微微上挑:“说说你的理由。”
“当世文豪司马相如家在茂陵,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张汤在茂陵。把浑邪王安置在此并不算折辱他。茂陵离长安几十里,他要有异心也不敢晚上出来。”
小太子在博望苑那些天听见过虎啸,也见过成群结队的野猪。白日人多凶兽不敢在路上停留,晚上可就不好说了。
刘彻满眼笑意:“据儿,要不要帮父皇处理奏章?”
“不要!”小太子果断拒绝。
饶是春望等人习惯了小太子直来直去,闻言也禁不住替他捏一把汗。
刘彻面露不豫之色,揪住他的耳朵,咬咬牙:“再说一遍!”
“我才八岁!”小太子拨开他的手,扭头瞪他:“还是个孩子。”
刘彻气笑了:“孩子知道如何安置浑邪王?”
“小孩子懂事不等于他要去做。”小太子把绢帛推到他眼皮子底下,“父皇,我敢打匈奴,你敢叫我去吗?”
刘彻差点脱口而出,你才几岁!
“据儿,父皇像你这般——”
“父皇,孩儿昨日才去看过皇祖母。”
刘彻把后半句咽回去,不动声色地问:“太后身体好吗?”
“祖母很好。还说父皇像孩儿这么大的事最爱逃课。不像孩儿去探望她还挑休沐日。换成父皇得今日来宣室,明日去椒房殿,后日去东宫。”小太子晃悠着手指算一下,“父皇,我一个月才缺三次课,你五天就办到啦。”
刘彻捏捏眉心:“你祖母闲的。”
“孩儿告退!”小太子起来抱一下他。
刘彻冷笑:“没用。”
“孩儿过几日送你一份礼物,你要说不喜欢,孩儿就帮您看奏章。”
刘彻扫一眼春望等人:“他们都听见了。”
小太子点头:“霜降那一日吧。如果孩儿忘了,父皇可以令人提醒孩儿。”
刘彻无奈地抬抬手,小太子步履轻快地走出宣室殿,显然心情极佳。刘彻禁不住问:“春望,据儿近日去过哪些地方?”
“好像博望苑。奴婢忘记听谁说的,天冷了象不爱出来。殿下担心它,一到休沐就去。”
刘彻:“这种神秘兮兮的毛病也不知跟谁学的。”
小太子只是不想解释太多。
到太子宫,小太子问枇杷:“浑邪王是不是快到长安了?”
“已经到了啊。”枇杷奇怪,这么大的事殿下竟然不知道。
小太子吃惊:“到啦?”
枇杷点头:“婢女先前听巡逻的侍卫说,您去宣室之前冠军侯才出宫。”
“知道表兄去哪儿了吗?”
枇杷:“匈奴都在南边,冠军侯是从东边门出去的,想来回冠军侯府了。”
小太子沉吟片刻,令韩子仁速去冠军侯府。
翌日上午,小太子的课结束,他登上出宫的马车,直奔博望苑。博望苑小吏惊得大呼小叫:“殿下怎么来了?今日不用上课?”
“今日天好,叫驯象师把象撵到门外吃草。”
路边的草早已被秋风吹老。小吏不懂他这是怎么了。可小太子一向主意正,陛下又亲口说过,博望苑是太子的博望苑,所以小吏不敢不听。
小吏怕象吃不到鲜嫩的草要回去,他拿出绑着竹竿的镰刀,勾一些还没有枯黄的树叶。
午时前一刻,霍去病和赵破奴等人陪浑邪王以及他的几个部下经过博望苑,浑邪王不由得喊停他的坐骑,指着不远处的庞然大物:“冠军侯,敢问那是何物?”
霍去病顿时明白小太子的人昨日为何问他今日大约何时进宫。
原来是要给浑邪王一个jsg下马威。
“哦?”霍去病语气随意,仿佛聊猫猫狗狗野鸡野兔,“象啊。”
浑邪王大惊:“那就是传说中的象?”
“传说?”霍去病讶异,“象就好比沙漠里的骆驼。”
浑邪王摇头:“我此生第一次看到活着的象。它会像骆驼一样驮行李?”
霍去病:“这个象可载人。南方郡国送给陛下的小礼物。陛下平日里用不着就送给太子殿下了。此处乃陛下为太子殿下修的花园。”
浑邪王虽然不甚会说汉话,但他能听懂。为了更好地了解卫青学的。
霍去病也能听懂匈奴语,所以各说各的语言二人交流起来也没有一丝障碍。
闻言,浑邪王感到不可思议,小太子的花园有这么大,那汉天子的花园得多大。
“太子是不是还是个小孩?”
霍去病:“八岁。浑邪王,先进宫吧。”
浑邪王扬起马鞭又忍不住扭头看一眼大象。而他这一眼正好被院里的几个农奴看得一清二楚。
“匈奴人?”
“看起来好像浑邪王。”
小太子听到马蹄声过来,问匈奴奴隶:“见过浑邪王?”
“四五年前看见过几次。”
小太子从院里出来,看到几人快到宫门口,令驯象师把象带去池塘边喝水。
公孙敬声等人在太学,他们夏天住的院子空出来,小太子令农奴在院里晒棉花。小太子到几个院里看一遍,“这一批还得晒几日?”
跟在他身后的农奴回:“三日。”
“孤不急着用,尽量晒干再取棉籽。”小太子又叮嘱几句就起驾回宫。
大军回来的路上霍去病已经告诉浑邪王,大汉天子给他准备了房子和地。入了京郊大营,霍去病才说多大的房子几亩地。草原上一个小部落也有几十万亩草原。浑邪王听到几亩地很是失望。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不过这一点后悔被小太子的大象治好了。
抵达高门殿,刘彻又说浑邪王的宅子离三公不远,浑邪王又不禁庆幸他识时务。
随后宫中设宴,主菜烤羊腿,跟浑邪王以前吃的味道相差无几,浑邪王震惊,大汉皇帝竟然知道他的喜好。难怪他屡战屡败。
上兵伐谋!
霍去病认为一头大象一处宅子一条羊腿远远不够。
申时左右,霍去病陪浑邪王几人前往东市,叫他看看大汉的繁华。霍去病记得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合开的马具店也在东市,进入东市他一直留意着。看到放在店门边的马鞍,霍去病指给浑邪王看。
浑邪王随霍去病来长安的路上问过他的马鞍。霍去病解释他到长安就知道了。浑邪王以为他不想说。
“可以买?”浑邪王惊奇。
霍去病胡扯:“在这里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物品。倘若没有,你能描述出来长安匠人就可以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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