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这强势的一吻,带着游戏的恶作剧◎

    月色浓郁, 饱满果实垒满枝头,投下浮动的碎影。

    毛孔分泌出濡湿热意,酒精散出, 宋婵雪肤红颊的面上似生发着一层潮气,云蒸霞蔚凝固出熟烫的一粒红珠, 细细喘着气,是她的唇瓣。

    紧张已不能表达她此时的处境, 她毫无经验, 青涩地伫立着,在漫长的接触中,她有些头晕,感觉自己像一只啄过发酵果实的麻雀,要从树梢坠落下去。

    某一刻,宋婵感觉钟灵遇离开了一些。

    “换气。”

    宋婵听到他粗哑的声音, 他一说话,呼吸又撩拨进她的口中。

    半睁开眼睛, 她终于尝试着呼出一口气, 又吸入一口气, 轻而短促,她憋得太久,下意识捕捉着新鲜的氧气。

    宋婵借着模糊的月, 看向钟灵遇, 他从前那样清明的一双眸子,如今却似是笼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焦点漫散, 欲色沉沦, 在某一刻与她对视时, 像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了,翻天覆地的迷离空茫,将宋婵推入颠倒洪浪,再次印上的双唇也如这翻覆热浪,将她深深欺压围困。

    宋婵恍惚,她开始由着自己的心,大胆地用一次次的迎合与探索,主动与被动的攻占,来倾诉、释放,内心这炙热的情感。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爱情可以不用言语表达,天底下有比这更直接有效的方式。

    当宋婵恢复点意识后,她的掌心按在一片清凉的水面上。入秋的水是冷的,刺入她撑在大理石台面的腕骨上。

    头顶复古的翡翠灯,将暖黄的光涂出一层魅青,像青黄时节中的麦浪。

    遗院旧梦,披上苔衣的西式雕塑,从缝隙汩汩淌出的清水,却很是洁净清凉。宋婵靠在叠瀑的美丽石玉前,坚硬曲折的边沿抵着腰,让她难受。

    宋婵小声地埋怨,将面前人胸膛推开些,“后面……不舒服。”

    “哪里?”钟灵遇手指一路寻过去,按住后腰部位,“这里?”

    “不是。”

    “这里?”

    宋婵仍是摇头,最终羞涩地握住他,钟灵遇摸到了滑腻的出水口。或许是堵住了些,水声变小了。

    “那你靠在我手上。”

    他掌心撑在宋婵身后的玉台。

    宋婵闻言迟疑,不敢靠上去,钟灵遇另一只手抚上宋婵的后颈,战栗的热感,让她立时又失了神。

    “钟灵遇,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我怕同学……发现……”

    “这里不会有人发现。”钟灵遇垂着眼睫,来回蹭着宋婵的鼻尖,凝视她香甜的唇沿,声声低语,又想在撒娇,“你已经会了,真的不要再试试?”

    忽而抬起的眼里,又荡漾着笑意,狡黠引诱。

    宋婵不过只是一时犹豫,钟灵遇柔软的唇就再次贴了上来,她根本没有拒绝余地。

    钟灵遇的吻开始放肆而热烈,他倾身探入,搂着宋婵腰肢,裙子的衣料是蜜粉色的绵绸子,柔软又轻薄,在他掌间逐步升温。

    宋婵后腰是敏感的,她自小就很抵触有人碰她这个部位,她会痒得很难受,可钟灵遇来势汹汹,宋婵甚至被他硬朗胸膛压得透不过气。

    宋婵开始后悔,不该直言相告那玉台抵她难受,现在倒好,她后腰往下面一点位置,贴在钟灵遇手背上,只觉尾椎骨有块地方又酸又痒,带得宋婵下腹难受,像有只小虫,四处地啃她,燎她。

    再次回到人群中,宋婵是很不自在的。

    高婕望着宋婵,皱起眉头打量,欲言又止,然后突然恍然大悟地笑一声,转头吃东西了。

    身后的宋婵一脸懵逼。

    紧接着她又开始来回审视自己。

    明明是整理好了才出来的,还有哪里不对劲吗?

    吃夜宵的时候,钟灵遇也出来了,他似乎已经和学长做完了分析。

    那学长还在留着钟灵遇客套,钟灵遇应付得游刃有余。

    人群后的宋婵在猜他们有可能在说什么,忽然就看见钟灵遇看了过来,他脸上出于客气的笑容,就变得情意绵延。

    宋婵却还看出一丝只有二人才懂的隐秘,方才缠绵的画面浮上脑海,让宋婵羞涩地转过了身。

    钟灵遇和宋婵不在同一个专业,只是因为学生会长的关系才在此处相遇,但他们各自都有自己要应付的圈子,于是时常只是隔空将目光交汇。

    宣传部的开始在前面小院放电影,宋婵找了小凳子去看。

    看电影对于宋婵而言,是逃避社交的最佳办法。

    这是一部年代有些久远的英文短剧,工业革命的时代,乌烟瘴气,阴霾漫天,工人灰头土脸,为面包发愁,强势的资本家和落魄的贵族小姐在棉絮漫天的纺织工厂初见。

    痛失亲友的女主,回到从前生活的故乡,在一片山花烂漫中,想起男主,于是认清心意的她踏上了回去的火车。

    而与此同时,男主也抛下了一切,来到了女主的故乡。

    宋婵看得很专注,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身边来了人。

    有一只手探过来,温柔地牵住她。

    宋婵认出了这份温度,她的视线没有离开幕布,手却慢慢将他回握。

    画面中的主人公,最后没有错过,他们在火车停靠的刹那,从相对而过的车窗看到了彼此。

    在车站拥吻,勇敢地对彼此说出那藏匿已久的心意,然后一同踏入了梦想最初的地方。

    影片结束,已经是午夜,聚会也告一段落。

    宿舍已经关门,四合院里安排了住宿,有些学生就住在本地,一起约着打车回家。

    钟灵遇和宋婵是后者。

    会长叫了代驾,热情地邀请钟灵遇跟他坐一块:“我这边刚好空了一个位置,灵遇我送你回家。”

    钟灵遇谢绝:“我已经叫好车了,有机会下次。”

    会长一时没有领会到钟灵遇的意思,舌头有点打结,“下次什么呀下次,我这边负责把你送到家,你是所有人里面我最不放心安全的,长着这张脸,又夜黑风高的。”

    宋婵站在女生人群后面,闻言偷笑。

    钟灵遇连连拒绝好几次,会长却近乎固执。

    这时旁边有人戏谑道:“老余,你没看出来吗,灵遇人家还带了一个呢。”

    余会长一愣,“带谁?”

    另一人冲着宋婵笑了笑,跟会长说:“还说你关心灵遇,弟妹在那儿看不到啊?”

    “弟妹?”余会长总算瞅到宋婵,怔了一下,紧接着将目光投向钟灵遇,见他笑了一下表示默认,余会长这才一拍大腿,羞愧得面红耳赤,“我这……脑子废掉了。我就说学金融死脑细胞!”

    在场哄笑起来。

    笑声中,余会长过来又与宋婵说了几句,司机把车开来以后,带走了八成的学生。

    剩下的很快也上了网约车。

    宋婵跟同学告别后,站在路边伸了个懒腰:“好累啊。”

    “我们的车很快也到了。”

    “说是堵在前面的吧?不如我们走过去算了,这里也不好掉头。”

    “行。”

    晚风从江边吹来,疲惫的身体在清风吹拂中放松下来。

    宋婵一边走一边转头看对面的大桥,钟灵遇在旁边牵住她。

    宋婵愕然,回头看他。

    钟灵遇目光染上笑意,手指勾上去,将宋婵左手包裹。

    他的面容温柔如水,掌心又滚烫如火。

    宋婵看向地面,用另一只手,慢慢地攀住钟灵遇的胳膊,试着靠了上去。

    走到桥头的时候,宋婵有点苦恼地问:“你帮我想想,待会回去玩什么?”

    钟灵遇意外:“回家还要玩什么?回家不睡觉吗?”

    宋婵把头靠在钟灵遇的肩上,抬头与他对视,“我明天没课。”

    钟灵遇心想,我明天满课啊。

    但他终归还是迁就宋婵:“回去再看吧。”

    十几分钟后,来到了路口,宋婵没有认出钟灵遇的车,他好像又换了一辆新的。

    宋婵左顾右盼没找着,钟灵遇颇为无奈,“在你身后。”

    他直接上手把宋婵抱离地面几厘,小幅度旋半圈,稳稳放下。宋婵踩到实地,还在晕头转向,又被钟灵遇搂着肩膀,塞进车里。

    宋婵质问她:“钟灵遇你把我当铁在举吗?”

    钟灵遇动作自然地伸过手,揽住宋婵腰。

    “别这么说自己,你比铁轻多了。”

    前面的司机,秘书小陈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有点局促地收回目光。

    说实话他还有点不习惯,总觉得载着钟灵遇和宋婵一起去买高二教材,还是不久前的事情,但转眼之间,钟灵遇和宋婵已经从同桌成了恋人,亲昵甜蜜的样子,比他和自家老婆更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老夫老妻。

    钟灵遇的江景大平层就在前方,宋婵走进去,被面积吓到了,“你确定是住人的地方,而不是什么会所大厅吗?”

    钟灵遇脱鞋,“所以我前几年都不愿住这儿,冷冰冰怪吓人的。”

    宋婵托腮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们等会看恐怖片吧。”

    “你不是说你从不看恐怖片吗?”

    宋婵最近一直刷到某恐悬疑片,网上口碑很好,但她一个人不敢看,正好今天钟灵遇可以陪她看。

    钟灵遇买片子的时候,宋婵在半开放式的厨房倒果汁,“我突然记起今天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那些年纪轻轻的学生,叫你弟弟,你是不是表面笑嘻嘻,内心很无语。”

    “这倒不会。他们其实本来就是我的兄弟。”

    “嗯?”

    “今天等车时跟你说的那个余会长,是后来我很信任的副总,帮我管理着海外几百个亿的项目。他比我年长,喊我一声弟弟也理所当然。”

    “你们真有缘分唉。”

    “你当时要读A大,我就想到了老余这条路。老余双亲从事律政行业,他毕业后直接去了藤校硕博连读。往后我们去了国外,可以直接去找他,老余往后的女朋友是当地华人,性格开朗,朋友圈子很广,以你不爱社交的个性,有了老余和他女朋友,你完全不用愁人脉。”

    宋婵瞠目结舌:“钟灵遇我被你惊到了,你这个人好强的目的性。”

    此时钟灵遇人已经来到了岛台,在近处望着宋婵的眼睛,不断地朝她压近,逼得宋婵向台面倒。

    “褒义还是贬义?”

    宋婵故意说:“贬义。”

    “好,那我以后暗着来,再也不跟你说了。”

    宋婵拉住钟灵遇,“不行,其实我想让你教教我。”

    钟灵遇严词拒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宋婵抓起旁边的薯片塞到钟灵遇嘴里,“饿不死饿不死!我哪里忍心饿死你呢!”

    钟灵遇被她堵了个猝不及防,惊奇宋婵竟然敢,随手也抓起薯片塞她嘴里。

    宋婵被糊了一脸的薯片,快要被薯片淹死。

    最后两人打打闹闹,以在沙发上互相钳制住彼此休战。

    宋婵陷在沙发里,死死压着钟灵遇的胳膊,同时将腿勾住他的腰。

    而钟灵遇则压在宋婵的身上,一只脚在沙发上,另一只脚在沙发下,无力起身。

    两人身体紧贴,耳边尽是对方粗重的呼吸,交缠错杂,惹人心绪热燥。再带动胸腔起伏如波涛,又在翻涌中鬓角濡湿,汗珠挂在发中,若隐若现,一室凌乱的衣衫与乱糟糟的靠枕。

    一切都彰显这某种战斗后的余温。

    “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放手。”

    “好!”

    “三,二,一!”

    宋婵察觉到钟灵遇脱离自己,为了表示诚意,她也撤开了手。

    两人腰酸腿疼地起身。

    宋婵正打算长呼一口气,哪知道钟灵遇突然折返,一侧身将她压到沙发上,像只扑咬兔子的鹰隼,带着风驰电掣的速度。

    “你反悔……唔。”

    宋婵推不开他,嘴唇又被堵了个严实,她反抗,又碰到他坚硬的牙齿,钟灵遇在笑,这强势的一吻,带着游戏的恶作剧。

    察觉到危险的宋婵,突然更后悔了。

    这一闹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宋婵兔

    第62章 第 62 章

    ◎为什么他如此温柔,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宋蜻大半年没有见到宋婵了。

    明明宋婵就在市内读书, 但宋蜻屈指一数,发现见到姐姐的机会少之又少。

    宋婵只在周末的时候回家看父母,常常待不了一天, 就要赶在宿舍关门前回学校,而宋蜻已经高三, 周末也要上课,一来二去也就错过了。

    钟馨钟丞倒是经常会偷偷跑出学校, 去找宋婵玩, 但最后无一例外,被钟灵遇赶回学校读书学习。

    为此钟馨钟丞没少在钟灵遇背后说他坏话。

    要想重新回到从前和宋婵贴贴的日子,估计要到寒假才行了,钟馨如是说。

    儿女尚且还能用学习的成就感麻痹自己,宋蜻却不行。

    某天宋蜻考差,心情郁闷得半夜四点都没睡着, 蹲在房间角落,给宋婵打去电话。

    在最后一刻电话被接起, 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弟, 有事吗?怎么还没睡。”

    “呜呜姐姐, 你被我从睡梦中惊醒一定很烦吧。”

    “不烦啊,我一点都不烦。”

    “哪有人半夜吵醒不烦的。”

    “真的没有关系的,你相信我。我一直没睡觉, 所以哪有什么被吵醒一说呢。”

    怕宋蜻不信, 宋婵走了几步,电话里顿时就传来吵闹的声音。

    宋蜻讶然:“姐你在哪儿啊?你那儿闹得我耳朵都疼了。”

    宋婵在嘈杂声中拔高音量,“我在外面玩呢, 和钟灵遇在酒吧, 还有要好的朋友们。”

    宋蜻哭得更大声了, 他的忧郁到达了顶峰:“呜呜呜,你和姐夫怎么都不带我玩!”

    声音太大了,宋婵根本没有听清宋蜻在说什么,前面钟灵遇挤出人群来找她,怕她丢了,“宋婵,过来,我带你去前面买小蛋糕。”

    宋婵肚子饿了,一听有小蛋糕,迫不及待地挤了过去,与此同时对宋蜻说:“周末给你带炸鸡,回头再聊,拜!”

    宋蜻抽噎着,缓缓倒在地上,泪流一地。

    宋婵所在的地方,说是酒吧,但由于他们老板同时也有一家娱乐演艺公司,再加上优质的设备,这里更多的是为流行音乐演唱会提供场所。时下小有名气的歌手团队都在这里演出过。

    今天来的是一个摇滚组合,单曲超百亿播放,粉丝群体庞大,今天是首场午夜票,更是一票难求。

    宋蜻打电话来的时候,正唱到节奏最快的歌曲,全场气氛高涨,人声鼎沸,音响震耳欲聋,架子鼓电吉他,急管繁弦,似要一决高下,而台下听众也高声欢呼,憋得面红耳赤,也忘了去呼吸一口。

    宋婵蹦得满头大汗,举着蛋糕都忘了吃。

    钟灵遇听完一曲,也应景地高举着手臂鼓掌喝彩,旁边宋婵的意犹未尽,正跟着山呼加歌,跳得头上的荧光小发箍歪了,钟灵遇在后面护住她,同时动作很轻地帮她戴回头顶,没有打扰她兴奋的情绪。

    宋婵回头找到钟灵遇,转到他旁边,把小风扇往他脸上贴近,“吹吹。”

    虽然酒吧空调已经开到最低,但人群密集,空气始终有点闷。

    宋婵为他吹了一会,新歌开始了,她连忙将注意力放过去,将小风扇塞到钟灵遇手里让他自己拿着吹。

    钟灵遇观察手里风扇,发现宋婵没学会怎么用啊,随之把风扇调大了几档,然后放到了宋婵的后脑勺。

    宋婵鲨鱼夹中落下几缕碎发,在风扇前飘逸。

    宋婵在送来的凉风里舒服极了,她还以为是从哪里吹来的自然风,跟着音乐的节奏蹦得更开心了。

    大学虽然课多,但很多时候课程都集中在周一到周三,周四下午开始,宋婵和钟灵遇就开始提前过周末了。

    每当这天,同学们心中的解放感将飙至顶峰。

    宋婵亦然。

    她从来不知道液城的夜生活有这么丰富,无论是游乐场还是剧院,都有通宵午夜场,专为工作党和大学生服务。

    宋婵和钟灵遇看过脱口秀,和在场观众一块笑得前合后仰,和著名脱口秀演员合影拍照。

    也在凌晨时参加过民国公馆的实景悬疑剧本逃杀。宋婵和钟灵遇双狼绝杀,一路过关斩将,拿下全场最佳。又有时,宋婵发挥出超强演技,配合缜密逻辑,扮猪吃老虎,一血灭了钟灵遇,让他第二天怄了整日,每次碰见宋婵都要埋怨几句,错付云云。

    恐怖电影专场也必不可少。半夜恐怖场超出想象地爆满,一百多号人看恐怖片的感觉真的超赞,宋婵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么喜欢看恐怖片,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不过一个月,就把史上合集看完。

    这一学期,宋婵和钟灵遇把整个液城的午夜场逛了个遍。有时是酣畅淋漓的狂欢,有时只是在书店看一夜的书,或者去博物馆美术馆参观。

    最后在期末时,宋婵和钟灵遇在图书馆,咖啡续命,熬夜刷题背重点。

    钟灵遇原本以为自己又可以像高中那样,派上用场,看宋婵看微积分苦恼挠头,他一脸轻松:“要不要我教一下你?”

    宋婵挡开钟灵遇的手,“别打扰我思考。”

    两分钟后她思路连通,完美解出。

    钟灵遇默默翻了一页自己的专业书,闷闷不乐。

    现在除了能让宋婵尽情尽兴地玩,正事上他竟然派不上用场!

    上半夜宋婵拿着政治,背着背着就倒在书上。

    钟灵遇掐住宋婵的脸,“起来,你不是扬言要拿到奖学金吗?”

    宋婵用喷雾往脸上怼,补水的同时也清醒了。

    后半夜,钟灵遇压着文具袋秒睡,宋婵一脚踩得他从椅子上跳起来,钟灵遇在社死中恢复清明。

    最后两人都如愿考到了班级第一,幸福地回家过新年。

    由于高考暑假发生的那件事,宋婵有点不太敢回老家,怕村口的三姑六姨提起她和钟灵遇的事情又要让他们原地结婚。

    但与此同时,宋婵又十分想念外公外婆。

    钟灵遇好像觉察到了宋婵的烦心事,派车把宋婵的外公外婆,还有一些亲戚接到液城来过年了。

    除夕这天,酒店中餐厅酒席已经订满,但钟灵遇想得周到,早就提前预定好了包厢。

    席上的大家都认识钟灵遇,不用再特地介绍,早就将他视作了自家人。宋婵外婆家的氛围和钟家不同,没这么多规矩,就拿敬酒举例,在开席前站起来说几句祝福,喝一杯就作罢,之后不会再三三两两敬酒个没完没了。

    宋婵的几个表哥表舅爱喝酒,但也从不劝酒,喝酒都是自愿。对小辈也宽容,譬如长辈亲戚从不去打听别人家小辈的工作学习,说出口从来只有称赞。

    所以钟灵遇历来是喜欢去宋婵家过新年的,每次大家总是其乐融融。

    JW酒店,位于全城最高处,下面就是地标性建筑钟楼。没到午夜,钟楼下就齐聚众人,等待新年的钟声。

    包厢套间的电视播放着春节晚会,听到新年预告,大家纷纷站在落地窗前。

    新年钟声响起,新年到来,漫天烟花在城市各处绽放,大桥上、山顶上、江面上……五彩缤纷。气球脱离人手飘向空中,从高空看下去,像游乐场的海绵球,从闸口散落了一地。

    宋婵和钟灵遇离开了包房,来到了酒店的空中廊桥。

    他们离烟火如此近,似乎伸手就能触碰。

    “新年快乐,宋婵。”

    “新年快乐。希望往后,我们每一个新年都能一起过。”

    初一的时候,钟灵遇带宋婵和官意浓吃了一顿饭。

    如今只有官意浓在国内,钟琪耘陪着钟灵遇的爷爷奶奶在国外。

    而官意浓也行程繁忙,吃过饭后,就出发去下一个城市参加协会活动。

    钟灵遇看宋婵每次在官意浓面前话都很少,“是不是在我母亲面前不习惯?”

    宋婵摇头,“没有,你怎么有这种感受?”

    “你每次都吃得很少。”

    “因为你母亲说话很有意思,我感觉每次听她聊天,都能学到很多,真的。”

    “确定没有骗我?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下次可以帮你找借口。”

    “那你呢?”

    “我?”

    “我喜欢官老师,以及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可以多见到你的妈妈,因为在父母面前,不用当辛苦的大人。”

    钟灵遇眼里写满了惊讶,慢慢地领会到宋婵的心意,他有些欣慰,又有些感动,眼底沁着暖意。

    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说:“你真的长大了宋婵,现在的你甚至可以让我感到温暖。”

    宋婵上前一步,拥抱钟灵遇。

    “真好啊,我终于不再是总接受付出的那一方。”

    宋婵从前只知道学习,所以初次接触时觉得什么都很好玩,什么都想玩,她以为钟灵遇会觉得陪她玩很辛苦,会不喜欢她这个年龄喜欢的事,因为他们灵魂上的年龄跨度真的不小。

    但这段时间他们夜夜玩得放情任意,钟灵遇也的确是沉浸且享受其中,宋婵这时才发现一件事,钟灵遇并非对这些不感兴趣,相对于钟灵遇从前的生活看起来略显单调,其实是他在故意压抑和克制。他在装大人,装那种不敢放肆的大人,他只是知道大人该是什么样子而已。

    但既然你时光旅行一趟,让你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你也再次尽情地当一次少年吧。

    所以宋婵想帮钟灵遇当回小孩,让他多去见见他的妈妈。

    “其实宋婵,父母对我教育严格,我很小就在异国他乡求学,和家人聚少离多,我和他们没有多大矛盾,也没有多深厚的亲情。我从前和妈妈感情一般。

    “但当我也成为了一个父亲后,我的感受和从前不同了。

    “我小时候从来不觉得妈妈跳舞有多美,也从不为她感到自豪,直到后来有一次,我偶然在电视上看到她从前跳舞的影像,再看到电视前轮椅上的妈妈。膝盖长年累月的磨损,让她很难再站起来。摆在我面前的画面对比强烈,那时我心里很难受。”

    宋婵说:“所以现在官老师每一次表演,甚至只是出席活动,你都陪她参加了。”

    钟灵遇点头,“对,帮她拍点好看的照片。我亲自来拍。”

    新年过后,情人节,街上是奔赴爱情的人们。

    宋婵在约定的街口等待,在液城五十年一遇的雪中,伸手去接,身边全是为这场雪停留的行人。

    手机震动,宋婵接起。

    钟灵遇问:“你在哪里?”

    宋婵:“我在广告牌下。

    “我看到你了!”

    宋婵往前放去视线,看到钟灵遇捧着花束站在红绿灯下,用拿着手机的手对她挥动,咧着一口白牙齿,笑容爽朗温情。

    他们一起躲在咖啡厅里取暖,今天咖啡馆很多人,还好宋婵提前占了位置,窗户外面的人都在搓手,宋婵捧着热咖啡,幸灾乐祸地说:“他们看上去好冷哦。”

    然后下一秒,小情侣就在对方手心哈气,然后大手包小手,在对视中甜蜜一笑。

    宋婵:“哼,小丑竟是我自己!”

    钟灵遇也目睹了这场反转,他转过头来,伸手用手心覆住宋婵手背,同她一起捧着咖啡杯温热的表面。对视时,他的眼睛弯得好似月牙。

    宋婵如今感觉手心手背都温暖一片。

    她刚才是假装生气,但现在是真开心,甜蜜牵起嘴角,冲钟灵遇小小得意一番,“嘿嘿,我现在也有啦。”

    午夜买票进入游乐场。

    宋婵排队买到过山车的票。

    她兴致勃勃拉着钟灵遇,坐到第三排。

    钟灵遇不懂:“你不是最怕坐过山车吗?”

    宋婵暂时没有回答。

    直到过山车爬到高处,快要往下冲刺。

    宋婵牵住钟灵遇的手,在俯冲而下的惊吓中,大喊:“谢谢叔叔!”

    这是他们的初遇,在这个时空的初遇。

    【不客气。宋婵,你既然来了,就要好好体验,不是吗?】

    【我会牵好你的。】

    【谢谢……叔叔。】

    为什么他如此温柔,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在全世界都不要我的时候,仍要握紧我的手。

    宋婵如今知道原因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写得我自己都觉得心窝子甜甜

    第63章 第 63 章

    ◎另一只手压过来,穿插进指缝,将她紧紧扣住。◎

    开学后, 钟灵遇和宋婵已经不再局限于之前的玩法。

    他们开始当旅行特种兵。

    周四下课立刻买好机票,在飞机上睡觉,到了目的地直接开吃开玩。困了就近订个房间, 睡四五个小时,起来继续下一个景点。

    他们在深夜爬过所有名山, 烧过每一个道场的高香。袅袅烟气直冲云霄,香烛燃得盛, 染得旺, 飘上崔巍法相,直达天听。

    夜晚的石窟更是美不胜收,辉煌灯光点亮当年神圣,穿梭在崎岖凹凸的山体中,仿佛来到西天云端。满天神佛,功德无量。

    而他们也登上山巅, 看斗志昂扬的少年,在暗夜的缝隙里挥舞鲜艳旗帜。

    再后来, 他们更多地去往国外, 看沙漠金字塔, 看浪漫土耳其,看燃情意大利……

    有些是钟灵遇去过的地方,每当这时他总显得一副当地人的样子, 在宋婵面前随处炫耀每一个街头巷口的名称和典故, 驾轻就熟地载着她到处逛,再去会一会那些其实早就不记得他的“老朋友”。

    有些是钟灵遇没有去过的地方,他和宋婵一样焦头烂额, 看着地图眉毛连成一条, 分分钟崩溃在河畔长椅。

    到了暑假, 他们的旅行次数更为频繁,待在液城的时间屈指可数。

    这一行为将好不容易结束了高三痛苦学习的钟馨钟丞宋蜻,惹得火冒三丈,为了安抚他们,钟灵遇和宋婵决定带他们一起去参加中元鬼节的游乐场特别活动。

    在液城郊外的大型综合游乐场里,这天来到此处的游客,纷纷换上了各种道具服装。

    傍晚时分,花车开始游行,僵尸新娘在车端阴笑,木乃伊帅哥躺在棺材里,晃动自己的绑带……游客追随花车,更像百鬼夜行。

    钟馨一转头就不见了钟灵遇,只看到个面具狰狞的吸血鬼公爵,她起先吓了一跳,而后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我在找我爸爸。”

    随后钟馨又看向旁边宋婵。

    只见宋婵握着一枚冰激凌,目光放空,左顾右盼,念念有词:“咦?钟灵遇去哪儿了。”

    钟馨气急败坏,“哼,钟灵遇又背着我跑了,我不过是一时没盯住!”

    说完拉着钟丞去追杀钟灵遇。

    钟馨离开后,吸血鬼公爵连忙把头套取下来,宋婵过来帮他解开粗制滥造的披风。

    钟灵遇松了口气,和宋婵击掌。

    “耶,成功逃脱。”

    这幅道具看似是面具,但实则是头套,乍一看只会觉得面具后面是一张大方脸,和钟灵遇截然不同。

    宋婵和钟灵遇早就商量好了,互相配合,轻易就调虎离山。

    钟灵遇拉着宋婵一路跑向游乐场内部,进入跳楼机场地,宋婵气喘吁吁地问他,“你从前是不是这么欺骗钟馨?”

    钟灵遇帮她压下保护罩,“不是我,是我们。”

    宋婵一脸意外,“我也参与?”

    钟灵遇:“嗯,我们每次都配合可好了,小时候钟馨钟丞不懂事,你一脸沉重地骗她说‘妈妈和爸爸出去觅食,小兔子在家听姨姨的话哦’。不过这会儿他们应该不记得了。”

    宋婵笑得很大声,然后问,“你呢,你有过什么妙计吗?”

    钟灵遇若有所思地说:“有次我回家,钟馨一上来就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说她同学坏话,像个小老太婆,起因其实是在学校玩游戏和别人起了争执,当然,我了解过这事只是个不足为虑的小问题。

    “这么好的机会我哪里能错过呢?当时我就灵机一动,一脸坚毅地告诉钟馨,我去为她报仇,等我回来。

    “果然钟馨心虚地拉住我,不让我去报仇哈哈哈哈。

    “但我怎么能不去呢,我说你在家把门锁好,爸爸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然后就在小区门口把你拦住,带你去外面看电影了。”

    宋婵:“我终于知道钟馨的演技为什么这么出色了哈哈哈哈,自食恶果啊钟灵遇。”

    钟灵遇:“不过钟馨钟丞还挺聪明,闻到我身上有食物的味道。她质问我,‘爸爸你不会去讨公道的同时,又在同学家吃了一顿牛排吧?’

    “我立刻就开始揭穿她的谎言,‘爸爸刚刚走的时候,你是怎么跟爸爸说的,你确定是别人先推的你吗’。”

    宋婵竖起大拇指:“主打一个先声夺人,转移话题。”

    冤种父女。

    大三课业紧张,宋婵和钟灵遇也要开始准备读研的事情,两人成绩优异,在保研上都很有优势,但钟灵遇也在犹豫要不要和宋婵出国。

    高三暑假那次谈话,钟灵遇提出出国的目标,但如今过了几年,就业形势不一样了,他们也需要随之调整计划。

    无论如何,他们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玩了。

    这学期开始,他们更多是宅在家里。

    看看电影,听听雨声。

    起初宋婵做过两顿饭,后来也变懒,开始依赖点外卖。

    吃过一阵发现自己以惊人的速度长胖,宋婵吓得睡不着觉,到隔壁房间把钟灵遇摇醒好多次,让他保证不再点外卖。

    钟灵遇无辜极了,“外卖你也吃,为什么你总要一次次地弄醒我呢?”

    宋婵:“我也醒着,这很公平。”

    钟灵遇:“……”

    于是逛超市挑选每日食材,又成了他们新的乐趣。

    为了不做饭,宋婵每次都把钟灵遇的手艺夸上天,钟灵遇一开心就做菜,一开心就做菜,使劲开心使劲干活。

    终于有一天他回过神来,“宋婵,我突然记起一个事情,我们不是说好了一三五是我做菜,二四六是你做菜吗?我好像已经做了半个月的菜了。”

    宋婵:“噢,我的天呐!”

    钟灵遇眯起眼,“你演技太夸张了。”

    他假装生气,将筷子重重放在碗上,怒而起身。

    宋婵意见情况不妙,连忙跑到房间里。

    钟灵遇以为她要锁门,威胁说:“别忘了这是我家,我有这里门的所有□□。”

    只见宋婵全副武装地出来了,腰上扎好了魔术贴护腰,戴好跆拳道头盔。

    钟灵遇也是没想到,差点没笑岔气。

    宋婵在前面挑衅显摆:“你挠啊,看你怎么挠,一点都不痒。”

    钟灵遇挥手,“没意思,不跟你闹,我要吃饭。”

    宋婵反倒不乐意了,闹不起来反倒很失望,她好不容易找齐装备的,“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话音未落,只见钟灵遇迅猛掉头,宋婵脚一个打滑,但没摔得下去,手脚并用地往前逃。

    眼前能逃的地方只有房间,宋婵别无选择,只好溜进去。

    钟灵遇进了宋婵房间,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人,他机警地绕到里侧,聪明的宋婵其实早就藏在床脚,眼下立刻从床底另一面钻出去。

    钟灵遇一回头,就看到个物体在外侧蛄蛹。

    宋婵还没钻出去,钟灵遇怕伤到她。

    等宋婵以为钟灵遇没有发现她行踪,回过头看一眼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什么握住。

    宋婵吓得一机灵,一甩手把他挣脱,但还是没能跑得掉,被钟灵遇横抱起来,放倒在床上。

    宋婵拼命去往床边爬,钟灵遇捉住她的脚,轻而易举地就拉了回来。

    床单随着她后背的滑行,皱得不成样子,宋婵仰面躺在中间,眼见上方钟灵遇膝盖跪在身侧,上了她的床。

    只听清脆的声响,宋婵腰间的魔术贴绑带,被大力撕开,长发凌乱一床,她本想去护住自己的装备,双手却被反压在头顶。

    外面落了一场大雨,淅淅沥沥,浇灭了城市灯火。

    幽暗的室内无光,呼吸声交缠凌乱。

    衣衫半褪,宋婵的掌心感受到钟灵遇坚实的胸膛和腰腹,沉沦的亲吻中,她滑向钟灵遇的后背,指尖所碰连成线条,在她脑海里勾勒出漂亮性感的肌理。

    他的骨骼,他的温度,他不断加重的喘气,还有他热烈缠绵的感情。

    “钟……灵遇……灵遇……”

    宋婵在紊乱的气息中,断断续续唤着他,手指穿过他柔软的短发,抚摸过他滚烫的颈项。

    她第一次发觉,自己在钟灵遇的面前,这样瘦小。

    相较而言钟灵遇像一座山,将她护在狭缝里,她是受到严密保护的。

    然而这时,这座山又伏在她身上,仿佛反主为客,被降服一般,失去了往日耐性与控制。

    外面不知天光破晓,宋婵在钟灵遇怀中,他仍流连忘返,亲吻她的额发,轻轻蹭着她的脸颊。

    低沉悦耳的男性磁声,在她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呢喃。

    “单单,好想娶你。

    “我好想娶你。

    “现在就想……”

    宋婵没有回答钟灵遇。

    她听见了,但故意不回答。

    才不要这么轻易地就答应呢。

    天气再次凉了下来,宋婵怕冷,钟灵遇带她去了山里的温泉。

    山野幽静,雾重清寒,突逢一阵冷雨,宋婵和钟灵遇躲进荒废的小院。

    雨落漫长,茶花魅影,整洁的避所里,空气燥热。这里是庄子主人搭建的山房,方圆十里都是山庄的地界,而他们是这里唯有的客人。

    “钟灵遇,你是真的找不到回去的路,还是骗我?”

    “船到桥头自然直,那天清晨醒来,我问你的时候,你告诉我的。”

    “我不记得了。”

    宋婵扭头看向窗外,侧着腰肢,将手肘放在窗沿。

    钟灵遇从背后贴近,同她一块看着外面,声音却在她耳边放缓。

    “那我也不记得了。”

    屋中没有时钟,让人总觉得在这儿时间是凝固的。

    每当忘记时间的时候,总让人容易放肆,安于现状。

    宋婵撑在木质墙面,鼻尖贴近处,是木头的香气。

    热气很快就将玻璃窗糊的朦胧一片,好似里面的雾气比外头更重,唯一不同的是,里面的空气远比外面燥热许多。

    “那我们就彼此试探……我跟你一块装傻。”

    “我才没有装傻。”

    忽而手指弓曲,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贴上玻璃。

    另一只手压过来,穿插进指缝,将她紧紧扣住。

    而玻璃湿滑,他们一同下坠,滑落成扭曲的几路痕迹。

    雨势变大,盖住房中他们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鼻血呛住了:咳咳咳咳

    第64章 第 64 章

    ◎“你到法定婚龄了。”◎

    虽然那次, 钟灵遇是宋婵未来丈夫这件事,被宋婵知道后,宋婵就感觉这件事反而成全了钟灵遇, 他好像干脆就不装了,明目张胆地勾·引她。

    后来……特别是那次清晨, 在他身边苏醒后,这家伙得寸进尺, 每次说话都不注意距离, 贴得很近,让宋婵以为他要亲上来,吓得次次心脏乱蹦。

    好在他没那么不分场合。

    但勾·引不分场合。

    他看过来的每一眼,都感情炙热,目光滚烫,好似要把人的心房烧穿个洞。

    宋婵终于有点败下阵来, 变得心慌意乱了。

    钟灵遇清晨那句,我想娶你, 不是意识模糊, 情到深处时的胡话。

    他是真的想这么做。

    偏偏宋婵没当真, 还总是心思戏弄,回避话题,反而逼得钟灵遇开始攻势渐强, 势在必行。

    以至于野心和目的写在眼里, 次次贴近,次次危险。

    偶尔只是一个对视,那日被他捉着脚踝, 拖到床中央时的心情, 就会再次袭来, 触及心底地战栗。

    因此宋婵最近有点躲着钟灵遇,每次都用学校毕业生晚会彩排表演的事情搪塞他。

    钟灵遇出奇地耐心,甚至面带微笑:“好啊,我等你表演结束。”

    彼时他在图书馆里,戴着一副眼镜写论文,一支笔在指间转动,镜片背后的眼睛充满体谅和理解。

    宋婵如释重负,眼前的钟灵遇看上去真像一个正常人。

    嗯?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形容?

    宋婵这话其实也不全是假。

    新年晚会是宋婵最后一次加艺术学分的机会,哪怕她再不愿意,也必须为了将来的保研或交换参加。

    宋婵这次比较幸运,和几个处境相同的姐妹组成小团体,表演古典舞。

    得益于那日见过钟灵遇母亲官意浓,宋婵后来回家找了她好多的舞蹈教程,从那时起,宋婵就从艳羡观赏,开始尝试着学习,因此在新年晚会上的舞蹈表演,对于宋婵而言,并非棘手。

    宋婵的节目压轴,快到她上台,拉链好像卡住了,怎么都脱不下裙子。

    但她马上就要换演出服上台了,时间不等人。

    听到脚步声,宋婵以为是队友,“可以帮我拉一下吗?谢谢。”

    她苦闷至极,胳膊酸疼得要命。

    这时一双大手覆上她的背脊,应她一句:“好啊。”

    宋婵全身僵硬,声音紧张,“钟灵遇……你怎么来了?”

    钟灵遇一手并着她错位的后领分叉,一手捏住拉链,“人都走完了,你却一直不出来,我来看看你。”

    晚会本就超时,表演完节目的人都走了,而宋婵的队友都跑去前面补妆了,所以后台没人。

    宋婵攥着手指,度秒如年,“……还、还没好么?”

    “宋婵。”

    “怎么了?”

    “我记得你快要过二十一岁生日了,对吧?”

    钟灵遇这与之前毫无相关的话题抛出来,让宋婵忽然变得六神无主。

    “我觉得还早呢。”

    “早什么?生日,还是其他什么?”钟灵遇手掌拢住宋婵的长发,在前面的镜子里,望进宋婵水色流转的眼睛。

    宋婵目光闪躲,薄薄的肌肤下透出一层热气,染得她脸颊潮色泛滥,好似一团冰雪中烧起的玫红。

    “我听错了。”

    宋婵鬓角湿润,后悔自己怕冷而贴了好多暖宝宝,此时她热得不行,好像被架在火上烤。

    “听错了什么?我是想帮你过生日,不是在暗示你,到了法定婚龄。”

    只听清脆的声响,拉链一路顺畅滑下去,吓得宋婵连忙捂住松垮的衣领。

    但她多虑了,衣领只是露出锁骨,钟灵遇帮她提着领口。

    宋婵发觉自己想多,立马看向镜中,钟灵遇盯住她的脸,果然有点怨艾,“你以为我这么不分场合吗?”

    虽然脸上义正词严的,但却没有放开她拉到后背的链条,带着凉意的指腹只是略微碰到她后腰的凹陷,宋婵就敏感得尾椎一凛,缩紧肩膀。

    外面有人喊了宋婵一声,“宋婵!到我们表演了哦!”

    宋婵应了一声,“来了!”

    然后抱着演出服飞快地钻进帘子,在里面心虚地跟钟灵遇说:“晚上见。”

    宋婵在帘子里躲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她悄悄掀开一点缝隙,发现外面没人,钟灵遇好像已经走了。

    不会生气了吧,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表演结束,宋婵往回走的时候,一路都在想要怎么跟钟灵遇解释一下。

    经过反省,她好像的确在这件事上,有点儿戏心态。

    对于年轻的伴侣而言,婚姻是轻松浪漫的话题,对于成熟年长的人来说,婚姻是庄重严肃的话题。钟灵遇或许能容忍她在很多事情上的幼稚,但唯独无法忍受她在婚姻之事上的胡闹。

    宋婵习惯了钟灵遇的迁就,忽视了他一次次故作轻松背后的寂寞。

    宋婵在路边叫网约车的时候,本以为不会出现的车牌,映入了眼帘。

    宋婵从滑下的车窗里看到钟灵遇,在他没有情绪的目光中,进了车。

    一路无言,宋婵在凝固的气氛里感到不适。

    回家后,他们无言换鞋,然后走进各自的房间。

    宋婵泡在浴缸里发愁,想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做出决定。

    她蹲在门缝前,悄悄留意外面的脚步声。

    蹲得腿麻时,听到钟灵遇打开了房门,去厨房冰箱找饮料。

    宋婵在这个时候,若无其事地也走了出去,开水龙头洗手,余光瞥到钟灵遇拧开瓶盖喝水。

    还没等宋婵有何动作,钟灵遇就经过她,去客厅沙发上找平板。

    找到平板后,和谁通了电话,然后进行了短暂的输入。

    宋婵就斜躺在沙发的另一侧,一边充电一边看手机。

    她刚才想好的话,在这种场景下并不适合。

    眼见钟灵遇结束任务,起身将平板拿起,放进包里,好像又要回到房间里去了。

    宋婵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最终在钟灵遇离开沙发时,心情沉入谷底。

    就在宋婵感到难受时,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抱住她。

    宋婵一惊,这才知道钟灵遇没有离开她,只是绕过沙发到了身后。

    钟灵遇是担心正面挨近,怕宋婵察觉意图,先一步逃了。这样的话,往后更难找机会同她和好。

    可宋婵哪里会逃呢,她心里也早就怀念着钟灵遇的体温。

    宋婵没有转身回抱,而是将双手,环住钟灵遇横在胸前的臂膀,柔软的身体依偎在他的肩头。

    钟灵遇坐近了些,将脸颊贴上她的颈项。

    “宋婵,我们今晚,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宋婵蜷起双脚,在钟灵遇的怀中缩成一小团,欣然回答:“好。”

    这之后,宋婵和钟灵遇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关系,好像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一回家,总是会闹腾几次,无论是谁,都爱伺机挑衅对方,有时约定休战,枕着手臂和好如初,有时是在翻覆的热潮中,于第二天画上句号。

    很久没有旅行了,宋婵和钟灵遇这次准备借着假期,多玩几天。

    可怜的宋蜻本想跟着前去,可惜小可爱复读了。

    哭哭啼啼地看别人游玩,自己却只能待在家读高五。

    钟馨钟丞被钟灵遇一键赶到国外陪祖父祖母,也就是钟灵遇的爷爷奶奶,眼下这是他们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当一切办妥,他们也要进入校园继续读书。

    钟馨钟丞还有几日出发,宋婵把电脑给钟馨,让她帮忙修一修,“这里面有我参加比赛的素材,我论文可能有用,但不知道为什么,有几个文件打不开了,你看能不能帮我恢复一下?”

    钟馨:“小事一桩,放心去玩吧,等你回来我一定帮你把电脑修好。”

    宋婵和钟灵遇当夜就出发了,然后两天后又不得不在潼城中断行程。

    钟灵遇胃病犯了,疼得半夜送去急诊。

    医生怀疑的病症有点吓人,第二天要去做胃镜。

    官老师正好在隔壁市,听宋婵说过后,在钟灵遇打了胃镜留置针的时候赶到了潼城医院。

    “宋婵,你一夜没睡吧,我帮你在附近酒店开了房,你快去睡一会儿。”

    “我等钟灵遇结果出来以后再去睡吧。”

    钟灵遇:“我觉得……”

    官老师:“你闭嘴。”

    钟灵遇:“……”

    紧接着官老师的电话响了,她起身到外面接电话,宋婵听着,官老师的语气有点急躁,不太像和外人说话的样子。

    这时护士到外面喊名字,“钟灵遇,跟我进来吧。”

    钟灵遇躺在病床上被送进去做胃镜了。

    钟灵遇只觉得留置针里被灌入了冰冰凉凉的液体。

    他想试试这麻药厉害,还是他意志力厉害,他努力保持清醒,开始在心里数数。

    一。

    二……

    他睡着了,毫无意识。

    钟灵遇丝毫不记得自己在做胃镜。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有个很美满的家庭,他们每天都很幸福,这样温馨的生活似乎要延续到天荒地老,永不改变。

    可突然有一天,他醒来再也找不到他的妻子,只有一双泪流满面的儿女,手足无措地望着他,声声问他母亲的去向。

    钟灵遇跑出去,四处都找遍了,也没见到妻子的身影。

    头顶的太阳刺眼,他倒在地上。

    “宋婵……宋婵……

    “宋婵……我没有你可怎么活啊……

    “把我推出去!我要去找我老婆!推我出去!!你们这群坏蛋,是困不住我的!”

    钟灵遇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随着他说话的声音,拍脸的力道越来越重,近乎于大逼兜。

    他被疼醒了,看到周围满是蓝色的挂布。

    对了,他在做胃镜,眼下在医院里。

    刚才谁在扇他?

    钟灵遇眼珠子往上一瞅,看到了官意浓,还有钟琪耘……?

    “爸,你怎么也在这儿?”

    钟琪耘和官意浓目光嫌弃,侧过脸去,用眼角看人。

    真不想认他这个大庭广众找到处找老婆的儿子。

    官意浓、钟琪耘:“丢人!”

    钟灵遇:?

    他在麻药劲儿中,颤巍巍地坐起来,看到远处一脸尴尬局促的宋婵。

    啊……

    如果他真的胡言乱语,那么说的一定是梦中最后的画面。

    【宋婵,没你我可怎么活啊!】

    【把我推出去!推到大街上去!我要去找我媳妇儿!】

    旁边的护士叮嘱家属,“注意病人……病人情况。”

    知道的是胃部情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精神状况。

    护士好像把这辈子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没有大笑出来。

    钟灵遇面容灰白。

    还有麻药么,再给我来一针。

    活不起了。

    作者有话说:

    钟灵遇:再给我一针麻药

    第65章 第 65 章

    ◎“梁濯,你在这里做什么?”◎

    检查结果出来, 就是普通的胃炎。

    官意浓嘴上说小题大做,但心里面还是松了口气。

    钟琪耘坐在诊室里,跟医生交谈病情。

    宋婵帮钟灵遇接水的时候, 往诊室里看了一眼。

    钟琪耘的气质,和钟灵遇气质很像, 温和有礼,深隽淡远, 虽然话不多, 但平易近人,很像宋婵看过的那些老电影中,举手投足讲究得体的英国绅士。

    最初他走进来的时候,宋婵就知道他一定是钟灵遇的父亲,因父子俩如出一辙的眼睛。但钟琪耘的骨骼要坚硬一些,眉骨也更深, 相较于面部轮廓柔和的钟灵遇而言,父亲更具西方感。

    眼下, 钟琪耘正询问医生相关事宜, 语调平缓谦和:“之前怀疑说是胃部息肉, 检测报告上没看见有类似诊断,那我儿子现在还需不需要做一些其他的检查来排除?”

    宋婵听了有一会儿了。

    钟琪耘跟医生交流的时间不算短,但每一句话都问得很有逻辑, 从头至尾没有一句废话, 直到最后一刻,他语调也不疾不徐。

    宋婵记起最开始,官意浓有点小题大做, 在电话里对钟琪耘语气急躁, 甚至口吻命令。钟琪耘被催着赶到医院, 额上还有汗水,显然是受了好一番辛苦。

    最后结果出来只是虚惊一场,换做宋震,早就数落起自己的妻子大惊小怪。

    但钟琪耘没有责怪,第一时间找到官意浓,将结果告诉她,让她放心,又如释重负地安慰她。即便是官意浓自己知道这件事她太着急,口是心非地埋怨钟琪耘,钟琪耘对妻子的脾气也照单全收。

    钟琪耘面对官意浓时,永远都是一脸的温柔和气。

    宋婵留意钟琪耘和官意浓的相处,也是在探索在未来她和钟灵遇的相处。

    未来公公仿佛是个不知“怒”为何物的人,但又不是冷淡木讷,而是体贴温和。

    钟灵遇的脾气,像是受到了他父亲的影响。

    “宋婵?”

    钟灵遇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宋婵端着水坐到他旁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钟灵遇摇头:“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宋婵把诊断结果告诉他,“你就是慢性胃炎,以后我们不能再乱吃东西了,接下来一个多月你都要清淡饮食。”

    钟灵遇苍白的病容上漫开一片笑,“听你的。”

    宋婵留意了周围一圈,确定没人,然后抬起手摸了下钟灵遇的头发,“乖得嘞。”

    学校来了几个通知,宋婵只好低头翻看。

    沉默了一会,身旁响起钟灵遇有点迟疑的声音。

    “网上说,打了麻药后,半梦半醒的时候容易胡言乱语,竟然是真的。”

    宋婵应景地笑了几声,“而且你那声音还不小呢,外面坐着的人都听见了。”

    钟灵遇倒已经不在意社死。

    宋婵将手机放回兜里,贴到钟灵遇手臂上,抬头注视他眼睛,“你为什么总在担心我消失啊?”

    钟灵遇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宋婵看到钟灵遇眼中情绪的变化,但只是将他的慌乱,单纯理解为一种胡言乱语之后的窘迫。

    她的提问穷追不舍。

    “我记得我高二那次补课,外面大暴雨,你开着车来接我的时候,看起来就很慌张的样子。后来我妈妈说,当时你在电话里语气好着急好着急,生怕我丢了一样。”

    钟灵遇有点不太自然地侧过头,“担心你是人之常情。因为我很在乎你。我要是连着好几次不接电话,我认为你也会跟我有同样的心情。”

    宋婵赞同,“这你倒是说得对。”

    宋婵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或许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真正诡异之处,只是认为钟灵遇刚才在麻药中,做了一场关于她的梦。

    “对了,你有没有收到董贤能的消息?他说二十号咱们高中同学聚一下。”

    钟灵遇心不在焉:“没收到。”

    宋婵有点疑惑,低头确定消息:“怎么会?董贤能不可能漏掉你啊,你会不会把人家拉黑了。”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高中同学会的地点定在江畔酒吧。

    方茄和宋婵一直都有联系,约好了一块出发。

    宋婵到得有些早,这里位置又不太好找,所以宋婵和方茄就帮着到下面去接人。

    八点左右的时候,大部分的同学都到齐了,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叙旧。

    宋婵的身边也坐了好多同学,其中很多都是上学的时候,帮她讲过题的。

    “宋婵,你现在好漂亮。”

    “快把你的减肥法交出来!”

    “我觉得宋婵还是要肉一点好看,从前她皮肤很好,我每次看到都想捏吧捏吧。”

    “真的是唉,近距离看一点毛孔都看不出来。”

    宋婵毫不吝啬地分享自己的护肤小技巧。

    “你每天早上起来,榨一杯蔬菜汁喝,很帮助代谢。之前我还要长痘,后来我都不怎么长了。还有就是防晒,回家后坚持修复屏障之类的。”

    有几个男生也在旁边听,说是要打听点好的护肤品,回去送给女朋友。

    有人发出感慨:“说来挺神奇的,几年前大家聚在一起,讨论的话题还都只是语数外。”

    “对啊,大家变化都不小呢。”

    话题慢慢不再围绕着宋婵,宋婵也得空出去打电话。

    宋婵一直惦记着钟灵遇还没有到的事情。

    “你在哪儿呢?是不是堵车了。”

    “我可能来不了了,宋婵,你帮我跟同学们说一下。”

    宋婵有点意外:“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不来了?”

    宋婵听出钟灵遇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劲。

    “我要去接钟馨,她有点事情找我。”

    “钟馨回国了?为什么?钟丞呢,也回国了吗?”

    宋婵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事情有点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等以后再谈,放心,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钟灵遇虽这么说,宋婵心里却有点不信。

    里面的同学开始催了,大家要一块举杯然后开席,少不了一些场面功夫。

    宋婵只好先结束了和钟灵遇的对话,回到了包房。

    董贤能帮宋婵倒满小酒杯,戏谑她,“跟男朋友什么时候不能谈情说爱呀,大家几年才聚一次,少一个人都叫没有仪式感。”

    宋婵也不给大家扫兴,刚才让别人久等,怪难为情的,主动自罚三杯。

    等坐下来以后,宋婵才私下跟董贤能说钟灵遇的事情。

    “刚才自罚三杯,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钟灵遇今天可能要很晚才到,他让我跟大家道个歉。”

    董贤能表情古怪,好像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

    然后抛出个令人浑身一震的问题。

    “钟灵遇是谁?”

    宋婵望着董贤能眼中如假包换的迷茫。

    她说话时甚至声音都在恐慌中发抖。

    “钟灵遇……也是你的同学啊,当时坐我旁边,也在你后排。现在是我男朋友,我之前还跟你说过的。你、你怎么会不记得了?”

    董贤能警惕起来:“宋婵,你确定没有开玩笑?”

    结合到钟灵遇在电话里的反常,宋婵背后袭来一阵恶寒。

    “我确定没有开玩笑,你再好好想想?”

    宋婵面色苍白,眼眶有了水汽,手指不断攥紧来控制身体的战栗。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说了一句。

    “董贤能,你够了啊,人家宋婵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董贤能表情顿时变了,突然得逞大声笑起来。

    “宋婵你胆子怎么还这么小,我刚才逗你玩呢。怎么可能不记得钟灵遇?只是他现在是你男朋友这件事,你可不能光跟我说,得大声宣布才对啊!”

    大家跟着起哄。

    一片吵闹声中,方茄起身撸起袖子,把董贤能暴揍一顿。

    “让你欺负宋婵!”

    宋婵大大松了口气,脸上是惊魂未定的笑容。

    同学们言语笑谑。

    “我当时就有所预感,钟灵遇和宋婵这事儿迟早要成。”

    “别乱说,人家上学那会儿纯友谊!”

    “我们当时就在他们后排,没人比我们看得更清楚,哪儿有什么纯友谊,分明是纯爱!”

    “宋婵你是不知道,钟灵遇从前在学校里那可真是校草级别,虽然不流行这个词儿了吧,但除此之外也的确找不出另外的词来形容这种现象级极品。但是,重点来了!其他年级其他班的根本不敢往前凑。”

    “因为大家都知道宋婵和钟灵遇已经锁死了!”

    “这里面还有个笑话,有个不懂事的学妹,到处打听联系方式,结果被隔壁班的警告了。是隔壁班的,还不是咱们班的!你说这事儿闹的,西皮粉绝不认输哈哈哈哈!”

    “这说明什么,说明钟灵遇和宋婵在我们层层俄罗斯套娃之中,小峰小蝶,根本不需要本班壮士出马!”

    “哈哈哈哈哈!”

    宋婵被大家调侃得面红耳赤,也就只有看着他俩如何步步走在一起的一班同学,才敢这么大胆开麦。

    热闹的笑声中,角落里有道晦暗目光,落在低头吃菜的宋婵身上。

    沉默的气息与周围光明喧嚣,格格不入。

    宋婵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她,这时电话响了,是钟灵遇打来的。

    她起身出去接电话,背后传来议论声。

    “钟灵遇今天怎么没来?”

    “听说在国外?”

    “那宋婵和钟灵遇是异地恋吗?真佩服宋婵,她竟然愿意等。”

    这显然是不知情的人在胡说八道。

    但宋婵正忙着,并未听到。

    包房的门缓缓地朝里关上,只剩一条缝隙时,竟见角落里的位置突然空了。

    宋婵在走廊尽头的露台上,跟钟灵遇说话,这里空无一人,很是安静。

    “你已经到机场了吗……哦,好的,我等你。”

    刚挂断电话,转过身,突然看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宋婵大惊失色,手猛地一颤,手机从露台掉了下去。

    满脸阴翳的男人,走出暗角,朝宋婵逼近。

    “凭什么?凭什么同样的命题,你选择等他,对我却要坚决分手!”

    “梁濯,你在这里做什么?”

    露台的玻璃门打开半边。

    钟灵遇扶着门边,声调镇定,神色警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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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第 66 章

    ◎宋婵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在钟灵遇的房间里。◎

    听到声音, 梁濯朝后看去。

    一刹那,他好像清醒了过来。

    回过头看到宋婵惊惧的脸色,他深深收住呼吸, 抬起下巴干涩吞咽。

    视线再一往下,投向宋婵。

    冰冷的眼睛里是一片凄惨自嘲。

    梁濯什么也没说, 好似在这一刻看清了什么一般,点头, 笑出声来, 继而转身朝另一侧离去,甚至不愿在这里多停留一秒。

    宋婵看不懂梁濯的行为举止,等他走后,朝钟灵遇跑过去。

    钟灵遇适时上前几步,接住腿软的宋婵,将她抱紧在怀中。

    “别怕。”

    “梁濯为什么要对我说这话, 你知道吗?”

    钟灵遇不答,将宋婵的脸护在掌心, 靠向胸膛, 同时下巴贴上她的发顶。

    他这个动作似乎否认, 又似乎遮掩。

    心有余悸的宋婵并未有所察觉。

    虽然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宋婵并没有离开,毕竟同学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她要是先走了一定很扫兴, 于是坚持留到第二场。

    钟灵遇在酒店前台帮VIP包厢加了酒水续了时间,跟董贤能简单说了几句,就带宋婵回家了。

    半夜的时候, 宋婵惊醒, 蹲在钟灵遇房门前抱着身子发神。

    钟灵遇不知道宋婵在门口, 出去喝水时看到这幅场景,“你怎么不敲门?”

    看宋婵光着脚,将她抱起走进房中。

    宋婵看钟灵遇台灯亮着,“你一直没睡?”

    钟灵遇:“刚才喝了咖啡,失眠了。”

    宋婵:“都说了让你晚上少碰□□。”

    “你呢,为什么也不睡觉?”钟灵遇把宋婵放在床上,给她裹了一层毯子,手臂在外面抱着她。

    “做噩梦了。”宋婵在铺盖卷儿里抱住膝盖,“但具体由记不清是什么噩梦,醒来以后心慌意乱。”

    “还在想梁濯那句话吗?”

    “不知道,但我胆子历来有点小,你知道的。”

    “胆子小的人,看完了我所有的恐怖片收藏夹?”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不那么胆小。”

    宋婵心情轻松了些,靠在钟灵遇怀中闭上眼。

    钟灵遇将台灯的光调小了很多,轻轻抱着宋婵让她躺下去,自己则撑在旁边陪她。

    几分钟后,外面刮风,下了一场大暴雨,雷电交加,似乎要把整个城市惊醒。

    好在钟灵遇历来怕吵闹,屋子里的隔音很好,宋婵在熟睡中没有受到任何一丝影响。

    钟灵遇望着外面穿梭在云层里的闪电,思绪回到昨日傍晚。

    当时他从学校刚出来,正要去同学会,就接到钟馨的电话。

    “爸爸,我在机场,钟丞也跟我一起回国了。”

    当时钟灵遇只是觉得钟馨钟丞是想见宋婵了,才回国玩几天。

    “我等下要跟你妈妈去同学会,你们不能跟着。我现在也没空接你们,你们自己打车回家吧。”

    “我好像知道妈妈她去哪里了。”

    钟馨的语气显然不是在说宋婵如今参加的同学会的地方,更像是……未来失踪后的宋婵所去的地方。

    机场附近的咖啡厅,钟灵遇见到了情绪消沉的一双儿女。

    钟灵遇给钟馨钟丞点了饮料,一杯雪顶咖啡,一杯焦糖玛奇朵。

    他将饮料放到儿女身前:“喝点甜的,不要着急,慢慢跟爸爸讲。”

    钟馨强行忍住眼泪,拿出一台电脑。

    钟馨在键盘上的手速历来很快,如今手指僵硬屡屡出错,耽误了好一会儿才把电脑打开。

    “这台电脑不是宋婵的吗?”

    钟馨回答钟灵遇的问题:“对,妈妈之前让我帮她修复受损文件,我当时正要准备出国去祖父祖母那儿,就把电脑带上去国外修。前几天突然记起这件事。

    “我打开电脑,仔细一看,才注意到硬盘里出现了和上一世妈妈失踪之前同样的页面。”

    那时他们还没有穿越,宋婵失踪前,也是让钟馨帮忙修复电脑。

    是一台很老旧的电脑,二十多年前的货了,运行迟缓,机体笨重,但宋婵说这里有很重要的材料,她表达出强烈的想要修复的愿望。

    钟馨当时没有很在意,嘴里埋怨母亲太念旧,但还是帮她修复了电脑。

    但当时修复的问题并不是文件损坏,所以钟馨没有打开看文件夹的内容,只是匆匆瞥见硬盘里的界面,电脑就被宋婵拿走了。

    宋婵失踪后,连带着那台电脑也一起不见了。

    钟馨早就把这个事情跟钟灵遇说过,他们一直知道电脑有问题,到这儿来以后,也一直留意这台电脑。

    可通过长达五年时间的观察,这台电脑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甚至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多大变化。

    无法让人联想到的有用的线索。

    就在他们快要放弃“电脑”这个调查方向时,谁知峰回路转,电脑上出现了和钟馨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画面。

    界面中,相似的排版,相似的种类。两个压缩包,其中一个是附件,三个文件夹,一个日记本格式的文档,一排整齐的PDF。

    最主要的是那个压缩包,名为granule的文件,翻译过来是“砂砾”。

    当时电脑打开成功后,宋婵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还好,压缩包还在。”

    钟馨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雪顶咖啡。

    对面钟灵遇点开了压缩包的文件,一一看过去。

    钟丞说:“其实压缩包里的文件,就是妈妈那次参加茁苗奖的比赛的材料。我们作为助理参赛,里面的文档我们大部分都知道,唯有一个。”

    钟馨:“土地荒漠化治理与农业还林的可能性研究。这份文档我们从未见过。”

    钟灵遇点开名为“granule”文件,看到了长达二十万字的资料。

    “农业……”

    这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了未来宋蜻的专业方向。

    宋蜻通过留级复读后,考上了一个二本农业专业,毕业之后又三年坚持不懈,考上了本专业研究生,从此厚积薄发,人生逆袭,大器晚成,一路读到博士,成为教授。

    钟丞有个地方不是很理解:“爸爸,你跟妈妈都已经同居了,没发现她在做这方面研究吗?”

    钟灵遇仔细想了很久,摇头,“她没有跟我提过半个字。”紧接着他又补充,“不过这符合她的性格。这份资料和她专业不相关,以后也用不上,更像是一种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爱好,她会觉得这种事情没有必要跟别人提。当然也有可能是在静待它能派上用场的时机。”

    钟丞:“妈妈可真是一如既往沉得住气。”

    钟馨分析过电脑后台的保存时间,“从保存痕迹来看,最起初这份文件只是妈妈选题中的其中一个,后来决定的选题不是它,而是人文地理。但她似乎心里舍不得让这个想法作废,漫长的几年里,一直在搜集资料,整理文献。最后一次保存时间,仅在她把电脑交给我的一个月前。”

    钟丞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大胆推测,从前的妈妈,在受到冉佳玉陷害后,成绩一落千丈,掉出了一班,但最直接的影响,是她丧失了参加比赛的资格,无能为力地看着选题,被原来的小组剽窃。

    “但她心中一直不甘心。直到二十多年后,有了机会,她带着这份资料,去找了同样在西北农业治沙的舅舅。”

    钟灵遇显得有些无法接受,“可我当时第一时间就去问了宋蜻,宋蜻说宋婵没有找过他。”

    “说不定妈妈根本没有跟舅舅说,直接就去找他了。”

    “对啊,爸爸你忘了吗,当时你跟妈妈为了那件事情吵架,妈妈还哭了。没有来得及跟舅舅通话就连夜出发,这种可能性极大。”

    钟馨声音越来越弱,“从前的妈妈,没有去过西北,也许她一生都很想去看看呢。”

    他们穿越的时间,离宋婵失踪的时间很近,时间太短,警方调查到的线索不多,而他们也来不及等到更多线索,就来到了二十多年前。

    现在的线索表明,从前那个时空的宋婵,很可能往西北那条线走了,就是在现在这个时空,做课题的暑假出发的那个方向。

    钟丞比多愁善感的妹妹更加清醒。

    他抬眼询问钟灵遇,“那么爸爸,我们要回去找妈妈吗?”

    这才是如今他们要面对的最主要的问题。

    在原先的时空中,失踪的宋婵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宋蜻所在的西北。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回去吗?

    在这个时空的宋婵,已经过得很好,他们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保护好宋婵。

    而且这个时空的宋婵去过了西北,她也许不会对那个地方再有这么强烈的执念。

    钟丞表达过以上论点后,钟馨提出异议。

    “可能妈妈顺利抵达了西北,只是还没有和舅舅会合,又或许已已经会合,只是故意跟爸爸赌气让舅舅撒谎。但也只是可能,万一……万一妈妈没有平安地和舅舅会合呢?那么刚才的话也就不成立!既然根本不能确认症结所在,我们怎么能在这个时空彻底铲除掉那个危险,继而保护好妈妈!”

    “我没有在反驳你,钟馨,对于这个事情我也没有一个最好的选择。但我只是想问你,就算要回去,你知道怎么回去吗?我们连怎么穿越来的都不知道。”

    钟馨愣了一会儿:“是啊,我们毫无征兆地就来到了二十多年前。但你要先确定自己要不要回去,再去寻找回去的方法啊。否则就算你找到了方法,却不想再回去,那方法岂不是白费。”

    钟丞:“你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就先想要不要回去,有什么意义?”

    两人已经开始争论起“要不要回去”和“能不能回去”两个问题的先后顺序。

    钟灵遇没有参与。

    他听着听着,逐渐失神,回想起穿越之前的种种。

    说起来那一段记忆也不清晰了,毕竟从穿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时间。

    =

    天已经亮了。

    宋婵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在钟灵遇的房间里。

    茫然了一会儿,她终于记起昨天做了噩梦,跑到钟灵遇门口蹲着,然后被他抱进了屋子。

    眼下钟灵遇不在房间里。

    她揉揉眼睛,从门口看到钟灵遇在厨房。

    宋婵下床去找他,迷迷糊糊地坐在吧台边,“我要喝水。”

    钟灵遇接了一杯温的给她,然后坐在宋婵旁边。

    宋婵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把被子拿在手里,“董贤能变化可真大,从前那么刻薄一张嘴脸,昨天竟然跟我开起了玩笑。”

    钟灵遇温声问:“什么玩笑?”

    “他说他忘了钟灵遇是谁。那表情真真的,差点骗过了我。”宋婵抱着钟灵遇的手臂,软绵绵地靠上去,“钟灵遇,我真讨厌别人开这种玩笑。”

    钟灵遇握了握宋婵肩头,低声呢喃,“下次帮你骂他。”

    宋婵觉得很新奇,仰着小脸,一双眼睛像月牙,“从来没见过凶巴巴的钟灵遇唉。”

    钟灵遇却没有再说话,闭上双目,贴在她的鬓角,鼻息尚有轻叹。

    作者有话说:

    之前的线索开始慢慢地闭环

    第67章 第 67 章

    ◎“等你一点点地吃完这罐糖浆,我就回来了。”◎

    钟馨钟丞从那以后, 没有再出国,很长一段时间都留在国内。

    A大校园是向大众开放的,钟馨钟丞几乎天天来找宋婵玩。

    高婕和蒋欢一直都知道宋婵有一双很可爱的弟弟妹妹, 当然他们不知道这其实是宋婵的孩子,每一次他们来宿舍的时候, 两人都很热情地招待他们。

    中秋节假期,只有钟馨陪着宋婵。

    钟灵遇要去见一见回国的好友, 钟丞去探望封闭式复读的宋蜻。

    母女俩先去商场逛了一圈, 买了好些漂亮衣服,然后去咖啡厅吃早餐。

    等待上餐的过程中,钟馨还在跟宋婵聊刚才那条裙子。

    “我真的觉得那条裙子很适合你,虽然颜色有点鲜艳,但花色很难得。”

    宋婵通过网络给高中生补课,宋婵现在也有了自己的积蓄, 但在这条裙子的问题上,不是价格的问题, 而是风格的问题。

    “这后背露的太多啦。”

    “妈妈你就当先穿给爸爸看, 然后等把胆子锻炼出来了, 再穿出去。没什么可害羞什么,你的穿衣风格就是太放不开了。”

    宋婵敲了敲钟馨不正经的脑壳,“实话跟你说, 我是准备买条裙子周末穿去见官老师的, 钟董也在。”

    钟馨掩嘴,“爷爷奶奶……”

    宋婵故意吓唬钟馨:“你要一起去吗?”

    钟馨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去不去!我奶奶太传统了, 我受不了她。”

    宋婵想到什么, 不由得提出质疑, “你奶奶……传统吗?”

    钟馨:“很传统啊!”

    宋婵:“可是她……不像很传统的样子。”

    钟馨:“什么意思?”

    宋婵这才神色窘迫地说起之前几次相处的场景。

    最起初宋婵听钟馨说官意浓传统,她以为的“传统”,是指的老观念,老思想,譬如门当户对,三从四德之类的,所以在这方面难免有一点担忧。

    直到最近一年,见到官老师。

    她说:“宋婵,你看这棵李树多茂盛啊,像不像喜结连‘李’?”

    她说:“宋婵,你看这一池荷花开得,真让人觉得百年好‘荷’。”

    她说:“宋婵,你知道一首歌的前调,在我们那儿的方言怎么说吗?‘过门儿’,跟我念一次,‘过门儿’。”

    宋婵跟钟馨说过后,钟馨一脸认真,“这还不传统吗?谁家开明公婆这么催婚的?”

    原来官意浓的传统,就是她总想要她儿子既然有了对象,就快点娶进门。

    “那你会说官老师传统,她应该没有让你早婚吧?”

    钟馨说:“那肯定没有,我觉得她传统,是我小时候很喜欢运动,经常爬树,爬铁门,爬雕像,爬喷泉,爬所有能爬的地方,然后在上面跟人打招呼,以表对客人的热情。官老太太很看不惯我,说我不像淑女,一个淑女不该这个样子,这是她的口头禅。”

    宋婵:“你这行为何止不像淑女,简直像未开化的猴子。”

    钟馨不生气,反而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笑得饿了,发现餐点还没有上桌,钟馨往前台的方向找了一圈。

    自言自语地嘟囔:“我好饿啊,怎么还没上菜?”

    话音刚落,服务员来到了餐桌,“你们的可颂。”

    钟馨惊喜地转过身来,看到服务员,认出这是她从前的同学,“汪紫!哈喽啊!”

    名叫汪紫的服务员看向钟馨,表情充满茫然,“你……好?”

    钟馨错愕:“我是钟馨啊,我们当了一年多的同桌唉!”她撒娇,“你肯定不会不记得的对吧。”

    按理说,通常当过一年的同桌的人,不可能短短三年就忘了彼此,但汪紫的表情,显而易见是对钟馨半点印象也没有了。

    “哦……是、是钟馨啊,好久不见,我有点忙,不好意思,先走了。”

    汪紫明明不记得钟馨这个同桌了,但她不想得罪人,所以匆匆撒了个谎,然而她这谎言又何其拙劣,倒不如直接说不记得。

    等汪紫走后,钟馨用常用的娇嗔语调说了一句“哼,她记忆力真差”,然后低头认真吃起可颂,似乎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宋婵分明看见,钟馨脸色是苍白的。

    宋婵沉默地拿起刀叉,胸口的堵塞感,让她甚至喝不进一口饮料。

    钟馨不是在生气,她在害怕。

    宋婵权当她在生气,伸手握住钟馨在颤抖的手,钟馨的眼眶顿时红了,抬头看向宋婵的那一刻,豆大的眼泪砸在餐盘上。

    宋婵坐过去,将脆弱的女儿抱在怀里。

    “乖,不哭了好不好。”

    这一刻钟馨知道,“能不能回去”和“要不要回去”已经没有必要分什么先后了。

    不久前有人告诉她,时间快到了,这个世界正渐渐将旅行者遗忘。回程的列车,笛声已至。

    而这句话,今日就应验了。

    没有人愿意被遗忘,这种感觉,真的比死亡还可怕。

    钟馨年纪尚轻,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只觉得内心惶恐不安,无异于惊弓之鸟,摇摇欲坠。

    换做从前,钟馨会毫不犹豫地在妈妈怀里哭诉,毫无顾忌宣泄自己的难受,可现在的钟馨已经习惯把妈妈看做和自己一样大的小孩,她所承受的,不想宋婵也一样承受。

    她甚至都已经不记得,从咖啡厅出来后,是怎么和宋婵道别的。

    钟馨只想要一个人待着。

    恍恍惚惚间,她走了这个城市的好多地方,都是穿越以来,曾经和宋婵,和钟灵遇,和钟丞一起去过的,每一处好似都储存着他们珍贵的回忆。

    最后一个地方,钟馨来到了鹭华中学。

    高一高二高三的班级教室,食堂,宿舍,图书馆,小池塘。

    然后在计算机室里,坐到自己一直使用的那台计算机前。

    “三号老师,我现在就好像你一样,关机再重启,上一个学生使用的所有痕迹,都会清空不复存在。”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对面那排电脑后面,有个人坐起来。

    钟馨看到谢星孝,连忙拂去眼角的泪水,若无其事地眉开眼笑,“谢星孝,是你啊,好久不见,你怎么也在学校里?”

    谢星孝伸懒腰,慵懒的眼角滑过寒意:“没人跟你说过我在复读吗?”

    钟馨立刻捂住嘴巴,“对不起。”

    谢星孝突然笑起来,“你怎么还是这么傻,我逗你玩的。”

    随后坐在了钟馨旁边的电脑前。

    钟馨有点不自然地转回头,余光发现谢星孝好像在看她,钟馨眸子飞快地右滑了下,发现谢星孝真的在看她。

    钟馨这次决定正儿八经地朝他看,而且也学他一样,紧紧盯住。

    面前谢星孝目不转睛,迎上钟馨目光后也未有回避,反而看得更仔细。

    两人较过一番劲儿。

    钟馨终于忍不住发毛:“你看我干嘛?”

    “你哭了。”

    “没有。”钟馨连忙否认,但不知道她眼底早就被揉红了,“我最近得了过敏性结膜炎。”

    “那你刚才对着电脑说什么?”

    “我说,我也要重启刷机了啊。”

    谢星孝把头扭过去,钟馨想他应当没听懂,不,是一定没听懂,所以肯定觉得她莫名其妙。

    谢星孝将自己的电脑启动,熟练下载游戏软件,他显然常常逃课来这儿消磨时间:“怎么突然想起回学校了?我以为对于你这种人而言,不会把这个地方多么放在心上。”

    “你说话怎么永远都这么匪夷所思?我哪种人?”

    “不属于这里的人。”

    “你……知道?”

    “你应该待在你那个世界里,不是么?骄纵你的父母,衣食无忧的生活,随心所欲的人生。”

    “我想多了,你刚才只是在讽刺我。”

    “我说的是事实。”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谢星孝。”

    “是你不懂我啊,钟馨。”

    他说这话时,竟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全然不再像印象中那个轻狂无理,满身是刺的少年。

    钟馨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真心实意地开心。

    “没想到,到最后还是只剩你在我身边。”

    谢星孝错愕地望着钟馨,钟馨的眼眶红得厉害。

    “既然你这么难过,为什么还要强撑,我又不是那种受不了女生哭的人。”

    “不,我的意思是,我那么要好的同桌汪紫,她竟然忘记我了,我多难过你知道吗,我真拿她当朋友的。”

    钟馨说着说着就哭了,可她说的其实全是假话,她不埋怨汪紫,她只是想找个合理的理由哭泣。

    “你这么无情无义的人,却还记得我,可想而知,你记忆力有多好,考不上大学只是你不认真。”

    “钟馨说话过分了啊。”

    “要不然就是我这个人实在太惊艳,惊艳到让人难忘。更何况我们走了一趟大西北,在旅途中建立的深厚的情感,你也被我惊人的文学天赋所折服,感叹于我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吧,谢星孝,你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的呜呜呜。”

    “一辈子太长了我不确定,但应该会记蛮长时间的。”

    “哇你真好呜呜呜呜!”

    门后,钟丞揉了揉眼睛,取下眼镜,用手臂挡着眼睛蹲了下去。

    其实他今天一直都在,但他没有上前。

    也许是钟丞也想一个人静静,也或许他是不想去打扰。

    钟丞一直是个习惯于自己消化情绪的人,有点随宋婵。

    =

    今年冬季,液城又下了一场雪。

    薄薄地堆积在屋檐上,被红绡似的光,照得像平静的火焰。

    元宵节,溪畔的酒馆彻夜笙歌,乌蓬小船破碎冰桨前。朝里走的镇子在斗灯,遥远山上香客云集。

    钟灵遇和宋婵踏上小石桥,身边是涌动人潮,他们正要去找一间名为“蜜糖集”的老铺子,拿三年前托付在那儿的桂花玻璃罐。

    明亮的小店,走进去像来到了秋天的雏菊园,入目都是明媚灿烂的颜色,条状的木头作墙,挂满手工编织的小毯。

    钟灵遇的桂花糖浆,在店里已经放了三年,跟各种各样的花浆摆在一起。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别忘了,三年前你答应过我哦。”

    钟灵遇眉眼染笑:“我记得,不会忘的。”

    三年前,他说,当这罐子糖浆做好了,就跟宋婵聊聊,从前他们的初见。

    “是钟先生对吧?您跟我进来取罐子吧。”

    宋婵没有跟着一块进去,兴致勃勃地在旁边拿了个小荷包,夹取堆放在大玻璃罐里的手工糖果。

    “老余,我要这个茉莉花香味的。”

    旁边有个姑娘,普通话发音带着一些外文味道,让宋婵很难不注意到她。

    更何况那一声“老余”。

    宋婵回头去看,见是余会长,旁边正开心挑选糖果的女孩,应该就是钟灵遇提到过,他在国外认识的华人女友。

    店里的人少了一些,老余也顿时注意到了宋婵。

    “嗨,宋婵,你也在呢。”

    宋婵微笑点头,说过几句客套话后,去另一面挑选。

    老余今天不仅带了他女朋友,还有个兄弟跟在旁边。

    等宋婵走了,他那个兄弟撞了下老余。

    “怎么认识的,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这话把老余问糊涂了。

    怎么认识的?他还真想不起来了,于是说:“就是认识啊,不过你还是别打人家主意,人家有男朋友,感情一直很稳定。”

    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宋婵其实听得一清二楚。

    她后背僵硬。

    余会长和宋婵认识,当然是因为钟灵遇的缘故。

    至少在学校里,余会长和钟灵遇关系真的称得上很好。

    可现在……老余已经忘了钟灵遇这个人的存在。

    一开始是多年不见的同学,现在已经到了眼前的兄弟了吗?

    宋婵只觉得呼吸不上来,将糖果放下,匆匆转身想要离去。

    谁知看到钟灵遇正站在货架的背后。

    刚才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目光投向和同伴闲聊的老余,许久未见有任何动作。

    直到老余回头来看了钟灵遇一眼,可能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陌生人会这样看着自己,老余有些不知状况,甚至露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神态。正好女友嚷嚷着要走,老余牵着女友的手甜甜蜜蜜地离开了铺子。

    钟灵遇抿嘴,垂下头,抱住罐子的字节发白。

    只见他喉结滚动,似乎强迫自己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忽略。

    然而转身抬头之际,又猝不及防迎上宋婵的眼睛。

    钟灵遇怔了一下,很快扯出一丝苦笑,他知道刚才宋婵都看到了。

    宋婵走过去,什么也没说,牵起他的手,“你的手好冷,我帮你暖暖。”

    钟灵遇的手啊,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在液城,元宵节中的寺庙,在夜里也会迎客。

    宋婵坚持爬上山,一口气买了好几百的香,烧遍了所有大殿。

    后来又去求签,她摇啊摇啊,摇出下下签。

    她左顾右盼,趁着没人又把签放回去,又摇啊摇啊。

    直到负责人终于发现不对劲,捉了宋婵一个正着,“我就说怎么这声儿响个没完没了。小姑娘,你摇这么多次,不算数了,快把手上的签拿来解了吧。”

    宋婵手里的签被那人拿走,她呆了一阵,随即跑了出去。

    “谢谢,我不解了。”

    钟灵遇在庙堂后面找到了宋婵。

    她坐在台阶上,望着黑压压的大山外,一点零星的城市灯火,目光空洞。

    “你说,他们听见了吗?”

    钟灵遇没听懂宋婵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谁?”

    宋婵四下张望,没有目标,“就……这个世界啊。”

    钟灵遇问她:“那你想让它听见什么?”

    宋婵声音疲惫,似乎累得快没有了任何一丝力气,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绝望到手足无措。

    “我说,让钟灵遇,不要消失。”

    “我不会消失。”

    钟灵遇望着宋婵,眼中一片温柔。

    宋婵眼眶涩得不像话,眼皮好像挂了铅一样,重重地要往下坠,水雾模糊的视野里,钟灵遇有点不清晰,她又使劲地想要多看看他。

    “但你会离开,对吗?”

    钟灵遇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但仍是满面笑容的。

    宋婵吸了鼻子,哽咽地询问他。

    “暂时的分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遇?”

    “暂时的分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遇。”

    钟灵遇用笃定的语气,温柔地重复宋婵的话。

    宋婵睫毛湿润,却始终忍着没有掉下来一滴眼泪,因为她知道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已经不能再用眼泪解决问题。

    她甚至让自己脸上有了笑。

    “无论如何,我都要告诉你,钟灵遇,我很感谢你。”

    宋婵抖个不停,手指抓着臂膀,分不清是太紧张还是太难过,还是这大风实在是太冷。

    可她的声音渐渐喑哑,不受控制地打嗝。

    “你真的让我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我很喜欢我现在的自己。我知道我从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虽然不至于一无是处,但也绝称不上勇敢强大。

    “我会因为自卑错过很多很多,一生难遇的瞬间,会因为沉默,丢失原本属于我的荣耀。

    “在我那么年轻的日子,遇到像你一样的人,我感到幸运,也很幸福,你让我知道了幸福的含义,也给了我幸福下去的能力。”

    她仿佛倒豆子一般,滔滔不绝,生怕有任何遗漏,将来再想说,就说不了了。

    钟灵遇在旁边只是听着她说,看着她说,他的脸上笑意更浓,更为她高兴,为她欣慰,眼中的泪意也更加酸热。甚至他也开始有些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和酸楚,控制不住蓄在眼眶中,似乎越发沉重的泪水。

    “钟灵遇,我知道我不能像小孩子那样,哭着让你不要走。你所在做的事情一定有你必须要做的理由。”

    “宋婵,你难过可以哭出来,没事的。”

    钟灵遇的声音亦是沙哑得不像话。

    “不,我不哭,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已经哭过了。”宋婵从那个时候开始,其实就已经意识到钟灵遇即便是他未来的丈夫,也有离开她的时候。

    “钟灵遇,这五年对我而言已经够了,我从来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你知道的,对吧?”

    “是。”钟灵遇勉强地笑了起来,去迎合她同样佯装着的诙谐。

    明明笑着,却撕心裂肺地疼啊。

    “宋婵。”钟灵遇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爱意缠绵悱恻,深邃的眸子情深如海,他的语气又宛若师长语重心长,“无论是在哪一个时空,我遇见的你,都是最好的你,每一个瞬间的你,我都深爱着。

    “我从来没有跟你讲过,其实在我五年前见到你的那时候起,我就发现了你身上其实已经具备未来很多的亮点,只是它们就像土里的种子,还在沉睡而已。事实证明,人不会一夜之间变好,更不会因为哪个人而变好。变好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本人,以及从前埋下的伏笔。

    “你即便没有我,你也一直有幸福的能力,只是时间可能花得久一点。

    “而我只是,想要让你少吃一点苦,才来到你的身边。想要让你像我们的女儿钟馨那样,拥有一个女孩子该有的青春。我给过女儿所有的美好,也想给如今的你。”

    宋婵抱着膝盖,又用手悄悄捂着胸口,明明她很感动,热泪盈眶,但胸膛里面钻心一样地锥痛,痛得好像肋骨都要断掉。

    “你这次走了,总要有个归期吧?”

    钟灵遇拿起旁边的桂花糖浆,玻璃罐子对着月亮时,好像在发光。

    “等你一点点地吃完这罐糖浆,我就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我哭得好大声

    第68章 第 68 章

    ◎少女时代的宋婵◎

    “宋婵, 起来吃早餐了,你还要上课呢。”

    房间外传来孟绵的声音。

    宋婵坐在床尾,隔了很久, 才回应一声,“好。”

    她望着书桌上那一本手账, 看了很久很久,看得眼睛都花了, 瞳孔前的光影在扭曲。

    似乎已经感受不到心跳和体温, 宋婵好像没有意识的空壳,驱使着僵硬的手臂,将手账颤巍巍地挪到怀里。

    一页一页地翻开,有漂亮的落叶标本,糖果压片,以及一张张照片, 记录着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

    厚厚的一本手账,都是手工制作的, 翻到最后一张, 是他们在西北时, 鹿儿村路牌下,面朝夕阳的七人合影。

    末尾处夹着一张绿皮火车明信片,翻到后面来看, 标题写着:时光列车到站啦!

    妈妈, 我们下一站不见不散。

    to:宋婵

    大概是不想像初见宋婵时那样,在她面前哭得泪脸满面,两个孩子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当面跟宋婵道别。

    他们留下一本手账。

    临到分离, 一切的想说的话, 都在里面了。

    宋婵抱着手账, 按在心口处,从房间里传出压抑的哭声。

    =

    是夜。

    无风,无云,天气晴。

    市郊区的废旧天文台,露面积水,青苔湿滑。

    钟馨抬起头,看到月如钩,镶嵌在一轮圆形的模糊幻影中——金星伴月。

    钟丞看着手机,“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分钟,信号满格。”

    钟灵遇环顾四周,“五年前,你们是出现在这里的?”

    钟丞说:“对,在天文台后面的废弃游乐场。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前面有个天文台,然后直接顺着后面山路下山了。”

    钟馨:“紧接着我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二十多年前。”

    钟灵遇的穿越和钟馨钟丞不一样,他当时睁眼是在国外,入目是熟悉又陌生的校内公寓。

    以防万一,钟灵遇跟熟悉的朋友发了短信,如果回程的穿越成功,他的灵魂离开,也会有人把这个时空的他带回该去的地方。

    钟丞有点不安:“我们应该相信他吗?”

    钟馨:“可我们别无选择不是吗?”

    这个“他”,指的是梁濯。

    同学会那夜,钟馨钟丞也在,彼时梁濯质问宋婵的那句话,被他们听了个清楚。

    钟馨知道当年梁濯和宋婵为什么分手,就是因为梁濯当时决定去国外读书,宋婵不愿异地,尽管梁濯再如何不舍,宋婵坚持和梁濯分开了。

    而当时同学会上,有人胡乱议论,说钟灵遇出国了,而宋婵一直在等他,梁濯听后当真了。心里自然会觉得不公平、

    梁濯离开餐厅,显然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地方多待,走得很匆忙。

    钟馨钟丞追了上去。

    一路跟到天文台,梁濯发现被人跟踪,加快了速度。

    钟馨不顾钟丞阻拦,一定要问个明白:“梁濯!你停下!”

    钟馨跑得肺都要冒烟,眼看要追掉了,她哑着声音大喊:“梁叔叔!求你停下!”

    那夜暗巷,钟馨一声“梁叔叔”去试探梁濯,他没有停下脚步。

    这一次,他停下了。

    眼前这个人,不是少年梁濯,是穿越者梁濯。

    而后,钟馨钟丞被梁濯带到了天文台的内部。

    梁濯看上去脸色苍白,相当虚弱,不停地用手掌根部拍打头颅。

    钟馨蹲在他旁边,“这是穿越的原因吗?”

    梁濯点了下头,“对,强行侵入,两者不兼容,好比强行运转的系统,随时都会崩溃。”

    吃下几粒药后,梁濯看上去好了很多。

    钟馨钟丞把他扶到梯子上休息。

    钟丞递去一瓶水,钟馨在梁濯身边坐下,“其实你误会了,钟灵遇没有出国,他在国内读书。”

    梁濯有些诧异:“为了宋婵吗?不对,你干嘛要跟我说这些,我又不在意。”说完口是心非扭过了头去。

    钟馨:“……”

    钟丞:“我们是想跟你交换情报。”

    梁濯:“什么情报?不对,你们刚才用什么交换了,关于宋婵的事情你把这叫做情报?呵,我为什么要知道她的消息?”

    钟馨试图委婉,“我觉得吧……”

    钟丞不等钟馨把话说完,开门见山,“你明明就很在乎宋婵,不然你怎么会帮她这么报复冉佳玉和前任校长。”

    梁濯似乎噎了一下,沉默了。

    仿佛陷入回忆,男人突然显得伤感无奈。

    “上一世没有保护好她。只知道她是被冤枉的,但我什么证据都找不到,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甚至背后是谁在陷害,我都一无所知。就算现在,我也只能在事后,躲在网络背后推波助澜,帮她报复一下。”

    “梁叔叔,当年您还是学生,能力有限。我和哥哥也没有能够找出什么有用的证据,最后还是爸爸出现才解决了问题。”

    钟丞也说:“而且派上用场的还是那个智慧安防系统,当年有多少人用得起啊?”

    梁濯扯了扯领带,“谢谢你们安慰我。”他的声音低了些,“看她在这里的人生能走得这么顺利,这么开心,我也很满足了。宋婵从前的梦想,就是想当一个地理学家,现在她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也读到了喜欢的专业,未来说不定真的可以实现理想。”

    要说他在这儿唯一的遗憾,或许就是,这个时空的梁濯,不会再跟从小暗恋的女孩有一段美好的回忆。

    本该是宋婵这个时候的初恋的梁濯,把位置让给了宋婵未来的丈夫钟灵遇。

    钟馨剥了一颗奶兔糖给梁濯,“不过还是很谢谢你。”谢谢你即使也一同来到了这个时空,也没有因为想要弥补自己当年和初恋的遗憾,去过多打扰钟灵遇和宋婵。

    梁濯接受了钟馨的糖,“我早就看开了。”

    他无所谓地笑笑,但却还是不小心掉进了回忆的裂痕。

    暗恋,表白,确定关系,然后他决定出国,她不愿等他,他心如刀割却不敢找她,久别重逢,昔日初恋和她的伴侣在夕阳下散步,他们一人手里抱着个婴儿。

    婴儿看到他,还吃着手指头冲他笑。

    但那时初恋没看到他。

    梁濯再看向面前的钟馨钟丞,在心里叹了一声气。

    宋婵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还有什么可以挂念的呢。

    “那梁叔叔,你跟爸爸一样是魂穿吗?”

    “是,也不是。”梁濯嚼着糖果,很想吐槽这糖粘牙,“我也相当于是魂穿,但我跟他不同的是,他的灵魂兼容得很好,甚至在这个时间待了五年之久,没出任何差错。但我不行,我最长的也只能维持一个小时。时间到了,就得把身体还给这个时空的梁濯。”

    “你被他踢出去了。”

    “可以这么说。”

    “那这么说的话,我们可以长久稳定地待在这里咯?”

    “如果这个世界不产生异物排斥的话,理论上是可以的。”

    “什么叫异物排斥?”

    “很难理解吗?你们不就是异物?”

    “我是想问,后果是什么,如果这个世界‘认出’我们是异物。”

    梁濯:“说不准,这个我们也正在研究中,也许会自洽你们的存在,也或许会抹杀掉你们,让别人忘记你们,同时让你们原地消失,连带着前面的人生也不复存在,世上再无你们这号人。”

    钟丞站起来,“那既然后果这么严重,你们怎么能在如此草率就把我们送到过去?”

    梁濯也拔高音量:“是我想让你们穿越的吗?明明是我们在做实验的时候,你们自己闯进了实验室。”

    “我们没有去过你们的实验室,我们当时明明是在公园里穿越的。”

    “天文台方圆十里都是我们的实验室。”

    “你确定山下那公园在十公里范围内?”

    “那我们怎么知道天象变化扩大了磁场范围!”

    一时沉默。

    梁濯心虚:“好吧,我们也的确有一点点的过失。”

    钟馨很少看见钟丞这么不冷静,但他也很有可能是在使用激将法,因为如今的梁濯看上去,真的很像电影里那种脾气古怪,但又实心眼儿的物理教授,三下两下就被套了个明明白白。

    钟馨叹了口气,眼前的梁濯,和少年梁濯完全是两种性格了。

    在这个时空中接触到的梁濯,怎么也能称得上是阳光温暖大男孩吧,谁能想到二十多年后的他变得这么幼稚暴躁?

    见梁濯态度有所转变,钟馨趁热打铁,“那我们如果要回去怎么操作呢?”

    接下来钟馨知晓了操作步骤。

    同样的金星伴月,以天文台为中心的三公里内,夜里九点设备启动,他们就将重新回到原来的时空。

    跟钟灵遇聊完梁濯的事情,钟丞又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八点五十五分,等梁濯在那面启动时光机,我们就能回去了。”

    当然那不能简单称之为时光机,只是钟馨钟丞记不得那一长串陌生专业的命名,所以在背后就以“时光机”简明扼要地代替。

    钟丞等到手机屏幕数字跳到九,发现周围仍然没有变化。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动静?”

    钟馨:“对啊,我记得当时穿越过来的时候,我心脏快疼死了,整个人好像掉进了黑洞,但现在为什么没有感觉?难道我免疫了?”

    钟灵遇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当时他明明就有灵魂被抽离的感觉。

    他走向钟馨:“你有没有跟梁濯问过联系方式?如果这次失败,下次……”

    钟灵遇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好像被什么人推了一把,重重地倒在地上。

    躯体如同橡皮,朝着四面八方拉扯。

    他又晕目眩,下意识就去看两个孩子。

    然而钟灵遇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前花花绿绿好像万花筒,他跟着在里面转来转去。

    最后是一阵强烈的撞击,随之心脏陷入麻痹,溺毙在一片无声、无光、无重力的水中。

    钟灵遇的耳畔,响起了宋婵的声音,像一盘回忆的磁带,在飞速地转动。

    “钟灵遇,你真的是我的救星呐!”

    “钟灵遇,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从前救过你的命吗?”

    “我知道你的身份一点也不害怕啊,大家都是因为爱情才成为妻子和丈夫的吧。所以我想,我从前喜欢你的时候,你也一定喜欢着我。”

    “钟灵遇,投喂一个巧克力派,你将立刻获得一只可爱体贴的女朋友。”

    “钟灵遇,我每一年都要跟你坐过山车,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啦!”

    “钟灵遇,此时此刻,你在我身边。”

    “钟灵遇,等这一罐子桂花酿成蜜糖,你要记得告诉我初见的场景哦。”

    “钟灵遇,短暂的离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遇,你一定要来找我,一定要回来。”

    再见了,少女时代的宋婵。

    作者有话说:

    列车就在眼前,笛声已至,回家吧,旅行者。

    第69章 第 69 章

    ◎老公,是你◎

    类似于某种从海底脱水而出的瞬间, 一声粗哑急促吸入,氧气迅速灌进肺中,让钟灵遇在这一刻仿佛从死亡边缘活了过来。

    睁圆到极致的眼睛, 从涣散带聚焦,他胸膛的起伏渐渐找到了节奏。

    钟灵遇从床上坐起来, 揉了揉胀痛的头颅,脑袋里就好像有无数的粒子在左冲右撞, 撑的他头都要爆了。

    在钻心的撕裂感中, 旁边的手机不断地响起消息提示。

    【董事长,我已经到您楼下了。】

    【董事长,您这边有一份文件需要签署。】

    【董事长您记得早上要开会哦。】

    【董事长项目谈判的结果都在我发给您的邮件里了,请注意查收。】

    董事长董事长董事长……

    还要不要人喘口气了,他才刚回来!

    钟灵遇暴躁地将手机一键关机。

    下床穿鞋,拉开窗帘, 阳光泻进来,扎的钟灵遇眼睛一痛, 用手挡了挡。

    余光一下子捕捉到斜前方镜子中的身影。

    真丝面料的白色睡衣, 和妻子一个款式, 虽然记得这是自己的衣服,但怎么看都有点不习惯。

    有点老气。

    习惯了白体恤短袖,清清爽爽的样子, 看着如今的自己还挺不习惯。

    去妻子的领地, 那一个大得有点离谱的梳妆台,拿起妻子的梳妆镜,把脸凑到近处仔细看了又看。

    这显然不是一张青年的脸, 不过也看不出有多重的年龄感, 立体的骨骼天生具有抗衰能力, 再加上后天保养得当,皮肤仍是紧致的,恰如其分的细纹和眼角的走势,纵使是岁月的痕迹,也为他增添不少成熟深邃的风致。

    风云变幻的商业场中,钟董事长谈吐儒雅,老练持重,是风度翩翩,受人尊敬的新派绅士。

    如今的自己也是十分不错的,想想同岁的老余大肚便便满脸褶子,想想学弟凯伦久坐起得急了一点就头晕目眩,想想秘书长阿塔现在走两步路就满头大汗……相比起这些不自律的男人而言,钟灵遇觉得自己有如今这种状态已经很难得了,前段时间客户读初中的的儿子还喊他哥,以为他只有三十岁呢。

    “哈哈哈哈……”

    他勉强笑了两声,但还是忍不住落寞。

    感觉昨天还是二十三的大好青年,今天就添了二十几岁的年龄,钟灵遇捶打胸口。

    “哎哟,我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得劲儿。”

    落地窗外的,爬上院子里喷泉顶部淌水的钟馨,看到钟灵遇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把脸摸来摸去,不禁眯起眼,一脸莫名其妙,“老家伙干嘛呢。”

    她跳下去,提起身边正在喂猫的哥哥,“钟老贼醒了,我们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钟馨钟丞开门的时候,钟灵遇正从里面出来。

    “你们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钟馨钟丞摇头。

    钟灵遇:“你们醒来也是在家里?”

    钟馨:“我们从公园穿越,回来的时候当然也是在公园里,你可是我们一人抬一头搬回来的,可费劲了。”

    钟灵遇发现自己是睡得最久的一个,有点没面子。

    “走吧,车已经到楼下了。”

    “什么车,去哪里?”

    钟馨钟丞追着钟灵遇的脚步不停地问。

    “去找你妈。”

    钟灵遇说完,打开车门,把钟馨钟丞提拎着扔了进去。

    在出发去机场的前一刻,他们先去了一趟商场,买齐了各种应急的设备、食物、水,还有抵抗西北气候的衣物。

    来不及穿上,拎包就走,在头等舱里再慢慢整理。

    下了飞机,钟灵遇接到了秘书长的电话,“董事长,车牌为XXX的车停靠在第三出口,会有人把钥匙给您。”

    “谢谢,你置办得很周到。”

    “董事长,您尊嘟不要我陪您吗!您都多少年不自己开车啦,我放心不下您啊,您明明这些年去哪儿都要带着我的,我实在想象不到您一个人拖着两娃娃独闯西北的画面。”

    钟灵遇:“尊嘟不要你陪。”

    钟馨:“秘书长叔叔真是老妈子。”

    钟灵遇把行李扔进后备箱后,开车进了高速,宋婵的资料上一共有五个案例分析,她有可能去任何一个地点考察。

    因此,三人商量,他们首先的任务应该是找遍这五个地方。

    这五个地方面积倒是不大,都是小村庄,但距离相隔较远,最近的两个也有四百多公里,更何况不一定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

    到收费站的时候,又一个电话进来。

    钟灵遇携带的手机是家用的A机,工作上的人一般是打B机,不打这个号码。

    钟丞看了来电显示,“是堂叔。”

    钟灵遇:“开外放吧。”

    钟柏兰,才是钟灵遇真正的堂弟,也就是之前钟馨钟丞冒名顶替的身份。

    钟灵遇十八岁的时候,钟柏兰一家在C国,和他们一直没什么来往,大约在钟灵遇二十六岁的时候,两家人才走动了起来。

    “哥,我们查询了嫂子的购买记录,如果她上了火车那人应该是往西北去的。”

    钟馨说:“堂叔,我们已经在西北了!”

    钟丞:“对,正在高速路上呢!”

    钟柏兰,“你们这么快?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钟馨把宋婵资料的事情跟钟柏兰说了,钟柏兰觉得有道理。

    “那行,我也来一趟。我们分头找,但是你们千万要注意安全,一旦发现不对,赶紧通知我们警方,不要擅自行动。一切交由我们警方处理。”

    钟丞:“谢谢堂叔。”

    钟馨撒娇,“有个当警长的堂叔真是满满的安全感。”

    钟柏兰被哄得五迷三道,“哼,两个口蜜腹剑的小崽子。”

    现在是安全感,从前却是危机感,跟所有的父母一样,钟灵遇和宋婵也喜欢用钟柏兰来吓唬捣蛋时的钟馨钟丞,“让我看看那个小朋友不认真吃饭啊,谁不吃饭就让警察叔叔把你们抓走!堂叔马上就来家里做客,顺便把你们都抓去关着。”

    在强烈的对比下,两只崽崽在幼年时期显然更喜欢傻舅舅宋蜻。

    西北的风沙很大,站在车外就好像随时会被吹走。

    钟灵遇片刻不停地开了八个小时,一千多公里,最后都快要累吐了才停下。

    他们已经找了三个村落,拿着宋婵的照片挨家挨户地问了,都说没有见过她。

    钟柏兰给的线索,是宋婵出现在了目的地出站口的摄像中,但之后就消失在了镜头前。

    这至少可以证明宋婵是到了西北的。

    “柏兰,我给你发一张图,你帮我看看这张图上的五个地点,从车站到其中任意一个地点,哪条路线上有可能捕捉不到宋婵的影像。”

    钟柏兰理解钟灵遇的意思,“如果嫂子在车站时还是平安的,那么哪条路上存在摄像盲区,嫂子就有可能去了哪个地方,对吧?”

    “对,然后你把地点发给我,我沿路去找。”

    已知宋婵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出站口,之后就再没见到过她,这说明宋婵要不是在车站就遇到了危险,要不就是直接上了一条车站旁没有摄像头的小路。

    宋婵不可能上黑车,她又不是没钱,她最有可能是在当地租车,然后自己开车出发去了目的地,走的这条路偏僻,正好没有摄像头。

    凌晨三点,钟灵遇睡不着,闭着眼睛心悸。

    钟馨的电脑上有了一声提示,钟柏兰那边有消息了。

    同时电话也来了:“堂哥,发你电脑上了。”

    “谢谢,已经看到了。”

    画面上显示一共有六条线路存在这样的情况,西北地区,气候条件恶劣,有些落后的地方不通高速,没有摄像头很正常。

    “我们已经调派警力,也联合当地警方在这几条路上搜索,我们会尽力找到嫂子的。”

    钟灵遇语气有点沉重,“辛苦了。”

    调出警力,说明宋婵的情况已经被警方视作异常。

    钟灵遇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宋婵一定是遇到危险了,绝非只是手机没电、故意失联,这种轻描淡写的事情。

    钟馨从车上拿了一袋面包,给钟灵遇送上楼的时候,看到钟灵遇正把脸泡在冷水里。

    “老爹,要不要吃点?”

    等钟灵遇憋够了气,从水里出来,钟馨语气无奈地说道。

    钟灵遇擦擦脸,接过钟馨的面包,从她身边经过,出了门,“出发。”

    钟馨:“我知道你心急,但你现在的状态可以开车吗?”

    钟灵遇:“放心,我自己的状态我心里清楚。”

    西北的天亮得早,吉普车开到无人区,上了一条钟柏兰标注在地图上的线路。

    这是从车站到邙村的线路,钟灵遇昨日选了这条。

    其他几条线钟柏兰会带人去找。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车厢中的三人都没有说话,专注留意着路边异常。

    太阳升起,有光照到一览无余的沙丘上。

    突然听见钟丞的声音。

    “等一等!”

    钟灵遇立刻警觉起来,将车靠边。

    开门下车,大风呼烈。

    钟丞眉头紧锁,手指向远处,“那里的车痕为什么这么凌乱。”

    钟馨也觉得不正常,“有种好几辆车在追逐一辆车的感觉。”

    钟灵遇把图拍给了钟柏兰,又发了卫星定位,让专业的人帮忙分析。

    接下来的时间,似乎就只能等待结果。

    但这种情形,如何让他们等得下去?

    沙地上凌乱的车痕,就像索命的绳,让他们三人越看越是恶寒。

    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在牵引着他们,让人提心吊胆,又目不转睛。

    山的那头,蕴含着令人难以无法掉头离开的吸力。

    像是某种感应,某种神引,让钟灵遇甚至抛去了往其他线路另寻线索的想法,义无反顾,却又毫无缘由,硬是开车往里闯。

    远看平坦,开近了颠簸得要了老命。

    远看路途短,一眼能看到目标地点,实际上距离很远。

    为了不干扰原来的车痕,还绕了远路,加足马力,接近五十分钟才开上了山。

    西北的地貌不比南方喀斯特,几乎没什么遮挡,因此钟馨很轻易就看到了石堡后面有一辆车。

    钟灵遇将自己的车停下,叮嘱钟馨钟丞留在车上不要乱动。

    随后独自下车,去查看情况。

    手中带了防身的东西,随时准备启用。

    风声穿梭在石林间,发出阵阵渗人的鬼哭狼嚎,皮靴踩在干涸的盐碱地上,产生闷脆的动静,他步步小心,动作缓慢。

    用手指轻轻推开车门。

    车里没人,是空的。

    但钟灵遇看到皮椅的下面,有一个隐秘的机关。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名字。

    宋婵。

    这辆车是宋婵的!

    没有人会去这么改造车椅,只有他们,他们的那辆越野车就是这样的设计,这可以说是宋婵不为人知的偏好。

    钟灵遇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按下了椅子的机关。

    车座垫弹开,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正如临大敌地打量着钟灵遇。

    里面竟然有个小姑娘!

    “你是谁?”

    小姑娘没有回答,只是瑟瑟发抖地警惕着钟灵遇,两人陷入了对峙。

    风向有了变化。

    小姑娘顿时看向了钟灵遇身后的某个方向,整个人表现出了更强烈的惊恐。

    钟灵遇也随之看去。

    山坡下是残垣断壁,好像是八十年代的石油村,因为风沙全村人搬离。如今村落遗址被沙子掩饰了一大半,只剩下几件破烂小屋,弓·背弯腰地强撑着。

    其中一间,被人从里面悄然打开。

    有人猫着身子,轻手轻脚地出来,这一过程中十分紧张地警惕着身后。

    直到女人转过了脸,看向前方。

    钟灵遇毫无防备,身体在沙地上晃了晃,双眼短暂地黑了一瞬。

    他根本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宋婵。

    因为他只是毫无根据地发动了车辆,没有理由地闯入了这里,好像就只是凭借一丝侥幸,一丝好奇,非要来看一看,仅此而已。

    甚至刚开了十分钟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一意孤行,冲动莽撞。他做这些完全是在耽误时间,耽误寻找到宋婵的时间。

    但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真的在这里!

    钟灵遇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他显然还在恍惚,还没能够充分说服自己,这是真的,这竟然是真的。

    然而等不了他产生开心的情绪,只见背后突然冲出几个面容陌生的男人。

    宋婵警铃大作,狂奔起来,同时朝钟灵遇大喊,嗓子都快破了:“老公跑啊!上车!快上车——!!!”

    作者有话说:

    钟灵遇:有种一夜之间白头的感觉……

    第70章 第 70 章

    ◎“你好,我是宋婵朋友,谢兴孝。”◎

    钟灵遇眼看形势不对, 又听到宋婵让他上车,下意识就往面前的车抬脚,突然想起钟馨钟丞还在另一辆车上, 两条长腿慌里慌张地在沙地上打了个滑,转身跑向山丘后的吉普车。

    钟灵遇没见过这种追杀的场面, 不知道宋婵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担心她安危, 生怕她没有逃出来, 回头确定了一眼。

    只见宋婵在千钧一发之际冲进了车里,钻进驾驶座发动引擎,与此同时另有一道身影也扑进了后车厢。

    是个男人,从斜刺里杀出来的,起先没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钟灵遇面容惊惧,对着加速驰来的越野高声:“车上有人!”

    “我知道!”

    宋婵说完一转反向盘, 车轮在地上摩擦出巨响,弯道上扬起沙尘扑了钟灵遇一脸。

    “咳咳咳。”

    钟灵遇强忍着满嘴的土, 心想老婆你对我可真狠, 紧接着动作麻利上车拧动钥匙, 跟上了宋婵的车。

    钟馨看向身后,一大群人往这边追,“这是发生什么了!”

    钟丞盯住车速, “时速二百了!”再看前面那辆车, 跑得跟一阵风似的,速度显然还比这更猛。

    逃命呢,哪儿管这么多。

    钟灵遇也从来没有飙过这么猛, 咬紧牙关, 绷紧下颌, 不敢大喘气,紧紧盯住前面宋婵的车。

    要不是亲眼所见,钟灵遇打死都不相信,宋婵开车这么厉害,跟不要命一样,深藏不露啊。

    从沙地驶入直道,身后不见了追兵,钟灵遇这才将车速放缓。

    原以为甩掉了那群人,没想到很快,身后多出几辆铁皮车,疯狂加速追赶。

    甚至有一辆超到前面来,去剐蹭钟灵遇的右侧。

    钟馨哪里见过这种场景,车子一晃,吓得她捂着嘴快要哭了。

    “钟丞,保护好妹妹。”

    “好!”

    钟灵遇踩下油门,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突然的起速,让刚才那辆试图推挤他的小面包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差点侧翻。

    “小小破烂也敢跟我斗。”

    钟灵遇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暗自庆幸有先见之明,出发前挑了辆高性能的山地赛车级选手,关键时候半点没拖后腿。

    钟馨提心吊胆,冷汗涔涔地藏在哥哥怀里,看后面车队被甩得越来越远,抖索着发声:“爸爸,我们这算是安全了吗?”

    钟灵遇没有回答。

    钟馨不安地又问:“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啊,为什么要追我们?”

    “问你妈。”

    “您怎么骂人呢。”

    “你妈在前面,问她!”谁骂你了。

    钟馨钟丞这才反应过来,“你说前面那辆车,是我们的妈妈!?”

    钟灵遇:“我以为刚才她开过来的时候你们看见了。”

    钟馨哇哇大哭:“那么大的沙尘,我们那里瞧得见啊!”

    声音刚落,钟灵遇就是一个急刹车,车身跟着打了个弯儿,有惊无险地停下来。

    钟灵遇睁大眼,不知前面宋婵的车为什么横在路中间。

    不祥的预感袭来,宋婵这是在前面遇到路障了。

    钟灵遇握紧方向盘,一双眼睛不断地发黑,心脏急跳,快要撞出胸膛。

    没有时间让他调整状态,甚至思考对策,凶神恶煞的男人,仿佛凭空出现,灵活地跳到宋婵车上,用钝器打砸越野。

    钟灵遇瞳孔紧缩。

    车上有儿子女儿,他要保护,与此同时前面的妻子遭遇危险,他又必须得做点什么。

    思索两秒,钟灵遇麻利地解开安全带,钟馨吓得不轻,“爸爸!”

    “锁好车门,车窗是防弹级坏不了!”

    “爸爸不要!爸爸!”

    钟馨声嘶力竭地喊钟灵遇,从后面站起来疯狂去抓钟灵遇的衣服,钟丞紧紧抱住钟馨,但嘴里也是呼唤着钟灵遇,手足无措。

    可回应他们的,只是车门关上的声音。

    宋婵的车窗材料虽好,但也不如钟灵遇车窗那样如钢铁般纹丝不动,一分钱一分货,遭到一连串猛烈的打砸时,也已经出现裂痕抵御不住。

    “宋婵,怎么办?”

    宋婵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男人。

    “我数三声,你抱着孩子冲出去。”

    “你呢?”

    “当然一起啊。”

    玻璃突然破了一大块,宋婵下意识用手臂护住头。

    已经等不了数三下了。

    “跑!”

    也许对方也没有想到他们会突然打开车门,竟是一个猝不及防,手伸出去,却抓了个空。

    抱着孩子的男人不知怎么的一扭,堪堪地躲过了那铁爪般的手。

    他吓得哇哇叫唤,一路险象环生地抱着孩子滚下了山坡。

    宋婵就没这么幸运,被揪住头发控制住。

    本来理论上是可以逃得掉的,如果头发再短一点的话。

    宋婵头皮剧痛,好像要被人捉着头发吊起来一样。

    耳边响起吃痛,但不是她发出的声音。

    扭头一看,抓着她头发的男人捂着头,走了个八字,倒在车盖上,而钟灵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举着一根棍子,一脸茫然。

    董事长没干过这事儿,他有点慌。

    正常的。

    车盖上的男人没晕,但也被敲了个脑震荡,算是杀了个半血。

    但打砸车的人又不止他一个。

    宋婵环顾,发现一共有四人。

    后面的车也追了上来,靠在路边,下来了足足七八个人。

    他们朝宋婵和钟灵遇包围过来,脚步缓慢,神色讽刺,仿佛在围猎两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子,玩味地摩挲着各自的家伙什,一张张脸上写满了胜券在握。

    “这到底是什么人?”

    “人贩子。”

    宋婵回答。

    “什么!?”

    钟灵遇震惊,“你怎么会遇上这些人的!”

    包围圈缩小,宋婵有种预感,自己这次凶多吉少。

    “钟馨钟丞呢?”

    “在车上,我让他们藏好了。”

    从始至终,这伙人都没看见过两个孩子,希望孩子们能够躲过一劫。

    为首的男人用方言不知道嘀咕了什么,打了个手势,只是派出两个人,拿着捆绑工具走了过来。

    一阵风吹来。

    地面开始剧烈抖动,飞沙走石,尘土漫天。遥望天边,白昼坠夜,好像一个巨大的罩子,遮住了太阳。

    黄沙扑面而来,随着强烈的风速,击中人体。

    有车开过来,好像只是游客,探出头提醒:“沙尘暴来了!不要拍照啦!”

    开近了才发现,路面上的人不是在拍照游玩啊,连忙噤声躲进车里跑远了。

    这辆车是被沙尘暴紧紧追赶着的,一路都心惊胆战。

    等他开过没几秒,顿时迎来巨大风速。

    人贩头子经验老到,知道刚才那人不是说谎,陷入紧急状态:“都找地方躲起来!”

    黄沙里,伸手不见五指,谁也看不清谁。

    “钟灵遇,你上车。”

    “你呢?”

    宋婵没有声音了。

    钟灵遇用手挡着沙子,一吸一口沙子,实在让人受不了。

    他扒着车门,一点点地上车。

    有个人也跟着要爬上车,是刚才那个人贩子头头。

    钟灵遇一脚就把他给踹下去,“滚!”

    然后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毫不留情都把车门关上。

    钟灵遇把口鼻藏进冲锋衣领里。

    他一面想,宋婵躲哪儿去了,为什么不跟他躲一起,她这么瘦,被吹走了怎么办?

    一面又想,钟柏兰死哪儿去了,怎么还不来,到底有没有人来救他们!这场沙尘暴看上去持续不了多久的。

    大约五分钟,外面的风声小了,景色也逐渐变得清晰。

    一只幼崽期沙尘暴,打着奶嗝儿缓缓经过。

    然而地面再次震动,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机车轰鸣声。

    犯罪团伙从各自掩体出来,用手扑散着面前的尘烟,自模糊的黄雾中,看见些影影绰绰的景象。

    他们眯起眼睛,还没探查清状况,从烟尘里走出来的男子,头戴白色头盔,护甲护腕机车服,全副武装,操起手中的铁棍就开始朝这群人左右劈去。

    不止白色头盔一个人,身后有很多装束相同的人,皆是机车服戴头盔,看不清面容,但尤可见是一群身强力壮,百无禁忌的年轻人。他们手持棍棒,打得人无力还手。

    钟馨和钟丞躲在车座底下,是最先看到这群人出现的。

    他们全骑着机车,一行十几个人,有男有女,风驰电掣地冲进沙尘暴里,势不可挡,下车就打,劈得人贩子刀都来不及掏出来。

    钟馨将脖子伸长了一点,人贩子正好负伤倒在车门,和钟馨四目相对。

    他发现了车内还有人,随即就计划打开车门挟持钟馨当人质。

    别说他其实打不开车门,更别说他根本没伸手的机会。

    那个戴白色头盔的人,一棍子劈到那人头上,将人砸得头昏眼花后,又一脚将他踹到地上,狂揍一顿。

    钟馨只听见惨叫连连。

    白色头盔起身,似乎还回头看了车内的钟馨一眼,确定她的安全后,才单手拽着人贩子的衣领,慢条斯理地一路往前拖行。

    一场酣战快要收尾,远方传来期待已久的警笛声。

    看到钟柏兰带着特警将人贩子押进车里,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钟柏兰忧心忡忡,迎上去关心钟灵遇,“堂哥,你没事吧?”

    钟灵遇一把推开钟柏兰,方寸大乱地四处张望,嘴里念念有词:“我老婆呢?”

    这时有人从沙丘下面的掩体里探出头,咳嗽着招手,“在这儿,我在这儿老公!”

    只见钟灵遇脸部抽搐,眼泪夺眶而出,往下冲去,喊着宋婵啊,然后……

    连滚带爬,在沙地上来了个脸刹。

    钟柏兰朝下一瞅,堂哥他一动不动。

    “人晕了!快快快快!”

    钟馨钟丞从车里冲出来。整齐划一地做热身运动:“小事情,小事情,我们有经验!“

    两人一个抬脚一个抬头,把钟灵遇又从山坡下,抬到了山坡上。

    钟灵遇重得让钟馨咬牙切齿,“我深刻怀疑钟灵遇他一生生俩,就是为了能够在他人事不省的时候,一人抬一头!”

    人型担架龙凤胎,龙头凤尾。

    将钟灵遇放进车里后,钟馨打开车载氧气,把管子怼进钟灵遇鼻孔。

    钟丞回头对钟柏兰说:“我爸这是高原反应。”

    钟柏兰看着两个侄子:“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没过一会儿,宋婵跑上来了,她立刻把头探进车里,“钟灵遇,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钟馨又解释说:“我爸这是……”

    话还没说完,钟灵遇就睁开眼,“我没事老婆。”

    钟柏兰:“嗬,灵丹妙药啊。老婆比氧气管用。”

    “你老公没事吧,宋婵?”

    抱着孩子的男人也出现在了车窗口,让钟灵遇表情变得很不友好,“我早就想问了,你到底是谁?”

    抱着孩子跟宋婵站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三口,看着就让人生气。

    男人倒是一无所知,满面和煦地跟钟灵遇打起招呼,“你好,我是宋婵朋友,谢兴孝。”

    此话一出,车里人具是一惊。

    尤其钟馨:“你再说一遍,你谁!?”

    作者有话说:

    钟灵遇:高原反应,退退退!!

    谁懂啊,找到老婆的那一天,激动到高原反应,社死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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