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流经五州,相传起源于中州之境,但因无人敢深入探查,这个源头至今还无人知晓。
二人没有先进入府城,而是在江渔的要求下来到了满策府涵盖的一片天河流经的区域。
江渔微微蹲下,查看眼前这片与众不同黑绿色的水。
这玩意儿,到底谁没事儿才想进入天河?
她心中倍感嫌弃。嫌弃的同时,脸上却是毫无波动,甚至主动伸手就要往河中探去。
丁开连忙按住她的手:“妹子你干什么,这天河水会反噬的!”
“没事,”江渔将他的手拂去,“我不是修道者。”
天河神女的传说固然奇葩,可并不是没有依据,这依据就来源于很早以前温和无害的天河之水突然有一天变成了排斥修道者的毒液。
丁开没再阻拦,而是退到一侧,一边盯着江渔,主打一个见势不妙紧急救援的架势,一边转头回望府城的方向。
然而这回头一望,直接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江渔心头一紧,紧跟着望了过去,然而除了被天兵染红的天空,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了?”她有些心慌,“殷照雪出事了吗?”
“不是,”丁开道,“他好得很!还差点儿一穿二了!”
他回想方才看到的场景。
殷照雪将左谏言踏在脚下,长刀扫向龙含宁面庞,而后横刀一扫将两人劈开好几个身位。
期间血肉横飞,左谏言无奈,龙含宁狰狞。
讲究的就是个一气呵成,毫无压力。
不是说已经受了重伤,感情是散布的谣言?
陡然,他将眼珠直接瞪成了斗鸡眼,掐住江渔胳膊,脸上表情一变,一声“卧槽”之后,又接着一声“卧槽”。
丁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妈的,殷照雪是不是还回头望了眼?
江渔吃痛地往后缩了缩,便听丁开道:“他好像发现我们了!”
“还有那隐宗,他们少主竟是个阴损的白眼儿狼啊!”
他抽了口气,显然极为震惊。
江渔将胳膊从老乡手底下艰难抽回,先不想殷照雪到底发现没发现这事儿。
她抓紧时间从锦囊中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玉哨,长长吸了口气,放在嘴边吹了一下。
玉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江渔已经吹完,期待地盯着河面。
原本面朝府城的丁开倏地回头,见是她含了个口哨,一副要吹未吹的模样,顿了顿:“……妹子,你还挺吓人。”
斟酌的视线停在玉哨之上,还未仔细打量,便被江渔收起。
一旁的河面咕噜一声,随后浮起一连串密集的气泡。
丁开悚然一惊,天河之中还有活物?
他警觉地往后一跳,下意识带着人逃窜。
江渔:“等等!”
丁开已经跑出一大截,江渔又道:“是我放养的元兽!”
他的脚步因此放慢些许,下一秒,一个黑色的扁平身影窜上他的肩。
丁开惊悚地偏过头,一张扁平的鸭嘴也在此时啄了啄他的脸。
一股奇怪的麻痒自心底升起,他紧急停住脚步。
这一停,黑色的扁平身影迅速窜到江渔肩上,二人也曝露身形,好在四周没有太多活着的人,仅一停顿,他们便继续往前。
这次是去往府城,路上,丁开没忍住问:“妹子,这是什么元兽?”
江渔反问:“行水兽啊,你没见过吗?”
丁开盯着那对小眼睛仔细看了几眼:“……见过是见过。”
只是你这行水兽,怎么能放养在天河之中?
他心中纠结,却不多问,只是加快速度赶路,前面人多,他得快点儿才能被被人发现踪迹。
呼呼风声与夹道之色在此刻全都化作了汹涌的浪潮。
江渔反在这时候问他:“那隐宗少主可是一位白发赤眸的姑娘?”
她得先摸清楚里面的情况。
原以为府城之内除了殷照雪三人,最大的危害便是那些毫无理智可言的妖鬼,但方才丁开提到“隐宗少主阴损”,不能不让她心生警惕。
而若说少主,第一个让她想到的便是那位外貌气质都极为出挑的姑娘。
“对,”丁开道,“还是方才查看,从前我都不知这隐宗少主居然如此!”
江渔还没问是怎样个“如此”法,丁开便给出了答案。
“阴损!”他凛然道,“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妹子你进去可千万要小心!”丁开嘱咐,“我方才见她将同宗之人推向怨鬼,一点儿都不带犹豫!”
他一说起便止不住话头,一边带人赶路竟然还能一边流畅输出,继续道:“而且她对那杀神好像也有几分意思。”
他称为杀神的存在自然是殷照雪。
江渔来了精神。
她没听错吧?居然有人对殷照雪有意思?
是图他杀人不眨眼,还是图他比海还要深的心眼?
丁开道:“挺难理解的吧,当然我不是说妹子你。”
他装作无意道:“想当初,他还硬生生拧断了她的手……”
说完,偏头打量着江渔的表情,怎么样,有没有醒悟过来,知道他对女人有多残暴了吧?
江渔:“这么变态!”
丁开点点头:“对啊!他一直都这么变态!”
这隐宗少主也太变态了,都拧断她的手了还对殷照雪有意思,怎么想怎么可怕。
江渔默默拉高对她的警惕。
丁开问:“那妹子你还要去府城吗?”
“去啊,”江渔奇怪道,“殷照雪还等着我呢,不能不去。”
毕竟他就是她的命,她舍不得自己的命啊。
不管殷照雪在哪,刀山火海她都要去救。
丁开叹了口气:“好吧,那妹子你一定记得给我多说些好话。”
劝不动啊。
但就凭这妹子对大杀神的死心塌地,怎么想她说的互相喜欢都是真的。
丁开逐渐放下心,很快又想起一件事:“你不是修道者,打算怎么救他?”
“别担心,”江渔摸摸肩头行水兽,“到时候自有办法。”
丁开无言了:“……先说好妹子,我不会跟着进去的。”
江渔也干脆:“没问题,我知道你怕他,将我送到府城前就行。”
“……”
话也不是这么说,好歹同事一场,这妹子有必要把怕不怕的说这么直吗……怨念中,二人很快到了府城前。
丁开道:“先等等再进,我找个好时机,另开个口子送你进去。”
于是两人猫在结界中一起等。
先前和殷照雪一起来时,府城正对的那条大道挤满了如山似海的人,而今再来,江渔只看到一片死寂。
而比死寂更先传来的,是空气中弥散的血腥。
她看到了被妖鬼啃过半截的手指,被啃断的脖子,与缺了半边的脑袋。脑袋边缘如破碎的瓜皮,还沾染着些许灰白黏稠的脑浆。
数不尽的修道者死在了满策府,死在了从此地道元场出世的妖鬼手中。
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是疑似堕道的左谏言?还是那看似无关紧要的人口买卖?
江渔心情复杂。
不是为这些死去的人,而是为自己。
未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她不是死于殷照雪去死,而是因为她自己的弱小?
“你是在想未来自己会不会就是这些人?”
江渔诧异地望向丁开。
“别这么看我。”丁开笑着道,“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会儿,欲渊的妖鬼霍乱五州,每天都有人死,看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想法了。”
“你要习惯这里,若不想死,就小心一点,把这个世界当成求生游戏来玩,做决定前想想哪些东西能信,哪些东西不能信,生存几率就会大大提高。”
这听上去完全像是经验之谈。
把世界当成求生游戏吗?倒不失为一个适应的好方法。
江渔若有所思:“你是修惧道的吗?”
丁开笑容一僵:“妹子,不带这样诋毁人的。”
江渔:“?”
听这意思先不说她又判断错了,你们修道者之间还有歧视链的吗?
似乎怕江渔不信,丁开还专门退开了一步,鼓起胸膛,将其拍得嘭嘭作响,道:“我修怒道的,纯爷们儿!”
“嘎吱”一声脆响。
江渔指了指他的脚下,友情提示道:“你好像踩到别人的骨头了。”
丁开低头,一截莹润如玉的白骨躺在脚下,他赶忙转身对白骨赔了个礼:“脚下不长眼,勿怪勿怪。”
说完,他看一眼府城,道:“时间正好差不多,我送你进去!”
最后,丁开在府城侧面挖了个不大不小的洞,属于刚好能让江渔钻过去那种。
挖完,江渔表情有着那么一丝隐忍的不可思议。
她已经知道丁开是七阶强者了,但对方凭借着这独一份的谨慎和炉火纯青的挖洞技术还是把她给惊艳到了。
屠灵楼是有什么跑路方面的技能培训吗?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熟练啊!
连殷照雪在跑路一事上都有着不可思议的顺滑感。
丁开还以为江渔是怕那边有危险,豪气万千道:“妹子别怕,我先替你去那边看看!”
江渔来不及阻止,便见丁开径直一蹦,身影咻地消失不见。
她只能蹲下身守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等待丁开重新出现,传来安全无虞的消息。
她盯着黑漆漆的洞口看,一秒两秒,突然就生起将耳朵贴近听一听的冲动。
这般想,她也这般做了。
江渔微微俯身,歪头凑了凑耳朵。
一道仿佛破锣嗓子发出的嘶吼传了过来——
“妹子——”
“你老公要杀我啊,快救命——”
江渔还没反应过来,底下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她跌入洞中,手中另一端传来冰凉的温度,那熟悉的触感,不必多说她便知道是谁。
“殷照雪……”
丁开呢?
没有给她将剩余的话说完的时间,殷照雪就凑了过来,扑面而来的血腥,就连炙热的呼吸都带上几分腥寒之意。
江渔一只手触上他的手腕,一只手探上腰腹之处。
内府破损,伤口溃烂。
受了重伤,又以一敌二,实际情况完全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游刃有余。
唇齿相贴,此刻江渔又化作了一个充电宝,给对方充电的同时,她还寻了寻丁开在哪。
最终……成功在天上将其找到。
熟悉的扮相,熟悉的脸。
是扮成殷照雪替他打架去了。
难以想象这么短的时间他是怎么被殷照雪捉到,又怎么被强制推上去的。
难怪之前说殷照雪好像看到他们了,很难不怀疑这是早有预谋。
江渔为老乡掬了把心酸泪,又被舌尖的痛感牵回注意力。
很快,她果断解开殷照雪的衣服,凭借直觉与本能,拿起刀割了下去。
比起让那股古怪力量继续侵蚀,还是抓紧时间先把腐肉处理干净更为重要,就算或许割得没那么精准,她知道殷照雪忍得住。
一开始带着些生涩,渐渐,江渔闭上眼睛,想象着以往处理的场景,动作也变得熟稔起来。
因而她没看见,对面的另一人,是以怎样的目光在看着她。
疑惑、不解,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杀意与贪念。
*
一边岁月静好,而另一边承受着冷酷无情的摧残。
丁开提着刀一人面对左谏言与龙含宁,心中几欲吐血。
你妈的殷照雪,不就是前几年假扮过你一次吗,至于这么记仇吗!?
他一咬牙,一边想着殷照雪的语气,一边又冲了上去,阴狠道:“我殷照雪,此生与你们不共戴天!”
左谏言唇角微微抽动,反而是龙含宁,哈哈大笑起来:“强弓末弩!左使,我们快杀了他!”
说完,她便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
左谏言落后一步,微微撩起唇角,垂下眼眸,清浅地应了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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