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延!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又似乎是许许多多的信息接踵而来,珞宁看向周青璟的目光除了茫然,还已经掺杂了看不懂的情绪。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姐姐要联系的是镇北王手下的人?
要知道她不仅知晓原著里的关系,还知道后面会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发展。
提起陆氏,如今因故驻扎西北的仅此一族、绝无二家。
这是当年事发前弃废太子裴珏一族而去的陆家人,作为前太子妃的母族,选择明哲保身后,家族的势力早已经衰落大半,好在又苟且偷生了数年。
珞宁还记得书中提到了几个陆氏的小辈,如今在皇帝的默许下归于镇北王看管,相当于服从、也像是监视。一定要说的话,并不会给予实权,只是附庸一般。
如果去找陆氏的人,这不就是说明姐姐要主动暴露于镇北王势力的眼下了吗?
而镇北王又属于保皇派,在后期是要和男主裴昀作对的,到时候又不知道姐姐该如何同男主相见。
珞宁现在所知道的信息太少,能想得的,也仅仅是这样浅薄的关系。
因为刚刚那一段对话里的关系,珞宁又不禁怀疑起了自己。
原本因为她继承了原先的记忆,对话里提起的这几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着了解。
本以为自己掌握了至少最基本的剧情,对故事的走向有着天然的知情,在走一步是一步的路上不至于太难堪。
可现在……她听到这里,更是产生了不解。
除了陆柏延,还有一个名字,周承之。
那是周家主心骨一般的人物,也是当年声名鹊起的小周将军,只不过如今数年过去,早就已经化作了西北疆域的一抔黄土。
也因为他的湮灭,周家之后又因为前太子被废后,树倒猢狲散。
但没有人比时珞宁更清楚周青璟的经历,她寄人篱下的名声并不是凭空而来。
原主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不少,但珞宁还能够隐约想起来周青璟的来历,当年她早就随着父亲周敬之分家,后因周家出事,又随和离的母亲、自己的姑姑时三娘子时蕴,回到时家。
不知道周青璟为什么会在此时骤然提起,这个算不得亲近的二叔周承之。
更别提周家二叔早就已经离世,在那时的战役中不知所踪,周家也后来支离破碎。
原本劳苦功高的武将世家和名门望族,现如今早就销声匿迹,已经人人避讳提起当年之事。
珞宁并不知道这位齐叔同周家故人还有着什么关系,但至少会是个旧识吧……?
只因周青璟一提起周承之,齐朔便得知了她的身份。
而现下的齐朔几乎是用着肯定的语气,话里充满着不容置疑。
他抬起手想要指着她,几欲落泪,但口中却紧跟着毫不迟疑的话,“……你是周家的女儿。”
周青璟还是神色淡淡,但是如果仔细一看,会发现那张向来没有什么波动的脸也有了一些裂痕。
珞宁看向她那张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眉间中似乎带了一点凝重,并未说话,似乎是默认了齐朔的说辞。
在她还在胡思乱想之时,那边的齐叔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随后抬起眼。
原本老人有些混浊无神的双眼,此刻定定地看着周青璟,像是下定了决心,沙哑地声音道:
“陆续——陆柏延如今不在洛河,我先带你去见穆苏。”
珞宁愣了愣,这又是谁?
……穆苏,一个一听便是异族的名字。
周青璟还未对这番话有什么反应,老人那双眼又转而看向了她,审视的目光微微巡过她的面目,像是要在她的脸上打探出熟悉的痕迹、又像是辨认。
他重重咳了一声,像是带了点迟疑,“去的那处很隐蔽,要带上这个小丫头?”老人对着周青璟说完后,目光又有些复杂地看向她。
珞宁:“……”感觉自己有点像个拖油瓶。
看着对面打量的神色,有些慌张,连忙介绍自己,“我是她的表妹,是、是时家的人。”
“时家?”齐朔皱了皱眉,似乎正在脑海里里翻找过去许久的记忆。
大概是怕老人不记得时家是哪一位,她绞尽脑汁地想从记忆里翻出有说服力的说辞。
“时松年的孙女,齐叔,你应当知晓。”
周青璟扫过她,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忽然带上了笑,不知怎么地有心帮她解释,“带她一同去,无事。”
珞宁跟着呆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时松年是时老太傅的名字。
看着她一脸的不知所谓,周青璟反而觉得好笑。看见身边的人勾起嘴角,珞宁也似乎被感染,紧跟着傻笑了一下。
原本因为众多有些沉寂的氛围,此时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珞宁心里只知道冷冰冰的便宜姐姐,好像最近笑得多了起来。
*
很快,珞宁就随着老人同姐姐的带领下来到了洛河一处、至少是她全然不熟知的地方。
甚至不知道如何描述这样的感觉……
原本以为之前同差役以及自己这数几日的生活,已经知晓了洛河的不少地方,全没想到如今才见到临近边缘的风貌,可以说同此前看到的截然不一样。
原来这一处,还有一个独属于少民居住的区域。
说是像洛河县城内那样的布置,也不尽然。
这里的布置几乎是独立划分出来,显得有些独特的风格让她一眼就知晓这里隔离于汉人区域。
她又想起阿婆之前说起,当地人同这些归顺过来的少民是如何相处的。
原以为洛河被限制后,民间至少往来相处不受禁止,但珞宁没想到的是,真的在划分居住区域的时候,依旧这样泾渭分明。
这里像是独立出来的一个区域,比起此前看到的整齐排列的房屋要零零散散许多,砖同木质的建材混搭着,又有着强烈的异族气息。
风格完全区分开来,与原来的所见相比,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很快,她们就随着老人熟悉的探路,来到了区域中间的一座房屋内。
齐叔像是来过许多次,一到门前便又咳嗽出声。
他又轻轻摆了摆门前像是敲门迎接客人的物件——像是动物的骨头还是什么做成的,给人一种野性的气息。
珞宁试着艰难地辨认,但不论是用途还是材质,还是没有得出结果。
……
很快,里面穿来一个少年人懒洋洋的声音。
一个穿着着异族服饰、十七八岁的少年伸着懒腰从屋子里钻了出来。
嘴里夹杂着好几个语种,像是说着什么不伦不类的语言。但要是仔细辨认,便能分辨地出来既有有异族的、本地的方言,又有着不熟悉的汉话。
只不过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抱怨却是很好听出来,珞宁竖起耳朵认真辨别了一会,到底只听懂了那句:“哎呦,谁啊大中午的!连个午觉也不让人好好睡——”
只不过,又在看到门前熟悉的身影后,少年话里的语气又软化了下来,“诶诶诶,齐叔?”
她看着那高大的少年探出来的身影,不知怎么地,心里涌上一股有些熟悉的感觉。
少年眉目深邃,长相俊朗,此时此刻却顶着一头刚睡醒的、杂乱的头发。
连后发扎起的小辫子也因为睡了一觉的原因,作乱般地微微翘起。
他原本惺忪朦胧的睡眼,也在看到她们的时候瞬间睁大,“这、这两位是谁啊?”
没等到齐叔回答,少年就赶紧回过了神。
看到眼前的两个少女,就像是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他不禁挺直了原本歪得不成样子的腰板,还神经兮兮地整理好了自己身上随意得满是皱褶的衣服。
最后还像是在掩盖什么,慌忙地做好一切后,又欲盖弥彰般地咳了一声。
珞宁看到面前这幅表演,又看到自家姐姐瞬间冷凝下去的脸,顿时觉得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你笑什么!”
少年像是炸毛的猫,敏感的神经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惊起,在小麦色的肌肤上很明显,脸和耳根都涨得通红。
哈?
珞宁被话一问,蹙起眉本想反驳。但眼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只好不过安抚似的摆摆手,“我没有笑,就是、就是嗓子不舒服。”
后面紧跟着咳嗽了三两声,努力证明着自己没有故意嘲笑他。
少年却不买账,“你就是故意的!”
两个人还在这里因为刚刚的事情三言两语地争执着,周青璟却倏地表情沉了下来,话里话外轻飘飘地,“有这么好笑?”
珞宁觉得有些阴恻恻的:……那倒没有。
在门口看着她们慌张的模样的齐朔也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地沉住声、在三个少年少女之间简单地介绍着:“这是周家那个女儿……穆苏,你小时候应当同她见过的。”
穆苏如梦初醒般,眉眼跟着话抬了抬。
像是终于在记忆里找到了关键点,他随即脸上正了正色,但脸上还是带了些欣喜,大大咧咧地迈出步子,围着周青璟上下打量了一圈。
用着不熟练的汉话,毫不掩饰道:“我见过的,你就是小时候那个小胖团子!”
像是没有时间的生疏和隔阂,穆苏相当自来熟,他又殷勤地试探道:“你以前还叫我哥哥呢,你忘记啦?”
珞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信息量太大,外表看似清冷的便宜姐姐,小时候是……小胖团子吗?
珞宁实在是无法在周青璟的身上,具体地根据这个称呼,想象出一个有些矮胖的小女孩是如何跟在其他男孩身后叫哥哥。
珞宁也跟随着穆苏的话,看向周青璟。
看她身形高挑如今又瘦得恰到好处的模样,再看她现在一副冷冷淡淡、死气沉沉的表情。
珞宁实在不能将那个想象出来的萌萌的小团子根本套不上眼前这副形象,于是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抽。
周青璟的脸色瞬间变得一言难尽。她眼皮轻撩,话里带着冷漠:“我忘记了。”
珞宁:“噗。”
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同样都是作为女孩,她也懂,这种被揭穿旧事和黑历史的感受实在不太好。
如果目光有实体,那现在便宜姐姐的眼神应当变作了数把小刀,在穆苏的身上一寸一寸地凌迟着。
珞宁默哀地看了看穆苏,只是很快没想到,穆苏的话里又带上了她。
他目光从周青璟的身上又转向身边的珞宁上,理所当然地又问:“这个小豆芽又是谁?”
……你还是被凌迟吧!
这次便宜姐姐脸上总算带了点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珞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即气呼呼地解释,“我是她妹妹。”
穆苏不在意她气势汹汹的回复,也像是不太在意。
他挥了挥手,显然更在意这句话的内容,只不过语气带了点疑惑,中途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不自觉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我怎么以前去的时候没看到你妹妹?”
以前?大概是很小的时候了,怕他误会,珞宁好心解释道:“我以前同她不是一家人。”
穆苏显然对中原人的复杂又渊源颇深的亲属关系很是迷惑,但是又不知从何探究。
因为寥寥数语能够解释的内容实在是过少,在一个异族人有限的知识范畴内,几乎是很难理解她们半路出家的姐妹关系。
不过好在他并未过多纠结此事。穆苏懊恼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如今日头还高悬着,在门口说话始终不是好去处。
又想起带着她们过来的齐叔,于是招揽着他们进屋,“齐叔,还有两个……两个妹妹,你们先进来坐。”
带着他们坐进屋中,穆苏又有些生疏地端来大概是早上烧好的乳茶,在他们面前一人摆上一杯用作待客。
随后自己先心满意足地端起碗,待满满地喝上了一大口。
随即喟叹出声,他又抬起眼,磕磕绊绊地朝着她们发问:“你、你们,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齐朔额上也有了些汗珠,随即也捧起碗来,畅快地喝了一口,末了才缓解了一些热意。
随后意有所指地说明道:“原本想来找陆续,但是只有你在这里。”
穆苏了然般扬了扬眉,正欲开口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小女孩的哭泣声。
他立刻皱起了眉头,厉声道:“乌珠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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