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通道很暗。


    如果说刚开始一段路还有宿舍里的光照,能够勉强接着那光线看清前路的话,越到后面,那黑就越是深邃纯粹,似是缺乏星光月辉的夜空,伸手不见五指。


    前进片刻,便是一段急促下跌的陡途,时庭柊险些滑了一跤。勉强稳住身子时,华山梨那已经赶上来了。


    周围的事物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时庭柊清楚,那是因为自己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


    “你干什么?”华山梨那压低了声音,力求不让自己的话语和动静被外边的窃听器捕捉到。


    “……我看到了。”时庭柊抿了抿唇,“这里可以通到外边,我看到了。”


    华山梨那猛地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从她的想法里看到了。”时庭柊忍不住将手搭在女孩的肩上,“从这里走,我们可以逃出去!”


    尚且九岁的女孩真真切切地愣住了。


    她的身体开始颤栗,颇有些不可置信,一双相异的眼眸缓缓睁大。


    她相信时庭柊不会害自己。


    “阿阵和昭泽应当就在后边。”她深呼吸一口气,“我们先走,留下些记号吧,如果有危险也好提醒他们两个回去。”


    长发的少女勉强冷静下来,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她摸索着一旁还落着石灰的墙壁,用力用指甲在上边划上一个标记。


    “那是我和我哥之前为了好玩讨论好的标记,在孤儿院里边玩家家酒用的。”华山梨那起身时说。


    时庭柊凑近看了一眼,那是一个笑脸娃娃,但是脸非常扁,耳朵的位置被一双翅膀代替。


    “这是什么?”时庭柊颇有些惊奇地问,“翅膀耳扁脸娃娃?”


    华山梨那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小时候乱画的——走吧,我们向前。”


    时庭柊偏头看着女孩,能力增强的他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对方心中充斥的是对于往昔快乐的怀念。


    他点了点头。前方依然没有光亮,他也不清楚还要再走多久。


    但他只知道,顺着这条路走,或许可以走到组织的尽头,彻彻底底逃离黑乌鸦的束缚。


    时庭柊和华山梨那拉着彼此快步向前走着。


    “什么声音?”华山梨那忽地惊呼。两个孩子瞬间肃静下来,额角冒汗,浑身冰凉,一动也不敢动。


    身后脚步声在安静的通道里响起得格外明显又尤其瘆人。黑暗中,华山梨那和时庭柊对视一眼,眼中有着相同的无措与惊惧。


    是谁?会是谁?


    组织的人吗?时庭柊惊疑不定,贝尔摩德意识到他转身就跑是因为听到了她的心声吗?


    该死的,他应该更加沉得住气一些!


    心脏砰砰直跳,震耳欲聋,但是遮不住逼近的脚步声。呼吸逐渐滞涩,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两人加快了脚步,由行走变为了奔跑。


    不可以被组织的人追上!


    后头的脚步更快,时庭柊感受到身旁的女孩却是奇异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是她……体力耗尽,跑不动了?


    他焦急地扯了扯她的衣裙,却看见她喘着气露出了一个笑容。


    时庭柊可以轻易感受到华山梨那的心声:那不是组织成员,那是阿阵。


    时庭柊猛然愣住,侧耳倾听,居然果真是熟悉的脚步声。


    他大大松了一口气,站在原地等待着室友追上来。


    金发的少年一向平静的面容难得有些急切,一双绿眸又显出了那种让人心生畏惧的眼神。


    时庭柊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双与未来组织第一杀手如此类似的眼睛,尝试读取黑泽阵的想法。


    ……等等,怎么回事?


    先前那种,盯着一个人看就能自然而然理解对方想法的感觉,在黑泽阵身上居然不复存在。


    时庭柊所能感受到的依然是自己见到友人的喜悦和一些之前残余的惊惶。


    他大脑空白了一瞬,怀疑是自己的能力出了问题。


    栗发的少年求救一般地将脑袋转向一旁瞳孔异色的女孩,那双颜色特别的,一白一蓝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别样的明亮。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希望自己的能力真的失效了,药物的效果过去,他又只能从血液中读取人的想法;还是能力没有失效,只是黑泽阵找到了控制心声的办法。


    但很明显此时的形势并不会因为他的意志而改变。


    对上那双与未来的库拉索如出一辙的眼眸时,他依然可以感受到女孩内心的情绪:阿阵和庭柊在想什么?他们在进行什么交流吗?


    ……怎么回事?


    黑泽阵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绿眸的少年面容冷得让时庭柊忍不住紧张。


    “组织不止你一个成功试验出特殊能力的实验品。”他咬着牙,“自然也不止你一个拥有与’读心’相关能力的人。”


    “贝尔摩德无意中提到过屏蔽读心能力的方法,被我无意间忽略了。”金发少年的声音越发冰冷,一双绿眸冷得似乎能将周围都冰冻住。


    此时尚且是十四岁少年的黑泽阵,降不住贝尔摩德这个活了不知多久的女人。


    ——贝尔摩德,心真脏!


    时庭柊心里一震,立刻想到了今天所聆听到的贝尔摩德想法里的蹊跷。


    ——太过详细,那根本不像是闪念,而是早已在心中准备好的,到了时间就默念的稿件。


    他懊丧地后退半步,抿了抿唇。是他太过武断,才导致了现在的被动局面。


    穿越带来的高高在上感总是不能避免,自从被绑定了这个app,他对于这个世界就有了一种游离感。


    何况他本也就是穿越者,虽说没怎么看过《名侦探柯南》这部动漫,但总也听说过死神小学生大名。


    他那么相信贝尔摩德,很难说没有前世时同学们老在那说什么“酒厂除了琴酒全是水”“贝尔摩德是反水酒”这种话的影响。


    ——未来的贝尔摩德可能真的是反水酒,但是现在还不是啊!他也没柯南这个魄力去让她反水!


    ……所以果然,尽管他已经竭力避免,那种高傲感还是影响了他。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玩游戏,反正开了小号,随便造。如果不小心死了……那就死了吧,问题不是很大。


    也是因此,他对于很多机会,不轻易思考就抓住,反而将自己和伙伴们都引入了陷阱。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于过去所犯下的错误的时候。


    时庭柊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唇。


    因为他,大家才那么冲动地冲入了这条通道,那么他就是不要这个马甲,也要把大家安安全全送出去。


    尽管这样想多少带了些穿越者的劣根性,但是时庭柊并不打算放弃这一想法:马甲死了不要紧,原著重要人物绝对、绝对不能死。


    必要的时候,牺牲马甲无可厚非。


    靛蓝色的眼眸中染上坚定,他偏头询问一旁少年少女的意见:“继续向前走,好吗?”


    华山梨那犹豫了一下,选择等待黑泽阵的意见。而金发的少年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贝尔摩德迟早会带人追来,没有退路了。”


    华山梨那点了点头,忽然询问:“……我哥呢?”


    黑泽阵顿了一下,忽地后头传来了多人杂乱的脚步。这次不是属于他们的好友的了,而是切切实实的组织成员。


    三人对视一眼,黑泽阵咬牙,沉声简短道:“我去找他。”


    华山梨那拦住了他,摇了摇头:“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了,他和那个金发女郎一起来的,刚踏入通道。他们前边还有一批人。”


    三人对视一眼,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华山昭泽和贝尔摩德在一起,但好歹对方是安全的。


    以贝尔摩德的性子,不是会直接杀他们这些实验品的人。


    而对于他们前边一批人——大概率是对他们有恶意的。当然,这并不是说贝尔摩德对他们就没有恶意了。


    这两拨人或许是合作来捉他们的,也有可能是组织两拨不同的势力。


    总而言之,留在原地是下下策。三个小孩转头就跑。


    经历过实验的身体健壮不到哪里去,好在三人都没有无限量享用休息区提供的事物的习惯,身体还算得上轻盈。


    但他们看似顺利的逃生被一声枪响打断了。


    后边那拨人似是已经撕破脸皮,完全不打算留他们性命。


    通道的石灰墙被子弹擦过,留下深深的痕迹,周遭也出现了裂痕。前世在和平的种花生活的唐笠初哪见过这场面,要不是在灰街的几天增长了他的见识,恐怕此时此刻被他操纵着的时庭柊就要腿软地瘫倒在地了。


    而反观一旁的黑泽阵,不愧是未来的琴酒,即使第一次见到这场面,也冷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场面人就是不一样。


    时庭柊磨了磨后槽牙,向前一跃险险地避开了一颗子弹。


    这就要夸夸那个在唐笠初手机上的app了,刚刚他才知道,原来app为了保证宿主在这个人人都是凶手和嫌疑人的不正常高危世界生存下去,特意装备了危险预警。


    要不然他可躲不过子弹。


    贝尔摩德和华山昭泽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后者似乎是小跑着的,带着些急切。


    “朗姆,你要动我的人?”金发的女人声音远远传来,悠悠然地,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担忧,就好像他们只是她找朗姆茬的工具人。


    时庭柊看了一眼贝尔摩德——之前躲避子弹的时候他一直不敢看人,生怕对方的心里想法影响到他闪避的动作——金发的女人冲他眨了眨眼:真不好意思,不过请相信我一定会让你们……见到天光。


    又是这句话。


    现在时庭柊可以判断出见到天光指的绝对不会是让他们离开组织得到自由。


    那指什么?


    他忽然愣了一下,散落的线索如同珠子被串联起来。


    为什么琴酒、库拉索和威玛没有成功逃出,也没有被组织杀死,而是成为了组织代号成员?


    ……是贝尔摩德从中作梗。


    他咬了咬牙。虽然对于贝尔摩德的欺骗十分不满,但他知道这是既定的路线。


    未来已经被规定好了,这不过是代表过去的“支线”部分。


    这时,一颗子弹从枪膛中飞射而出,装有□□的枪发出了闷闷的一声响声。时庭柊的危险雷达准确地判断出这子弹是冲着黑泽阵去的。


    ……说了要保护他们的。


    时庭柊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他完全来不及多想,三两步上前推了黑泽阵一把。


    金发少年的绿眸微微睁大,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子弹已经射入了栗发少年的腹部。


    【检测到宿主进入危险状态,正在进入随机传送。】


    脑海中响起这样的声音,时庭柊真真切切地愣了一下。


    【还有三分钟。】


    【180、179、177……】


    时庭柊松了口气,看来这马甲暂时还废不了。


    “对不起,害你们进入危险的境地……”


    虽然很想吐槽这玛丽苏悲剧一样的台词,但时庭柊确实觉得似乎现在,这样的台词最不违和。


    咦,他怎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沉默片刻,唐笠初意识到此刻又进入了游戏cg模式,他只能观影,不能控制躯体。


    ……那就看着吧。


    “还记得孤儿院里我们常吃的薄荷糖吗,我很喜欢……阿阵,给我带一些吧。”cg模式里的“时庭柊”说完这句话就下线了。


    唐笠初:……


    为了和先前的薄荷糖联系起来而说了这么一句话,app也怪刻意的。


    【灵魂已抽离,正在创建新躯体“时庭柊”】


    【投放地点:神奈川】


    金发的少年很快发现怀中少年的靛蓝眼眸再也不会睁开。他咬着牙不知在想什么。


    贝尔摩德及时地赶了过来,即使是朗姆也不敢真的和这位资历已经不知多久的女明星对着干。


    离去前他放下狠话:“如果你想培育他们成为组织代号成员,那我至少能得到他们中的一个。”


    贝尔摩德领走了还活着的两个孩子。


    “他失血的量还没有到死亡的程度。”黑泽阵的金色长发垂落,双眉紧蹙,“远没有到。”


    金发的女郎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只是耸了耸肩。


    “走吧。”她作出毫不在意的模样,轻快道,“去见见你们好久未见的天光。你喝过琴酒吗,小朋友?”


    “还有你。”她对着一旁异瞳的女孩眯了眯眼,“喜欢什么酒,去尝尝?”


    *


    神奈川。


    夜幕降临,松田丈太郎收好东西从拳击场回家。马上他就要参与冠军争夺赛了,这段时间可要好好准备。


    走到拳击场的门口,却发现那里躺着一个小孩,看上去和他的儿子松田阵平差不多大的年纪。


    如果是两人斗殴这种事,他还可以不管。但这么小的小孩,不管是会出人命的。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小孩身上完整的衣物,还有略显凌乱的栗色头发,一张可爱的脸蛋略显苍白虚弱,不由得内心嘀咕着:这小孩看起来生得那么好,又没什么残疾,没道理会被抛弃啊。


    不管了,先等这孩子醒了再去问问吧。


    松田丈太郎将孩子抱在怀里,又觉得带着孩子走小路不太合适——如果碰上什么不长眼的混混,伤了孩子不太好。


    他绕了大路,晚了些时候回到家,自家儿子已经和好友萩原研二拼了好一会儿模型了。


    “老爹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咦,这是谁?你还捡了个小孩回来?”卷发的小学生踮起脚来看了看,“他看起来好瘦啊,我一只拳头就能打倒。”


    “路上捡到的。”松田丈太郎无奈地解释,“明天等他醒了,我就带他去警局。”


    次日,一则无人在意的新闻见报,松田父子都没有在意。


    ——松田丈太郎离开拳击场一向经过的那条小路上,有两个人斗殴致死。


    不过,由于那天松田丈太郎没有走小路,他很快就被排除了嫌疑。


    命运的轨迹悄然拐了弯。


    【支线:逃离黑乌鸦完成,正在为您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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