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大赛·IH（4）
青城这边。
刚才抽签结果出来了, 他们明天的对手果然是狢坂。
“居然真是狢坂，”沟口贞幸捂脸，“刚才我去看分组表的时候就有点不好的预感……”
准确地来说是在看到“狢坂”这支队伍的时候, 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咯噔了一下。结果他的预感还真应验了。
这种东西就没必要这么灵验了吧！！
“狢坂怎么了吗？”花鸟兜对这支队伍有所耳闻, 却没了解太多。
沟口贞幸有些无奈地看向他：“你是真不知道啊。”
“狢坂也是全国一流的强队, 全国大赛常客, 而且这两年他们风头正盛, 在一些非官方排名里，基本上都被会排进四强水平。”
在三十二进十六的时候遇到据说有八强水准的鸥台, 又在十六进八的时候遇上据说有四强水准的狢坂。是他大赛前特意去神社参拜的时候不够诚心吗？他们今年的运气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越级打怪……
见花鸟好像还没什么实感，沟口贞幸叹了口气，又解释得更具体一些：“你还记得牛岛吧，他不是被称为‘全国三大攻手’吗？这三大攻手中的另外两位，就是狢坂的桐生八和井闼山的佐久早圣臣。”
“桐生八也是三年级的, 和牛岛一样都被评价为‘具有超高校级的水准的球员’，还有个绰号是‘扣恶球的桐生’。”
在高中阶段就有专属绰号的小选手不多, 绰号还那么凶的就更少了。光从这个绰号来看, 就能感受到这个人有多强。
沟口贞幸说完后, 又叹了一口气。
大概是牛岛若利和白鸟泽曾经给他们留下了太多心理阴影, 现在他听到“三大攻手”这样的名号，就忍不住头疼。
结果花鸟却一点都不担心，还兴致勃勃地问：“那他和菲斯墨托魔王谁更厉害一点？”
沟口贞幸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菲斯墨托魔王”是花鸟以前给牛岛起的外号。
旁边的岩泉一自然而然地接上话：“他们三个风格不一样, ‘三大攻手’这个说法不分先后的, 没有官方排名，民间说法也不统一。”
及川彻补了句：“我们只需要知道, 他们三个都是公认的高中界最强攻手。”
也都是非常棘手的对手。
听到这，大家都不免感到了些许压力。
花鸟却脱口而出：“好想试着拦一下他的扣球！”
发现大家都在看他，表情似乎还有点吃惊，花鸟有些疑惑：“我说错话了吗？看我做什么？”
一时间没有人回应他，他就自顾自地继续感叹：“三大攻手……好想通通都拦一遍啊！”
及川彻忍不住笑出来：“不愧是你，小花鸟。”
在大家都为分组结果感到紧张的时候，也就花鸟还能笑得这么开心了。
或许对他来说，对手越强大，他就越尽兴吧……
及川彻清了清嗓子，对队员们说：“小花鸟说的没错，我们不用紧张，对手越强大，越是我们锻炼自我的机会。”
“说不定狢坂现在也紧张兮兮的呢。我们看别人很强，在别人眼里，我们也已经是强队了哦~”
虽然还没去搜索关于他们的评价，但仅凭刚才的赛场反应，及川彻就敢说，今天过后，他们的名声会传得更远。
“不要妄自菲薄，我们只需要继续享受比赛就好。”
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继续赢下去吧。
……
说笑间，青城一行人已经走出通道了。
他们打算先去吃个午饭，恢复精力后再回来观摩一下其他队伍的比赛。
现场观摩全国水平的比赛，可以让他们受益许多。
在刚出通道的时候，他们却遇上了一位粉发女生。
矢巾秀大老远就看见她了。她走在离场的观众之间，好像在打电话，步伐也就慢了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偶然看向他们这个方向之后，女生就停下脚步。
在这群血气方刚还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女生的男高眼里，漂亮小姐姐对他们的吸引力仅次于排球！
“好漂亮啊……”矢巾秀扭扭捏捏，小声地问渡亲治自己要不要鼓起勇气去搭讪一下。
其实他没什么冒犯的想法啦，只是如果能跟漂亮妹妹说句话，他的心情就能美妙一整天！
渡亲治扶额：“矢巾……你还是那么轻浮……还是别了吧，不要吓到别人了。”
“好吧。”矢巾秀遗憾放弃，其实他也只是过过嘴瘾，不敢上前的。
那位女生实在太漂亮了，就像乌野那位冷冷清清的经理一样，让人反而不好意思靠近。就像开得漂亮的鲜花，一般人只敢远远惊叹一下，却不好上前摘取。
结果她却在挂断电话之后，主动朝他们走过来了！
轻浮男高特有的幻想时间到——
矢巾秀突然紧张起来，狂扯渡亲治的衣摆：“渡，她是不是突然发现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气度不凡，要主动跟我搭话了？”
他脸都红了，扭扭捏捏，支支吾吾，显然已经浮想联翩。
虽然在大赛期间去搭讪漂亮妹妹影响不好，但如果是妹妹主动来搭讪他，那就不一样了哈！
渡亲治：“……”难为你能一口气想出这么多四字熟语了。
“我觉得不是……”
可是女生却越走越近，明显就有明确目的。矢巾秀看过了，通道后面没有其他队伍，只有他们。想到这里，他不免心神荡漾。
他都已经扬起了嘴角，还偷偷整理了一下发型，做好在漂亮妹妹搭话的时候给出自己最帅气的侧脸的准备，结果妹妹却径直越过了他，走向他的身后。
“花鸟君~~”
矢巾秀笑容僵住：……
他缓缓回头，看见漂亮妹妹已经走到花鸟面前了，亲亲热热地喊着花鸟的名字。
花鸟的语气也十分熟稔：“桃井？你怎么在这里！”
不止矢巾秀震惊了，其他人也都吃了一惊：“花鸟，你们认识吗？”
他们还以为她是来找及川要联系方式的，毕竟这种事情之前就时常发生……不过最近及川每次都会婉拒热情的女孩子们的靠近。
还有花鸟不是重度恐女吗，怎么会有女性朋友……
难不成是粉丝？！花鸟在校内的后援团规模好像还挺大，而且因为是同校的，后援团的人都知道花鸟是个中二病……她们还说中二是花鸟独有的特色呢！
想到这里，矢巾秀就酸溜溜的。
花鸟简短解释：“是初中的朋友啦……桃井是‘彩虹战队’的经理！”
彩虹战队……？众人恍然大悟，想起了花鸟刚入部时跟他们介绍过的传奇队伍——
原来是那支被誉为“奇迹的世代”、队员们的发色只差橙色就能组成彩虹的队伍……
这个女生居然能驾驭住彩虹战队！
一时间，他们看向桃井五月的目光变得肃然起敬。
桃井五月已经习惯走到哪里都会被男生们暗戳戳地围观了，上次她去找黑子玩的时候也是这样。
不过忽然感觉大家的目光从单纯对漂亮女生的欣赏变成了奇怪的敬佩，桃井五月有些疑惑：？
不过她也没想太多，只是刚巧看见花鸟离场，过来打个招呼，等下就得走啦。
桃井五月性格活泼，人美声甜，对花鸟说：“我看了你们的比赛，花鸟君超级棒！明天也要继续加油哦~”
“顺带一提，赤司君也来看比赛了，不过他已经走了。”
花鸟兜更惊讶了：“阿征也来啦？他怎么也没跟我说……”
有朋友来看自己的比赛，花鸟的第一反应是高兴，第二反应却是——
糟糕，他还没把自己跟克莱斯特的事情跟阿征说过！
总感觉跟年纪比自己小的人说这种事情很奇怪……就像跟弟弟介绍自己的男朋友一样，那也太奇怪了吧。
阿征看出来了吗？
不过他和克莱斯特在赛场上应该没有做什么太亲密的举动……
就在这时，花鸟兜忽然想到了在第三局比赛里感受到的那道不知来源、却像利刃一样锋锐的视线，更加心虚了。
阿征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喜欢男生什么的……
一时间，花鸟的表情显得心事重重，连及川都不免挑眉看过来，问：“‘阿征’……是我们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见过的那位吗？”
花鸟兜点头，还是有点忧心忡忡，连带着和桃井五月道别的时候都有点走神。
矢巾秀恨铁不成钢：“花鸟你怎么不请她跟我们一起吃饭呀！”
“大赛期间附近的饭店人那么多，被不怀好意的人挤到就不好了。她跟我们一起坐，我们还能照看一下。”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其实都是借口啦，他们只是想跟漂亮妹妹多相处一会……
花鸟回过神来：“桃井家就在东京呀。而且篮球项目的全国大赛好像也要开始了，她应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一群男高非常遗憾，含恨多吃了一大碗米饭。
午休时间。
因为学校财大气粗地给大家订好了酒店，所以他们不像其他队伍一样没有落脚的地方而不得不缩在体育馆里休息，可以好好地睡个午觉。
当初为了让大家休息得好一点，学校订的还不是普通的大通铺，而是那种有柔软大床的双人间和三人间，把能订到的全订了，一共四五间呢。
大赛期间，东京体育馆附近的客流量一下子增大，旅店难抢，住宿费也跟着飞涨，学校真的很用心、而且很大手笔。
花鸟被分到的房间是三人房，和岩泉、及川住一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岩泉中午没回来。
因为心里有事，花鸟完全没发现这件事。连洗漱完毕准备午休的时候，都还有点心不在焉。
坐在床边擦头发时，花鸟兜突然感觉肩上一沉。
他侧过头，发现是及川从后面环抱住他，下巴就压在他的肩膀上。
及川彻呼吸间的热气扑到他的脖子上，有点痒，花鸟兜忍不住动了动：“克莱斯特，我头发还是湿的，会沾到你的。”
及川彻没有放开，反而慢悠悠地、故意吹了口气。
花鸟的脖子和耳后的皮肤都很敏感，现在估计已经红了一片。他因为这口气痒到发抖，忍不住笑，只好放下手里的毛巾。
结果及川彻冷不丁地开口：“小花鸟……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是觉得和我的事情见不得人吗？”
他的语气委屈极了，像是因为没得到全心全意宠爱而委委屈屈趴在主人背上嘤嘤撒娇的大狗狗。
花鸟兜呆住。
他、他没这么想！
第122章
全国大赛·IH（5）
及川彻环住了花鸟兜的腰, 把他抱进怀里，语气轻柔：“没事的，小花鸟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 我理解。所以也请小花鸟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忧愁。”
花鸟兜有点小慌。
虽然嘴上这么说, 但克莱斯特的语气分明就是个幽怨的小媳妇……
他很介意这种事情吗？
花鸟兜抿唇想了想, 从及川胳膊底下钻了出去。
怀里忽然一空, 及川彻愣了一下。原本还只是稍微装装样子, 让自己看起来委屈一点，那现在他就真的开始失落了。
心里也变得空落落的。
花鸟不喜欢这种话题吗……自己又太着急了？
刚开始反思, 及川彻空荡荡的怀抱就又被填满，熟悉的、清爽的柑橘味香气盈满鼻尖。
花鸟以前用的沐浴露几乎没有味道，但前段时间换成柑橘味的了，清爽酸甜，及川彻很喜欢，一有机会就要把人抓过来好好吸一吸。
他眨眨眼, 才发现花鸟原来只是想转身，又主动钻了进来, 还让他往里面坐一点。
“不然我的屁股就只能悬空啦！”
花鸟兜本来就坐在床边, 现在这个姿势, 完全没办法面对面跟及川彻说话。
但及川很坏心眼地没让开, 花鸟扶着他的肩膀跟他大眼瞪小眼，最后只好屈服……勉勉强强跪坐在他的大腿上。
腿上一沉，及川彻有点说不出的恐慌的砰砰直跳的心, 好像也跟着安定下来了。
他把人抱得更紧, 两个人的上半身紧紧贴合, 8月份穿的薄薄的衣料根本没办法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皮肤, 还有鼓噪的心跳。
“小花鸟好像有话要跟我说？”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很羞涩，但某些时候，花鸟又意外地直球。发现逃避无法解决问题之后，他就喜欢当面解决问题。
及川彻也喜欢花鸟这种有话直接说、有事当面解决的性格。
虽然有些时候他会被花鸟的直球打得猝不及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莫名感觉，这一次他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花鸟兜低低地说：“我不是不敢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及川彻从鼻腔发音，闷闷地应了声：“嗯？”
花鸟兜有点纠结地揉捏着及川彻后腰处的布料，低声解释：“我喜欢克莱斯特……所以我希望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也都能喜欢你。”
他的顾虑来源，不是觉得他们之间的事情见不得人。
都已经自诩暗黑破坏神了，他怎么可能还会畏惧俗世的眼光？如果真是那样，花鸟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中二病就是完全不顾别人想法、喜欢我行我素的存在。
所以当初，一把关系确定下来，他们就跟排球部的大家公布了这件事情。
可这次的情况不一样。
排球部的大家都很了解克莱斯特，虽然嘴上都爱欺负他，但实际上关系都很好。那些损人的话，也只有关系好到一定程度的损友才会说。而阿征就不一定了，他好像不太喜欢克莱斯特……
用一种不太恰当的比喻，就是花鸟有种传统家庭矛盾中，被夹在老婆和弟弟之间的感觉。
“我不希望克莱斯特因为我被人讨厌，我……我是在思考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喜欢你、接受你。”
及川彻怔住了，心情像是冒着泡泡的温泉水一样，沸腾着说不清楚的情绪。
他松开手，抬头去看花鸟的眼睛。
因为刚洗完澡，花鸟兜的睫毛还是湿的。而且他没戴眼罩，一橙一蓝两只眼睛，此时都很诚恳地看着自己，及川彻甚至能从这双澄澈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杀伤力加倍……
其实如果今天让花鸟陷入这种古怪情绪的是别人，及川彻可能还没多大感觉。关键那人是赤司征十郎——他代表着花鸟在东京的三年回忆，提醒及川他永远也无法填补那几年的空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及川彻的错觉，虽然只在很久之前跟这位贵公子见过一面，但他总感觉对方对花鸟有种不一样的情感。当初及川还是因为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喜欢花鸟，过了自己心里那关呢。
所以发现花鸟这么在意对方的想法时，及川彻就有点小情绪。
这人甚至都没露面！只是在那位女生嘴里出现，花鸟就一个人偷偷纠结了好久……他还没见过花鸟这么在意某个人的看法呢。
及川彻知道自己很幼稚，他私底下从来都是个幼稚的人。人的性格是多面的，球场上的强大从容只是他无数面中的一个罢了。
可现在说开了，他才发现——
原来花鸟的异样是因为顾虑到自己。
原来花鸟那么敏锐，早就看出来自己和那个贵公子稍微有点气场不和……
他居然还斤斤计较，暗戳戳地想怎么样才能委婉地让花鸟发现自己不高兴。
反观花鸟，每次都是一心一意为自己考虑、每次都能做到这么炽热真诚……
这就显得他内心狭隘，非常小气。
及川彻有点羞愧。
不过也因为忽然发现自己才是被偏爱的对象，他的心中又涌现出淡淡的窃喜。
甜滋滋、软绵绵，刚才的小情绪早就不知道被丢进哪个垃圾桶了，连早上的比赛所带来的身体上的疲惫都被冲淡了不少。
及川彻声音有点哑，小心翼翼地申请：“小花鸟……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他们两个都是能把亲密关系和事业分得非常清楚的类型。他们在全国大赛之前就说好了，大赛期间是非常时期，要好好准备比赛，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但及川彻现在忍不住。
反正午休时间充足，小岩中午也不回来……嗯没错，及川彻一早就把他赶到花卷和松川那边去了。
岩泉一当时还怒气冲冲地说“凭什么？！”，然后一个飞踢把及川彻给踹飞。再然后，他就真的没有回来啦。
好兄弟是这样的，虽然嘴上骂骂咧咧，踹人的脚也毫不收力，但最后不还是接受及川的请求了嘛。
应该不会耽误什么事情……及川彻想。
一不做二不休！再磨磨唧唧下去就没意思了，他干脆箍住花鸟的腰，又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完全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两人靠得很近，大腿相贴，腹部贴紧。
花鸟兜因为姿势问题，明明身在高位，可以轻松俯视及川彻弯弯的上睫毛、挺翘的鼻子和形状优美的嘴唇，身体却完全受制于人，像被高高架起，一举一动都被掌控，挣脱不开。
好、好陌生的感觉……
克莱斯特为什么每次都对这种事情得心应手……明明他们是一起起步的！
花鸟试着动了动，感觉更奇怪了，就放弃了硬要挣脱的想法，脸颊慢慢地红起来。
“被阿姆斯特朗看见了怎么办，这样不好……我们下午还要去看其他组的比赛呢。”
“没事，小岩中午不回来。也不会耽搁小花鸟午休的时间，就一小会儿。”
及川彻轻声把人哄得主动低下头，然后就心满意足地扣住花鸟的后脑勺，微微仰头，慢吞吞地品尝起好几天都没碰过的柔软果冻。
果然很甜……他们中午吃的东西里就有一样小甜点，就算漱口了，甜点的甜味也没有完全消散。
知道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磨蹭太久，及川彻更加珍惜这点温存的时间，完全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感觉里了，扶住花鸟脑袋的手指动了动，另一只手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轻轻磨挲着底下的布料。
“唔……”
被扣住的人因为他的动作微微发抖，坚韧有力的腰一下子弓起来，一下子又被迫挺直，好不容易才放松一会儿，背部就又像炸毛的猫咪一样弓起了。
不管花鸟怎么动，只要他没明确开口说“停下”，及川彻就没打算松手，因为他知道花鸟不会讨厌。
大概过了两分钟吧，直到及川彻的脸颊被一滴冰凉的水渍打湿，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把人放开，伸手把床头柜的毛巾拿过来。
“不好意思啊，我都忘了。先把头发弄干再说。”
虽然在气温炎热的八月，男生就算完全不吹头发也没问题，但还是以防万一……感冒了就不好了。
花鸟低低地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已经低到几乎听不见了。
罪魁祸首及川彻轻笑一声，半点都没自我反思的想法。
干擦效率太慢，他干脆去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帮花鸟吹头发。
修长的手指在湿漉漉的发丝中拨弄，将其一缕缕地拨开，再慢慢地用暖风吹干。虽然没做什么太亲密的事，但这种平平淡淡的感觉，居然比刚才的那个亲吻还要令人内心柔软。
看着安静地背对着自己、享受着自己吹头服务的橙发少年，及川彻心里冒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
如果让花鸟那些刚看过他的比赛、但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和花鸟的关系的朋友们知道，这位上午还在赛场上光芒万丈、耀眼无比的少年，私下里居然也会纠结、会羞涩、会无所适从，肯定会大跌眼镜吧。
而再想到现在乖乖坐着让自己吹头发、像是乖乖让主人梳毛的猫猫一样的少年，明天还会再次在球场上大放异彩，成为队伍的支柱和依靠，接受来自所有人的鲜花和掌声……他就更忍不住心神激荡，胸腔中被一种莫名激动和感慨的情绪填满。
他好幸运，居然能同时看见花鸟张扬帅气和紧张可爱的样子。
不行……他好没出息啊。
这不是完全被迷住了吗。
第123章
青城vs狢坂（1）
午休时间过后, 一群人在约定的时间出门集合。
虽然大家都休息得不错，但及川彻在一群人中还是格外突出，格外神清气爽, 一脸餍足。
岩泉一啧了一声：“你看起来睡得很舒服嘛。”
花鸟兜偷偷朝这个方向瞥过来, 被岩泉注意到之后就眼神游离, 耳根还是红的。
及川彻适时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这恋爱的酸臭味！
岩泉一懂了, 又是一脚飞踢：“早知道不问了, 滚滚滚！”
一群人笑闹着出了休憩的酒店，准备步行去体育馆。花鸟兜不好意思听大家打趣他是不是又被及川“欺负”了, 就埋头走在最前面。
就在他们准备从观众通道进场的时候，花鸟在某个拐角处撞到了人。
“嘶——”
他捂着额头后退一步，虽然还没看清自己撞到的人是谁，但心中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根据过去曾经在各种拐角撞到青根、牛岛、白马等人的经验，这一次他撞到的，应该也是马上就要面对的对手。
花鸟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能这么巧……嗯……用中二病的特有名词来解释, 应该就是他每次都能在比赛开始之前，先一步遇到命运轨迹开始交汇之人？
这是命运的安排！
再这么一场一场地打下去, 总有一天, 他能利用来自各队的大高个的硬挺胸肌练成铁头功！
花鸟兜嗖地抬起头, 准备看看明天要面对的对手长什么样。
不看还不觉得对方怎么样, 一看他就吓了一大跳——
这个人怎么长得比菲斯墨托魔王还要凶？！
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肌肉，广阔的胸肌, 头发剃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茬, 左右两边的鬓角甚至还各自剃了两道交错的刀疤……
感觉是从某个混乱之地走出来的□□老大, 再不济也是个身经百战拳头沾血的打手！
更吓人的是，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比他还要高, 起码都有一米九，垂眸看人的样子压迫力十足，此时他们还都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看。
后面还有其他人，虽然没那么高，但没一个不是肌肉壮汉。
这是什么黑涩会团体吗？？不像是要去看比赛，也不像是要去打比赛，倒像是要把接下去的对手全都鲨光光！
花鸟身体一僵，感觉自己正在几个人的目光中缩小、缩小、缩小到一只蚂蚁的大小，对方两根手指就能轻松把自己捏爆。
他不由得默默后退两步。
“对、对不起！”
前面这一停顿，走在后面的人也跟上来了。及川彻认出了这几个跟他们狭路相逢的人。
不过在花鸟抓住他的衣摆躲在他身后、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失笑。
都已经打败过那么多强大的对手了，害怕长相凶残的人的弱点怎么还没消失……明明在球场上就能跟对方争锋相对，一到场下就气弱了，像是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虽然觉得这个弱点很好笑，但及川彻还是不着痕迹地挪动步子，把花鸟挡得更严实了一点，仿佛在用这种方式让他安心。
然后，他就微笑着对面前的人说：“不好意思，我们的部员不太小心。”
对面的人点头，声音居然是跟外表不太匹配的温和：“没事，我也要说声对不起，吓到他了。”
花鸟悄悄探出头来。
没见血？
敌方没找茬，前面还有坚实的护盾，他也就默默挺直了腰板。
不过腰板还没挺多久，这位身材高大的领头人朝他看过来，他又咻地一下缩了回去。
对方确实没有恶意，目光里只是好奇，还友好地朝花鸟点头。
花鸟兜默默唾弃了一下自己一惊一乍的性格，也僵硬着脖子回应了一个点头。
两支队伍的人虽然都对对方抱有好奇心，但没有在这个拐角耽误多久，在诡异的气氛之中悄悄观察了对方一番之后，就各自离开了。
直到那群肌肉壮汉完全消失在视线里，花鸟兜才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成功存活了，真是吓死他啦！
其他人讨论起刚才碰见的队伍。
岩泉一：“是狢坂啊……没想到今天就能碰见。”
花卷贵大：“感觉跟传闻中的一样，看起来就很凶残呢。”
听到居然有人跟自己有同感，花鸟兜拼命点头，心有余悸：“最前面那个，就是‘恶童’吧？”
“恶童？”
所有人都懵了一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笑起来：“不是恶童，是‘扣恶球的桐生’啦。”
花鸟估计是自作主张地把桐生八的绰号缩了缩，然后跟牛岛的绰号“怪童”混起来了。
花鸟兜嘟嘟囔囔：“反正都很凶就对了……”
见大家都在笑他，他后知后觉地有点羞耻。
“别、别看我现在这样，我明天肯定要狠狠把他给拦下来！”
刚刚居然被吓得哆哆嗦嗦，他绝对要一雪前耻！
“好好好，那明天就看小花鸟的了。”及川彻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里满是信任。
花鸟兜这才满意，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上去。
感受到他的注视的岩泉一：？
他还特意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着装，确认没什么问题。
……可花鸟兜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岩泉一干脆直接问他：“怎么了？”
花鸟的视线飘向他的胸口，盯了一会儿，意有所指道：“阿姆斯特朗，或许，你应该再重视一□□能锻炼？”
看，狢坂的选手们都那么强壮！
相比起来，身为王牌的阿姆斯特朗就稍微有点不够看了呢，肌肉的厚度完全比不上啊！
岩泉：？？？
岩泉一：……
“那你的眼神也不要那么冒犯啊！”看他胸做什么！
**
在青城众人聊起狢坂的时候，狢坂的选手们刚好也在讨论青城。
他们确实非常注重体能训练，每位选手的身材都比普通选手强壮许多，王牌攻手桐生八尤为突出，不然他也不会跻身“全国三大攻手”了。
此时他们的话题是花鸟兜。
二传臼利满有点好奇：“刚才那个独眼龙就是传说中拦下牛岛若利的超级副攻吗？”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啊，还没我高，也不够强壮……甚至还有点弱气，那个表情，肯定是被八前辈吓到了吧！”
完全看不出是能够硬抗牛岛若利的人……亏他们刚才还在猜测，对方能不能把八前辈的扣球也完全拦下来呢。
桐生八也觉得对方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过毕竟是能够完封牛岛的人……而且据说对方在去年春高预选的时候，就能做到这一点了。
狢坂跟白鸟泽都是全国大赛的常客，自然打过比赛。而且因为同样被捧为“三大攻手”，桐生八跟牛岛若利也有点交流。
他是有点敬佩牛岛的，地区赛时还想着今年会不会再跟白鸟泽碰上。结果地区赛的最后一天，他居然听说了白鸟泽没能出线、牛岛还被一个副攻完封好多次的消息。
能完封牛岛的人想必也能拦下自己，桐生八怀着敬畏的心情去看了宫城县的决赛视频。
那个橙发副攻的赛场表现堪称完美。虽然个子不够高大，但他的技术和弹跳力完全可以弥补这个缺陷，气场也强大到仿佛能够撑起半边天。
没想到今天一见，没有气场的加成，对方看起来居然只是个普通的、甚至还有点胆小的少年……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桐生八的心情有点复杂。不过在队友们讨论的话题逐渐偏向“感觉明天的比赛完全不用担心嘛”的时候，他还是慎重地提醒：
“不要掉以轻心，青城能够打败白鸟泽和鸥台，肯定是有实力的。也有些人场下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一上场就能发挥出别人意想不到的作用，不能随意轻视。”
“还有那个队长……”桐生八眉头微皱，“也要小心。”虽然对方表面上笑眯眯的，但他总觉得对方危险性很高，不能不防。
简单来说，就是看起来不是个好人。
“是！”臼利满笑嘻嘻地敬了个礼，语调仍旧轻松，“不过，有八前辈在，肯定没问题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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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6日，全国大赛第三天。
今天的比赛将会决胜出本届IH的前八强。而今天最令人关注的两场比赛，则是井闼山对战犬伏东，以及青叶城西对战狢坂高校。
井闼山和犬伏东都是老牌强队，都拥有竞争四强甚至冠军宝座的实力，没想到他们居然在第三天就遇上了，比赛一定会非常精彩。
另一边的青叶城西是本届比赛的黑马，从各路强队之中杀出一片天；狢坂则拥有一位全国级别的主攻手以及优秀的拦网配置，他们的对战同样受到了无数人关注。
东京体育馆，B场这边。
摄像机、记者、裁判和解说员均已就位，双方队伍的热身环节也差不多结束了。
解说员A：“青叶城西昨天的赛场表现可谓是可圈可点呢，不知道今天他们能否保持那样好的状态~当然，狢坂的选手们也都非常优秀，今天的比赛一定会非常精彩！”
解说员B：“这场比赛的主要看点大概就是狢坂王牌攻手桐生八，和青城超级副攻花鸟兜的对决吧？桐生选手不愧是“三大攻手”之一呢，热身的样子就非常霸气，排球直接飞到了观众席。不知道曾经数次完封牛岛若利的花鸟选手，今天能不能再现曾经的传奇？”
“好了，青叶城西对战狢坂高校的比赛，正式开始——”
第124章
青城vs狢坂（2）
双方的开场站位分别为：
狢坂前排选手为主攻虾夷田尚阳, 副攻云南慧介和主攻本渡昴；后排选手为主攻桐生八，副攻猯望和二传臼利满。
青城的前排选手为花鸟、及川和岩泉，后排选手为花卷、松川、金田一。
双方首发自由人分别为尾新春马和渡亲治。
花鸟兜上场的时候还扫视了一圈观众席。
昨天下午, 赤司征十郎给他发来了短信, 告诉他上午自己有去到现场观赛, 在祝贺他们进入16强的同时, 也为他们今天的比赛加油。
花鸟兜问他今天会不会来, 对方的回应是洛山篮球部部里要针对即将到来的全国大赛开个小会，他不一定有时间。
花鸟看了一圈, 观众席上确实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过这一次他倒是看见了桃井五月。
桃井五月坐得很靠前，就在青城应援席旁边。在花鸟朝那边看过去的时候，她还很欢快地朝他的方向挥了挥手：“花鸟君加油哦~！”
少女的声音柔和清脆，长相又很甜美，一下子就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
花鸟兜不觉得有什么，表情如常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别人看来, 他的反应就有点太平淡了，而且对于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来说, 漂亮的女孩子永远都是男生们的话题中心。
臼利满远远地就注意到了观众席上的动静, 一脸羡慕：“那是13号的女朋友吗？好漂亮……”
正叉腰站在网前等裁判宣布比赛开始的及川彻：？
他特意转过头, 语气严肃地反驳：“不是女朋友。”
臼利满没想到对面的人居然会认真回答自己随口一说的话, 愣了一下才回应：“哦哦……”
难道是姐姐或者妹妹？同学或者朋友？他的思路也被带偏了。
结果及川彻又强调了一遍：“只是普通朋友。”
臼利满：“……”
这种事情是需要再三强调的吗……？还是说这个女生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想到了！
1号该不会是喜欢那个女生吧，所以才会在自己误会13号和女生的关系的时候不高兴……
臼利满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在短短两秒之内就脑补出了一个缠绵悱恻的三角恋故事。
我爱她她爱他他爱我……
不对不对, 最后一个是什么鬼！
臼利满猛摇头, 把自己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图给甩了出去。不过他还是难免对对面的二传产生了一些不太一样的想法。
昨天他们研究了青城最近几场比赛, 臼利满对这位二传的印象是“霸气控场”“状态稳定”“偶出奇招”，确实是一位优秀的二传。
今天一看……怎么感觉对方那么平易近人啊？居然还会陷入感情问题。
噫。
在臼利满这么想的时候, 裁判吹哨了。
比赛开始。
狢坂首先发球，臼利满站1号位，就是首轮发球员。
他的发球威力不是太大，严阵以待的青城众人都有点猝不及防，有种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感觉。
狢坂居然没有给他们开场下马威？
对方给人的印象就是非常凶猛的猛兽，开场球这样软绵绵，有些意料之外。
渡亲治将球稳稳接起，垫向及川彻的方向。
“及川学长！！”
这一球出乎意料地顺利，岩泉一和后方的花卷同时开始助跑。
狢坂这边，前排副攻云南慧介和主攻虾夷田尚阳迅速组成双人拦网。他们像是提前知道扣球者是谁了一样，几乎是在排球从及川彻手中飞出的时候，就拦截在岩泉一面前。
以云南慧介主导的双人拦网完美地挡在岩泉一面前，将可能的球路通通限制住，岩泉一拧眉，瞄准虾夷田尚阳指尖扣球！
解说员A：“狢坂的拦网集结速度很快呢，判断也非常准确。不过青城的岩泉选手毫不慌张，开场就打了一个漂亮的打手出界！”
排球擦过虾夷田尚阳的手指，方向一偏，眼看就要飞到场外。狢坂的自由人尾新春马一个鱼跃飞出，把球接起。
二传臼利满及时跟上，准备托球！
通常来说，一传质量不行，二传的质量就不会好到哪里去。而托球的精度不行，主攻手就得被迫调整攻势，不能很好地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但这是一般队伍的情况。
狢坂，恰巧就是例外——
臼利满在匆忙之中把球托向4号位，桐生八就在那里。
排球的高度对于八前辈来说应该有点低，但问题不大……在排球脱手的瞬间，臼利满想。
经过无数次训练、无数场比赛……在一次又一次的配合中，臼利满对桐生八的信赖程度，已经达到了惊人的高度。
而桐生八，也有着回应队友信赖的实力。
他从三米底线后起跳，身体在球网之前升高。
排球的高度偏低，位置和常规的左翼进攻相比也有点偏差。
但桐生八并不慌张，表情变都没变。
他很强壮，肌肉量吊打B场的所有选手。而他的每一寸肌肉，又似乎都在为“主攻手”这个身份服务。
花鸟兜和及川彻在臼利满托球的时候就去拦桐生八了，他们也都做出了“这球高度不够”的判断。以过去的经验判断，这样的扣球威力会有所下降……应该能够拦下。
然而，在桐生八跳起来的瞬间，花鸟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他收紧腹部，手臂前伸，绷紧自己的每一寸肌肉，尽力做好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同时大喊：“渡！！”
与此同时，前方的桐生八已经扣球。
排球与他的手掌的接触面几乎被那一瞬间的压力挤压成平面，整颗球也似乎瘪成了椭圆形，在下一个瞬间，就朝青城的方向激射而出！
它撞上了花鸟兜的手臂，以摧枯拉朽的气势突破了拦网防线，往后场飞去。
后方渡亲治因为花鸟的喊声而有所防备，但排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就算被拦网削减过一层力道，还是比一般的重扣要重很多。
渡亲治双腿弓起，手臂下沉，试图给这一球一点缓冲。但排球还是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臂震得发麻，随后高高弹起——
几乎弹起了两层楼的高度。
然后它又在所有人的目光里下落，最终被某个下意识伸出手的幸运观众接住了。
幸运观众还有点懵，显然也没想到排球居然还能飞到自己这边来。
桐生八落地，而这半场的观众，居然不约而同地陷入了静默。
大概过了两秒，他们才逐渐发出震惊的声音，惊叹的声浪像浪潮一样层层叠叠。
看这种大炮攻手扣球，真是一种暴力美的极致享受。
解说员A：“气势惊人，桐生选手重扣得分！排球先后越过了前排拦网防线和后方自由人防线，干脆利落地落地了！不愧是‘三大攻手’之一，排球砸在自由人手臂上的那声震响真吓人啊……”
解说员B：“青城的花鸟选手表情好像有些凝重呢，他是否从这一球中感受到了压力？有压力也很正常，面对桐生这样的攻手，谁还能轻松应对呢。”
在直播花鸟中，花鸟兜抿唇，甩了甩自己发麻的手臂。
刚才和他一起组双人拦网的二传队长正站在他旁边，轻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
只不过是接了开场第一球，花鸟的双臂上就清晰地浮现出大范围的红印，可见刚才那球的力道到底有多大。
及川彻咬牙轻笑：“我说那个二传的发球怎么轻飘飘的，昨晚看录像的时候还没感觉那么轻……原来他一开始就不是冲着直接发球得分去的。真正的下马威在这等着我们呢。”
在几种发球的类型中，有一类发球被称为“诱导发球”。
这种发球的目的不是直接得分，也不是打乱对手的进攻节奏。从表面上看，它可能没什么威力，完全就是给对手喂球。但实际上，发球者本身的发球水平不止于此，他故意发这种球，只是有更深的考量。
比如为了在不知不觉中掌控气氛，比如为了诱导对手放松警惕，又比如这一球——
臼利满估计就是想让他们把球打回去，再趁机让桐生八给他们来个重击。
也是，队内有个那么厉害的攻手，怎么能忍住不显摆一下、恐吓一下对手呢。
及川彻哼笑一声。
他自己是二传，所以也会习惯性地去关注其他队伍的二传，分析他们的性格，从而为后续制定更有针对性的战术做准备。
在及川彻看来，狢坂的二传就是一位全心全意崇拜桐生八的小迷弟。他对桐生八崇拜程度应该跟白布贤二郎崇拜牛岛若利的程度差不多。不过他跟白布相比还是有点不一样，完全是个性格活泼的心机鬼。
不过心机鬼可能要失望了——他们可完全没被吓到。
及川彻朝狢坂的方向看过去，视线隔着球网与臼利满相碰。
臼利满露出了个无辜的笑，及川彻并没有被挑衅到，反而在臼利满疑惑的目光里，也露出了个微笑。
他在心底默默说：多亏了你，我们的米格尔大人终于要彻底启动了。
花鸟兜此时正在反思自己刚才的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直面过这种级别的重扣，还是对方的长相和那身肌肉实在太有压迫感——在桐生八扣球的那一瞬间，花鸟兜居然感觉对方那高大的身体似乎遮住了头顶上的灯光，在自己身上投下一层深深的阴影。
拼高度，他应该不会比桐生八矮多少，所以这种被压制住的感觉只能是心理层面上的。
他居然在心理上就矮了一头像是呆呆地被定格在空中，清晰地知道自己拦不下来，只能向后方的队友求助。
花鸟讨厌这种无力感，和不战先怯的感觉。
想要亲手打破这种局面，想要独当一面……
于是再抬眼时，那双特别的异色眼里，已经燃烧起了寂静的焰火。
“再给我一点时间。”
这句话对及川来说其实很熟悉。因为在两次对战白鸟泽、和牛岛若利正面对决的时候，花鸟也说过类似的话。
而他也从来没有食言过。
所以及川彻笑着说：“好。”
第125章
青城vs狢坂（3）
“砰——”
又是一个重扣！
排球越过球网, 以势不可当的态势撕开拦网的防线，径直冲向后场。渡亲治已经提前守在那里救球，然而排球还是旋转着弹起来, 飞向狢坂的场内。
“机会球！”臼利满大喊。
狢坂又一次开展进攻。
一刻也不能放松, 花鸟兜紧紧盯着桐生八, 和花卷一起跑到他面前起跳。
扣球者果然是桐生, 他又一次在球网中间跃起, 重重扣球！
花鸟兜判断出了排球的方向，在对方扣球的瞬间就挪动手臂, 和花卷的手臂靠在一起。
两个人在空中互相给予对方支撑，排球砸了过来，撞得他们的手臂晃了晃，最终还是飞向后场。
不过这一次，渡亲治成功把球接起来了。
“阿渡好棒！”及川彻夸了一句，就近把球托给岩泉一。
岩泉一后排进攻, 排球从副攻云南慧介手臂旁边飞过，带起一道劲风, 砸向他们的场地, 最终落在底线边缘位置。
边裁挥下小红旗, 示意这球落在界内, 青城成功得分！
云南慧介盯了岩泉一一眼。他的发型有点像传说中的锅盖头，额发比较长，已经完全遮住了眉毛, 人长得高大, 眼窝又比较深, 低头看人的样子就很阴沉，很不友善。
岩泉一却一点都不怵他, 当然是不甘示弱地盯回去了。
青城的选手们都松了口气。
“呼……好险好险。”
“小岩你的大斜线练得很不错了嘛！”
可这球得分后，比分才来到7:3，青城仍旧落后一大截。
解说员A：“青城的选手们好像都不太擅长应付这样凶猛的对手呢，到目前为止都应对得有些捉襟见肘。花鸟选手的超级拦网也尚未启动，果然想要拦下桐生，还是有些困难啊。”
开局不利，但其实青城的大家却比外人想象中的淡定许多。
他们并不是单纯捉襟见肘、疲于应付。
在一次又一次的拦网、接球失败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沉浸在丢分的懊恼中，而是以各种角度吸收赛场上的信息，将对手不经意间暴露的特点与他们昨晚看录像时得出的结果一一对应。
花鸟兜正在跟花卷贵大说话：“‘恶童’在前排的时候喜欢中路快攻，会根据二传托球的情况调整球路，但力道一般不会减轻多少……等下你还是跟我一起拦网。”
嗯，自从花鸟擅自把桐生八的绰号浓缩成“恶童”之后，他就一直这么叫了，觉得这样叫比较顺口。就是不知道桐生八发现自己又喜提一个不怎么友善的外号之后会有什么感受了……
花卷贵大已经习惯了花鸟的说话风格，跟他说话没什么交流障碍，闻言点头。
但他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去拦桐生八的时候总有种面对牛岛的感觉，压力好大……”手臂也好痛。
听说狢坂的教练九刷美智子非常重视体能训练，桐生八能成长成这样变态的地步，应该也离不开她的功劳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白鸟泽打比赛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牛岛若利给花卷留下的心理阴影和手臂上的痛感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了，他居然觉得桐生八的力气比牛岛还要大一点。
他真的还是高中生吗？
说到这一点，花鸟兜迟疑道：“我刚才注意到他的扣球姿势跟其他攻手不太一样……”
昨天观看比赛视频的时候他就有所猜测，今天再正面面对，花鸟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桐生八抡臂扣球的时候，上半身比一般攻手的□□幅度要大。
他个子高，上半身自然也等比例拉长。花鸟觉得他应该不只是单纯地用手臂的力量扣球，而是利用身体倾斜的幅度，把体重也当成进攻的武器。
他会将重量加诸于惯用手上，从而让扣球的威力更大。
“原来如此！”花卷贵大恍然大悟。
可是知道对方扣球的原理并不能帮他们立马攻克这样重的扣球，唯一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只有桐生八不像牛岛若利那样有个“天生左利手”的buff，他们不需要绞尽脑汁去考虑左撇子的扣球方向与右撇子的偏差，按照对付正常攻手的经验来应对就好。
在下一轮攻防战之中，花鸟兜又一次和花卷一起组成双人拦网。这次他们依然没能彻底拦下，不过却成功将排球的威力削减到了恰到好处的程度，让后方的渡亲治更好接一点。
渡亲治也没有辜负队友们的信任，漂亮地将这一球接起来，并垫给了前场的及川彻。
及川彻侧身在网前起跳，双手上举，做出托球的姿势。
与此同时，岩泉一和松川一静同时开始助跑，副攻云南慧介紧紧盯着他们，在心中判断这一次的扣球者究竟是谁。
然而密切关注着这个方向的臼利满却睁大眼，喊道：“是二次进攻！！”
及川彻上举的双手已经自然变幻了姿势，灵巧的手指将飞过来的排球往狢坂的方向一拨。
听到臼利满的提醒，他还“嘁”了一声。
臭小鬼，眼光还挺毒的嘛。
他自认为把二次进攻练得很好，看不出什么破绽啊。
前排的云南慧介和桐生八都来不及防备，后方的尾新春马却在臼利的提醒下及时跟进，勉强把这一球给接了起来。
排球高度不够，而且落点恰巧在臼利满身后。臼利满来不及转身托球，只好一个后仰，用左手手腕把软绵绵的排球顶起来。
“八前辈！！”
听到后辈的呼唤，桐生八看了眼排球的方向，朝前迈了一步，就小腿发力，在球网之前跃起。
场外的沟口贞幸有些震惊地睁大眼：“一步助跑？”
正常的攻手在进攻的时候，一般是采用三步助跑。有足够的助跑距离，攻手才能跳得比较高。
但桐生八显然不是因为距离判断失误才只迈出一步，他是有意而为之——
他也许在看到臼利满托球的时候就判断出这一球的高度会偏低了，所以就通过减少助跑步数的方式，主动降低自己的高度，去配合二传的托球。
而且，虽然这一球的高度降低，但扣球的力道丝毫不减，撞开花卷贵大的手臂飞过去了！
花卷贵大被那一瞬间的冲力击得倒吸一口凉气。
解说员A：“哎呀，这个托球有点仓促，虽然臼利选手已经尽力补救，但还是有些低了……正常来说这一球不太容易扣，但是桐生选手还是成功得分了！”
解说员B：“无论什么样的托球，都有本事将其变成分数，这就是狢坂的王牌——‘扣恶球的桐生’！”
“扣恶球的桐生”，这个外号给人的印象应该是蛮横霸道、只会蛮力，桐生八的长相和体格似乎也印证了这个说法。
但他本人其实是个非常灵巧细腻的攻手，无论是近网球还是离球网较远的球，无论是高球还是低球，他都能处理得非常漂亮。
这个能力能让他们在一传和二传的状态不佳时，也能照常得分。
无论对手怎样费尽心机地去扰乱他们的进攻节奏，也不会轻易得逞。
更别说，狢坂的一传和二传水平都在合格线以上，一般不会让桐生八频繁调整攻势。
桐生八迁就着他们，他们也在用最大努力配合他们的王牌。
……
在比分来到16:11的时候，入畑伸照见比分的差距没有丝毫要缩小的趋势，终于申请了第一次暂停。
青城的选手们离场，围在教练身边。
从第一局开始到现在，他们就一直节节败退，状态也不太好，需要短暂调整一下。
入畑伸照安慰道：“先别慌，这样的对手我们不是没遇见过，想想当初的白鸟泽。”
“和这种类型的对手对局，想要获胜，要么用同水平的主攻手和进攻手段跟他们对轰，要么用足以应付这种猛攻的顶级拦网和后排防守稳住局面，再伺机寻找得分的机会。”
“2号和4号两个副攻的拦网水平都很高，单人拦网和双人拦网都很擅长，他们的自由人也很稳健，所以我们暂时还做不到第一点……花鸟，只好让你再辛苦一点了。”
花鸟兜认真点头，接下这个任务。
其实他觉得自己已经在数次失败中摸到一点感觉了，只要想办法抗住那个蛮横的力道，桐生八的扣球并不比牛岛的难对付。
然而就在花鸟思考着自己应该要朝哪个方向调整的时候，岩泉一走到花鸟面前，表情有些凝重。
这眉毛皱的，怎么像个小老头……花鸟兜有点想笑，下意识地碰了下岩泉一粗粗的眉毛，想让它们舒展开。
然而在他的手碰到对方之前，岩泉一却先一步开口了：“对不起。”
花鸟兜的手顿住了，人也懵了一下：“啊？”
为什么要道歉？
岩泉一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现在的我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简单粗暴地为队伍开辟一条得分的道路……本该由我承担的任务，转交到你身上。”
有解决不了的攻手，就让花鸟顶上——这似乎已经成为青城选手们的共识。
每支队伍的风格都不一样，会根据己方选手和对手的特点制定不同的战术，决定这一局是要侧重进攻还是侧重防御，这很正常。
但岩泉一觉得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桐生八是狢坂队内所有选手崇拜和信赖的对象，想必他们所有人都深深地相信着，只要把球托给桐生，那他们就能得分。
桐生八是当之无愧的王牌，那他呢？
他在大家需要王牌的时候，在做什么？岩泉一自我反思，承认自己还做不到那样的程度。
但他不能因为队友强大就心安理得地停下脚步，起码……得做到大家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也能想到他的地步。
不然，他还自称什么王牌？
岩泉一认真地说：“不管是‘三大攻手’还是‘五大攻手’，不管是‘怪童’还是‘恶童’……现在的我比不上他们，但总有一天，我会将自己锻炼到足以匹配‘王牌’这个名号的程度。”
“到那个时候，你应该就能轻松一点了吧。”
花鸟兜定定看着岩泉一严肃的表情，完全不觉得他是在给自己画大饼。
认真起来的阿姆斯特朗好帅哦……
他露出了个大大的笑，用力拍了一下岩泉的后背，把岩泉拍了个趔趄：
“不要说这种妄自菲薄的话。你一直都是我心中最厉害的攻手……你可是阿姆斯特朗骑士呀！和修德罗姆哈特骑士并肩的存在！”
第126章
青城vs狢坂（4）
暂停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这个短暂的暂停没能让青城一下子就支棱起来, 该接飞的球还是接飞了，该拦不下的球还是拦不下。
他们只能尽力用发球或各种快攻，勉强把两队的分差维持在一个固定值, 不要继续再拉开。
但想要继续把分差缩小, 还是太难了。
第一局的最终比分是25：20。
说起来, 这还是青城在全国大赛开始之后第一次打出这么惨烈的比分, 昨天和鸥台打的时候都没这么狼狈。
看来当一支实力合格的强队有了一个超高校级攻手, 他们的进攻性就会翻倍增长。之前的白鸟泽是这样，现在的狢坂也是。
金田一勇太郎作为目前场上唯一一个一年级选手, 技术看着就比较粗糙，大赛经验也相对较少，很多时候不如前辈们表现得老练。
所以他一下子就被对面的二传给盯上了，在狢坂的发球轮和进攻轮上屡屡受到针对，心态有点崩。
金田一勇太郎不自觉地喃喃：“当初我们是怎么打败白鸟泽的来着？”
过了两个月，他一点实感都没有了……
岩泉一不满地打了下他的后背：“不要在这种时候说丧气话啊金田一。”
及川彻也拍拍他的肩, 语调轻松：“金田一你调整下心态，不要受影响了。我们可是后发型队伍, 现在还没完全启动呢。
“等下看你花鸟前辈的吧。”
花卷贵大：“就是就是。”
是的——虽然输掉了第一局, 但青城的选手们没有太沮丧。
狢坂的选手们相信着他们的王牌, 青城的大家也相信着他们的最强护盾。
……
之前就说过, 在规格足够高的比赛中，主办方会采取全程直播的形式。
就算在暂停和场间休息的时候，摄像机也不闲着, 工作人员会举着机器靠近教练席, 拍摄教练给队员们布置战术的情景, 以及小选手们的反应。
青城第一局的表现不如许多人预期的好，他们在略微失望的同时, 也在好奇首局失利的青城选手们，现在讨论的会是什么话题。
是懊恼地复盘第一局比赛，还是严肃认真地制定下一局的战术？
工作人员把摄像机转了过来。结果镜头才刚稳定下来，就拍到了及川彻问花鸟兜的话：
“小花鸟，你大概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封杀一次桐生八？”
活跃在留言区的观众们：
[哇塞，好霸气的问题。]
[这点确实需要好好确认一下，如果青城一直被桐生八硬扣得分，会士气大减的。第二局可不能再输了啊……不过青城是把正面应对桐生八的任务都交给花鸟了吗？]
[单人盯防桐生吗……有点难吧。]
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直白，而且现在还在镜头前，花鸟兜应该会给个保守的答案。
没想到因为那双异色眼和冷酷的气质而显得神秘感十足的少年沉吟了一会儿，最后肯定地回答：“第二局前半局就可以。”
观众们：？
[我错过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肯定能拦下来啦？]
[确实差不多了，上面的朋友没发现花鸟在第一局下半场的时候已经基本上能做到次次一触了吗？后方自由人的一传成功率也提高了。暂时没办法拦下来，只是力量的差异罢了。]
[果然还是想看见这种力量感爆棚的扣球被彻底拦下来对场面啊……到时候大家的表情肯定都很有趣。]
[原来猫猫是后发型的选手？更喜欢了怎么办～期待一波第二局的表现！]
[嘻嘻嘻狼狼和猫猫同框了~猫猫自信的样子好帅！斯哈斯哈！]
唔，顺带一提，就像花鸟被热情的网友们称呼为“猫猫”或者“小狼”，还有人叫他“米格尔大人”，三派粉丝还因此辩论不休；及川彻也有了自己的绰号，是“大灰狼”，因为他运筹帷幄眯眼笑的样子很有大灰狼的感觉，一看就满肚子坏水……
现场的观众不知道这短暂的场间休息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线上的观众们却都被这段简短的对话调动起热情，期待起花鸟待会大显身手的样子。
观众们的反应，花鸟完全不知道。
他甚至没注意到有台摄像机正在怼脸拍他，因为他已经进入了一种极其专注的状态。
如果说一台机器的启动需要时间，那他现在已经预热好了，状态无比专注——
专注到只要看到桐生八的一个眼神，就知道他要往哪个方向扣球；只要看清楚他的起跳的距离，就知道自己该在哪个时间点、哪个位置跟着跳起来。
没有哪次失败是白费的，花鸟的适应速度很快，先前的每一次失败都会变成经验，化为下次尝试和微调的垫脚石。
听到这样的回答，及川彻也很满意。
他语调柔和：“也不用有太大压力，先封杀一次就行。待会我需要用你的拦网在他们的心理防线上凿开一个开口。之后的事情……我会协助你的。”
输掉第一局已经足够了。
第二局，就得开始反攻了。
白鸟泽都是稳定八强的水平，他们怎么可能甘心在16强就停下脚步？
**
第二局开局，由金田一勇太郎首轮发球。
“金田一发个好球！”花卷和及川喊。
其实经过前辈们的安抚，刚刚才心态崩了的金田一已经冷静下来了，甚至还隐约有些明悟了的感觉：
其实被针对了也没什么。如果对面都来针对他、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花鸟前辈和及川前辈他们不就有更多的机会得分了吗？
他的基本功虽然不算好，但也没到糟糕的程度。只要他不因为紧张出现太大的失误，对面爱盯他就盯吧，反正渡前辈和松川前辈都很可靠，出了什么问题也能及时补救。
这种有点摆烂的心理一出现，金田一勇太郎就发了个很稳的球，他还没忘瞄准1号位的臼利满朝前跑位的方向发球。
排球很巧妙地挡在了臼利满的必经之路上，臼利满被迫接了这个发球，不太高兴地嘁了一声，同时在心里想：
你针对我也没用，就算托球的人不是我，八前辈也完全不会受影响，他什么球都能扣。
之前的几十次进攻已经足够证明这一点了，青城还没放弃呢？
及川彻将这位二传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不可置否。
这位二传还是有些经验不足，第一局的胜利和他对桐生八的崇拜让他对赛场气氛和对手能力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掌控全局是所有二传都渴望做到的事情，但一旦有了“掌控”感，就很容易滋生傲慢，对对手产生错误的判断。
就算桐生八的调整攻能力很强，但只要他还是人类，就可能出现偏差。
而即使这样的偏差只有一点半点，微不可计，但对于已经花了一整局的时间去适应他的进攻风格的花鸟来说，已经足够了。
所以花鸟……尽管上吧！
花鸟兜此时正紧紧盯着桐生八的动作。
“时机”……
花鸟之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直等待着那个机会。
在他的预估里，时机本来不该那么早到来。然而在虾夷田尚阳托球、桐生八起跳的瞬间，这个短词却忽然闯入他的脑海，在他的脑海中划过一道微小的电流，让他一下子更加清醒。
花鸟兜知道，自己这是嗅到了成功的机会。
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放过！
他观察着桐生八的起步点，在对方开始助跑的时候就做出判断——这个距离……四步助跑，高度应该在他的最优水平。
不对，排球看样子有点偏高，桐生八的起跳高度应该还会比之前更高！
为了更高的高度，他应该会减少身体的左-倾幅度，牺牲一部分力量。
确认这一点之后，花鸟兜果断后退两步，也跟着在网前跳起来。
高处的空气很清新，花鸟的头脑也很清醒。他隐约有点预感……这次应该能成功！
另一边，桐生八的身影正在球网之前升高。
他的武器是力量和高度的双重加成，在拥有极致力量的同时，还能够将扣球点练到超越大部分攻手的高度。再加上优秀的调整攻能力，他确实是高中界实力最强的攻手之一。
在万众瞩目之下，头上四道“刀疤”的选手达到了从开场到现在的最高高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球网对面的对手们。
紧接着，他腰部收紧，背部舒张，手臂抡动，饱满的肌肉发力——
这一球，本该像之前一样毫不拖泥带水地暴扣过去。
但桐生八却在扣球的瞬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面前出现了一双手臂，一个人。
之前他不是没有和13号的拦网正面对决过，这位副攻对球路的判断准确得有些可怕。但桐生八却没有太大的压力，因为被看穿球路时，直接暴力破开拦网就好了。
然而这次，他却在某种危机感的催促下骇然地朝前看过去，惊讶的视线撞入了那双特别的异色眼里。
任何人在第一次看到花鸟的时候，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应该都会是这双眼睛。
它们太特别了，不论这是天生的基因遗传，还是某种病症带来的附加结果……这双眼睛确实非常漂亮。
不过大多数人只会觉得“漂亮”，到此为止，不会产生更多想法。
但桐生八却觉得这双眼睛很可怕。
灼灼夺目，气势逼人。如此澄澈……如此纯粹……
像是某些志怪小说里吸食日月精华、天地孕育而生的野兽，眼中只有纯粹的原始的欲望。
就好像，他清楚自己肩上背负的责任，但驱使他前进的不是压力，更多的是他自身的欲望——他渴望亲手拦下强而有力的扣球，享受成功瞬间的感觉。
排球撞上了那双跟桐生八比起来细得过分的手臂，发出了一声重响。但手臂在空中晃了晃，却没有像之前一样被轻易突破。反倒是排球，在这面坚实拦网的阻拦下原路返回。
最后，它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直接反弹回地面。
还在空中的桐生八虽然有预感，但还是愣住了；而刚才还对前辈自信满满的臼利满，也睁大双眼。
更别说现场的观众们了……就连青城的选手们都呆了一下好吗！
不是说预计第二局前半局可以成功封杀一次吗？这才开局第一球诶！
花鸟也太给力了吧？！！
线上观众最先反应过来，惊叹地在留言区刷起一片问号和感叹号。
[我去？？？这么快？？这也太突然了吧！！]
[原来刚才的说法还是谦虚过了的吗？天真的我还以为13号在说大话……]
[好了，这下我们花鸟已经封杀过两个‘全国前三’了，只剩下佐久早了！]
解说员A：“单人拦网封杀桐生八？！想不到在第二局开场，花鸟选手就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大的惊喜！”
解说员B：“‘超级副攻’风采再现，原来第一局只是预热吗？花鸟终于要开始发力了！”
而且花鸟兜没有把“第一次成功”拖得太晚，现在第二局才刚开始，他就为青城开了个好头。
有了防守端的保障，青城就不会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他们大可以趁着这个气势把第二局拿下。
看来第二局才是真正激烈的时候。
狢坂这边，落地后的桐生八下意识地寻找起亲手拦下这球的人的身影，发现对方的表情还是非常冷静，只在跟队友击掌的时候，从眼神里透露出一点纯粹的喜悦。
老实说，虽然这球只帮青城拿下一分，在25分制的比赛刚开始时毫不起眼，但桐生八居然产生了“啊，终于来了”的想法。
他受到的心理冲击远比那一分带来的冲击要大，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桐生八确实既羡慕花鸟这样的人，又畏惧这样的人。
在众人眼中，桐生八是无所不能的队长，是强势有力的重炮主攻。却很少有人知道，在初中时期，桐生八其实也有过一段碰壁的历史。
他不像牛岛若利那样拥有无论遇见什么都毫不动摇的强大心脏，也不像木兔光太郎那样眼里只有纯粹的野性和快乐。
他肩上负担了太多责任，失败后会崩溃大哭，也会害怕自己辜负队友的信任，害怕队友不再把球托给他。
为了避免那种事情再度发生，他只好加倍努力，从不落下任何一次训练，下训后继续加倍给自己特训。肌肉逐渐丰满，气势也日渐强盛，他终于将自己锤炼到了能够负担所有人期望的程度。
桐生八回头去看队友们的表情，他们虽然为这个封杀感到惊讶，但眼里更多的，还是对队长毫不掩饰的信任。
虾夷田尚阳：“是我的问题，这球给太高了。”
臼利满：“只是他们凑巧运气比较好，八前辈下次肯定能扣过去！””
副攻猯望豪爽大笑：“那个13号确实挺厉害啊，不过没事，就他那细胳膊细腿，没办法次次都来的……还是肌肉更可靠一点！”
说着，他还曲起手臂秀了秀自己的肌肉。
同时副攻的云南慧介嘲了句“热血的肌肉笨蛋”，猯望眉毛一竖，扯着嗓子就叫起来：“哈啊？！”
桐生八看着他们闹，也忍不住笑起来。
笑了会儿，他就收敛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稳重。
来自队友们的信赖和期待，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这是一份沉重而有力的力量……
而他，不能辜负这份力量。
“只不过是拦下一球而已，”桐生八语调低沉，“之后，还是把球给我。”
第127章
青城vs狢坂（5）
比赛继续。
刚才那个封杀惊艳到了太多人, 无论线上线下，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青城的13号，期待他继续和桐生八正面对决, 再现刚才那个奇迹。
13号不算瘦弱, 毕竟是排球部正选嘛, 每天都要训练, 运动量非常大, 该有的肌肉还是有的，而且绝对比一般的高中生要强。
只是他的骨架比较纤细, 肌肉的形状也不夸张，不是大块的，更像长跑或者游泳运动员那种条状的，看起来偏美观而不是偏力量，跟对面狢坂那两个一米九的大个儿副攻一对比，就显得……有点瘦。
更别说跟场上身材最为健美的桐生八比了, 桐生八那肩膀估计能一个顶他两个厚。
在体型差距那么大的情况下，花鸟居然还能单人拦下桐生八！
单从视觉效果上看就超燃！但凡换一个人封杀成功大家都不会那么激动。
于是, 在青城应援队带头发出的热烈欢呼声中, 花鸟在场内的呼声一时间达到了最高峰。
对此, 花鸟的表现无比淡定, 显得宠辱不惊。
看大家都那么兴奋，他还没忘记给队友们打个预防针：“刚才只是那种感觉突然来了，狢坂那边又很刚巧地给我们创造了条件……如果那球再低一点很可能就拦不下来了。等下也不要太放心哦。”该到位救球还是要到位的啦。
及川彻伸出食指摇了摇, 露出神秘的笑：“已经足够了。”
花鸟就好奇地看向他：“克莱斯特又有什么好办法了吗？”
岩泉一无情吐槽：“绝对又憋了什么坏点子。”
及川彻哼哼一声。
“你当我是为了谁！”当然是为了队伍的胜利啦！兵不厌诈嘛。
况且, 对面那个二传也不是什么单纯的人啊, 明明笑容那么爽朗……
其实及川彻第一次见到臼利满的时候就想到了乌野的那位“爽朗君”。这两个人笑起来的样子还真有点像，不过很快, 及川就把自己的第一印象给推翻了——
乌野那位三年级二传是真的小清新，这位就是纯纯的小狐狸了。
短短一局，就先用轻飘飘的发球引出桐生爆扣，制造开场下马威，而后又一语挑破他要二次进攻的意图，多次指挥两位副攻成功拦下他们的进攻，明面上给小岩他们施压，暗地里给自己制造心理压力。
确认过眼神，都是面善心黑的人。
不过跟他比，这只小狐狸还是太嫩了啦~
第二轮，还是由金田一勇太郎发球。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这次臼利满不急着朝前跑位，等尾新春马把球接起来之后，再朝右前方小跑两步准备托球。
这球依旧是由桐生八来扣，花鸟兜也依然紧盯着他，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在最合适的时机起跳。
两人又一次在空中对峙，一个准备大力扣球，一个像坚韧的绿竹一样顽强挺立，仿佛有两股无形的气场在球场上方铺开，争夺着高处的领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那个位置。
花鸟只是按部就班地履行任务，没有太过特别的感觉；而对于桐生八来说，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却让他瞳孔一缩。
但想到身后的队友，他就又眸光一凛，毫不退让，用最大力量把排球暴扣过去！
这一球的手感也确实不错，顺利地破开拦网。
花鸟兜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世界上有几个顶级副攻能做到次次都完封同水平的对手呢？就算对手的硬实力在拦网之下，也不见得次次都能拦下……赛场上的可变因素太多了。
花鸟兜挡了下球，大致把排球的速度控制在了一传能及时到位的程度，仰头喊了一声“触球一次”，就立马落地跑位，准备进攻。
狢坂那边，臼利满看着青城的选手们瞬间完成攻防转换，和其他人一起防备着对面进攻的时候，忍不住夸了一句：“八前辈果然是最厉害的！刚才那一球果然只是运气嘛。”
桐生八表情冷静，并没有因为队友的夸赞而看不清现在的局势。
他很清楚，臼利一直吹自己彩虹屁，不是真的高傲到看不起对手，而是怕自己心态被刚才那个封杀影响。
他的心态可没那么脆弱。
不过……他们确实需要提起高度警惕。
在青城发起左翼快攻时，离得最近的桐生八看准排球轨迹，挪动脚步把它接起。看着臼利满抬头跑到排球下方，余光关注着对面表情认真的对手们，桐生八忍不住想：
接下来恐怕不会像第一局一样顺利了。
就算13号不能次次将他拦死，通过拦网提高一传成功率也是种手段。只要能把排球接起来，他们就有各种手段让它再次回到狢坂场地里。
青城的进攻性在狢坂遇见的队伍之中也算是多样的了。他们不走力量路线，总有一些层出不穷的新奇手段。就算他们昨晚看过部分录像，也没办法完全习惯这样的进攻路数。
排球在球场上方飞了两轮，比分来到3:2，青城暂时领先一分。
现在的发球者是及川彻。
他抱着排球走到发球区，褐色的眸子扫视着球网对面的对手们，大脑飞速转动。
到了第二局，他已经把对手的特点基本摸清楚了。
小狐狸二传在洞察心理这方面特别敏锐，善于从细节之中发现漏洞，巧妙地攻击他们的弱点；那个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的阴沉副攻云南慧介，据说是“狢坂铁塔”，身材高大，技术精湛，最好别让小岩和阿卷他们去直面对方；另一座铁塔猯望就好骗一点，虽然也高大健壮，但是性格开朗，容易热血上头。
此外，本渡昴力气很大，但大赛经验不够；虾夷田尚阳在进攻端的表现不如另外两位主攻，在防守上却有一手……
当然，最后一个人才是重点。
及川彻的目光直至对面那个和队友们一起摆好防御姿势准备接发的1号。
桐生八的调整攻能力实在太强。及川彻觉得他最难缠的地方不是那超规格的体格和力量，而是他那随机应变的思维和将想法变成行动的身体协调力。
“无论什么球都能扣”……而且威力还不会削减，这个能力也太bug了。所以如果只是简单地用发球或是进攻影响对面的一传和二传的准确度，从而影响桐生的进攻强度、减轻花鸟的防守压力，还不够。
需要更加深入的影响……不知不觉地掌控赛场气氛。
好在桐生八并不是毫无破绽的铁人。
及川彻回想起花鸟第一次成功封杀桐生八时，自己从对方眉眼间看见的那抹郁色，觉得有些奇妙。
那抹沉郁应该不单纯是因为队伍丢了一份，而有更深层的原因。“恶童”以前大概经历过什么，不然他这样强大的人，怎么会被“信赖”这种无形的压力束缚？
“信赖”——
这个词，对及川彻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
在每场比赛开始之前，他都会说“相信你们哦”这句话。
青城的大家并不觉得他煽情，每次都会认真地予以回应：“我们也相信你，队长！”
及川彻坚信排球是六个人的运动，只有将所有人的力量都发挥到极致，再相乘而不是相加，才能达到一支队伍的最强水平。
所以，他以二传、以队长的身份精心雕琢这支队伍。现在的青城，就是由“信赖”为纽带，将所有队员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及川彻享受着被队友们信赖的感觉，他相信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并不是每个人的内心都天生就那么强大。
如果个体能力进化得太快，心灵的培养却没能及时跟上，内心的坚韧程度无法与实力匹配，那么，来自队友的信任就会变成沉重的压力，压得被信任者喘不过气来。
桐生八就是最好的例子。
及川彻眸光暗沉，举起排球，将它抵在眉心。
那么，就从桐生八本人开始，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情况下，让他的压力蔓延至他的队友，再由队友反过来影响他……
创造一个闭环。
击溃这位王牌主攻。
心中想法已定，及川彻勾起唇角，抛球起跳，发了个他最拿手的大力压线球。
排球像回旋镖一样，从球场右后方飞出，险险从标志杆内擦过，在球场上方划过一个半圆，最终砸到了狢坂左半场的底线边缘。
比分4:2了！
解说员A：“及川选手发球直接得分！青城的小选手们发球水平真的很不错。也正是因为优秀的发球，他们在第一局中才不至于显得太过手忙脚乱。”
解说员B：“目前看来，第二局开局青城形势大好呢，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将这股势头保持下去，争取跟狢坂打第三局的机会？”
第128章
青城vs狢坂（6）
第二局比赛过半。
因为开局那球, 花鸟的任务变成了死盯桐生八一个人。
当然啦，仅限于他在网前的时候。刚好他们的初始位置只差了一位，大部分时间都会正面相对。
归根结底还是桐生的威胁太大, 以至于青城愿意派出队内的最强副攻专门盯他一个人。
而花鸟的表现也不负众望。他针对桐生八的成功封杀率大概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三十, 基本上每三次就能完封一次。
虽然这个概率听起来不高, 但已经很厉害了, 许多线上观众都戏称花鸟兜为“对桐宝具”呢——
这意味着桐生八无法像之前一样次次都能肆无忌惮地用蛮力破开拦网, 他需要思考自己该怎样避开前排防线。
也就是说，只要花鸟在前排, “扣恶球的桐生”就会被迫降级成普通攻手。即使花鸟无法完全封杀，青城的后排选手们也能提前守在拦网死角上防守，一传到位率比第一局更高。
把球接起来，才有机会组织进攻，将自己刻苦训练的结果用在实战里。总的来说，在第二局里, 青城的大家比之前那局打得畅快多了。
比分一路攀升到16:15，青城一改第一局狼狈追分的样子, 甚至还反超了一分。
他们气势上来了, 这一分的优势就一直维持着, 就算狢坂反追上来, 他们也能立刻把这微小的优势拿回来。
解说员A：“花鸟选手立大功啊，青城形势一片大好！看来我们真的可以期待一下第三局啦。”
解说员B：“其实狢坂的选手们表现也没什么差错，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还藏有什么后手。”
青城一路高歌猛进, 花鸟兜的状态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好。
随着“嘭——”的一声重响, 目送着排球落到地面, 花鸟也踩上了坚实的木质地板，轻快地呼了口气。
虽然手臂上积起了大片大片的红印和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但他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旺，整个人的气质像出鞘的利剑，攻击性十足。
摄像机止不住地追逐着他的身影，将他因为兴奋和运动而微红的脸，以及闪亮亮的眼睛给完整地拍下来。
在排球界，IH的热度虽然没有春高大，但也有很多人关注。全国大赛又全程直播，花鸟兜拦网时的英姿已经被单独截出去，在小范围内卷起了热度，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引起阵阵涟漪。
其中点赞数最高的，是一张花鸟和桐生八在空中对峙的图片。
这应该不是从直播画面里截的，电视台的直播画面还没那么清晰，就算是偶尔的特写，也有点糊。
不知道这张图是哪位观众抓拍的，选的时机特别巧妙，两位选手的微表情也都十分清晰。
头上剃了四条疤的重炮攻手在球网上方恣意地舒张身体，动作大开大合，肩膀和手臂上隆起的肌肉暗示着这一球的力道有多么重。
大多数人在用力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表情狰狞，随便选一场比赛的抓拍就会发现，其实大部分运动员都这样。桐生八还好，表情没有狰狞得太过夸张，但有他的面相和发型加成，还是给人一种极其凶恶的感觉。
而他的对面，花鸟兜更让人眼前一亮。
橙发少年手臂伸长，手掌前压，连手指都绷得直直的。他的身体并没有强壮到夸张的地步，但也不能说瘦弱，看起来就像被狂风拍打的青竹，看着摇摇欲坠，实则韧性十足。
他丝毫没有因为对手的凶恶气势而感到畏惧，本身气场足够强，火力全开与桐生八针锋相对。嘴唇轻抿，眼睛很亮，在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像炮弹一样砸过来的排球，则定格在撞上少年手臂的那一瞬间。
整张照片将两位选手的动作、肌肉发力的细节展示得清清楚楚，连排球变形的细节都被拍下来了。
照片下面的评论区也非常热闹。
[这也太会拍了吧！]
[所以最后这球拦下来了吗？]
[拦下了，完美封杀呢。]
[桐生会不会有压力啊，已经快一整局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拦得这么狠呢。]
[他还蛮淡定的，我觉得先有压力的应该是他队友，毕竟这么厉害的武器突然失效了……]
桐生八落地后表情不太好，气势格外慑人。
臼利满有点担心他，但还没等他开口安慰，桐生八就先开口了：“没事。”
“下一球再拿回来。”
他的语气非常肯定，不知道是在安慰臼利，还是安慰自己。
臼利满高高兴兴地应了声好，云南慧介倒是看了这位主攻一会儿，没说什么。
他比较沉默，不习惯靠说话活跃气氛，大部分时间都表情阴沉，对主攻的安慰表现在具体的行动上。
而后那轮，云南慧介就封杀了试图扣大斜线的花卷贵大。
跟其他几位替补一起站在场外给大家加油的猯望握拳喊道：“干得漂亮嘛！”
云南慧介落地后，没像其他亲手得分的人一样和队友们击掌庆祝，也没有没去挑衅花卷贵大，反而转过头，圈起食指和拇指对猯望比了个“0”，又背过手给他比了个“3”。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阴沉，沉着脸一本正经地比这个动作的样子居然有点滑稽。
猯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云南慧介的意思是自从刚才教练喊过暂停后，自己的拦网成功的次数还是零蛋，而云南慧介已经拦下三球了。
猯望：“……”
这能忍吗？是个男人就忍不了！
他气炸了，撸起并不存在的袖子就要冲上去找云南慧介算账，旁边的小学弟抱住他的腰死命拦着他：
“猯学长你还没轮到前排呢，待会再上去大显身手就好了！”
也是，暂停结束后猯望刚好就被尾新春马替了，一直都在场边观战。
猯望就气哼哼地抱着双臂，大声叫嚷着待会他也要大显身手，给云南慧介一点颜色瞧瞧。
云南慧介露出了个不屑的表情，猯望更气了，旁边的桐生和虾夷田都忍不住笑。
一旁的教练九刷美智子也失笑。
他们队内两位副攻，身高、体格和能力都相当，在高中生里属于顶尖水平。就是性格不怎么合得来，平时就经常互损。
猯望容易被挑动情绪，云南还很喜欢去挑衅他。
不过在这种时候，小小地打闹一下应该是好事吧……
云南是故意让猯望来活跃一下气氛的吗？
九刷美智子身体前倾，双手手指交叉，抵在下巴上，陷入沉思。
她感觉现在场上的气氛不太妙。
气氛是无形的，说起来很抽象，但感官比较敏锐的教练一眼就能看出来，现在的气氛是不是利于己方队伍。
可桐生的状态没问题，其他人的表现也很正常……这种气氛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九刷美智子没有纠结太久，在狢坂又一次失分、比分被拉到18:16的时候，就把剩下一次暂停的机会给用掉了，让选手们调节一下状态。
在男排里女教练比较少见。而且狢坂的队员们又都是壮汉风格，九刷美智子站在一群壮汉中央，显得格外娇小。
但她的气场很强大，完全驾驭得了这支队伍。
九刷美智子拿起记录板扫了一遍：“你们先别慌，从数据上看你们都没什么问题。”
“青城气势不错，但我们不是没遇见过更厉害的队伍，而且还有第一局优势，完全没必要把自己放到被动位置上，跟平时一样打就行。”
狢坂的选手们都乖乖应是，身为队长兼任王牌的桐生八表情尤为认真。
九刷美智子看着他，欲言又止，怕自己的话又给他增加压力，最后只好摆了摆手，让他自己去缓解情绪。
大家喝水的喝水，聊天的聊天，抓紧时间用这短暂的暂停时间调整状态。
桐生八捏着水瓶，还是一副可靠队长的样子，冷静地跟大家谈论着等下的战术，大家的表情也还算轻松，看着没什么问题。
直到暂停时间结束、大家重新回到赛场，桐生八才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那个13号，和木兔光太郎一定很合得来。”
而他跟木兔合不来。
所以他也一定跟花鸟合不来。
臼利满愣了一下，他是二年级生，还不是特别了解桐生八和木兔光太郎的关系。
偏偏这时球网对面的花鸟兜还听到这句话了，适时转头，兴致勃勃地说：“你怎么知道我跟木兔关系很好？”
他们两个礼拜前才天天凑在一起自主训练呢！合宿集训最后一天、教练们请大家吃烧烤的时候，木兔还串通他一起用明抢暗偷一明一暗的方式去偷黑尾好不容易烤好的肉片。
黑尾当时气炸了，而花鸟和木兔两人则吃上了不劳而获的美味烤肉，在共同做坏事的串谋感和烤肉香气的刺激下达成合作协议，正式缔结好兄弟契约。
嗯，他们缔结契约时用的“贡品”也是从黑尾那里偷的。
被迫听完他们结拜流程的桐生八：“……”
更郁闷了。
他就说吧，他们真的合不来。
第129章
青城vs狢坂（7）
暂停结束后的第一个发球轮, 又是及川彻的主场。
这对狢坂的选手们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抛开对方能否靠发球直接得分不谈，还有一个大问题——
每次及川彻的发球轮过后, 只要这球没出界, 青城的气势都会在应援队们的欢呼声中达到新的顶峰, 连带着其他选手的状态也更上一层楼。
就好像……及川彻是这支队伍的灵魂, 是串联起这支队伍的司令塔。
比赛过半, 狢坂众人对这个人的警惕心已经拉到满值。
及川的发球不是没有失误过，第一局中他就有过一次失误, 施加在排球上的侧旋太大，排球在球场上方划出一道大圆，最后出界了，被判失分。
但狢坂的选手们却不敢去赌他下一次是否还会再次失误……他们不能让青城的气势再次攀升了。
尾新春马看准排球的路径，飞扑过去，赶在排球落地之前将它接起。
他的手臂被排球的力道震得一麻, 排球朝前高高飞起，尾新春马仰头喊道：“臼利！！”
对此, 刚刚落地的及川彻眉头一挑, 似乎有些遗憾。
臼利满已经跑过去准备托球了。排球上施加的侧旋太大, 尾新春马很难像接其他发球一样轻松把它垫高, 难免会歪向其他地方。眼看排球就要飞到界外，臼利满一个大跨步跳起来，双手上举, 在空中把排球托回球场中央。
空中背传！
“八前辈！”臼利满大喊。
不管现在的赛场形势如何, 不管八前辈自己是怎么想的, 在他心中，优先级最高的永远是八前辈！
桐生八又一次在球网中央起跳, 对面六个人的站位在他眼中无比清晰。
大部分惯用手为右手的主攻手都会喜欢4号位左翼进攻，因为这个位置的进攻比2号位的视野更加宽阔、可选择的球路也更丰富。
但桐生八却更喜欢从球网中央进攻。
他什么方向的球都能扣，所以这个位置对他来说性价比最高，视野开阔，球路更多。正常来说，就算他不能暴扣破开拦网，也可以轻松选择其他线路避开对方。
当然，今天他碰上的对手不怎么正常……
面前忽然被投射下一片阴影，桐生八知道，对面那个橙发身影果然又如影随形地跟上了。
完全甩不开……
看来只能等青城的站位再轮转一位，13号去后排的时候再把比分追回来了……
这个念头刚出，桐生八就吓了一跳，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个不受控制的想法在他看来是畏缩的表现——还不到一局，他居然已经被花鸟兜吓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么想的时候，桐生八已经将排球击出。
这球不像之前一样是朝下扣的，角度偏高，很巧妙地撞上了花鸟兜的手掌。然后借着他手掌的力，角度偏转，飞向场外。
球速很快，救不回来。
解说员A：“桐生选手用了一招打手出界！技术很娴熟，果然是‘什么球都能打的桐生’呀！”
桐生八却丝毫没感到兴奋。
他觉得这个下意识的打手出界，恰恰就印证了他的……退缩。
他居然开始想避开拦网了。
复杂的情绪在心头转了一圈，最终转化成了对自己的不满。
当然，桐生八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上的不对，像往常一样接受着来自队友的夸赞。
球网对面，及川彻将一切微小的变化都尽收眼底。
他悄悄翘起唇角，心想：
是时候收网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轮攻防战之中，及川彻突然加快了青城的进攻节奏，而且一改之前的风格，奇招频出。
在陡然加快的节奏之中，两队比分一路上升，很快就升到了24:24。
局末平分，一个非常关键的时间节点。
而此时，臼利满把球托给了虾夷田尚阳——虽然他自己没发现，但从下半场开始，他给其他人托球的次数确实有所增多。
虾夷田尚阳的大斜线被花卷贵大仓促接起，一传质量不够高，二传托球似乎也有些仓促。
及川彻喊着岩泉一的名字，将排球送了出去。
球网对面的猯望警觉地竖起眉毛。
这球的方向和速度都不太对劲……感觉会出界。
这个1号是失误了么？
与此同时，岩泉一的身体在球网前升高。
他也被这球吓了一跳，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臂展，只好将自己的上半身拗出极致的弧度，最后赶在排球出界之前，把这一球扣了过去。
那颗黄蓝相间的球体险之又险地从标志杆左侧飞进狢坂的场地，如果这时候有摄像机从上往下拍摄，就会发现它的行进轨迹几乎与球网平行，偏离的角度极小！
排球最后砸在了狢坂右侧白线之内。
狢坂的选手们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排球还能这么飞过来。
他们不确定这球有没有出界，纷纷看向裁判。
裁判做出手势，表示这球是从标志杆内扣过去的，青城得分。
25:24了！
解说员A：“岩泉选手扣了个非常非常漂亮的超级小斜线！呜哇，这个扣球点也太刁钻了吧，差一点点排球就要擦到标志杆了呢！”
解说员B：“及川选手是失误了，还是特意往那边托球的？这个位置的风险有点大哦，如果是故意的，这位二传队长真的很有想法，也很有胆量啊，刚才可是关键的局末平分！”
标志杆是竖在球网两边的那两根红白相间的杆子，标志杆以内的空间才是排球比赛的有效空间。如果刚才这球飞得太过，岩泉一从杆外扣球，就算最后排球落到狢坂场地里，也还是算青城出界。
岩泉一虽然猜到这球会飞到2号位去，但没想到会这么靠边，球速还那么快，心有余悸，忍不住抱怨道：
“你这托球也太吓人了。”也就他能从及川那微小的动作里判断出这球的方向，但凡换个人来扣，这分就得丢。
及川彻笑眯眯地说：“因为我知道小岩肯定能处理好嘛。”
岩泉一切了一声，但还是叮嘱了句：“你悠着点啊。”
他感觉及川后半场越来越喜欢托那种特别刁钻的球给他们扣了，特别是在云南慧介不在网前的时候。
而且，节奏也被强行加快……他们是都可以适应啦，大家就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乐团，及川就是指挥，指挥要他们变奏，他们就能立马改变。
不过对面会不会觉得难受，就不知道了……
及川是想用这种球路无迹可寻的“惊喜”，去打乱对面的节奏吗？
对于岩泉一的疑问，及川彻没有解释，只是笑：“小岩马上就会知道了。”
然后他又把花鸟叫了过来，小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花鸟兜认真点头。
及川彻习惯性地拍拍他的脑袋，说了句“那就看小花鸟的啦”，然后就又将目光投向球网对面，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
他的计划是加快节奏，不断地抛出各种刁钻的招式，用各种信息、各种可能性塞满狢坂选手的大脑。
而当他们被强行拉进快节奏中，又疲于处理各种信息、不间断地思考下一球该如何进攻如何防守的时候，就会忽略最基本的事情——控制自己的情绪，稳定心态。
与此同时，从王牌身上传递出来的无形压力，就会不知不觉中蔓延至整支队伍。
而察觉到队友迷茫状态的王牌，又会有什么表现呢？
及川彻看见桐生八现在正按着臼利满的肩膀说着什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比较远，及川彻听不清楚，不过猜也能猜到，应该是安慰，或者以王牌、以队长的身份说“交给我”之类的话。
及川彻翘起唇角。
当一位王牌迫切地想要对队友证明自己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他的最强状态了。
就算桐生还有后手……
他也不会给狢坂任何翻身的机会。
……
因为上一轮的失利，臼利满反思起自己对桐生八的信任是不是已经不够纯粹了，所以下意识地把球给了明明不在最佳进攻线路上、只是没被13号盯防的虾夷田。
他还因此有些自责，八前辈却反过来安慰他……
所以最后一次，臼利满又把进攻权交给了桐生八。
对方隆起的肌肉和健美的身影，通通烙印在臼利满眼里。
和桐生八配合了那么久，臼利满对桐生的信心，估计比他自己还要坚定。
他默默想着：八前辈，请在最后一刻，为我们带来奇迹吧！
解说员A：“桐生选手，再次向青城发起中路进攻！第二局局末了，他的高度居然还能丝毫不减……不，甚至更高！”
桐生八的身影在球网前升高。
他的表情无比坚定，仿佛刚刚下定了什么决心。
攻手想要绕开拦网扣球，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比赛强度大，不是每个人都有用不完的力气。稍微动点脑子、用点技术，就能更轻松地得分，何乐而不为呢？
但有些人却会去钻牛角尖。
花鸟兜的视线追逐着排球的轨迹，回想着及川彻刚才特意对自己说的那句“防备暴力直线球”。
现在的比分是25:24，青城想要拿下最后一分赢下第二局，狢坂想必也不甘心以这么微弱的差距输掉这局、再浪费体力去争取不确定性更大的第三局。
一时间，场上的气氛非常紧张。在这种气氛的催化下，似乎连选手们的肾上腺素都跟着飙升。
在桐生八扣球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在花鸟的视野中，排球有一瞬间悬停在球网之上，紧接着，就被抡动手臂的桐生八暴扣过来。
力道、高度跟之前相比，都有所突破！
不过……果然是直线！
有过经验，也有预告，花鸟防备起这种球，就不会过于辛苦。他只是惊讶于及川彻预判的准确。
拦网，一般是通过二传和攻手的微动作和微表情判断球路。
克莱斯特是怎么在对方进攻之前就猜到这一点的？他难道觉醒了预言能力吗！！
及川彻还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花鸟心中已经变成了神一样的存在，他正守在旁边预防着变故发生。
不过，应该不会再有变故了。及川彻想。
他用了半局时间，不断让桐生意识到花鸟的存在感，让他因此产生压力；又花了半局时间，让狢坂的其他人被王牌的压力影响，催生出各种微小的变化。而现在，他们那位毫不动摇的王牌，终于要出现失误了。
一直以来，桐生八在队友心中的形象都是无所不能的重炮攻手。所以，当他迫切地想要稳固队友对自己的信任，增加队友的信心时，就会想着暴力破网。可在热血上头之时，这种进攻方式只会消耗不必要的力气，将球路变得单一……
及川彻观察过了，在花鸟这边碰壁之前，桐生最喜欢扣的，还是直线球。
**
队友的信任像是助推在身后的手，让他感到紧绷的同时却也感觉温暖。抱着必胜的决心，桐生八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于这颗小小的排球里。
排球裹挟着巨大的力道飞过球网，最后还是撞上了一双手臂。
这双手臂被排球撞得一晃，却没有露出足以让它通过的开口。
视线对上那双依然冷静的异色眼，桐生八瞳孔一缩。
他像是被人从头顶破了一盆冷水，瞬间手脚冰凉，连涌上脑海的热血也立马冷却。
他这才意识到不妙。
……难道第二局，就要以他被封杀的这一幕作为最终结局了吗？
就在这时，后方的尾新春马一个飞扑，把球给垫了起来！
因为动作太过仓促，尾新春马还在球网前滚了一圈，差点就撞上支撑球网的金属柱。但他反应过来后却完全没关注自己，反而立刻抬头大喊：“跟进跟进！！”
王牌为他们承担了这么多，他们怎么能让王牌独自一人承受！填补王牌做不到的空缺，为王牌创造下一次机会，正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臼利满也冲了上来。
狢坂前场一片混乱，他们来不及组织进攻了。
这一球最好的结局，就是把排球顶回青城界内，让青城重新进攻，他们也可以趁这段时间重整队形。
做出判断之后，臼利满就踮起脚，上半身后仰，用力把排球顶过球网。
然而，现实却不给他重整队形的时间。
排球刚过球网，臼利满正打算喊“后退”，球网上方就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毫无预兆地将球扣下。
“后退”这个词卡在喉咙里，臼利满眼睁睁地看着排球，砸到距离自己的脚尖不过十几厘米的地方。
紧接着，它又在地面的反作用力下弹了起来，耀武扬威似的在狢坂前场跳动，最后才逐渐停止，安静地滚到一边。
裁判吹哨。
还保持着弓腿姿势的臼利满呆呆抬头，发现及川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及川彻轻笑。
他说了，他不会给狢坂任何翻身的机会。
当前比分26:24。
第二局比赛结束了。
第130章
青城vs狢坂（8）
东京体育馆的某个角落, 井闼山自由人古森元也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就捧起手机看了两眼。
然后，这位长着一对豆豆眉、看起来就很有元气的自由人发出了感叹：
“好帅哦……”
现在才大赛第三天, 一共有16支队伍参加比赛, 一个场馆肯定放不下, 所以有些队伍的比赛被安排在了下午, 就比如井闼山。
井闼山下午的对手是来自爱媛县的高木山高校, 他们昨晚已经大致做过调查了，也针对高木山布置好了相应战术。
今天上午, 他们就在外面借用场地短暂地完成一阵热身，现在打算进场去看看其他队伍的比赛。
古森元也还在看手机，主攻手佐久早圣臣神情恹恹地提醒了句：“小心绊倒。”
此时旁边恰巧有人经过，她们注意到佐久早圣臣的时候眼睛一亮，随后又眼神躲闪，在放慢脚步的同时偷偷瞥他, 还小声地对话：
“是佐久早吗？”
“是佐久早诶！”
佐久早圣臣的头发是海藻一样浓密的卷发，在发型要么是冲天而起的鸡冠要么就是剃得只留一层短短的发碴的高中选手中显得很特别。
而且他的额头上还有两颗辨识度非常高的痣, 眼神恹恹, 戴着口罩, 气质低沉, 看起来非常神秘，对女孩子们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
不过佐久早对别人谈论他的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默默往通道旁边走了走。
他不想让别人碰到他。哪怕是不小心也不行。
另一边, 虽然佐久早提醒的语气冷冰冰的, 但古森元也早就习惯了, 很有活力地回答他：“不要小看自由人的身体协调力呀！而且我有注意看路的。”
说话间，他又划了一下手机屏幕,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笑容微妙地看向佐久早圣臣。
“我妹妹刚刚给我发了个图片，下面的评论还提到你了呢，你要看看吗？”
“不看。”佐久早圣臣根本不感兴趣，双手插兜就要往前走。
但古森元也很热情地凑过来，非要让他看看这张图片。
佐久早圣臣只好扫了一眼。
这张照片拍得很好，两位选手的动作和表情将扣球和拦网瞬间的力量对抗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且对佐久早来说，这两位选手都很眼熟，一个是狢坂主攻桐生八，一个是青叶城西的副攻花鸟兜。
佐久早圣臣对桐生八更熟悉一点，毕竟对方也是“全国三大攻手”之一，经常有人把他们拿去作对比，他想不知道都难。他们在正式赛场上也有过对局。
而另一个人……他也久仰大名了。
佐久早圣臣眉头微皱：“我记得他在地区赛里封杀了牛岛。”
古森元也点头：“对！我就知道你认识他！”
佐久早可是牛岛激推诶！咳咳，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啦……但在佐久早心里，牛岛肯定和其他攻手不一样。
佐久早圣臣没说话，却也没把目光收回来。
怎么能不认识呢。
他之前才想过，今年的全国大赛里会不会遇到牛岛若利，结果却听说了白鸟泽止步地区赛的消息。
稍微一打听，就得知了对方在这次比赛里一直在一个副攻手里吃瘪，被封杀了好多回的消息，佐久早圣臣吃了一惊。
一次就够他震惊了，还封杀好多回……那可是牛岛！
佐久早国中时就接过牛岛若利的扣球，从那时起就认可了对方的实力。
……那可是牛岛啊！
所以再看这张图时，佐久早圣臣又有了新的感受，心情有些复杂：“桐生也被封杀了？”
古森元也点头。
“应该是……你看看下面的评论。”
佐久早一眼就看到了古森说的那个提到了他的评论，因为这条评论的点赞数最高，已经被顶到了评论区最上方。
这位网友的语气激情四射：
[牛大炮拦下了，扣恶球的桐生也拦下了，那么离最后一个关东佐草还远吗！拦遍三大攻手，我们，我们米格尔大人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拦网！]
其他人的回复也很有意思。
[当之无愧的第一拦网！米格尔大人太强了！]
[当之无愧的第一拦网！米格尔大人万岁！]
佐久早圣臣：“……”
感觉自己误入了什么大型传-教现场。
古森元也已经憋不住笑出声了。
“他真的很有意思！也不知道‘米格尔大人’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听起来跟‘怪童’‘不动昼神’这种绰号一点都不一样，还有人叫他大魔王什么的……咳咳跑题了跑题了，”他努力把话题拉了回来，“所以你觉得他怎么样？在拦网方面。”
“他能让你感到威胁吗？”
现在这张照片下面讨论热度提高的话题就是佐久早能不能从“大魔王”手中逃过一劫。有人觉得花鸟连左撇子牛岛都能拦下了，今天又攻克了技术满点的桐生，佐久早想必也不在话下。也有人认为佐久早的扣球比前两位更有特色，那种侧旋不好化解，最后的结果到底怎样还不一定呢。
古森元也翻评论翻得津津有味，也好奇起来了，忍不住来问正主对此有什么看法。
佐久早圣臣：“……”
他在看到一条“三大攻手只剩最后一棵独苗苗了，佐草快跑！”的评论时就把视线收回来了，语气冷淡：“我不知道。”
还没正面对决过的人，他无法评判对方和自己的实力。
而且，能够拦下牛岛和桐生，可见对方确实有两把刷子。
队长饭纲掌听到他们的对话，提议道：“那我们去看狢坂和青城的比赛吧。”
他们本来是要去看犬伏东的，现在看来，青城和狢坂的估计会更有意思。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狢坂和青城所在的B场，才从观众通道走出来，还没靠近观众席，就被场上热烈的气氛吓了一跳。
“刚刚应该发生了什么夸张的事情……”古森元也小声猜测。
而他们才刚刚走近，就看见了橙发少年与桐生八同时起跳的画面。
桐生八表情严肃，起跳的高度和肌肉的状态都在说明这一球仍旧是他的最高水准……同为主攻手的佐久早圣臣瞬间作出了判断。
而另一边，橙发少年发丝飞扬，表情冷静，强大的气场与桐生不相上下，甚至还隐隐有压制对方一头的趋势！
在那一瞬间，被少年起跳时带起的气流似乎化作一阵风，从场内卷来，扬起了佐久早圣臣耳畔微卷的头发。
佐久早圣臣恹恹的表情第一次有了松动，眼睛微微睁大。
他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气场，那场内的气氛。
那张照片虽然拍得非常巧妙，但果然还是不如现场观看来得生动。
最终，排球还是无法撼动那绿竹一样坚韧的手臂，弹回狢坂的场内。
观众席上传来巨大的欢呼声，像潮水一样久久不息。
这样热烈的气氛令佐久早圣臣有些不适应，他提了提口罩，走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
然后，专注地看着在球场上跑动跳跃的身影。
花鸟兜……
佐久早默念着这个名字。
在今天之前，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只是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单薄形象，只是录像里模糊的身影。
直到亲眼见过对方，这个名字才真正活了过来，拥有了丰盈的血肉。
他突然有点期待和青城的比赛了，期待跟这个人的拦网碰一碰，亲身去回答那个对方到底能否获得完封三大主攻的问题。
就是不知道青城能不能坚持到和他们比赛的那一天。
佐久早圣臣看了眼记分牌。
现在已经到了第三局。
比分8:6，青城暂时领先。
第131章
青城vs狢坂（9）
“气氛”——
这个词真的贯穿整场全国大赛始末。
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却能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一个人、甚至一整支队伍的状态。
自从第二局最后一球被完封之后，狢坂有那么一段时间陷入了低迷的状态。
虽然表面上仍然强装若无其事, 但其实他们的心态已经受到影响。
首先涌上桐生八心头的, 是羞愧。
他反应过来那一球失败的原因了……他居然也会犯下热血上头这样的错误。
那一球明明还有更多的球路可以选择, 但凡他换个方向, 对方拦网能不能成功还不好说。他偏偏要为了气势选择正面突破。
自责、愧疚等情绪又在桐生八心间涌动, 以至于他离开球场之后，第一次给人一种垂头丧气的感觉。
臼利满等人都吓了一跳, 教练九刷美智子也忍不住扶额。
二传是与主攻手联系最为紧密的角色，攻手扣下去的大部分球，都是从二传手里传过来的。臼利满小心翼翼地给桐生八递过去一瓶水，绞尽脑汁地安慰道：
“八前辈……等下我们再重振旗鼓，把第三局拿下来就好了！”
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没有轻易将“信任”这个温暖但沉重的词汇说出口。
猯望倒是大大咧咧地靠过来, 拍了拍桐生八的肩：“没事，不就被封了一球嘛, 刚刚我也封了那个粉色头发的攻手好多回, 他都要气炸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那没心没肺的笑声太洗脑了, 看来是完全没感觉到现在的氛围不太正常。
云南慧介小声说了一句“二货”, 猯望听到了，揪住他的领子叫了起来：“你说啥？！”
两位副攻手又开始拌嘴了。
云南嘲讽的功力太强，还很擅长阴阳, 猯望明明每次都吵不过他, 还要自不量力地贴上去。
桐生八忍不住笑了出来, 萦绕在他周围的低沉氛围也一下子消散。
九刷美智子暗暗点头。
果然还是气氛组的猯望好使！
其实桐生八初中起就开始活跃在各种正式赛场上，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一个场间休息足够他自省了, 不然，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听别人叫自己什么“全国三大攻手”。
心态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
身为王牌，身为队长……他怎么能因为那一分就一蹶不振。
这种时候，当务之急是带领大家把第三局夺回来！
桐生八放下水瓶，抽开肩膀上搭着的毛巾，站了起来。他的语气又恢复了最初的稳重：“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待会，一起把第三局赢回来吧。”
臼利满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确认桐生应该是真的又振作起来了，露出了个大大的笑。
“好！”
狢坂那边的气氛变化实在太大，以至于花鸟都好奇地探头多看了两眼，问：“‘恶童’这么快就要支棱起来了吗？”
及川彻现在正在按揉手腕。
骤然加快进攻节奏不止折腾攻手，对二传的损耗其实也很大。不提多耗费了多少脑细胞了，单单是手腕和手指的负担，都比平时重得多。
听到花鸟的疑问，他慢吞吞地回答：“也许吧。”
见花鸟眨了眨眼，好像还是有点不解，及川彻就多解释了两句：
“如果他们还是不知道结症在哪，之后再怎么努力，到头来也只会加重王牌的压力。不过如果桐生的抗压能力足够让他撑到这场比赛结束，那上面这些问题就不会成为今天的问题。”
“只是心理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转变的。如果不主动疏解，一直郁结于心，就算表面上皆大欢喜，心里也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再犯过去的错误，但由此引发的‘失误’还是可能在某个瞬间突然爆发出来。”
“不一定是现在，也不一定是今天……可能是某个很近的将来吧。”
及川彻确实在心理方面颇有研究，可以说赛场上所有人的心理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岩泉一和花卷贵大他们听得有些恶寒：“你好可怕，幸好我们是队友。”
他们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了——如果他们变成及川的对手，任何微小的弱点都会被翻出来加以利用，再被这人狠狠算计、拿捏！最后，及川彻还会露出他那个虽然很帅但也很反派的微笑。
噫，好恶。
及川彻：“……”
“都说过多少次了啦，我对付你们做什么！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幸好还有花鸟支持他，虽然花鸟听不太懂啦，但就是感觉很厉害，眼睛闪亮亮地盯着及川彻看：“克莱斯特好酷哎！”
有人捧场，及川彻就舒坦了，得意道：“那是。”
花鸟兜又说：“克莱斯特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觉醒了读心、不对，操控人心的能力？”
及川彻眨眨眼：“嗯？”
他这才想起花鸟的中二属性。
“咳……也算是吧。”其实是在无数次比赛的悉心观察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啦。
摄像机还在旁边拍摄，及川彻生怕花鸟擅自给他取个招式名，比如什么“浮于心之大雪”“心操之暗夜秘技”等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他的一世英名可就要没了！
于是他赶紧递过去一瓶水，争取把花鸟的嘴给堵上。
“诶我刚才喝过了……”花鸟兜被迫住嘴，愣了一下，但还是还是在及川彻笑眯眯的视线里乖乖吸溜起来。
克莱斯特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场间休息很快就结束了，第三局开场，双方的场地再次互换，双方选手又站回了最初走上这个赛场的位置。发球的人也是第一局的首轮发球员臼利满。
虽然现在的场地、站位和开场配置都和第一局一模一样，但两支队伍的心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针锋相对的气氛像是涌动的暗潮，在赛场上悄悄流淌。充满猜测、忌惮和攻击性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相互碰撞，更是加剧了这种紧张的气氛。大家都知道——
这一局，决定了谁才能晋级8强，谁才能继续留在这个赛场。
不能有片刻放松。
这一次臼利满就没有像第一局那样收力了，一开场就瞄着青城的中后场来了个大力跳发。
渡亲治飞扑过去把球接起来，及川彻和岩泉、花卷他们按部就班地组织进攻。
第一球由岩泉一亲手扣下，来了个开门红！
不过马上，狢坂也凭借臼利满和本渡昴的快攻拿回一分。
其实到了第三局后，不只有花鸟适应了桐生的扣球，其他选手也通过前两局的比赛逐渐适应了狢坂的风格；当然，狢坂也习惯了青城的进攻模式。
当双方都重振心态，警惕心都提到最高，还已经形成一套应对对手的经验的时候，就只能拼硬实力了。
也许是第二局的最后一球给了桐生八一点启示，第三局的桐生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味追求力量了，转而追求他最擅长的技巧。
解说员评价，或许其实这才是在和青城的对局中最适合桐生的路线。
虽然没有官方数据，但在民众们心中的排名里，“三大攻手”之中纯粹的力量最强的人应该是牛岛若利。
桐生八也是这么想的。他知道自己的强项是在力量够强的情况下又拥有高超的技术，这也是“扣恶球的桐生”这个绰号的由来。
花鸟连牛岛都能封杀，封他的直线球想必也不困难。转向迷惑拦网的路线，说不定还能多得点分。
当狢坂的绝对王牌冷静下来，新的攻势虽然不像之前那样狂风骤雨般让人无法招架，但同样很难对付。
青城想要凭借第二局的气势一鼓作气拿下第三局还是很难，勉强保持住领先一分的优势已经是极限。
在比分6：6平时，花鸟离开防守岗位、少有地和及川配合了个完美的平拉快，引起观众们的阵阵惊叹。
随后那轮，他又完成了第三局比赛中第一次完封桐生的成就，将比分拉到8:6。
这是这一局里青城第一次把分差拉成两分！
而且接下去的发球员，刚刚好还是花鸟兜！
他的发球可一点都不比及川的好接……那让人看不透的“二刀流”发球，在此之前已经数次从狢坂手里直接斩获分数了。
再让花鸟亲手得分，这个赛场恐怕就要完全变成他的主场。
从观众们的反应来看就能知道，花鸟兜的呼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达到了全场最高。
狢坂终于按捺不住，申请了第一次暂停。
对此，花鸟的反应还算淡定。
只是在喝水的时候，他听到花卷贵大跟松川一静的对话：“诶，那人是不是佐久早啊……他来看我们比赛了吗？”
花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观众席最前排角落的栏杆前，看见了一个黑色卷发的男生。
他本来只是因为好奇才看一眼的，结果对方刚好也抬起视线，两个人的目光就在空中撞到了一起。
花鸟兜就怔住了。
第132章
青城vs狢坂（10）
花鸟呆住的样子太明显了, 以至于旁边的及川彻都朝那个方向看过去，顺口问了句：“怎么了？”
花鸟兜：“看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
及川彻：“你说佐久早圣臣吗……那他确实很厉害。”
说到这个，话题又要绕到“全国三大攻手”那边去了。佐久早圣臣是三位攻手之中唯一一位二年级选手, 之前也上过不少运动杂志呢。
岩泉一补充：“佐久早的风格跟牛岛和桐生差异很大。听说力量不是他最突出的特点……重点是他的手腕天生就灵活又柔软, 所以可以打出特别刁钻的球, 还带有强烈的旋转。总之是个很传奇的人物。”
及川彻笑：“小岩你很懂嘛。”
岩泉一：“……因为我也是主攻手啊, 当然会去关注那些厉害的人物了。”说着, 他拿起水瓶喝了一口。
花鸟眼睛更亮了，像是终于把这个人跟他心目中某个设定给对接上了一样。
“我知道了, 他是墨杜萨暗夜公爵！”
岩泉一差点一口水喷出来，瓶子都被他捏扁了：“美杜莎？”
“你不能因为人家长着卷头发手腕又很柔软就擅自给人起这样的外号呀……”这也太冒犯了吧！
“重要的是气质，气质！”花鸟绞尽脑汁地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而且，不觉得‘弯曲’和‘柔软’这两个特点也很合适吗？”
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场馆里看到这么特别的人，跟那些热血沸腾的小太阳型人物一点都不一样。
岩泉一又回头看了一眼, 佐久早圣臣刚好因为身边经过了好几个人而猛地往角落里退了几步，提了提口罩, 眉头紧皱, 浑身散发出不悦的气息。
气质确实很阴沉没错啦……
说起来, 佐久早好像是除了他和及川之外, 第三个被花鸟主动起外号的人。
嗯，第一个是牛岛，第二个是日向。
花鸟兜还在思维发散：“真想跟他打场比赛试试啊……”
花卷贵大有点惊讶：“你还真想把三大攻手都通通拦一遍啊。”
松川一静竖起拇指：“看好你哦。”
岩泉一：“先专注今天的比赛吧。”
这只是个小小的插曲, 大家很快就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赛场上。
佐久早来看他们的比赛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其实他们也天天去看其他人的比赛。不说能从中学习到多少技巧性的东西, 这可是全国大赛诶，单单是观赏性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且, 佐久早所在的队伍井闼山可是本届比赛最热门的冠军预选，是公认的最强队伍之一。想和他们打比赛……那也得等赢下今天的比赛再说。
暂停时间很快就结束了，轮到花鸟上场发球。
他进入状态的速度向来很快，比赛期间的高专注度一直是被入畑伸照称赞的点。
暂停期间解锁的新人物一下子就被抛到脑后，花鸟兜走到发球区，在裁判的示意下开始发球。
已经到了第三局，他选择了体力消耗较小的发球方式。
当然，在抛球助跑阶段，狢坂的选手们依然看不出什么差别，直到他将排球击出、排球飘飘忽忽地飞过球网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一球是跳飘。
好在他们在暂停时间里就已经讨论好了待会接发时的站位和人物分配，希望能在一轮之内就打破花鸟兜的发球轮。
“我来！”虾夷田尚阳主动迎了上去。
有了事先准备，精神高度集中，虾夷田尚阳抬头，专注着追逐着排球的轨迹。
排球在过了球网之后就开始下坠，左右飘动的方向也不好把控……他只能凭感觉猜测了一个方向，双手上举，手指发力，最终运气不错，成功把球给接了起来！
“臼利！”
“哦！”臼利满跑过去准备托球。
看来狢坂准备得很充分，这轮接发很顺利嘛。花鸟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小跑回自己该去的位置上。
他已经离开前排了，可桐生还在。现在的网口，是桐生的天下。
不过还好，松川和金田一两位高个儿已经顶上去了，他们在高度上就不会过分劣势。
桐生八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球网之上，松川一静和金田一勇太郎同时在他面前起跳。
花鸟观察着桐生八的动作，大致有了猜测。
松川的身高也接近一米九，他的个人拦网其实也很强。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让人判断不出他的情绪，在网前紧紧盯着人看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无法摆脱的恶寒感……和压迫感。
再加上已经一米九的金田一，他们俩的双人拦网只要能够成型，就能给对面的攻手足够的威胁。
虽然在和这种重炮攻手硬碰硬的时候成功率还不够高，但那些微的影响，就已经足够！
果然，桐生八的扣球避开了松川和金田一的拦网，朝着他们无法拦截的死角方向去了。
花鸟在桐生扣球的瞬间就飞速朝右后方跨出一步，一个滑步过去，双臂并拢，膝盖微曲。
排球砸到他的手臂上，发出一声重响。
为了不让排球直接反弹回狢坂的场地内，花鸟兜手臂前伸，上半身微微后仰，尽量把它顶上高处，自己却也被这巨大的冲力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嘶，力量感果然很强。
不过踩在地面上，比在空中毫无支撑的感觉好多了。
花鸟兜抬头喊道：“跟进！”
及川彻早有预料般地跑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十秒内，排球在球网上方飞来飞去，总有人能及时把它接起，愣是落不了地。因为暂停而稍稍平和下去的气氛一下子就被这两个来回炒热了，观众席上惊叹连连。
解说员A：“看来两边选手的状态都不错，真正激烈的对抗就要来了！”
比分在双方选手的拉扯下一路来到16:16，居然还是难以分出胜负。
青城的大家都要怀疑艰难地拉扯比分是不是他们的宿命了……好像从全国大赛开始以后，每场比赛都是这样，就没有哪次是能够干脆利落一路顺畅地得分的。
好吧，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狢坂的选手们倒是有点不太适应。他们习惯了用狂风骤雨般的进攻和凶猛的气势狂砍分数拿下比赛，这样一分一分地拉扯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得赶紧把比分拉开，不然拉扯到局末平分就不好了……臼利满暗暗想。
他让云南慧介低头，靠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云南慧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旁边的本渡昴听到了点他们的对话，感慨了句：“臼利你完全就是芝麻汤圆啊。”
外表看起来很活泼很乖巧，其实鬼点子可多了。
臼利满插着腰：“多谢夸奖啦。”
比赛继续进行。
臼利满打的小算盘，青城的大家都不得而知。从他们的视角来看，就是狢坂终于开始急躁了，以至于他们的进攻速度比起之前有所提升。
不过跟第二局里及川所操控的骤然加快的节奏不一样，臼利满控制下的节奏是在不知不觉中加快的，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让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的节奏是不是不太对劲。
花卷贵大皱眉：“我说……这几轮里他们用快攻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了啊。”
松川一静点头：“确实。”
连桐生八用快攻的次数也增多了。当他的力量、高度和速度达成统一的时候……他的扣球可怕程度就加倍了，当然，他消耗的体力也会加倍。
狢坂是想着既然已经到了比赛的最后关头，干脆把选手们的体力给榨干吗？
及川彻挑眉，暂时没做评价。
“感觉没那么简单呢，总之我们保持好自己的节奏就好，别被轻易带偏。”
随后，刚好轮到桐生八发球。
桐生八的发球轮同样很难缠。
他的发球跟扣球的威力差不多，而且在保持力道大的前提下，准度也不错。三局比赛过去了，他也仅仅失误过一次而已。
桐生八还避开了青城的选手们预先防守的位置，以至于渡亲治只能在看清他扣球方向的时候临时飞扑过去，勉强赶在排球落地之前用手腕把它顶了起来。
一传质量不够好……但好歹接起来了！
“阿渡干得不错！”
及川彻追着排球跑到了球场右侧，靠近主裁的位置。
这个位置太不好了，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撞到球网的柱子或者裁判脚下踩的铁架……可是如果不托球，这球肯定会出界。
及川彻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上半身微微后仰，伸长手臂，把球“推”给了后场的岩泉一！
解说员B赞叹：“在这种位置，及川选手居然还能使用长传！岩泉选手也配合得很好！”
岩泉一心有灵犀地领会到及川彻的意图，在他准备托球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然而，狢坂并不是全然没有防备。
云南慧介就等着他呢，在岩泉一起跳的时候，冷不丁地出现在他面前！
其实之前臼利满对云南慧介说的话是——
“在节奏加快，一传质量不够好，二传可施展的空间不足的时候，还要面对密不透风、乍一看无法突破的防御，那个二传肯定会首选他最信任的攻手。到时候，去防备那个4号就好了。”
云南慧介阴沉沉地盯着人看的样子比松川那单纯的死鱼眼吓人多了。岩泉一被他吓了一跳，暗暗想着之后要不要让松川也注意一下表情管理——
再阴沉一点，能不能把球拦下来不说，能吓到对面的攻手就是大成功了呀！说不定一个手抖就扣歪了。
另一边。
及川彻在托球之后就撞到了裁判脚下的铁架子。
后腰某处疼得他表情扭曲，他忍不住伸手捂住那个位置，视线却一刻都不闲着，紧紧追随着排球的轨迹。
在看到云南慧介几乎不用反应时间就追上岩泉一的时候，他恍然大悟，一下子就想明白臼利满打的小算盘是什么了。
原来他们三个人的默契，也会成为有心人利用的点。
之前他们用花鸟的拦网搞了狢坂王牌的心态，那臼利满也要用拦网以牙还牙……原来如此。
真是只睚眦必报的小狐狸。
“很聪明嘛。”及川彻暗暗点头。
不过“铁三角”的稳固性，可不是什么不成熟的计策就能轻易撼动的——
虽然被吓了一跳，但岩泉一还是在即将扣球的瞬间，改变了手腕的朝向。
排球不轻不重地撞到云南慧介的手掌，弹了回来。
花鸟兜适时迎上去接球。
青城重新组织进攻！
第133章
青城vs狢坂（11）
在花鸟接球的时候, 及川和岩泉都往旁边的位置跑动，拉开合适的距离，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整好混乱的队形。
臼利满见自己的计划被轻易破解, 有些遗憾。
对面那位二传的对人心的把控已经到达了可怕的程度, 一旦对方察觉到他的想法, 之后就再也不可能犯同样的错误。
看来到头来还是只能拼硬实力……
好在他们的硬实力并不差, 只要能稳住心态和状态, 就还有获胜的机会。
对于臼利满来说，场上的每个人都是和他天天一起训练的亲密伙伴, 迄今为止，他们已经共同赢下了几十上百场比赛。臼利满比任何人都相信队友的实力。
不过，青城的选手们也是这么想的。
有哪只队伍不是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磨合才站上全国大赛的舞台的呢？他们既然已经站在这里，就代表着他们也对队友交付全然的信任，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他人。
两方选手咬紧牙关，互不相让, 你一分我一分地在最后关头艰难争抢着比分。
排球很难轻易落地，往往是在球场上方飞了好几圈才会因为恰到好处的运气或某个精心设计的“意外”掉在地上。但随着时间的流逝, 双方的比分还是逐渐来到了25:25。
不知道是谁此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实在太应景了。下一球就将决定哪只队伍能拿到本场比赛的赛点, 紧绷的氛围静悄悄地在赛场上蔓延。
……又到了熟悉的局末平分环节。
而在狢坂的下一轮进攻中, 云南慧介就制造了一个打手出界。
手指上传来钝钝的痛感, 花鸟兜回头喊了一句“救球”，就立马有人飞奔出去了。
位置最近、第一时间跑出去救球的人是松川一静。赶在他身后的才是自由人渡亲治。
见过松川一静的人或许很难想象，这位平时看着一脸冷淡、让人无法感知其喜怒情绪的人, 居然也会为了高高飞出去的排球狂奔。
他几乎用掉了自己仅剩的所有力量, 爆发出今天之内的最高速度, 朝着排球掉落的地点飞扑过去。
平时做过千百次的鱼跃训练派上了用场，一点一滴积累的经验则会转化为令人动容的好运。松川一静向前伸出的手腕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排球顶回了场内！
但与此同时, 他自己也因为惯性而不受控制地在地上翻滚两圈，直接撞散了围在场边的广告板，摔到A场旁边的举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脚边，把那位中年大叔吓了一跳。
但松川一静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狼狈的姿势，利落地翻身爬起来后，就又往场内跑去。
他的使命并不是到这里就结束了……防守、进攻、支援，场上六人，缺一不可！
而此时此刻，球场之内，及川彻把松川救回来的排球垫给了岩泉一，岩泉一向狢坂发动了最后一击！
面对云南慧介和虾夷田尚阳的双人拦网，他怒喝一声，用一个超级小斜线结束了这一轮的进攻！
落地后，岩泉一和刚刚跑回赛场的松川一静击掌，激动得大叫出声。
现在的比分，是26:25。
青城再次拿到了赛点！
场内的气氛似乎蔓延到了应援席，青城的应援队激动异常，敲着纸筒助威：“一鼓作气，拿下比赛！”
狢坂的应援队也不甘示弱，整整齐齐地高喊：“再来一分，再来一分！”
臼利满双手叉腰，控制着自己喘息的节奏。其实他的压力也有点大。
局末平分、局点、赛点这种关键时刻却频频无法突破，真的非常折磨选手的心态。
“云南前辈，等下你……”
“猯望前辈……”
“虾夷田前辈……”
没有太多时间，臼利满把自己对接下来那一轮的猜测和相应的布置一一简短地说出，在走到桐生八面前时，他看到他们的队长仰着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臼利满有些疑惑：“八前辈？”
……
人在面朝灯光闭上眼睛的时候，感受到的颜色不是纯粹的黑，而是一片红。
桐生八好像看见了一簇火焰。
啊……不如说，是他心中一直有一簇火苗。
它曾在狂风中濒临熄灭，也曾在高压下仅剩一点点零星的火星。不过在他的咬牙支撑下，最初的火种还是保持下来。
现在那簇火苗正在风中轻轻摇曳，虽然不会再像当初那样陷入艰难的境地，但也只能发出小小的、柔和的火光。
其实桐生八以前就隐约感觉自己的心态好像有点问题，他也思考过自己坚持到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前他以为最终的答案是“同伴”——
他为了同伴的信任走到这里，每次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就会想想国中时期那场比赛，想想那个伏在地面上流泪的自己。
是对“同伴”和“信任”的执念一直支撑着他，让他一步一步走到这里。
可是，回顾今天的三局比赛，桐生八感觉自己的表现简直糟透了。
他恍惚开口：“臼利……你最初是怎么开始打排球的呢？你又为什么坚持到现在呢？”
狢坂的体能训练非常严苛，单单是体能训练的日程就可以吓退大部分想要入部的人。
此外，还有强度很大的技术训练、配合训练、各种动作细节的优化训练……想要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成为正选、成为首发，吃过的苦头和流过的汗水自然也是所有人中最多的。
究竟是什么支撑大家坚持到现在，站在这个赛场上？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莫名其妙，臼利满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旁边的猯望却大大咧咧地说：“桐生你压力太大了吗？问的什么傻问题。让我们坚持到现在的，除了热爱，还能是什么呢！”
臼利满看着桐生八，迟疑着点了点头。
对他来说，排球的意义首先是热爱，其次就是给八前辈托球了。他在初中时就很仰慕八前辈。
“虽然训练的时候很辛苦，但给八前辈托球的时候，就会觉得特别开心……”
“热爱”和“开心”。
这是多么简单的词，可是有勇气用炽热的感情将它说出口的人却不多。
许多人不敢直面这种纯粹的情感，生怕一旦承认，这种真挚炙热的感情就会受到伤害。这大概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吧。
桐生八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着猯望的眼睛。
就算现在狢坂的境地非常危险，猯望眼中的情绪，也是兴奋大过懊恼。好像这双眼里根本留不住阴霾。
摇曳的火苗，忽然呼啦一下膨大成热烈的火焰。
桐生八好像有所明悟，又好像没有，笑叹了口气：“好吧……”
气氛，好像瞬间就变化了。
就在网前的花鸟兜警觉地朝对面看过去，看见了桐生八松弛的眉眼。
他揪了揪及川彻的衣摆：“我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现在的桐生给他一种等级上限突然突破了的感觉！
但都已经到赛点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差错。及川彻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拍了拍手，以队长的身份对大家说：
“下一球，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我们这边落地！”
“哦！！”大家齐齐回应。
这一球由云南慧介发球，排球被渡亲治接了起来，飞向球网左侧。
花鸟退开两步给及川让出位置，及川将排球托给了旁边的花卷贵大！
排球离网很近，花卷贵大早就熟悉及川的套路了，探头伸手，几乎是将排球垂直扣下——
这是个超近距离内扣！
而狢坂这边，在意识到猯望很可能来不及拦网的时候，尾新春马就一个滑跪过来，上半身后仰，控制好手臂朝向，将排球顶到球场中部，防止它撞上球网又被卡回地面。
随后，臼利满托球，本渡昴扣球，排球又回了青城场内，被金田一勇太郎给救了起来。
排球在球网上方飞了几个回合，大家一开始的站位早就乱了，提前布置好的各种战术也在剧烈的运动和频繁的跑动中被打破，各种突发状况频出，他们只好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
这时候，尾新春马又把球救了回来，桐生八视线一扫，大概摸清楚了球网两边选手们的站位。
他心念一动，忽然就看清楚了现在的最佳得分路线。
桐生八选择朝右后方退了一步。
场外，还站在扶手前的佐久早圣臣轻轻挑眉。
这一步……简直绝妙。
就像自由人能从别人预备接球时先行的那一步看出对方的一传功底一样，其实攻手和攻手之间也会有这样的感应。
这个位置，这个距离……佐久早感觉，桐生这球的手感绝对不会差。这恐怕会是第三局、甚至这场比赛里手感最好的一球。
而且，以青城现在的站位来看，还不好应对。
一步、两步、三步……
小腿发力，腹部收紧，浑身上下所有肌肉都无比协调。
桐生八健美的身躯在球网之前升高。
高度、速度、角度、力度，无一不是完美——他将所有可考虑到的元素都达成统一。
稍微敏锐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桐生八似乎在这个关头完成了心境上的突破。
如果让他成功得分、再把比分拉平，狢坂靠着桐生起势，之后青城再想获胜，难度就要翻倍了！
解说员A：“桐生选手居然在比赛最后关头，在所有人的体力都即将耗尽的时候，扣出了今天之内水准最高的一球！势不可挡！！”
不过还好，花鸟兜早就开始防备他了。
好不容易才要摘取的胜利……绝不能拱手让人！！
或许是事先沟通过，又或许是和二传心有灵犀，这一球的托球速度很快，放在快攻里也是偏快的那一批。而且，桐生八选取的扣球位置也很刁钻——
花鸟左侧，花卷贵大刚扣完球，还没来得及让开；而他的身后还站着刚才扑上来救球的金田一，助跑距离拉不开。
在这9mx9m的赛场上，同时有六名选手活动。就算对彼此再怎么熟悉，也总会出现那么几次不小心妨碍到队友的情况。
当然，这对于花鸟来说不是什么无法克服的困难。
花卷贵大在意识到自己妨碍到花鸟的时候就往一旁急退两步。
不过这球的球速容不得花鸟后退助跑再起跳扣球了，他用视线丈量距离，觉得大概可行，就着自己现在跑动的姿势，朝左前方跳起。
因为起跳的姿势，他的身体并没有正面面向球网，而是侧面相对。但高度居然没有下滑太多。
解说员B：“花鸟选手及时跟上了——！！这球的最终结果究竟会如何？！”
面对在今天的比赛里十几次完封自己的拦网，桐生八的表现没有任何破绽，无论是眼神还是微小的动作，都无法让人轻易窥探他的目标。
他将自己对信任的理解、对排球的感情、对过去这些年的训练的思考，通通倾注在这一球上。
排球裹挟着巨大的力道和炽热的信念，如流星般朝着青城的场内飞去。
而扣下这一球的瞬间，桐生八的心情骤然轻快起来。
好像胜负已经无关紧要，他知道自己已经扣出了本场比赛最佳的一球，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能无愧于自己，无愧于他的队友。
而意识到这一球朝着自己右手方向去了的时候，花鸟兜的瞳孔微微缩小。
方向……猜错了？
在那一瞬间，花鸟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曾经天童觉在自己面前拦网的画面。
他似乎很擅长做这种事情……
身体似乎比大脑更早做出反应，花鸟兜腰部发力，借助双腿的摆动，在半空中扭转自己身体的朝向，在最后关头，硬生生将双臂挪到排球行进的路线上！
随后，排球撞上了他的手掌——因为桐生的高度有所突破，花鸟的高度却因为起跳姿势有所下降，他只能用手掌拦网了。
按理说，用脆弱的手掌拦下威力这样大的扣球难度比用双臂拦网难多了。
现在的最好方案就是让排球过去，寄希望于后排的对手将这一球接起来，随后再从长计议。
然而花鸟胸中不知道为什么涌起了一股绝不服输的信念，他咬牙硬撑着手部的动作，身体因为扭转的幅度太大而失去平衡。
排球，最终还是没能越过拦网的防线。
在它下落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桐生八的表情从轻快转变为失落、遗憾，又很快转变为释然。
而从旁边插上来试图救球的臼利满，表情还定格在刚才见到桐生八突破瞬间的欣喜，眼神却已经变得痛苦、绝望，最终，变成了泛着泪光的颓然。
他知道，这一球救不到了。
花鸟兜与排球几乎同时落地。排球在地板上弹了几下才逐渐停止，而花鸟也踉跄了一下，怕自己碰到球网犯规，他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往侧边倒去，最后单手撑在地上，重重喘了口气。
一旁的裁判做出青城得分的手势，并吹响了尖锐的哨声。
场外的电子屏幕上的比分刷新，变成了27:25。
桐生八闭上眼。
臼利满还保持着救球时俯趴的姿势，深深地将脑袋垂到地面。
观众席一片哗然，线上观众都在嗷嗷叫：
[这叫啥来着，雨刮式拦网？反正就是瞬间就从这边转到那边去了！]
[好考验身体协调力啊！]
[嗷嗷嗷嗷嗷好帅好帅好帅！]
解说员A：“好险！实力与运气并存，花鸟选手成功拦下这一球，及时打断了桐生选手的进攻，不给狢坂翻盘的机会！”
解说员B：“比分27:25了！青城以2:1的大比分拿下了今天比赛的冠军！恭喜青城进入八强！！恭喜花……诶？”
解说员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青城场内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在及川彻上前准备把为青城拿下最后一分的大功臣拉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花鸟的笑容很难看。
花鸟只能勉强扯起嘴角，剧烈运动造成的红晕褪去，现在的他，几乎可以用“脸色煞白”来形容。
他的右手在微微颤抖。
第134章
全国大赛·IH（6）
解说员A：“啊……花鸟选手的手指好像受伤了。也对, 刚才那个扣球太刁钻了，花鸟起跳也不够充分，很容易戳伤手指。”
解说员B：“希望受伤不会太严重, 祝愿花鸟、希望青城能走得更远！”
察觉到情况不对的观众席也由欢呼的状态转为安静, 担忧地看着场上的小选手。
线上留言区的留言刷得飞快：
[手指戳伤了吗？]
[我超懂这种感觉！我以前打二传的时候很少受伤, 换去打副攻后就经常伤到手指, 时不时就要废个几天。]
[我去, 刚才桐生那球气势吓死人了，被那种球戳到手指, 该不会脱臼吧……]
[不要啊呜呜，会不会影响明天的比赛呜呜呜呜，我还想看小花鸟继续往上走呢。]
[天啊花鸟是不是疼哭了……之前明明那么高冷的……会不会很严重啊！！]
青城这边。
花鸟兜已经被及川拉了起来。
今天消耗的体力太多，最后那一跳还特别用力，他有些脱力了，干脆靠在及川身上。
松川一静过来问：“怎么了？手指被戳到了吗？”
花鸟兜：“嗯……”
他抬起颤抖的右手, 疼得冷汗哗哗流。当然，现在他还因为过量运动而一身热汗, 看不大出来。
伤到的地方是右手中指, 位置有点尴尬。说起来, 昨天他被星海光来的打手出界时擦到的也是这根手指。昨晚他没有特意修指甲, 如果把运动绷带解开，还能看到这片指甲上的小缺口。
因为今天的对手是桐生八，回想起两次对阵白鸟泽时自己凄惨的手臂和手指, 花鸟已经非常认真地给每根手指都缠上了运动绷带了。
这在一定程度上会牺牲托球和扣球的手感, 所以花鸟今天很少托球, 扣球的次数也比昨天少，几乎是专注于防守。
没想到都做了这么多防护, 还会受伤……
不过副攻本来就是最高危的位置之一，平时训练的时候就容易不慎戳到手指，对手是桐生八，到最后才受伤已经谢天谢地了。
花鸟兜记得当初打完白鸟泽的时候，自己可是废了三天呢。嗯，两次都是……
这就是顶级攻手的威力。
见大家都急急忙忙围过来，一脸紧张，花鸟兜不想让他们太担心，就忍痛说：“我没事……”
话音刚落，他的眼角就冒出了两个大大的泪泡。
花鸟吸了吸鼻子，不信邪：“真没事……”
这回泪泡炸开了，眼泪连贯地流下来。
岩泉一表情不太好看：“哭得这么惨还没事！”
看这眼泪流的，都要变成水龙头了。
花鸟的包袱可重了，不管怎样，在正式赛场上、在有外人围观的时候都会保持好米格尔的高贵冷艳的形象，一般只会在私底下对熟悉的人哭。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得这么……豪放。
花鸟瘪了瘪嘴。
他真没想哭，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如果没人管他，他的眼泪可能还不会流得那么欢，可有人来关心一下，他的眼泪就像终于找到存在感了一样，憋都憋不住。
看起来好可怜……
及川彻伸手，想把花鸟脸上的眼泪擦掉。可刚擦一下，那白皙的皮肤就灰了一块，配合着微红的眼角，像只可怜兮兮的花猫。
他讪讪地收回手，这才想起来一局比赛过后，他们一路接球、托球、扣球，在地上摸爬滚打，手早就脏了。
入畑伸照和沟口贞幸也过来了。入畑伸照的反应比较快，语速很快地问：“手指能弯曲吗，能自己动吗？”
花鸟兜努力动了动，手指能自由弯曲，但那酥麻的、钻心的疼痛还在。
入畑伸照松了口气：“能动就不是脱臼，应该只是急性肌肉紧张……沟口，去找我们校医拿个冰袋过来。”
沟口贞幸还没起身，校医已经来了。
排球比赛虽然没有直接的身体对抗，但选手们需要与排球、与地面碰撞，突发状况比较多，选手们突然受伤的情况很常见，这也是替补席存在的意义。
学校怕选手们在人生地不熟的东京不方便处理伤势，主办方配备的医师来得不及时，特意派了一位校医过来。
被派来的校医是一位很年轻的男人，据说是东大医学部出身，长相俊秀，说话轻声细语的，很温柔。
他先是将花鸟的指节一个个摸过去，然后松了口气，从事先准备好的保温箱里拿了个冰袋出来。
“应该没大事，实在特别疼就用冰袋敷一下。”
“我看你刚才落地姿势也不正常，手腕、膝盖、脚踝这些地方有哪里不舒服吗？嗯？”
校医的声音太温柔了，像在哄幼稚园的小朋友，花鸟不太好意思，脸颊绯红，摇了摇头：“没有明显痛感。”
校医点头，又问了两句就退开了，因为待会双方选手还有握手程序。
他离开前还特意交代了一句，让花鸟待会最好再仔细感受一下手腕和脚踝有没有痛感，因为有些钝痛可能会因为其他地方的剧烈疼痛而被身体的主人忽视。
花鸟兜“嗯嗯”地应声，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把自己大颗大颗的眼泪擦掉。见大家还盯着自己看，他有点尴尬：“真没事了啦……”
大家的表情都好严肃哦。
沟口贞幸忍不住碎碎念：“以后还是不要勉强自己做那种危险动作了。”他看到花鸟踉跄的时候都忍不住心惊，生怕他崴到脚了。
及川彻站在一边：“……抱歉，是我开了个坏头，让花鸟有样学样了。”他指的是他之前撞到裁判铁架的那一下。
沟口贞幸叹气：“唉，我不是那个意思。”
大家都能看出来，桐生八在最后一刻突然突破，如果不是花鸟通过拦网及时打断了他的气势，狢坂的状态或许会更上一层楼，到时候他们就有的磨了，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花鸟可以说是今天的比赛的最大的功臣……及川也是，他们为比赛付出了那么多，沟口贞幸怎么忍心责怪他们。
他憋了半天，最后也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就算这次只是小伤，也永远要记住，身体才是你们最宝贵的财富。”
目前看来，花鸟的问题不严重，所以他就正常参加接下来的握手环节。
因为刚输掉比赛，狢坂的气氛难免有些低迷。但桐生八还是专门对花鸟说了句“抱歉”——为他伤到花鸟手指的那一球。
花鸟兜愣了一下，连连摆手：“没事……很高兴能够和那样的你对决，感觉当时的你跟最开始时完全不一样了……最后只是我自己姿势不对。”
因为刚刚流过眼泪，花鸟的眼睛里还有点残留的水光，一橙一蓝，像是被清水洗过的玻璃珠。现在的他看起来又乖又可怜，跟刚才拦网时凶残大魔王的样子可谓是天差地别……
桐生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觉得有些新奇。他“嗯”了一声，最后说：“祝你们明天的比赛也会顺利。”
随后，双方选手就按照流程拉伸、离场了。
校医说让大家先回酒店里休整，他想着干脆帮所有人都确认一下有没有其他问题。
而作为目前唯一的伤员，花鸟在离开的时候还被大家簇拥在最中间，有些讪讪。
其实他觉得没必要这么夸张……
只是伤到手指而已，这不是副攻的家常便饭嘛，又不是走不了路了。
花鸟兜有点局促地走在最前头，出体育馆的时候，却见到了一辆有点熟悉的车。
他多看了两眼，发现那种熟悉感不是错觉。
车窗降了下来，他的视线就直直撞进了赤发少年那双漂亮的赤橙异色眼里。
“花鸟，我带你去找小林医生。”
在回酒店的路上突然解锁了新人物，沟口贞幸忍不住问：“花鸟，这位是……？”
“您好，”赤司征十郎彬彬有礼地说，“我是赤司征十郎，花鸟的朋友。”
旁边的司机适时递上了名片。
他还帮忙解释了一句：“小林医生是赤司家的家庭医生，专门负责运动类损伤。小林医生那里有针对各种运动损伤的检查和保养设备。”
赤司家……沟口贞幸有所耳闻。
这不是东京数一数二的财阀嘛，想不到花鸟居然跟赤司家的人认识……
不过青城的学生家境一般都在小富级别以上，向上认识更富的家庭也不奇怪。沟口贞幸只是小小惊讶了一下，就把这位少年当成普通的高中生对待了，顺便感慨了一句大家族的少爷果然气质不凡。
他觉得花鸟这位朋友既然是东京人，可能比他们更熟悉这里的环境。而且还有专门负责运动损伤的家庭医生，医疗设备什么的估计也更齐全……
他去问了入畑伸照的意见，又在赤司征十郎温和有礼的态度下，欣然同意把花鸟打包送走，等检查完毕再送回来。
花鸟兜忍不住捂脸。
坏了。
怎么更夸张了。
他觉得真的没必要哇！
他想了想，悄悄用完好的左手揪了揪及川彻的衣摆，想让他劝劝教练，自己也偷偷给赤司征十郎使眼色——
虽然不知道本该在开会讨论篮球部事务的阿征为什么那么快就得知了他受伤的消息，还飞速赶过来了，但真没必要去专门做检查！
手指受伤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是副攻的光荣勋章！这次只是因为扣球的人是桐生八，所以格外疼而已……
可是这次及川彻没帮他说话了，还看向赤司征十郎：“我能一起去么？”
见沟口贞幸疑惑地看过来，及川彻露出了不太好意思的纯良笑容：“我是队长嘛，应该对队员的身体状况负责。”
第135章
全国大赛·IH（7）
最终及川彻还是坐上了赤司家的车。
花鸟和赤司坐在后排, 及川彻坐在司机旁边。
在去小林医生私人诊所的路上，车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无法形容的古怪。
花鸟兜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确认自己应该有在离开体育馆之前好好擦干净那里的泪痕。
不然就要在阿征面前丢脸了……
在年纪比自己小的人面前疼哭了多丢脸啊, 而且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势。
啊不对, 阿征既然特意过来接他去找小林医生, 肯定是看直播了吧！
那他岂不是全看到了！
花鸟一下子如坐针毡, 偷偷去瞄赤司征十郎的表情, 担心从他眼里看到他对自己的揶揄。
但花鸟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其实非常明显，在别人眼里就是探头探脑狗狗祟祟。赤司征十郎当然注意到了, 侧头问他：“怎么了，花鸟？”
花鸟兜一下子坐直了：“没什么！”
赤司征十郎笑了笑，那有些凉的眼神却让花鸟感觉后背毛毛的。
花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就眼神飘忽地问：“阿征你现在不应该在篮球部吗？全国大赛再过几天就开始了吧，可以不去参加训练吗？”
赤司征十郎语气淡淡：“洛山没有在赛前拼命训练的传统。”
赤司征十郎没说谎。赛前拼命训练不仅会影响大赛心态, 对肌肉状态也有影响。而且，实力可不是经过短短几天的特训就能提升的, 那是缺少经验的弱队才会采取的做法。
“噢……”
花鸟想说自己到时候也会去给赤司加油的, 不过这时车停了, 他透过车窗看到了一栋熟悉的建筑。
“到了, 走吧。”
几人下了车，花鸟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就主动跟及川站到一起, 对他小声介绍起来：
“这是小林医生的私人诊所, 之前我擦手臂的药就是从这里拿的, 你也用过，很有效吧。这次我也有带过来, 就在行李箱里……”
“还有哇，我怀疑小林医生其实是光明系魔法师，掌握满级治愈魔法！在他这里待一天，不管什么都能好个七七八八……”
花鸟可能是觉得在别人家里大声议论别人很不好，所以几乎是贴在及川彻耳边说话的，说话间带起的气流让及川耳朵有点痒。
于是及川彻也学着他的样子，贴着花鸟的耳边说：“听起来好厉害。”
这时候赤司征十郎回头，叫停了后面一路咬耳朵的两位。
“花鸟。”
诊所的门开了。
小林医生大概三四十岁，是个气质有点忧郁的帅大叔，但他其实一点都不严肃。
他一看见花鸟就说：“哟，这不是咱们米格尔大人吗！我们一年多没见了吧，听说你跑回宫城了。”
花鸟兜有点不好意思：“当时忘记跟你说了啦……不过我有发短信的！”
小林医生挑眉：“什么短信？噢好像确实有……不过你以前隔三差五就要来找我，离开东京了我还乐得清闲呢。过来吧，这次又有什么问题？”
花鸟就走了过去。
听说他刚刚被一个重炮攻手的扣球戳到手指后，小林医生做了跟青城的校医一样的动作，仔细检查了一遍花鸟的指节。在确认没有脱臼，只是轻微挫伤的时候，再把他的运动绷带拆下来。
然后他又注意到了花鸟的手臂。
距离比赛结束已经快一个小时了，那些被排球砸出来的红印子已经消失，各种淤紫却都显现出来。花鸟手臂上青青紫紫红红，各种颜色混在一起，像被打翻了的颜料涂抹过一样。
看起来就十分凄惨。
小林医生感叹：“不愧是重炮攻手啊……看起来好可怜，疼不？”
说着，他就轻轻碰了一下花鸟的手臂。
不过他才刚碰一下，花鸟就“哇”地一下叫出声了，生理性泪水喷涌而出，速度之快，出水量之多，看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小林医生忍不住笑：“噗，都高三了还那么爱哭，看来你这一年里完全没什么进步嘛。”
不要说得他好像爱哭鬼一样啊，阿征还在这呢！
花鸟兜满脸通红，抿着唇，努力把不值钱的眼泪憋回去。
“小林医生你别碰嘛，如果不碰就不会特别疼，等下擦一下你以前给我的药膏就好了。”手臂上的淤伤他也早就习惯了，打排球的人都这样的，不去在意就好了。
小林医生松手了：“好吧，我不动你了。但是今天的比赛这么激烈，你干脆在我这做个全身检查吧，手脚关节什么的全都检查一遍。”
“今天你还有比赛么？需要耽误你一点时间。”
“没有了……”
花鸟兜在小林医生的示意下跟着他进了那个放了好多高级仪器的小房间。
进去之前他还让及川彻别拘束，自己马上就能出来。
“桌子上应该有一种水蜜桃味的糖，超级好吃！克莱斯特你可以试一下。”
及川彻点头。
这个私人诊所其实不怎么大，平时接待的人应该也不多。最外面的是一个待客用的小客厅，客厅中央摆着两块小沙发。沙发柔软舒适，前面的桌子上有一个甜品盒，里边装着满满一盒零食，及川彻毫不费劲地就看见了花鸟说的那种糖果。
它的包装是粉色的，上面印着的宣传图也粉嫩嫩，很醒目，而且是所有糖果里面最多的一种，占了起码三分之一。
这种地方放着的零食一般就是让病患或者病患的家属打发时间吃着玩的，及川彻并不拘束，随手拆了一颗，塞进嘴里。
哇好甜……是花鸟会喜欢的口味呢。
其实这对及川彻来说太甜了，他不怎么喜欢。但奇妙的是，他却很喜欢花鸟嘴唇上的这种甜味。
甜度再高都喜欢。
舌尖顶了顶往外散发着甜意的方形果糖，及川彻忍不住眯眼笑了下。
这时候，他听见赤司征十郎像对客人介绍自己家一样语气淡淡地说：“其实最开始，这个小客厅不是这样布置的。”
小林医生是赤司的父亲在他刚开始接触篮球时为他找的私人医生。因为篮球是一项时有磕碰的运动，过于剧烈的运动对小孩的身体也有损耗，他需要一位专门负责儿子运动健康的人。
赤司征十郎偶尔会在管家的陪同下过来，在大人们说话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这个小客厅里。
见客用的沙发和私人用的沙发是不一样的，它最主要的作用是让人在保持体面的情况下对话，而不是帮助主人放松身体。
简单来说就是坐着很不舒服，尤其是对小孩来说。
可严格的家教让赤司征十郎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保持良好的姿势和体态，即使沙发坐起来不舒服，他还是坐得很直，用那个年纪大多数小孩都不会有的温和有礼的语调和医生说话。
不过自从花鸟来了之后，这个冷冰冰的诊所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花鸟的性格真的很特别，他脑袋里装的东西奇奇怪怪，经常语出惊人。
他还喜欢打直球，擅长撒娇。
在察觉到小林医生其实很好说话的时候，花鸟就开始“不经意”地抱怨外面的椅子太硬，坐久了硌得他屁股疼，腰背也无法放松。
他还说，每次在诊所里等待的时间都很无聊，只能看书下棋，跟赤司下将棋还每次都输，输多了就不好玩了。
于是之后小林医生就把见客的沙发换成了柔软的懒人沙发，还在小桌子上准备了一大把零食，让他时不时就吃几颗糖解馋。
当天花鸟高兴得一口气吃了十几颗水果糖，被小林医生教训说“再吃就蛀牙了”的时候，还窝在软软的沙发里冲着小林医生笑，像只找到了心爱的小窝的猫咪。
时间一长，本来对这种事情无所谓的小林医生也开始打理这个小诊所了，在墙上挂了油画，在墙角放了几盆绿植，将原本冷冰冰的装饰换成了更富有生活情趣的物品。
他还习惯了在这块小桌子上放上花鸟最喜欢吃的糖，就算花鸟离开东京了也没改掉这个习惯。
赤司征十郎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贵公子的傲气，而是像待客的主人一样，用平和舒缓的语气介绍着这里。
他似乎也有点怀念那几年的时光，说到花鸟擅长撒娇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带着点笑意。
及川彻听得津津有味，因为花鸟很少会主动提起这种生活上的细节。他也想不到在东京里，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诊所里也留下过花鸟的痕迹。
虽然花鸟自己可能没发觉，但他确实会给他周围的人都带去正向的转变呢。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朋友呢？况且赤司和花鸟还不止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赤司征十郎说完的时候，及川彻嘴里的糖也化得差不多了。
他回味着嘴里甜得有些发腻的味道，心想果然还是花鸟嘴唇上的甜度最合适。
然后他开口了：
“赤司君——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其实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不用勉强自己用这种温和的语气说话。
“你是花鸟的队友，我当然要招待你。”
赤司征十郎在“队友”这个词上加重语气，嘴角弧度不变。但那双颜色略有所差异的眼睛，却一下子失去了温度。
看人的视线泛着凉意。
及川彻笑眯眯地托着下巴，并没有被贵公子的气势压倒。
虽然赤司征十郎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擅长洞察人心的及川彻怎么会听不出来——
赤司明明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才是真正熟悉花鸟的人，是这里的主人。
而自己只不过是个客人。
第136章
全国大赛·IH（8）
花鸟兜出来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两个人似笑非笑对视的画面。
他这才想起来及川彻和赤司征十郎好像有点气场不和的事情，有点小慌，就主动叫了一声：
“克莱斯特……阿征？”
及川彻把脸转过来, 冲着他笑。
赤司征十郎也收回视线, 表情如常。就算是坐在软趴趴的沙发上, 他的脊背也挺得很直。
花鸟隐隐有些担忧。
自己不在的时候, 他们该不会发生口角了吧……
其实如果阿征还是以前的阿征, 花鸟是不会担心的。
从前的阿征温柔强大，对内是温和可爱的弟弟, 对外也是一位谦谦贵公子。
那时花鸟还嫌他太规矩了，偷偷带着他做了许多对于赤司家的小少爷来说“出格”的事情。
可是上次圣诞节见面的时候，花鸟就觉得阿征有些不一样了。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两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拥有一样的面孔，但笑容却是不同的。
一个温和有礼, 内敛强大；另一个却霸道至极，气势是外放的, 微凉的、俯瞰他人的视线, 就像天生的高位者。
可再一眨眼, 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阿征用那双赤橙的眼睛静静盯着他看。
阿征问他，哪里不一样？
花鸟的回答是眼睛颜色变了，现在的样子很酷。
当时阿征笑了, 没有解释, 花鸟心中却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感觉阿征的身体里多了一个灵魂。用俗世用语来说就是双重人格。
身为同样有双重人格（指修德罗姆哈特与米格尔）的人, 花鸟兜并没有大惊小怪，只是觉得——
不愧是他的朋友！
这设定也太时髦了吧, 看这转换自如的谦谦公子与王霸之气，只差一点点就要赶上他啦！
之前花鸟只觉得很酷，但现在嘛，他就觉得有点难办了。
如果是以前的阿征……是不是更容易接受克莱斯特一点？
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花鸟猛地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两个阿征都是阿征，不能有偷懒的想法。他需要做好沟通的桥梁，想办法让这个阿征也喜欢上克莱斯特！
这么想着，花鸟握紧拳头，脸上浮现出了坚毅的神色。
旁边的小林医生和及川彻围观了花鸟的表情从慌张到心虚，从犹豫到感慨，最后不知道想通了什么，眼神里迸发出坚毅的光，都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他是突然顿悟了什么人生哲理吗？
不过将这种事情放在花鸟身上，好像就很合理了呢……
赤司征十郎问：“小林医生，花鸟身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林医生回过神来，用手里的板子呼啦一下花鸟的脑壳，笑骂：“有问题，而且还不少呢。”
“哎疼！”花鸟兜脑子里刚冒出来的“促进阿征与克莱斯特友好交流三大方针”“四大路径”被这轻轻一拍给拍没了，被迫回到他更不想面对的现实，不由得瘪了瘪嘴。
及川彻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小林医生见气氛突然有点紧张，笑了笑：“不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手指嘛，确实只是轻微挫伤，在上场前好好缠上运动绷带就好，可能做不了什么特别精细的动作，但应该不影响比赛。”
“现在比较突出的问题是右脚距腓前韧带轻微拉伤。”
花鸟兜小声说：“小林医生你别用专业术语嘛，听起来就很严重的样子。”
“对你来说还不严重？”小林医生挑眉，见陪同花鸟来的应该是他队友的男生有点紧张，就多解释了句，“通俗点说就是脚崴了。”
及川彻回想起最后那球的场景。
因为在空中失去平衡，花鸟落地的时候确实趔趄了一下。
崴脚在排球运动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跑跑跳跳的大动作非常频繁。有时候，如果二传托的球高度和距离不合适，就可能会连累攻手。
不过花鸟完全没提啊，他们全都关注花鸟的手指去了！
及川彻忍不住问：“当时你没感觉吗？”
花鸟兜：“有哇，落地后感觉有一股热流从脚踝冲到小腿上去，整条腿都麻麻的……不过很快就消失了。”跟以前崴脚的感觉不大一样，他还以为这是手指太痛搞出的错觉呢。
所以在校医问他还有没有什么问题的时候，花鸟也说没有。
小林医生：“十指连心，可能是手指上疼痛太剧烈，让他忽视其他地方的疼了。”
类似的话校医也说过……花鸟兜眼神飘忽。
小林医生又说：“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其实崴脚有很多种，还挺考验运气的。很多人走路踩坑疼得哇哇叫，但三五分钟后又能继续蹦蹦跳跳了，只要不去做高强度运动就完全没问题……花鸟这种就属于恢复得快的。”
但“完全没问题”是针对普通人来说的。
普通人日常的运动强度能有多大？顶多走走路跑跑步，使用脚踝的强度很小。
可对于正在进行全国大赛的选手们来说，一个多小时的高强度跑跳和冲刺只是家常便饭，这种时候脚踝和膝盖就是最关键的部位。
“还好你们一天只有一场比赛，不用整天连轴转，不然还想上场的话，这脚非得废了不可……”小林医生看了眼及川彻，突然问，“你是花鸟的队长是不？赤司之前跟我说过。”
及川彻点头。
“那你帮我看着点花鸟，他有个坏习惯，平时没什么事，这几天就别让他再犯了。”
“嗯？”及川彻眨眨眼，看向花鸟，不知道话题为什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花鸟兜不太服气：“不是坏习惯，只是关键时刻使用的‘武器’……”
小林医生轻嗤一声，薄薄的嘴角一掀，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启嘲讽模式了。花鸟抖了一下，立马不敢说话了，讨好地为医生双手献上他最喜欢的水果糖。
小林医生摆手：“不吃不吃，这么甜的糖也就你爱吃了，那桌上的都是给你的。”
然后他又去看及川彻，说：“花鸟平常能蹦跶得很高对吧？”
及川彻点头。
花鸟上次的摸高记录已经突破三米四了，是青城队内跳得最高的人。
运动员的状态有“周期”的说法，大部分人的状态其实是不稳定的，高度、力量、技术这些东西不一定会随着时间的增加而提高，在过了最佳周期之后甚至会有所下滑。
但花鸟的高度却在长期的训练和身体的发育中稳步提升，非常稳定。
打完全国赛再去测试，估计又能多个一两厘米吧。
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吗？
小林医生继续问：“还有，他变向加速的速度也很快吧？”
及川彻又点头。
目前他见过的变向加速最快的人大概是乌野那个小不点，鸥台的星海也很快，这得益于他们娇小灵活的身体和相对较小的体重。不过花鸟在身高超过他们十几厘米的情况下，居然也能保持那样的灵活度。
他的平拉快可是甩开过“不动昼神”呢。
想到这里，及川彻其实已经隐约有些预感了。
从花鸟和医生的熟稔程度来看，花鸟以前绝对很经常来。
而且从小林医生的话来看，花鸟还不是陪赤司征十郎来的，他是自己有问题才常来的，以至于医生都给这位常客准备了舒适的沙发和他喜欢吃的甜食。
……天天来找医生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要么是花鸟经常受伤，要么就是他身上有需要定期检查的问题。
小林医生：“花鸟曾经在发育未完全的时候过度使用脚踝。为了追求高度和速度，他使用了错误的起跳姿势。”
花鸟在排球上，是有点天赋的。
在年纪稍小的时候可能看不出来，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天赋+努力的效果就让他逐渐在同龄人之中脱颖而出。
可惜初中排球部风气不好，社员摆烂，教练也不专业，整个社团都在被学生会打入“一星社团”取消活动经费的边缘徘徊。
花鸟也不好意思拿这种小事去麻烦已经帮助他很多的赤司家，在这种环境下，他只好去蹭其他地方的教练和训练环境，还跑到高中和大学里跟大哥哥大姐姐打排球。
因为长相好、性格有趣，他总会被轻松接纳，倒也因此得到了很多宝贵的经验和指导。
但其他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花鸟自己摸索。因为年级尚小，没有受到特别专业的指导，他的动作还没有成型。
后来花鸟偶然发现，如果自己在起跳的时候侧重用右脚发力，跳起来的高度好像比双脚起跳高。
还有，如果在变向的时候将发力点集中在脚踝上，那他的速度就会比平时快。
将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运用在实际中，确实非常好用。那段时间花鸟还飘了呢，高高兴兴地去找那些大哥哥玩，跟他们说自己进步了。
大哥哥们没有指导别人的经验，也看不出这样的动作有什么毛病，因此也只是夸奖他。
然而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到底还是跟不上花鸟的天赋和奇思妙想。
花鸟的脚踝受伤了。
跟脚上的伤比起来，那手臂上被排球砸出来的青青紫紫都只能算是皮肉伤。
赤司家把他打包送到小林医生那边，又为他找了个专业的教练，花了挺长一段时间才帮花鸟慢慢纠正了这个坏习惯。
小孩子嘛，身子软，恢复能力很强，花鸟的脚伤好得很快，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也没什么心理阴影。
所以情急的时候，他还是会用这种方法。他把这当成自己的武器，在挑战强敌的时候拿出来使用，这大概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现在花鸟的身体已经逐渐发育成熟，不像小时候那样柔软脆弱，偶尔用用确实没什么的。
但毕竟刚崴脚，这几天是特殊时期。
小林医生将前因后果解释完，交代及川盯好他的部员，然后又斜斜看着花鸟：“你这几天就安分点吧。”
花鸟兜“唔”了一声，眼睛乱转，没拒绝但也没答应。
这可是全国大赛诶，真到了关键时刻，他怎么忍得住。
小林医生气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阳奉阴违，再犯的话我以后就不给你糖吃了！”
花鸟兜大惊失色：“别呀！”
在他央着医生说自己错了的时候，及川彻垂下眼，其实有些茫然。
花鸟从来不会跟他说这些细节。
在短信里，只会说自己今天又进步了，发两张照片。
回宫城之后，也只是支支吾吾将在东京的经历一笔带过。
虽然不想承认……但赤司是对的，他确实对花鸟这几年的经历一无所知。
短信里的文字只是浮于表面，他不知道花鸟究竟是如何从一个和排球一起在地上骨碌碌滚来滚去的小屁孩蜕变成青城最强大的武器的。
这小哭包体质，一定哭了很多次吧。
……好想回到过去，帮他擦擦眼泪，问问当时的花鸟疼不疼。
第137章
全国大赛·IH（9）
小林医生让花鸟兜今天要不干脆留在这, 花鸟说恐怕不行，大家都还在等他回去。
这么轻微的扭伤也不需要他专门待在诊所里修养，他还想去看下午的比赛呢。
听说下午有井闼山和高木山的比赛, 早上佐久早来看他们了, 他也想去看看这三大攻手中的最后一位究竟有多厉害。
小林医生：“……你就满脑子惦记着你那排球吧！”
花鸟吐了吐舌头：“总之谢谢小林医生啦！”
然后他又对赤司征十郎说：“阿征, 等下我就走了喔？谢谢你专门送我来小林医生这里。”
赤司征十郎摇头：“我刚好有空闲, 不必说谢。难得来一次, 去找小林医生多拿点药备着吧。”
小林医生：“现在给你拿，手上脚上都要记得擦。还有, 前段时间我这还添了新的淤伤药膏，效果比之前的更好，也都拿走吧。”
他看了眼花鸟的手臂，嘀咕着说“看起来像被煮熟的肉”。
小林医生不是只接待过花鸟一位打排球的人，但他还是第一次见伤得这么频繁且明显的。大概是皮肤比较脆弱吧。
花鸟就跟小林医生拿药去了，小小的客厅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刚才及川和赤司之间的气氛刚要冷下来, 就被突然出现的花鸟和小林医生打断了。
现在虽然没再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但气氛还是很冷。温馨的小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隐约听见从窗口外传来的遥远的鸟鸣。
听小林医生说完花鸟初中时的事情, 及川彻嘴里残存的甜味好像都变了, 让他舌根有些发麻。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的纹路, 表情似乎有些心痛。
赤司征十郎盯着他这副表情，掀起嘴角，语气淡淡地说：
“如果真的心疼, 明天别让‘伤员’上场就好了。”
及川彻抬起头。
赤司征十郎笑了, 那双异色的眼睛微微发亮, 闪烁着漠然的冷光。
然后，他用他那特有的华丽平缓的语调, 语气笃定地说：
“可你做不到。”
“青叶城西也做不到。”
“因为，你们实在太弱了。”
弱到只要失去花鸟一个人，实力就会大打折扣，无法与其他豪强竞争。
赤司的三句话都很短，音调也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事一样。但威力却很足，一下子在及川彻耳边炸开。
及川彻有些惊讶地打量着这位在花鸟口中乖巧可爱温柔有礼的邻家弟弟。
他惊讶的点在于，赤司征十郎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有攻击性。
是因为他主动把他们之间和平关系的假象挑破了吗？
不对……虚假的并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而是对方在花鸟面前温和的假面。
及川彻突然意识到，恐怕现在在他面前展露的，才是赤司征十郎真正的性格。
冷漠，霸道，强大而唯我独尊。
及川彻没有正面回应赤司征十郎的嘲讽，而是有些新奇地说：“你好像跟花鸟向我形容的不太一样。”
赤司征十郎语气不变：“因为他记忆中的还是过去的我，而没有好好注视过现在的我。”
“你们的每场比赛我都看了。”他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说着嘲讽的话，“所以我至今都无法理解，花鸟为什么要放弃东京的豪强学校，回到宫城加入这么弱的队伍。”
“本能轻松摘取的胜利变成遗憾，去年冬天，你们甚至没有进入全国。”
“就为了小时候的承诺，空白了三年的友情？”
对于赤司征十郎来说，胜利是最重要的事物，却不是渴求的事物。
胜利于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因此他无法理解花鸟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回到宫城的举动。
这也是他一开始就对及川毫无好感的原因——
他对弱者不感兴趣。
及川彻沉默了。
他打量了这位据说比他们小了两届、但气势强到吓人的贵公子良久，最后诚恳地说：
“胜利，不是打排球的唯一目的。”
“我没打过篮球，对篮球的了解仅限于‘这是一项五人运动’以及一些简单的规则。不过我听说你们国中的时候就享有盛名，队内集结了同龄的所有天才，全国大赛只是家中的后花园，轻轻松松地闲逛就能拿下三连霸。跟我们这种打到全国八强都很辛苦的队伍完全不一样。”
“也许对你们来说，也许就算不靠合作维系队伍，每个人各自为政也能夺取胜利……但是，一起训练，一起进步，一起向上攀登的过程也是重要的一环，否则队伍和人心只会走向分裂。”
赤司征十郎表情没有松动。及川彻并不挫败，他知道自己肯定无法用这只言片语就动摇对方的观念。
他说这么多，只是因为这小屁孩高傲的语气让他有些不爽。
及川彻讨厌天才，更讨厌被天才俯视。
“排球是六个人的运动，团队协作是不可缺少的一环，信任和合作是维系队伍的关键，只有将所有人的力量相乘才能发挥出队伍的最佳水准。”及川彻语气冷淡下去，“不是少了花鸟不行，而是——少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和其他诸如轻音部、美术部等各种社团一样，青城排球部的部活本该在晚饭前就结束。
然而体育馆的灯光，却从来没有在晚上九点之前熄灭过。
高悬的月亮见证了每一个被汗水浸湿的夜晚，青城队内的每一个人都付出了无数时间和努力才走到这里。
没人有资格用这种轻视的语气去评判他的队友。
眼看气氛冷凝至冰点，似乎连空气都要凝结，及川彻才用轻松的语气说：
“就算我和教练不让花鸟上场，花鸟自己也肯定是第一个不愿意的。”
……
花鸟拿好药出来之后，又感受到了小客厅里古怪的氛围。
他忧心忡忡地左右看了两眼，两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相安无事吗？
可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阿征还在，不好直接问。
花鸟小心翼翼地憋了一路，在司机又把他们送回体育馆旁边的酒店、又跟赤司征十郎正式道别之后，才迫不及待地问及川彻：“你们刚才说什么啦？”
及川彻哼笑。
那傲慢中二的贵公子不是在花鸟面前才会稍有收敛吗？
自己跟花鸟待在一起的时间那么长，不吹吹“枕头风”怎么行。
这不得好好告一状！
想到这里，及川彻一下子就换上委屈的表情，抱住花鸟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闷闷地说：“你的‘阿征’真的太过分了！”
花鸟兜大惊失色。
“怎么啦？”
第138章
全国大赛·IH（10）
赤司征十郎认识及川彻的时间, 其实比花鸟和及川所认为的都要早。
因为及川的资料早在花鸟搭上回宫城的车的那一天，就被送上了赤司的书桌。他翻了几页，对这个人的过往经历就差不多有所了解了。
那时的赤司征十郎眼睛还没变色, 他在确认了这个人确实是花鸟幼时的至交好友、和花鸟一样是排球痴之后, 就接受了花鸟回到另一个城市的事实。
和他们凑到一起, 花鸟应该会比待在东京开心得多吧……赤司放下资料轻轻一笑。
后来, 这具身体的掌控者换成了另一个人格。
赤司征十郎偶然间又看到那叠资料, 对另一个自己说：
“以花鸟的成绩，完全可以随意选择东京的任意一所学校, 枭谷也好，井闼山也罢，全都任他挑选。但他回了宫城，没加入白鸟泽，而是去了连续几年没有晋级过全国的青叶城西。为了那么几个天赋不出众的人放弃可以轻松获得的胜利，转而从零开始, 是愚蠢的做法。”
另一个自己很疲惫地说：“胜利不是唯一目的……人的情感是很奇妙的事物。”
“胜利确实不是目的，它于我就如同呼吸。而且, 正是因为你无法做到这一点, 我才会出现, 不是吗？”异瞳的赤司征十郎笑了, “而没必要的情感，如果成为绊住脚步的阻挠，也应该铲除才对。”
天才, 赤司征十郎见得多了。
他身边多的是天才, 他自己也是, 所以天才在他眼里并不值钱。
而比天才还要弱的人，他就更不感兴趣了。弱小的人就应该对自己的弱小有清晰的认知
及川彻这个人将来或许能够做成一番成就, 但现在还不够。
不过他在赛场上的气场、领导他人和冷静指挥的人格魅力和魄力，赤司倒是勉强认可。
虽然小客厅里的谈话不欢而散，但赤司对这个人没有多余的贬低的想法，打算就这么淡淡地放过。
反正全国大赛就剩这么几天，最终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佐证他的观点。
赤司征十郎轻轻松松就想好一切、预见到了未来。不过他唯独遗漏了一个可能性——
那个在他看来还算有魄力和风度的人，居然会做添油加醋地“吹枕头风”这种卑鄙的事情。
……
及川彻的头脑其实很冷静。
在得知排球部的大家打完比赛后饥肠辘辘，已经先吃完午餐了的时候，他决定先带花鸟去附近的小餐馆吃饭。
刚才小林医生倒是邀请过他们共进午餐，但花鸟顾虑饭桌上的气氛也许会不舒服，又想到体育馆这边还有队友在等他，就委婉回绝了。
正值体育赛事期间，最近东京体育馆附近的餐饮店一直都很热闹，没多少空闲的位置，花鸟和及川就坐得很近，几乎是贴在一起的。
“吃饭吧。”及川彻帮他拆开了筷子。
花鸟兜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碗，欲言又止。
他很想问问及川彻小客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及川只说了句“你的阿征好过分”，就没继续往下说了，看起来不太开心，直到现在。
花鸟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及川彻的表情，发现对方低垂着眉眼，似乎还是有些由忧郁。
花鸟小声地问他“怎么啦”，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轻声说自己没事。
花鸟兜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低落的及川，不禁心中一凛。
他能够察觉到阿征的变化，现在的阿征估计是嘴巴不饶人的类型……难道阿征说了什么非常过分的话了吗？
及川不主动开口，花鸟就拿起手机，准备偷偷问一下赤司征十郎。
嗯……当然是旁敲侧击着问。
但他才刚刚绞尽脑汁地敲出第一个文字，及川彻就把他的手给按下去了。
“早上那么辛苦，还不小心受伤了，先专心填饱肚子吧。”
他还非常自然地把自己的牛肉和鸡蛋给了花鸟，顺便把花鸟这里的香菇夹走了。
花鸟不喜欢吃香菇，他觉得这东西吃起来味道怪怪的，一度怀疑它是不是被某位魔王下过诅咒，看起来就邪气森森。
如果现在和他吃饭的是阿姆斯特朗，恐怕会嫌他挑食。如果是阿征……他是不会注意这种小细节的。只有克莱斯特会在这种特别小的事情无比自然地纵容他。
花鸟乖乖吃起了自己的面条，心中其实还有点感动——
克莱斯特都这么低落了，居然还愿意帮他消灭那些邪恶的蘑菇！
这么一想，再偷偷瞄了一眼及川彻淡淡的表情，花鸟就更愧疚了。
是他的错，明明知道克莱斯特和阿征气场不和，还把他们留在同一个空间里……
克莱斯特究竟受了什么委屈？
接下来共处的时间里，及川彻对他越温柔贴心，花鸟就越觉得受之有愧，对及川说话的语调都比平时柔和许多了。
及川彻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也好可爱，忍不住想笑，就悄悄摸了一下花鸟翘起来的头发。
当然，在花鸟看过来的时候，他又赶紧耷拉起眉眼做出沉闷的表情了。
吃过饭后，及川彻又以“坐车来回奔波劳累”的理由让花鸟去洗个澡好好休息，自己则去找教练和其他队友说明情况，把从小林医生那边带回来的详细检查报告给教练。
处理完这一切后，他还没忘笑眯眯地让岩泉一中午别回来。
“小岩你待会就别过来了喔。”
岩泉一拧眉撇嘴：“怎么，我不能去关心花鸟吗？”
及川彻摆手，含糊地说：“有些事需要我们解决一下。”
他的笑容太微妙了，微妙到岩泉一都沉默了，居然没有扬起拳头揍人，盯了他一会儿才问：“你今天喝茶了？”
及川彻感觉莫名其妙：“没有啊。”
岩泉一嫌弃道：“你的笑容茶香四溢。”
说完他就抬脚走了，生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把这个茶茶的笑容给打散。
及川彻站在原地，被这句“茶香四溢”逗得乐不可支。
小岩居然也会讲笑话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心情有些奇妙地想：真有那么明显吗？
也就花鸟看不出来了吧。
啧啧啧，他居然要去哄骗这么单纯的人的同情……
及川彻在心里谴责自己，身体却很诚实，一推门就把那揶揄的笑容压下去了，眉头微皱，活脱脱一个小绿茶。
如果小岩看见他这副表情，肯定要揍飞他。
但花鸟不会揍人，他只会心疼。
及川彻又忍不住笑了，见花鸟在吹头发，就自己去洗了澡——嗯，吹“枕边风”也是一门技术活，当然得确保自己香喷喷的而不是一身臭汗啦。
等及川出来时，花鸟也已经把头发吹干了，正盘腿坐在床上摆弄手机，刚好背对着他。
及川彻就爬上床，从背后抱了上去，把下巴搁在花鸟颈脖。
拥抱是一个很温暖的动作，跟亲吻那种甜甜的感觉不一样，很厚重，能给人带来心灵的充实感。
及川抱得很紧，两个人前胸后背紧密地贴在一起。花鸟兜以为他是心情低落，想要通过拥抱的方式给自己充电，就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克莱斯特……”
及川彻“嗯”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轻轻亲了一下花鸟的耳朵。
花鸟的耳朵很敏感，被碰了一下，身后的人还要趴在那边慢悠悠地吹气……那片皮肤很快就染上绯红。
及川彻又亲一下。
绯红的范围扩大了。
及川觉得可爱，还要再亲。不过这次花鸟从他怀里钻出来了，像上次一样转了个身，正面抱住他，用左手手指抚摸着他的头发，红着脸颊主动亲了一下他的嘴角。然后向后坐下，跟及川拉开了一点距离，用那双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克莱斯特……到底发生什么事啦？告诉我好吗？”
花鸟真的很喜欢和人面对面交谈，或许因为他认为直视对方的眼睛才是最真诚的。及川彻想。
看着这双漂亮的眼睛，他又想起了另一个有异色眼的人。
其实赤司说的话里有很大一部分是事实——
花鸟对于这支队伍来说是不可或缺的。目前青城有很大一部分战术是以花鸟的存在为基础制定的，如果失去花鸟，他们出现的问题不仅是防御力下降，连队伍的灵活性都会受到影响。那么，狢坂战、鸥台战……甚至还有地区赛里和白鸟泽的比赛，都很可能会输。
没有花鸟，他们也许都无法走到东京的舞台。
但，这不说明这支队伍没了花鸟就一无是处，即便无法攀登至现在的高度，这支队伍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
因为排球归根结底还是一项团队运动，在这个团队里，所有人都在互相成就。
赤司的观念在及川看来是非常不成熟的表现，对方或许从未理解过“团队”的意义，又或许是理解过，但觉得无所谓，只要个人实力能够凌驾于所有人就行。
及川彻不是完全没有火气的泥人，被人贬低了怎么可能隐忍不发，当时冷静地回答只是不想在对方面前丢了面子，心里其实暗暗想着真是个没礼貌的臭小鬼。
对不起了，你就当你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才贵公子吧，我要去做小肚鸡肠的绿茶对你在乎的花鸟说你的坏话了。
想到这里，及川彻又把脑袋埋到花鸟颈窝，用委委屈屈的语气说：“你的好阿征，叫我们明天别让你上场。”
花鸟愣住了。
他还以为克莱斯特和阿征矛盾的产生点会是自己的情感问题呢……比如说阿征可能发现了一点端倪，觉得无法接受，要甩几十万支票给克莱斯特说“离开花鸟”呢，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所以克莱斯特才会感到羞辱和沮丧，还有口难言。
花鸟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在感动于及川彻居然不受金钱动摇的同时都想好要怎么安慰他了，没想到居然是排球上的事情。
好吧……好像确实比甩支票更合理一点。
及川彻继续说：“我说你恐怕不愿意，他就说我们一无是处，没有小花鸟在的话就什么都做不到。”
及川彻也没乱说，他只是省略了一些细节，又增加了一些细节，顺便颠倒了前后语序而已。
赤司自己当时说的可比这直白多了呢，语气虽然平淡，但还是有一种天然的藐视感。
花鸟又呆了一下，随后，他的脸涨红了。
不是因为及川靠得太近而害羞，而是因为他觉得赤司说这种话很过分——
花鸟跟及川一样，非常护着自己人的，所以不喜欢有人随意评价自己的队友。
哪怕、哪怕是阿征也不行。
他知道阿征有所变化，可是对方在自己面前似乎仍然维持着过去的样子，所以花鸟一直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阿征居然会说这么刻薄的话！
克莱斯特被夹在自己和阿征中间，肯定难过死了吧，所以今天中午面都吃不下了，只吃了两碗，还把肉都夹给自己了……以前他饿极了可是能吃三碗的！
花鸟兜低声说：“对不起……”
及川彻语气轻柔：“没事，赤司君也是因为担心你，他太关心你了，所以才会这样说话。”
花鸟兜抿唇：“我、我去让阿征道歉……”
及川彻按住他的手，“不用，一句道歉解决不了什么……我也不想看你们因为这点小事就变化了关系。”
“不是小事……”
见花鸟还觉得愤愤不平，及川彻凑上前，跟他额头对着额头，开玩笑似的说：“真没事。想安慰我的话——亲亲我就够啦。”
克莱斯特好善解人意……
花鸟怜惜地凑上去，亲了一下及川彻的嘴唇。
在及川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的时候，花鸟又捉起他的手指。
这双手，手指修长有力，手掌上有粗糙的茧。被他托着曲起来的时候，手背上蔓延着淡青色的纹路。
很漂亮的一只手，也是为他托过无数次球的手。
花鸟兜轻轻亲了一下及川彻的指尖，低声说：
“你别听阿征乱说……克莱斯特永远是我心中最棒的二传。”
这下愣住的人轮到及川彻了。
他主动亲吻过花鸟很多地方。花鸟比较害羞，只主动亲吻过他的脸颊、额头、嘴角这类位置，最多就是轻轻贴一下嘴唇。
但好像还是第一次亲手指。
比起嘴唇，手指似乎是非常寻常的地方，但他却感觉一串电流随着花鸟的嘴唇柔软的触感击中他的指尖，酥酥麻麻一直传到他的心脏。
指尖像在发烫。
心跳也一下子剧烈起来。
第139章
全国大赛·IH（11）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就好像潺潺流水一样静谧、自然、美好。
他俩呆在一起的时候，也确实无论做什么都很舒服。
就算不说话，房间里的氛围也让人感到轻松。
及川彻就着花鸟的动作, 用指尖轻轻抚上他湿润的嘴唇, 然后在花鸟有些讶异的目光里, 向上摸了摸他的眼睛。
纤长的睫毛因为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颤抖, 但没有避让。
那双玻璃珠一样漂亮的眼睛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像是要通过眼神笃定为自己的话增添分量。
任谁被这样真诚的眼神盯着看，都没办法不动容吧。
及川彻忽然很柔和地翘起嘴角。
看来他的绿茶功夫还修练得不到家。
从花鸟这里获得太多正向的情绪, 他反而没有想象中小人得志、洋洋得意的感觉了，只觉得满心欢喜，连剧烈跳动的心脏都要因为这双眼睛化成一滩水。
什么高傲自大的臭小鬼，通通闪一边去吧。及川彻暗暗想，同时靠上去，轻轻亲了一下花鸟的嘴角, 低声说：
“其实我也没看起来的那么伤心。”
花鸟愣了一下，眼神有所松动。
及川彻还以为他要埋怨自己戏耍他, 跟自己闹个两下, 没想到那双漂亮的眼睛更亮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 外面太阳正烈, 窗帘是拉上的，但还是留下了一道小缝，让阳光从那道细长的缝隙里钻进来, 在往前凑过来的花鸟脸上投下彩带一样的光影, 衬得那双眼睛更加流光溢彩。
他高兴地说：“那很好呀, 说明克莱斯特特别强大！”
花鸟的语气太欢快，以至于及川彻的指尖都在花鸟脸颊上顿了顿。
他琢磨了一下, 很快就想明白了。
花鸟根本不在意自己展现出的伤心是否让他白白忧心了好久，他只在意自己高不高兴。
自己高兴了，他当然也就高兴啦。
及川彻胸腔里又泛起了柔软甜蜜的浪潮，他小声坦白：“其实我只是小小地生了一小会儿气，想在你面前说赤司的坏话。”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确实是“这小鬼在说什么呢”，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了。
毕竟赤司跟花鸟是有那么点相似的——
漂亮的异色瞳，拥有两幅面孔，语音语调还给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换句话说就是很不接地气）。
说不定眼前这个就是个更加叛逆的“米格尔”呢？
总之，及川彻在极短时间内就下了一个结论：
这个贵公子跟花鸟混久了，恐怕也被同化成中二病了。嗯，也许大概可能是比较高傲的那种，不止对他这样，对别人说话也很直接。
或许是因为身边就有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中二病，及川彻对中二的人格外宽容。
气愤来得快去得也快，特意又向花鸟提起这件事只是因为他自己心眼小，想要小小报复一下。
既然花鸟毫不怀疑地相信了他的话、还忙不迭地上来安慰他，他就别再得寸进尺啦。
对于及川彻的坦白，花鸟兜的反应是再次亲了一下他的指尖：“如果阿征真的说了那样的话，那确实值得生气……”
“而且，我也喜欢看克莱斯特撒娇的样子……”
“嘿嘿嘿。”
及川彻一下子坐直，盯着花鸟看：“小花鸟，你刚才偷笑了对吧？”
“没有，你听错了。”
花鸟兜果断否认，还掩饰般地咳了一声。
“你肯定笑了，我听到了！”
及川彻抱上去亲花鸟脖子，故意蜻蜓点水般地在上面逗留，用灼热的呼吸去吹那块地方的皮肤，把花鸟痒得哇哇乱叫。
听到花鸟一边笑一边嗷嗷叫，痒得全身发抖，及川彻跟着哈哈哈笑起来，心里暗暗思忖：原来这算撒娇吗？
以前还觉得花鸟像小孩子一样，原来自己才是被包容的那一方耶？
不管了——
反正花鸟喜欢他！
及川彻收手了，喜滋滋地抱着人躺下去了：“睡觉吧，中午好好休息，才会有精力。”
“好嘛。”
花鸟乖乖躺下去了。
因为刚才笑得太欢快了，他整张脸都还是红的，眼睛里也有点水光——笑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他就用这张可爱而又富有活力的脸正对着及川，瞅着他看，一边看一边偷偷笑。
及川彻受不了了，翻了个身小声说：“小花鸟你别这样看我。”
他怕他忍不住又去揉搓对方。
那午睡都要睡不了啦！
整颗心都是轻飘飘的，但现在可不是做那种事情的时候。
花鸟乖乖“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再看了。
反正及川彻是整颗心都痒痒的，花鸟安静了，他自己反倒是躁动得静不下来。
他干脆又侧过身，正对着床上的另一个人，发现花鸟是蜷着身子侧躺的，已经装模作样闭上眼睛了，其实睫毛还在微微地抖。
及川彻觉得好笑，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收了收，一只手向下摸去，先摸到花鸟蜷起来的小腿，又摸索着握住了那一截脚腕。
刚洗过澡，天气又热，这片皮肤热乎乎的。
及川彻轻轻磨挲着那突出来的骨头，按住了那温热的皮肤，似乎能想象到花鸟用它在球网前腾空的样子。
他慢慢开口：“……疼吗？”
花鸟兜睁眼：“不疼呀。”
他还拍拍及川彻的胸口，以示安慰：“小林医生不是说了嘛，这次崴脚的运气特别好，根本不影响我蹦蹦跳跳。”
他还打算明天继续大杀四方呢！咳，前提是克莱斯特和教练他们允许……
及川彻低声说：“我不是说这次。”
他想知道的是初中时候的事。
过度利用脚踝造成的损伤……及川自己只经历过训练过度造成的膝盖不适，当时也没有强撑着继续训练，很快就收手休息了，所以不知道那样的疼痛到底会剧烈到程度。
在他的印象里，花鸟可是很怕疼的诶。
现在的花鸟已经是进化过好几轮的了，已经能面不改色地面对那青青紫紫的手臂了。
但以前呢？
花鸟很诚实地说：“其实我也有点忘了。”
“疼不疼也无所谓啦……只是那段时间小林医生和赤司叔叔都不让我打排球了，这让我有点寂寞。”
那时花鸟其实有点害怕的，虽然小林医生说没事，但他还是害怕自己再也不能跳得像以前那样高了。
如果他毫无寸进，还怎么回去跟克莱斯特和阿姆斯特朗继续打排球呢？
如果他不能随意跑跳了，还怎么和大家站到同一个赛场呢？
他不想被伙伴们落在后头。
花鸟因此低迷了好一段时间，好像也是在那时候，小林医生开始往桌子上放糖果了。
含着甜甜的糖果，就能打起精神。
今天已经吃够了糖，花鸟心中一直都暖洋洋甜滋滋的，不想因为这种旧事让及川彻担心，就用很欢快的语气说：
“不过当时阿征带我去其他地方玩了呀！我去观摩了他们篮球部，里面个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还是第一次对五颜六色的头发有那么直观的感受哈哈哈哈，要不然怎么叫他们‘彩虹战队’嘛。”
及川彻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又忍不住笑了的花鸟。
就算在18x9的赛场，他也能轻易洞察敌我双方的情绪，怎么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看不出来花鸟眼里那一瞬间的掩饰。
一定不如他说的这样轻松。
花鸟还在哼哼唧唧：“我可是暗黑破坏神，怎么可能被这点肉-体上的损伤打倒！克莱斯特你不要太小看我。”
及川彻“嗯”了一声，慢慢说：“幸好现在一切都好。”
“对！”花鸟眨了眨眼，见及川还是有些神游，就说了跟刚才及川说的一样的话，“如果克莱斯特还是心疼我的话，就亲亲我好了~”
及川彻看着他，凑上去，鼻尖贴着鼻尖，交换了一息呼吸，才轻轻贴了一下他的嘴唇。
“以后，我不会再让小花鸟一个人了。”
“睡觉吧——”
“午安。”
第140章
青城vs千石商
下午, 消失了半天的花鸟兜和及川跟大家汇合了。
排球部的其他人其实都有些担心花鸟，不过在看到他的时候，就立马放下担忧了——
花鸟眼神很亮, 一点都没有伤痛时应有的萎靡, 脸上还泛着淡淡的、很健康的红晕。看得出来, 他中午睡得很舒服。
不过再靠近点, 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的药味。
花卷贵大问：“手指好点了吗？脚踝呢？”
中午他们从及川那里得知花鸟除了手受伤之外还崴到脚踝了, 着急得要死，想过去看看。
可及川彻说：“小花鸟估计已经在洗澡了, 马上就要休息了。”
“其实也没多大事，没到没法上场的地步，看下午教练怎么说吧。”
花卷贵大等人只好作罢，现在才又看见花鸟。
花鸟兜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没事，让你们担心啦。”
然后他们一起去看了井闼山的比赛。
能进入16强，说明高木山的实力也不差。然而在井闼山面前, 他们还是毫无抵抗之力。
这场比赛，居然可以用“一面倒”这个词来形容。
井闼山已经赢了第一局, 就算第二局里高木山已经竭力反击, 但比分还是被轻松拉到24:19。
现场的气氛被佐久早圣臣的最后一个扣球推向最高潮, 高速旋转的排球以一种堪称诡异的路线行进, 最终砸到了高木山这半场的底线之前。
解说员：“这就是东京王者——井闼山的实力！！”
裁判宣布这球得分，观众席上的喝彩声像浪潮一样层层叠叠，一声更比一声高。
井闼山以2：0的大比分拿下比赛。
坐在角落的青城众人惊叹：“……好强。”
以前只听说井闼山强, 没有亲眼见过, 对这种强都没什么概念。
亲眼见到, 才能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冲击感。
花鸟本来就因为睡眠饱满而神采奕奕的，看完比赛更是激动, 庆幸自己还好坚持要来看比赛了。
井闼山是冠军预选……这个念头在花鸟脑海中转了个圈。
所以，如果想要拿到冠军，他们迟早要和井闼山对战。
花鸟已经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了，因为心情太躁动，屁股都忍不住在椅子上挪来挪去。
他就是这样——对手越强，他越兴奋，越想要跟对方交手，看看到底谁更厉害。
及川彻一下子就看出了花鸟兴奋点的来源，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脑袋，语气却不容反驳：“我答应小林医生，不能让你太兴奋。”
他的意思是，花鸟别想用他的那两个“武器”。
“……喔。”花鸟乖乖坐好，一下子萎靡了，表情无精打采的，像是被暴晒后蔫蔫的叶片。
及川彻觉得好笑，就又摸了摸他的头发。
在今天的比赛全部结束之后，明天的分组结果也出来了。
青城第四天的对手是来自长崎县的千石商高校，这所学校以稳扎稳打的进攻和出色的防守闻名，没有特别突出的网口表现，这让青城众人都松了口气。
连续打了鸥台和狢坂，他们的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而在这个关头，队伍前端防守的重要角色还受伤了……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对上井闼山这类高攻击性的队伍，肯定又得是一场恶战。
还好还好，他们的运气总算好一回了。
虽然走到八强的队伍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但千石商恰巧是八只队伍中，当前残血的青城最擅长应付的类型——
跟这种防守型强队打，咬牙慢慢磨就好了，总比一上来就被那狂风骤雨般的进攻压着打舒服。
而后大家又和教练组汇合了。
在教练组得知分组结果的时候，入畑伸照正在看及川中午给他的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一些损伤程度的数据。
随行的校医也过来仔细看了会儿，建议如果条件允许，让花鸟还是休息休息比较好，不要一下子又去那么激烈地对抗。
他说：“看你们的反应，已经可以预见到明天的比赛会是一场持久战了？我觉得最好别让花鸟像之前那样打满全场……”
再好用的武器，过热时也要停下来缓缓，让它冷静一下呀。
入畑伸照点头。
其实副攻一般都会跟自由人绑定，轮到后排就下场，在场的时间大概只有其他人的一半。
但花鸟实在太好用了，前排防守强，后方防守也很敏锐，完全不输于渡。所以只要他的体力没出问题，入畑就会让他一直待在场上。
入畑伸照低头想了一会，最后放下手上这张薄薄的纸，做出决策：
“花鸟，明天你休息吧。”
花鸟愣住了。
就连校医也愣了一下。其实他的想法是折中一点——花鸟可以上场，但要把握好在场的时间。
花鸟兜还以为是及川没跟入畑伸照说清楚，急忙解释：“教练，我完全没问题的！小林医生说不影响我比赛状态的，只要别太兴奋就好了。”
入畑伸照笑着摇了摇头：“真到了场上，你怎么忍得住。”
他们还能不了解花鸟吗？
这位可是见到厉害的对手就双眼放光跃跃欲试地想上前去碰一碰的人。
入畑伸照继续说：“现在的赛况还没到要你牺牲自己健康的地步……好好休息，再以更好的状态去迎接后天的对手吧，好吗？”
这话听起来有些自大，像是笃定明天的比赛能够获胜一样。
但花鸟听出来这是教练安抚自己的说辞，抿了抿唇，有些低落。
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这时花卷贵大等人也上前劝说：“花鸟，这两天你已经够累啦，休息一天没什么坏处。相信我们好吗？”
岩泉一也按住他的肩：“花鸟，相信我们。”
相信他们有足够的实力赢下明天的比赛。
花鸟欲言又止，却又忽然想到赤司对及川说的那句“你们太弱了，没有花鸟就一无是处”。
其实花鸟不是觉得没有自己大家就没法拿下比赛，大家都很强。他只是觉得在大家都上场奋斗的时候，自己却坐在一边偷懒，实在太狡猾了……
但伙伴们坚定的眼神有如实质，轻抚花鸟不安的心。花鸟很快就想通了，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我相信你们。”
在大家的表情转为欣慰的时候，他又将拳头放在心脏上，补充了一句：“就算在场下我也不会偷懒的，我会请求幸运女神降下赐福——米格尔大人的力量与你们同在！”
他的语气太坚定了，原本还有些煽情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了，很快就欢快起来。
及川彻忍不住笑：“那就辛苦米格尔大人了！”
花卷贵大则和松川一静小声探讨：“为什么幸运女神会和‘暗黑破坏神’扯上关系啊，这听起来就不是一个阵营的好吧……”
松川一静：“这就得去问问花鸟的神设了。”
**
8月7日，全国大赛第四天。
虽然比赛地点在东京，青城没有主场优势，大部分支持者都只能线上观赛。但经过前三天的比赛，青城已经积攒起一小批东京本地的野生粉丝了，许多人都是自发冲着青城来的。
在双方选手上场之后，就立马有熟悉青城的观众注意到今天的不寻常之处。
松川一静替代了花鸟的位置，而国见英替了松川的位置。
“诶……青城的首发阵容里是不是没有13号？”
“对诶，他坐在替补席！”
见之前备受关注的花鸟不是首发，观众席上传来了小声的议论。
千石商的选手们也有些疑惑：“昨天的狢坂战里，13号的手好像伤到了……居然严重到了没办法上场的地步吗？”
“也许不只是伤到手了？最后那一跳的落地姿势有点危险。”
千石商的队长：“不管怎么说，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青城的风头太大了，先后打败了白鸟泽、鸥台、狢坂，这几支队伍全是老牌的热门强队，得知对手是青城的时候，千石商的选手们沉默了好久。
而且青城是一支新秀，出现在全国赛场上的时间不长，跟其他队伍相比，可以研究的资料更少，风格也更不好确定。
他们昨天就在猜测今天13号的状态或许会因为昨天的最后那下有所下滑，没想到对方干脆没上场了。
青城损失一员大将……这个认知让千石商的选手们又燃起信心。
没有人会怀着自己会输掉比赛的心理踏上这个赛场，不过现在，他们确实觉得自己的胜算多了几分。
没想到，在千石商的选手们整理好状态和心情，看向球网对面的时候，却被对面那阴沉的氛围给吓了一跳。
那半场的六人，没一个人跟“青叶城西”这个听起来非常清爽的校名挂钩，一个个都表情阴沉严肃，气势强盛到背后好像燃起了阴森森的鬼火……
这完全就是肉食动物啊！！好像下一秒就要越过球网扑过来、咬断他们的喉咙一样！
千石商的队长表情也严肃起来：“不要掉以轻心。”
失去一员大将，只会让对手更加重视队伍的配合以及其他手段。
他们也应该竭尽全力。
比赛，开始。
……
花鸟兜和矢巾秀等人一起待在替补席。
他本来还因为自己没办法亲身上场而有些遗憾，但矢巾秀一直跟他搭话，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叹或者怪叫，花鸟被他逗笑了，也就完全放松了心态。
比赛很精彩，不知不觉中，花鸟已经转变好心态，完全以场外人的心态去欣赏和分析这场比赛了。
他本来还想着，如果队伍需要他，他随时都可以上场。
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让他上场的机会了。
千石商是一支难缠的队伍，他们没有明面上猛烈的进攻，风格大概可以用“以柔克刚”来形容——
先用看起来软绵绵实则无懈可击的防守接好每一球，再伺机寻找进攻得分的机会。
这样的对手青城并不陌生，音驹就有些类似，第一天碰见的早流川工也有点这种感觉。
没了花鸟，他们在网口对抗上的优势减少了，但现在这个站位其实也有其他好处。
毕竟，松川、花卷、及川和岩泉四个人，可是从高一就天天待在一起训练，一路并肩走上来的啊。
为了不辜负还在场边观赛的花鸟等人，场上其他五人在及川彻的调动下，一开场就发挥出最佳状态，完全没经过启动的时间，最终顺利拿下了第一局。
不过接下来，千石商也展示出了惊人的耐性和顽强的意志，硬生生和青城拖了好久，终于又把第二局给磨了下来。
而第三局，就完全是拼意志了。
四强近在眼前，千石商不甘心止步于此，怀揣着希望和不甘和青城一球一球地拉扯，排球在球网上方飞来飞去，看得观众们眼花缭乱。
他们又将比分拖到了25分以上，难熬的局末平分环节再次开始。
体力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下降，粗重的喘息和雨滴一样下落的汗水成为了这一局的背景，观众席的气氛也很热烈，花鸟兜的手掌忍不住攥成拳头，心情也随着排球的飞上飞下而起起落落，忍不住在脑海中模拟自己碰上这种球时的应对姿态。
最终，第三局比赛还是以岩泉一的一颗斜线球结束，将比分定格在29:27。
解说员祝贺着青城拿下今天的比赛，恭喜他们称为四强之一。
花鸟兜感觉自己手心脚心都在发热，忍不住站了起来，跑过去和大家击掌。
原来光是坐在场边看，也会感觉与有荣焉，他激动地说：“大家都超级棒！”
岩泉一今天打得很畅快，虽然还止不住地剧烈喘息，但那两条粗粗的眉毛已经高兴得飞起来了，他笑道：“可别小看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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